庞才人也在一旁接着话继续,是以今日也是同往常一样,宫人并未第一时间发现萧沁瓷不见了,直到?戌时过,天色将暝,萧沁瓷并未在平时这个时辰从藏书阁出来,兰心去寻时才发现阁中空空如也。那时她们也没有想太?多,只?以为萧沁瓷是自?己回去了或者趁夜出去走走。
这是在行宫,虽然不至于?像太?极宫一般五步一岗,但也是守卫森严,外人轻易进不来,想出去也并不容易。况且今日并无异状,宫人们一时也不会往失踪或是遇险上想。
甚至萧沁瓷喜静,喜欢一个人独处,出去散步时也不爱人跟着,兰心并不担心,左右行宫就这么?大,各处都有宫人,并不忧心萧沁瓷会迷路。
只?是这一等?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夜幕完全的笼罩下来,宫道上点?起?了灯火,还不见萧沁瓷回来的身影,兰心这才觉得有些?担心。
庞才人也忧心,盛夏来临之后山中多蛇虫鼠蚁,虽然已?经尽力撒药清理了,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若是萧沁瓷出了意外——便急急忙忙发动了人去找。
结果行宫各处都找遍了,也没有寻到?萧沁瓷的踪迹,所有人这才慌了,瞒是不能瞒的,庞才人当机立断让人送信去太?极宫,又封锁了行宫,开始将今日萧沁瓷的行踪一一捋过,先?找人要?紧。
说到?底萧沁瓷失踪这件事确实?是有宫人疏忽之责,谁也没法推脱。
皇帝听完之后面无表情?:“所以你们没有一个人能确定夫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声音沉得厉害,听上去甚至没有多少情?绪,但越是这样平静,越让人觉得心惊胆战,殿中的宫人都在他这样冷淡的语气里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噤若寒蝉。
没有,没有人能确认萧沁瓷是什么?时候不见的,藏书阁的守阁人说只?看见她进去,没有看见她出来,而萧沁瓷进到?藏书阁已?经是早晨的事了。
“陛下,现下还是找到?夫人要?紧。”庞才人垂首,她到?底是在御前侍奉过的,要?来得镇定许多。
“最后一次见过夫人的是谁?”
“是奴婢。”如意道。
皇帝对她有些?印象,是自?己早前赐到?萧沁瓷身边的宫女之一。
如意道:“奴婢给夫人送午膳,夫人用得不多。”
“你亲眼看见了夫人?”
如意很肯定:“奴婢亲眼见到?了,奴婢伺候夫人用完午膳才走的。”
那个时候萧沁瓷在雅室看书,许是还记挂着没看完的书,草草吃了几口就撤了筷子,如意因此还劝过,她近来吃得实?在有些?少,人看上去也清减不少。
皇帝屈指转着手上的玉扳指,那萧沁瓷至少是午后才离开的,藏书阁的宫人虽说没有看到?她进出,但窗户开着,她翻窗出去也不是没可能。
“夫人的东西可有少了什么??”皇帝问?。
兰心一愣,没想过去检查萧沁瓷的东西:“没有。”
皇帝眼皮一抬,冷冷看过去,庞才人立时便说:“奴婢们这便去看。”
不多时兰心就回来复命,道:“夫人的东西并未有缺。”
“金银器物那些?一样都没少吗?”
“除了今日夫人身上穿戴的,一样未少。”说完兰心又有些?犹豫,她已?经猜到?皇帝问?这话的用意了,皇帝疑心是萧沁瓷主动离开的,倘若是这样她身上多少会带着一些?金银之物,不过萧沁瓷所用之物皆是御造,虽然珍贵,但出手也会很麻烦。
皇帝没有耐心看兰心的犹豫,语气又冷了几分:“想到?什么?,说。”
“夫人自?己的财物是她自?己管着的,奴婢也不知道放在何处。”自?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少。
皇帝恍然想起?上元节他和萧沁瓷有过关于?例银的对话,萧沁瓷在宫中也是有份例的,自?从那次她说过之后皇帝还把她的份例提了提。就算是从前萧沁瓷攒下的银子都和她其他的东西一起?被皇帝没收了,但自?来了枫山之后的这几个月的月银还是在她手中的,皇帝对她不曾吝啬,萧沁瓷又没有用钱的地?方,这几个月攒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萧沁瓷还真是——滴水不漏,早有预谋啊。
皇帝几乎已?经笃定这是萧沁瓷预谋已?久的逃跑了,她必然已?经离开了枫山。
但离开又有什么?用,皇帝冷冷想,大周户籍制度严密,凡进出城镇都要?有身份文书,萧沁瓷可没有正经的文书证明,既如此她就不可能走官道,只?能选择小路,但她娇养惯了,皇帝不信她能走多远。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她是怎么?离开的,后面又往哪里去了。
“今日宫中都有什么?人出入?”皇帝已?经问?得烦了,觉得行宫的人真是安逸太?久,什么?事都不会做,还要?等?到?他来问?,他没什么?耐心,但现在又不是降罪的时候,“如果夫人不在行宫,那就是已?经离开了,不仅行宫里要?查,行宫外也要?查。”
“梁安,温中使,这件事你们去查,最多半个时辰,朕要?看到?结果。”皇帝的话就是摆明了对行宫众人已?然失望,尤其是庞才人,她还是御前出身,如今却在萧沁瓷失踪的大事上事前没有发现端倪,事后的处理也不见缜密,实?在令人失望。
“另外,再让禁卫搜山,找找还有没有能从行宫出去的小路。”
“是。”
庞才人垂下头去,神情?和面容都隐匿在烛光的阴影之下,辨不分明。
半个时辰后,千牛卫统领先?来禀报,行宫上下都已?经搜过,确实?有几条能下山的小路,但都十分险峻,且没有人迹。
温言也将查到?的结果让梁安一齐禀报上去。
“今日行宫进八人,出十二人,名册俱在此处,都被仔细盘查过身份,长相、年龄、身份都对得上,”梁安拣重点?,“唯有两个人有疑点?,一是每日早上的出粪人,二是每日来送蔬菜果肉的庄户,其中这庄户最为可疑。”
梁安一气说完,在这里停了停,果然见皇帝眼神微凝,又继续道:“这庄户每日来送菜,都是卯时来,至多不过一个时辰便会离开,但今日离开时的名册上却写着他是过了午时才出去的,比之往常多留了一个多时辰,奴婢便去问?了膳房的人,说是……”梁安犹豫了一下,“夫人前几日提过想要?知晓如今长安的米价菜价几何,吩咐让庄户前来的时候召他去问?话,今晨膳房的人便领人去夫人跟前回话了,将近午时方才离开,夫人还赏赐了他,让膳房留他用过午饭才离开。”
“奴婢也问?过藏书阁的人,夫人确实?召见过此人,待他走后,如意姑娘便来了。”梁安声音渐低,越到?后面说得越发忐忑,便说到?此处,再接下去的似乎也不用再说了。
殿中静得骇人。
偏生外头绿荫垂野,蝉鸣蛙声格外刺耳,一声声叫得急促尖锐,刺激得人脑门疼。
静过片刻,皇帝面无表情?说:“行宫里也再找,你们都仔细想想,这几月夫人可有和什么?古怪的举动或是和旁的人接触,再遣两队人马,一队往长安城里寻,尤其是苏家和东西市的商队,还有一队沿着出城的方向去寻,才过半日,她走不远。”
皇帝语气平静和缓,甚至连前头的冷淡压抑都没了,他坐在明堂灯火之中,神思越发清明。
萧沁瓷跑不远。
她能走的路无非两条,要?么?有人接应,要?么?就得借助外力。她没有亲眷好友,皇帝虽然觉得她不会去寻求苏家的帮助,但还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若无人相助,凭她自?己一个人是很难出行的。她既然逃了,留在长安就不是久长之计,她会想要?离开——去西北还是岭南?皇帝在这一刻将萧沁瓷能求助的人都想了个遍。就算她谁也不去找,要?躲起?来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很多,户籍、身世、住处……尤其她还有那样的美貌,倘若是独身一人在外行走……
皇帝指骨攥紧了,泛着白?,她生于?闺阁,长在深宫,根本不知道世道险恶。
禁卫领命出去了,底下的宫人还跪着,禄喜混在里面,毫不起?眼。
他心里砰砰直跳,自?数月前萧沁瓷吩咐他找方山的静慧真人要?了东西的事一直盘旋在他心头,还有萧沁瓷来了行宫之后让他同各处的人打好交道,悄悄打听平时宫人们在行宫出入都是怎样一个章程……诸如此类的,这些?桩桩件件萧沁瓷都让他做得隐秘,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行宫的宫人不在天子脚下伺候,皇帝此前都没来过,他们原本便个顶个的散漫,宫里管得不严,偷偷溜出去玩耍是常有的事,只?是这几月宫里住进了贵人,个个都要?紧绷小心起?来,有时还难免思念从前的日子,听了禄喜托人去和他们闲聊时说的话,还紧张道,这几月宫里管得严,进出都要?核查身份,偷溜出去就别想了,要?实?在想出去,同管事的交个好,寻个由头出去个半日还是行的,要?托人带东西的话也可以寻每日来送菜的庄户,还方便些?。
禄喜不是没疑惑过萧沁瓷打听这些?事的用意,但他以为最多也不过是想夹带东西,谁曾想——此刻他心中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对皇帝说?
这念头只?在他心里转了一圈,最后他狠下主意——不能说!他是萧沁瓷的人,说出来就是叛主,也不一定能得到?皇帝青眼,况且论在夫人跟前的得眼,他不如兰心姑姑和庞才人,没人怀疑到?他头上,说出来反而引火烧身。
皇帝还在思索,萧沁瓷的一言一行都从他记忆里滚过,从最近的一面开始,断续往前。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皇帝竟然猜不到?。萧沁瓷姿态顺从,偶有的抗拒也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似乎已?然认清现实?,但他怎么?会相信萧沁瓷能甘心认命呢?
他正想着,却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方才领命出去的禁卫复返,手中捧着一个东西。
“陛下,”严统领道,“金吾卫的人方才来报,今夜长安城中出现了一桩命案,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皇帝心里一跳,那物什已?经被呈到?他面前来了,赫然是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刀柄处镶了一颗明珠,眼熟至极。
那是他赐给萧沁瓷的匕首。
第89章 复得
那把匕首是他从私库里亲自挑出来?的, 原本这样用于女儿家防身的匕首库里就没有多少,又多是镶金嵌玉的,有些俗气, 他费了点功夫才挑了这么一把。
皇帝还记得自己赐萧沁瓷这把匕首时的光景,因为萧沁瓷用来?威胁他的银簪杀伤力?不够, 所以皇帝玩笑似的赏了这把匕首给她,让她用来?防身,可说是防身,萧沁瓷在?宫里哪里会有遭遇不测的时候,即便是要威胁皇帝凭这一把小小的匕首也是不够的。
譬如后来?,他轻易地就夺过了萧沁瓷藏在袖中的匕首,又在?不久前?把它还了回去。
匕首上还有斑斑血迹,已然干涸成了乌黑的颜色。
谁的血?
皇帝似乎被刀柄上那颗明珠晃了眼, 又似乎被这两个字眼惊得有一瞬茫然。
梁安也被骇得面色煞白, 颤着声问:“严统领,什么死者?”
严统领不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 也没见过,但金吾卫的人?发现了匕首上不起眼的地方戳着御制的印记,这才?疑心是个涉及宫禁的大案, 让人?将东西上达天?听, 眼下看来?似乎确实是件了不得的案子。
他将此事?前?因后果一一道来?:“今夜宵禁过后, 金吾卫在?城中巡防, 结果听见了打斗声, 随后赶去时在?一处小巷中发现了死者的尸体,死者男, 三十岁上下,身上有打斗过的痕迹, 致命伤在?颈部,凶器正是这把匕首。”他不知?自己方才?简短的死者两字造成了多大的冲击,面无表情地说完。
“唉呀,严统领,你?真是……”一听到死者是男的梁安便轻抒了一口气,不是萧沁瓷就好,轻声抱怨一句,也是说给座上的天?子听的,随即他又是一愣,这也不见得就是好消息,毕竟萧沁瓷的匕首怎么会成为杀人?的凶器,倘若杀人?的是萧沁瓷……他忙不迭去看天?子,“陛下——”
分明是六月的天?,殿里却?如寒霜过境,凉得厉害。
梁安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暗暗保佑萧沁瓷可别出什么事?。
“死者的身份可知?道?”皇帝问。
“尚未,他身上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但是衣服布料都很普通,还随身携带兵器,身份存疑。”
“凶手抓到了吗?”天?子语气听不出端倪。
“尚未,金吾卫已经报给了京兆府和大理寺,要他们?协同调查了。”严统领道,“不过凶手跑不远,城门?封闭,死者遇害的地方又是宣阳坊,坊中所住皆是显贵,这匕首又显见的与宫中有关……所以,臣以为——”长安宵禁已有所松动,在?各坊市内也有商铺彻夜开门?,尤其是在?宣阳坊等地,官员若深夜下值也是常有的事?。
皇帝猝然打断他:“你?说这人?是在?宣阳坊遇害的?”
梁安也是一愣,还在?琢磨着宣阳坊,那不是萧府旧宅的所在?吗?他们?上元节时才?去过的,怪道他觉得奇怪。
严统领并不意外皇帝最先关注的是这个:“是。”宣阳坊内多是达官显贵,每家每户都有护院,若往这个方向去查也不失为一个线索。
“陛下,这把匕首是宫中所造,还请陛下让人?查一查这把匕首是何人?所有,也好凭此追查真凶。”
皇帝已经从座上起身:“不必查了,这把匕首是朕赐给萧娘子的。”他没有多言,转而道,“朕要亲自去一趟。”
严统领一愣,他完全没有想?过这桩命案还和今夜失踪的那位夫人?有关系,但细思之下又觉得合情合理。
皇帝往外走,沉了语气:“吩咐下去,倘若发现凶手是个年轻女子,不许伤她。”
今夜宣阳坊戒严,初时是金吾卫挨家上门?告知?坊中发生?了一起命案,凶手现在?在?逃,请各家配合调查,后来?便有兵士来?报,说是发现了嫌犯的踪迹。
他们?赶到一处小巷,巷子尽头种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枝正好延伸过左右两边的矮墙。卫兵执火高举让他们?抬头看树叶上留下的一点零星血迹,那点血痕被蹭在?了叶子上,若非搜查得仔细,还真不太容易注意到。
“这两边是谁家的宅子?”为首的金吾卫中郎将问,这处巷子也十分隐蔽,除了巷中种了一棵大树外,两边的院墙里也可见郁郁葱葱的树冠越过墙顶,似乎是花园一类的地方。
“右边是褚御史家的,至于左边……”卫兵已经遣人?去前?门?问过了,“原来?是英国公府,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成了私宅。”
“私宅?”中郎将皱眉,“里面有人?住?”
他们?夜禁长安,英国公府败落之后没听说又把它赏赐给了旁人?,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中郎将调转马头,道:“去前?门?,进?去搜查,你?们?去旁边褚御史家搜查。”
这座大宅上头已重新挂了萧府二字,中郎将看过牌匾,卫兵还在?和门?房交涉:“我家主人?不在?。”
卫兵狐疑问:“你?家一个主人?都不在?吗?”
“不在?,小的已经去请管事?的来?了,等管事?的来?了再让他同官爷细说。”
金吾卫如今虽在?追查嫌犯,但若无兵马司手令,他们?无权强行闯入搜查私宅,但眼前?这座府邸主人?不明,嫌犯又有极大可能逃了进?去,中郎将便语气强硬许多。
正这时,有个金吾卫匆匆赶到,忙去对中浪尖耳语:“大人?,此事?已经惊动了陛下,圣驾正往此处来?,另外圣上传令,若见到的嫌犯是个年轻女子,不得令她有丝毫损伤。”
“圣上?”中郎将略一思怵,迅速将此事?同先前?宫中传出要在?长安城中寻人?的密令结合,先前?他们?要寻的似乎也是一个年轻女子,便道,“我知?道了。”
在?宣阳坊中四处搜查的不止萧府门?前?这一路,传令的卫兵先行一步,皇帝到时先召人?来?问了可有线索,得到答案后便径直往萧府的方向去。
中郎将刚应承下来?便听见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新来?的人?马披甲执刀,都是禁军装扮,为首的那个倒是一袭玄黑宽袍,冷峻如山。
“陛下。”中郎将连忙屈膝下跪拜见天?子。
“你?确定人?就在?里面?”
“不敢确定,”中郎将道,“只是在?这处宅邸的院墙外发现了血迹,另一边是褚御史府邸,臣已经让人?去褚御史家搜查了。”
皇帝看着面前?朱门?,上头萧府二字被火光映得耀眼,面前?朱门?洞开一线。他道:“把这里围起来?,进?去搜。”
语罢金吾卫便行动迅速,推开了朱门?鱼贯而入,有人?负责叫管事?将府中所有人?都聚在?一处挨个辨认审问,其余人?便去搜查。
皇帝抬步进?去,眼前?一步一景,俱是他命人?按照图纸精心复原的,他也不过只来?过一次,再想?起上次同萧沁瓷来?这里的景象,竟有隔世之感。
他在?苑内萧沁瓷曾指给他看的那棵大树前?驻足。
一时怕在?这座府邸中找到萧沁瓷,又更怕她不在?这里。
梁安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帝,看他这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反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平时甚至会对帝王说一些宽慰之语,此刻也半个字都不敢出声了。
树上的夏蝉似乎是被这满府的甲胄刀兵之音惊吓到,叫得声嘶力?竭。
“太吵了。”皇帝淡淡说了一句。
梁安摸不准皇帝说的是蝉鸣还是卫兵搜查时的喧哗之声,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奴婢让人?来?把这些蝉捉干净?”
皇帝蓦地笑了一声,笑过之后淡声说:“怎么可能捉得干净呢。”
萧沁瓷想?走,这心思也断不了。他该把她关起来?,关在?寝殿,用链子锁着,只能让自己一个人?看见,日日夜夜都看着她,困住她,和她欢好,直到她再也离不开自己为止。
明明已经想?好了只要能得到她就行,怎么还是会纵容她对她温柔呢?萧沁瓷太会骗人?了,骗得自己一次次对她心软,觉得愧疚,下意识地就由?着她。
不会再这样了。
“陛下,”中郎将匆匆前?来?,“找到人?了,是个年轻女子,臣等不敢接近。”
皇帝猝然转身。
卫兵们?是一间房一间房地搜过去的,找到那间房时一打开柜子就看见个十分美貌的女子蜷缩在?里面,火光下那张脸尤其惊心动魄,衣襟犹沾血色,面色苍白,楚楚可怜。
她将自己往里面藏了藏,似乎想?要这样就能躲开搜寻。
卫兵一愣之后立即高声说:“找到人?了!”
皇帝到时也是一愣,六月里虽然已经没有百花争艳的盛景,但院中丁香蔷薇开得正艳,草木欣荣沁人?心脾,葡萄藤下一架熟悉的秋千,藤上已经挂了青青紫紫的果。
这是萧沁瓷的风和院,人?果然是会下意识地往熟悉的地方躲。
门?开着,没人?敢待在?里面,只敢守在?门?外防止嫌犯逃走。
“陛下,人?就里面。”中郎将顿了顿,道,“躲在?柜子里,嫌犯危险,您——”
皇帝已经进?去了。
似乎是听到他们?说的话,里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陛下?”
是萧沁瓷。
皇帝走到了柜前?,就看到了里头瑟瑟发抖的萧沁瓷。
她很是狼狈,脸色惨白,乌发散落,衣襟沾血,出来?半天?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皇帝再是生?气愤怒,见状也不由?心里一拧,但他要自己硬下心肠,萧沁瓷惯会示弱,不要对她心软,这都是她自找的。
萧沁瓷见着他先是一怔,不敢置信似的,继而扑到了他怀里,死死攥着他:“你?终于来?了……”
皇帝下意识地揽住她。
梁安原本跟在?皇帝身后,此刻见势不妙便迅速退出去,掩上门?,对守在?门?外的中郎将道:“今夜辛苦。”
屋中情态中郎将也瞥过一眼,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只拿自己当个木头人?,只是他耳力?好,即便退到台阶之下,也能捕捉到几声泣音。
萧沁瓷哭得厉害,一时停不下来?,尤其她抱着皇帝时脱口而出那一句,几乎要让人?疑心她是一直盼着皇帝来?。
皇帝已下定决心不再受她蛊惑,却?又下意识地安抚她。
萧沁瓷抱他抱得极紧,是个几乎想?要将自己嵌进?他怀中的姿态,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温热泪水同样打湿了皇帝衣襟,沁进?纹理,渗透到他心口,让他心头发软。
皇帝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冷酷地提醒自己不要被萧沁瓷如今这副柔弱可怜的依赖姿态蒙蔽,一半又有失而复得的庆幸和狂喜。
不管他心里如何左右徘徊,手上动作却?也是紧紧回抱萧沁瓷,力?气大得都让他生?出了近乎疼痛的错觉。
他嗅到了血腥气,垂眼时看到了萧沁瓷衣上的血,还未完全浸透干涸,但已经成了某种不详的暗红色,她狼狈的模样还映在?他眼底,皇帝不敢去想?她遭受到了什么危险,甚至到了这样,身上那些血又有多少是她的。
“你?有没有受伤?”他拉下萧沁瓷的手,仔细打量她。
衣上的血是喷溅上去的,萧沁瓷手上也有血痕,不过已经被擦得模糊,从外表看似乎没有受伤的痕迹,萧沁瓷也摇头。
她似乎怕皇帝把她推开,片刻的分离都难以忍受,把自己挤进?皇帝怀里。
“哭什么?”良久之后皇帝才?开口问,冷酷的一面占了上风。
“怕……我怕……”萧沁瓷声音哽咽。
“怕?阿瓷也会怕吗?”皇帝语气轻柔。
这样古怪的语气,任谁也能听出不对劲,遑论是心思敏感的萧沁瓷。她陷在?皇帝怀中也在?轻微发抖,攥着皇帝衣服的手白得近乎透明。
她没止住泣,但已经从皇帝怀里抬头了,脸色白如霜雪,长睫上沾着晶莹的泪,眉眼愈发秾丽。
萧沁瓷怔怔地看着皇帝,她甚少这样专注地看过他,好似眼里心里只装了他一个人?,叫皇帝生?出点被爱的错觉。
“我好像杀人?了……我是不是杀人?了……”萧沁瓷眼底又涌出泪,柔弱的、可怜的,她抓着皇帝的手贴近他,不管不顾地仰头,滚烫的唇和泪都触到皇帝颈间,“我好怕……你?终于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要他抱着她、触着她、压着她,吻或是其他更重的东西都落到她身上,让她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不用害怕。
可皇帝分明已经抱她抱得这样紧,她还是觉得不够,还是怕,似乎只有在?他怀里才?是安全的。
利刃能刺破皮肉,滚烫的鲜血沾到了手上冷却?之后也仍然会有抹不去的血腥味。皇帝身上的沉水香才?是她熟悉的味道,可那味道不够浓郁,抱着她的力?道也不够重,该让她觉得疼痛,被那些香气淹没,潮的烫的,是什么都好,从四面八方来?挤压着她。
第90章 撕咬
他们挤在?打开的柜门前, 萧沁瓷的闺房已经尽力还原成从前的模样了,但也只能还原到?皮壳,里面的每一处都不一样了。
萧沁瓷不在乎这个。
她的动作来得仓促且茫然, 全无章法,她只到?皇帝的胸口, 拼命踮脚也亲不到?他的唇,只好让自己攥着皇帝的衣襟往上?爬,她攀着皇帝,像株缠绕着他只想向上生长的藤蔓,勒进他的身体,汲取他的汁液,只想把?自己浇灌得茂盛、娇美。
那样颓艳靡丽。
萧沁瓷够到了皇帝的颈,手也想缠进去, 想触到?他温热的身体, 证明?这不是梦,她一直喜欢那个地方, 滚动时代表皇帝难以自抑的欲望,她也知道皇帝受不住她的触碰,无论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 轻柔的一触及分还是重重的舔咬, 他统统都受不住。
喘和泣也让她吐露得婉转, 她知道皇帝喜欢她的声音, 那时?她从前吝啬于吐露的, 在?此时?一并拿来诱惑他。
就只为了达到?目的:“我害怕,你抱我, 陛下、李赢,阿赢……”
泪是烫的, 灼热,萧沁瓷也这样灼人,让人招架不住。
皇帝在?她亲上?来时?后仰,在?她攥着自己的衣襟,手也探进去的时?候仍然不动?,萧沁瓷勾人的手段很?厉害,他已经见识过了,不需要为她的主动?欣喜若狂难以自抑,那只会让她得寸进尺,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她下次还敢。皇帝告诫自己,可他觉得煎熬。
太难熬了,失而复得和担惊受怕都在?煎熬他,他在?还没找到?萧沁瓷的时?候只想把?她抓回来狠狠惩罚她,但又在?看到?她的时?候抑制不住的心软。他的呼吸在?瞬息间?全乱了,无动?于衷只是假象,萧沁瓷拿捏着他的弱点,根本不怕被拒绝。
情热似火燎原。
她甚至肯叫他的名字了。
“就这么怕?”皇帝冷笑一声,没问她怕什么,任她想往自己身上?蹭,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觉得萧沁瓷在?故作姿态,在?欺骗他,她是经历过宫变的人,血雨腥风都曾见过,如今不过是见到?了一个死人,就怕成?这样。
但他又忍不住在?萧沁瓷的话语中心头重重一跳,萧沁瓷承认是她杀了那个男人,那他是想对萧沁瓷做什么才逼得她杀人,萧沁瓷又是怎么得手的?
这些她统统都没说,也不回答,萧沁瓷只哭。
她根本也不在?乎皇帝的话,不在?乎他的语调是阴阳怪气还是冷酷阴骛,不在?乎他有没有生气,她就是任性妄为,在?死里逃生后只想有个人把?她拉出?恐惧的泥沼。
皇帝顺了她的意。
那个吻力道很?重,极狠极深,全无温柔,只是唇齿与舌之间?的撕咬,喘息和哭泣都被嚼烂了,血气蔓延在?两个人的唇上?,分不清是谁的,彼此都觉得疼痛。
痛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