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姑她……”展昭试着描述自己心中的感觉,“在我了解过她的处境后,就觉得她能把破窑里的日子安排得那样舒适安然,是非常不容易的。钱财是一方面,心境也是一方面。我见过有人住在广厦朱楼里,锦衣玉食不愁生计,却依旧把日子过得死气沉沉的。但李仙姑却犹如最顽强的种子,无论什么土壤,肥沃亦或者贫瘠,她都能茁壮生长恣意开花,这很难得。”
听到这番称赞,裴湘在心里美滋滋地点了点头,觉得身边有这种喜欢夸夸夸的同伴实在是太爽了!同时,她暗下决心,就冲着展昭今天的这番话,自己将来也要不时地夸夸他。好朋友么,就应该这样互相帮助互相肯定互相发现优点。
“你这样一说,还真是这种感觉。”裴湘先是笑吟吟地给予了肯定,转而又矜持说道,“不过据我所知,不少人家都是这样的。哪怕在银钱方面拮据些,可也会尽量好好安排每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既不怨天尤人,也不垂头丧气。”
展昭颔首道:
“山河万里,市井百态,自然从不缺少对待生活热忱之辈。每当展某遇见后,心中皆会增添一份敬意与喜悦。但——也许是因为李仙姑的性情脾气与展某太过投缘,所以,展某总是不自觉地生出更多感慨。”
“原来你如此欣赏李仙姑的性格呀。”裴湘眼眸轻转,试探问道,“但今日在破窑做客时,也不见你和她多说几句话。哎,我险些以为你已经忘记之前和李仙姑的那些交情了。”
闻言,展昭眉目温润地笑道:
“李仙姑和李娘娘从来不是同一个人,展某还是分得清的。”
裴湘:……
裴湘拧着秀气的眉头认真瞧着对面安然喝茶的男人,心说这人什么时候养成的怪毛病?
——虽然知道你已然起疑了,可你一定要这样一边笑得如同清风朗月,一边冷不丁地说出吓人的话吗?你还是不是一个沉稳可靠又谦虚温和的正经大侠了?
“何以见得?”裴湘黛眉轻挑,并没有佯做惊诧或者极力遮掩,而是同样笑得云淡风轻。她莫名觉得这样一来就不会在气场上输给展昭。
展昭摩挲着巨阙剑的剑柄,目露沉吟。片刻后,他没有立刻回答裴湘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说句冒犯天威的话,倘若是展某遇见的那位李仙姑遭遇了狸猫换太子之难,紧接着又被打入冷宫,后又因小人谗言而即将被赐死……裴姑娘,‘李仙姑’可会哭晕过去不知所措?可会在逃出宫廷后哭瞎双眼穷苦潦倒?可会干等着清官巡查至此才为自己喊冤?”
裴湘立刻代入自己设想了一下,发现光想想就足以让自己捏紧拳头了。
呵,逃什么逃?怨什么怨!
既然那宫里连狸猫换太子的荒唐事都能发生,就说明当真守备不严,那就干脆做一票大的,先把仇报了再说。难道还真能眼巴巴看着仇人步步荣华,并一直逍遥欢畅度日吗?
展昭见裴湘怔忪出神,虽然一直没有出声,却渐渐玉面覆寒霜,秋眸染杀气,显然,这姑娘大约已经在心里琢磨怎么迅速报仇雪恨了。
“裴姑娘,展某原本已经有所怀疑,在听闻李娘娘的遭遇后,则彻底确定了李娘娘和李仙姑乃不同之人的猜测。展某同情李娘娘遭受的苦难,理解她思子心切,也敬佩她苦守破窑等待冤情昭雪的毅力。但更是深切明白,李娘娘选择的隐忍等待之路,绝不是‘李仙姑’的选择。”
展昭说这些话的初衷,绝不是在靠贬低李娘娘来抬高“李仙姑”。他只是想说,相同境遇下,不同性情脾气的人,大抵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就像是同样困守破窑,李娘娘就对贫寒安之若素,只等着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而“李仙姑”则会想方设法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
这厢,裴湘刚从如何在深宫里搅风搅雨的几种假设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展昭斩钉截铁的判断,于是便顺势问道:
“既然你认为李娘娘和李仙姑是不同之人,那你知道李仙姑是谁吗?”
展昭目光灼灼地望着裴湘,缓声道:
“自从重逢起来,裴姑娘似乎从未在我面前掩饰过此事。如今细想,你和李仙姑相似的性格、相同的口味、从未与李仙姑同时出现、你我之间的信函总要经由李仙姑转手……林林总总,几乎已经将答案送到了昭的眼前。裴姑娘,我听说江湖中有一种易容之术,可以假扮他人,惟妙惟肖。不知姑娘可擅长此术?”
裴湘下意识想要点头,可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好似没学过易容之术。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以自己的聪明伶俐,肯定可以一学就懂、一懂就精。
于是,她模棱两可地哼了一声,又问道:“依你之意,是我易容成了‘李仙姑’?”
展昭微微颔首,但却没有追问到底,而是温声道:
“倘若裴姑娘需要保密,便无需对昭透露任何消息。昭今日提起此事,只是想说明,昭已经发现了李娘娘和李仙姑的不同。裴姑娘,和昭有交情的是精通卜算之术的李仙姑,而非尊贵异常的李娘娘。”
见展昭已经接近真相却自愿放弃不再刨根问底,裴湘浅笑垂眸。因着和阴阳宝殿黑红二判的协定,她确实不能告知展昭更多的细节。而展昭这种点到为止的从容君子做派,也让她心生暖意好感。
这时,就听展昭关切问道:“李仙姑的目盲,是真的吗?”
裴湘点了点头,无奈道:
“那几年确实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能动武。否则也不会去向卢华借钱。”
闻言,展昭剑眉微皱,再次确认裴湘那几年确实吃了苦头。
“今后可还会再替那李娘娘受罪?”
“自然不会了。”裴湘飞快摇头,她还没过够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呢。
“我……”
就在展昭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包拯所在的正堂那边传来几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和一些细碎的交谈声。随即,二人便看到包拯亲自送李娘娘出门,并恭谨有礼地护送她进了隔壁的房间。
待到包拯那边安顿好不幸流落民间的太后娘娘后,裴湘和展昭又被王朝亲自请入了正堂。
到了此时,裴湘才算是和这位奎星星主第一次正式见面。
之后,她又认识了公孙先生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护卫。众人彼此见礼之后,方才重新落座。
包拯先开口说了陈州之事,同时起身作揖,郑重向裴湘和展昭道谢。双方互相回礼后,包拯又提起了张娘子谋杀王大柱的案子。
他此前已经匆匆浏览过案卷笔录,但还未细审,便向裴湘和展昭询问起具体内情来。
展昭心知这位大人一心为公,便也不说闲话,而是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和裴湘昨日抵达草州桥东后的所见所闻。展昭重点讲述了裴湘是如何临时决定以仙姑身份出场,又是如何随机应变地安抚住附近村民的。紧接着,他又说了裴湘如何一步步设置引君入瓮的陷阱,随后又是如何抓获和审问真正的凶手的。
展昭的声音清朗和润,表述又条理清晰,让开封府众人听得入神。直到展昭讲完郑春花承认造谣诬陷之事后并端起茶杯,大家才纷纷醒过神来。
安静片刻后,素有“楞爷”之称的赵虎忍不住真心感叹道:
“好计策!好计谋!也亏得展爷你和裴女侠一唱一和地配合默契,才忽悠出一个真凶来。”
公孙先生立刻清了清嗓子,含笑着接过话茬道:
“裴女侠和展爷二位果然机智卓绝、侠肝义胆,在下佩服不已。对了,说来这尸龟之毒,之前大人断案时也遇到过。那凶手就是听了家里教书先生的闲谈,才知晓了这杀人之法。哎,没想到那妇人也无意中听到了这个。”
裴湘听闻还有人用尸龟毒虫害人,不禁露出好奇之色。公孙策便简单说了开封府之前审理的相关案子。
言毕,坐在上首的包拯又对展昭和裴湘承诺,等他返回京师后,一定会向圣上如实禀明二人的功劳。不论是陈州调查之事还是昨晚替李娘娘和吴二娘子辩护,都可以说是有功于朝廷和百姓。
展昭谦逊推辞了几句,并不怎么把这向朝廷表功之事放在心上。
裴湘倒是神色一动,觉得稍后应该找个机会私下里问问公孙先生,这朝廷记下功劳后,可会给发些实惠的奖励?
——自从记起自己还是个人之后,裴湘灵魂深处那个多多赚钱买房买地的念头就一直频频冒头,压都压不住。
所以,她不要那些虚的,就想要朴实无华的金子、银子和房子。
不等裴湘弄明白朝廷会不会奖励金子、银子和房子, 就到了她不得不返回巨阙剑的时刻。
其实她本来可以再在外面多留些日子的。但那晚和展昭简单讨论过幻觉与真实想法的关系后,她突然心生触动,随即便隐隐有了突破的感觉,需要尽快返回巨阙剑内专心修炼并蕴养剑心剑意。
于是, 当包拯提出一同返回开封府的建议后, 裴湘不仅婉拒了京师之行, 还同展昭告了别, 并表示自己需要独自去处理一些私务。
提出告辞之后, 裴湘就潇洒离开了,并不知晓展昭的欲言又止与眼底眷恋。
返回巨阙剑中后, 裴湘立刻进入心无旁骛的专心修炼状态。在此期间,李娘娘成功恢复了太后之位。天子之母劫数已满,冤屈昭雪,皇室安稳, 人间太平,此间天道便降下数道气运酬劳诸位有功者。
于是, 正在潜心修炼的裴湘便感到周身气机变得轻快通透, 同一时刻, 她终于一举突破了困扰自己数年的修炼瓶颈, 让灵魂深处的本源力量再次凝实纯粹了一分。
待到裴湘从沉迷修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时候, 就听到属于包拯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巨阙剑。
“展护卫, 本阁已经向圣上禀明裴女侠的功绩。圣上称赞裴女侠巾帼不让须眉, 又感念她仗义明察,及时出手救助了太后娘娘,因而便赐下金花数朵、明珠一盘, 以及月彩锦帛十二匹……”
裴湘没料到自己一清醒过来就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 当即就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体。
随后, 她又意识到包公称呼展昭为“展护卫”,不禁疑惑地眨了眨眼,暗忖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记得展昭之前并没有谋取官职的打算,他还是比较喜欢做一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江湖侠客的。
这时,裴湘又听包拯温声叮嘱展昭,让他替裴湘收下并保管好这些御赐之物,之后有机会再转交于她。
说完赏赐之事,包拯和展昭两人又讨论了几句庞太师近来的所作所为,以及陛下开恩科并钦点包公做主考之事。期间又不免提及了京师治安和开封府内诸护卫衙役的司职安排。
裴湘认真倾听了一会儿,终于确定展昭如今已经是皇帝亲封的四品御前带刀护卫了,并且就在开封府内任职。也就是说,往日里四处游历、来去自在的南侠终于“定居”在了一个地方。
“看来我得找机会出去一趟,然后在开封府附近租赁或者购买一套宅子。这样的话,既方便存放我在外界获取的各种钱财物件儿,又便于我和展昭等朋友们书信联络。”
裴湘在心里列了计划后,继续旁听包拯和展昭谈论公事。又过了一会儿,公孙策敲门而入,手中还拿着几份书信公文,显然是有事要汇报。
见状,展昭就退出了包拯的书房,提着巨阙剑往府库方面走去。
他一直记挂着裴湘离开前的嘱托,就是如果朝廷的奖励比较实在的话,就好好替她保管着。如果有名无实的话,就留在开封府的府库里吧,因为她并没有多余的地方小心存放御赐之物的。
回忆起当时包大人听到那些话时的表情,展昭眼中划过一丝无奈笑意。
他想,在忠君爱国的包大人眼中,裴姑娘大概是非常叛道离经的。倘若是其他熟读三纲五常的儒流,大约会对裴姑娘心存芥蒂甚至排斥不喜。然而,从今日陛下给出的奖励来看,包大人必然在其中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才能让那些御赐之物非常符合裴姑娘的心意。
就是这样处事刚正不阿而为人又通情宽容的包大人,才能让展昭甘愿忍受官场羁绊并为朝廷效命。否则的话,便是天子御赐了品阶职位,他也会挂冠远隐。
说起这四品带刀护卫之职,展昭上任已有月余。
就在裴湘专心修炼的那些时日,随同包拯一起入京的展昭被举荐给了当今圣上。而当今圣上也对这位被李太后和包拯同时称赞夸奖的南侠很有兴趣,因此在包拯上奏折的当日就宣召了展昭入宫。
之后,当今天子见展昭英姿不凡气宇昂昂,且言谈举止从容有度,顿时龙心大悦,使得本来便有的三分好感一下子就升到了七分,再加上天子感念展昭帮过李太后,于是便直接下旨封赏了展昭。
而庞太师一系官员见状,既觉得圣上偏心包拯,又暗自埋怨当今天子大约又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便纷纷提议让展昭和朝廷供奉的高手比一比,看看到底孰强孰弱?
皇帝自然也想欣赏一番展昭的身手,瞧瞧是不是当真如同包拯所说的那般武艺超群,于是立刻点头应允。
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展昭确实没有让皇帝失望。
——南侠不仅长得好,还有一身真本事,从不惧怕任何试探与挑战。
在去开封府库房的路上,展昭遇到了刚下值回公所休息的王朝和赵虎,两人得知他要去搬东西,便连忙跟上来帮忙。
兄弟几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敲定了晚上的聚餐,地点就是展昭新租赁的小院。
三人把御赐之物搬上马车后,就暂时分开了。
马车上,裴湘蹲在巨阙剑里一一欣赏过属于自己的财物——尤其是那一朵朵黄灿灿的金花后,心情变得十分愉悦。
她眉眼弯弯地哼着蜀地小曲儿,视线不时地在金花、明珠和布匹上徘徊打转儿。等到马车的行进速度渐渐降下来之后,她的目光最终定在了那十二匹柔滑雅致的布料上。
“我现在并不需要用布料裁剪衣服,那就把这些民间难得的上好布料给展昭吧。他长得好,就该趁年轻的时候多穿穿新衣服,这样才不辜负他的样貌。对了,展昭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来着……”
裴湘这时候才猛然意识到,自从修炼中清醒过来之后,她一边留意听展昭和包拯的交谈,一边忙着琢磨并欣赏新得的钱财,竟然都没有用心看看自己的好朋友。
“这……好像稍稍有些过分了。”裴湘有些愧疚地想着,“展昭如此认真地对待我托付给他的事情,听到朝廷的奖励下来后,他第一时间就去库房帮我取东西和查验数量,但是我醒过来之后……”
裴湘自觉是个知错就改的成年人,于是在简单地自我检讨之后,她就立刻睁大了一双漂亮眼眸准备仔细观察一下自家好友。
她要看看他的气色是否健康,看看他的表情是否闲适轻松,看看他的衣服鞋子是否合身、是否照顾好了自己……
可裴湘看着看着,就有些移不开目光了。如果说她一开始是刻意把视线停在展昭身上,那么现在——就肯定是不由自主的了。因为她发现今天的展昭格外英俊和有吸引力。
“他这身衣服……哎,应该是朝廷的四品武职服色吧。他穿上这身官袍,倒是威风凛凛器宇轩昂,显得比平常时候要更加端肃矜持些。”
裴湘歪着头打量着已经成为展护卫的南侠,心中有些小小的惊奇。她暗道,只是换了一套官服而已,脸还是那张脸,身材也依旧是那个身材,怎么就突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了呢?
想着想着,裴湘的脑海深处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词汇,让她一下子就想通了先前的疑惑,不过,也增加了新的问题。
“唔,制服诱惑?好吧,我明白了。”
“咦?我为什么就明白了?我又是从哪里听说过‘制服诱惑’这个词的?”
“而且……我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真正的制服诱惑是另一种更加修身挺括的衣着打扮?”
就在裴湘想东想西的时候,马车在展昭租赁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跟着展昭下车的裴湘一抬眸,就被小院中那棵开满了妩媚娇艳花朵的海棠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满树的海棠呀。”裴湘眼中划过一抹了然,她记得之前展母询问展昭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时,展昭非常坚定地表达了自己对月下海棠的喜爱,“怪不得他要租下这个距离开封府府衙有些远的院落……就是不知那朵被展昭放在心上的海棠花如今在哪里盛放?”
裴湘之所以急着攒钱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住处,也和展昭有了心上人有关。
如今展昭单身未婚,她待在巨阙剑中还算方便。可要是展昭将来成婚了,那她就得经常避开了。甚至是除了修炼沉睡外,最好就别进入巨阙剑的小空间了,免得大家尴尬——即使展昭可能永远不知道。
这时,展昭已经将裴湘的那些东西搬去了小院中最好的那间客房内,并细心而妥善地收藏了起来。依照裴湘判断,那些设置在密室附近的精巧厉害机关,几乎可以杜绝掉所有盗贼的觊觎。
旁观着展昭为自己来回忙碌细心筹谋,裴湘感激之余,自然也想为展昭做些什么。但以她目前的状态,又无法为展昭提供实质性的回礼。
思绪飞转间,她忽然记起了自己之前的某些想法,就是随时多夸夸好朋友,多鼓励他支持他。他听不见时,自己的那些夸奖之言就当是提前做练习了,他能听见的时候,自己就多说一些练习时感觉很棒的称赞言语。
于是,巨阙剑中的裴湘清了清嗓子,并假装展昭就在自己面前,然后用一种不紧不慢又很随意柔和的语调说道:
“展昭呀,现在要开始表扬你了。唔,你穿上这身四品武职服色后,既有含蓄君子的矜持温雅,又有英武武官的冷峻端肃。我相信,即使把京师内外所有的四品武官们都集合在一处,你也是其中最亮眼的那个!还有就是,倘若你的心上人也在京师,也看到了你这身御前带刀护卫的装束,一定会印象深刻的。”
展昭……
南侠缓缓起身打量了一会儿周围,又低头瞧着面前的密室和布置在身边的各种机关,终于不能再骗自己这声音来自外界了。
“所以,这是我心里的声音吗?”展昭垂眸暗忖。
他下意识想起自己第一次穿上这身武官服色时,确实希望裴姑娘当时也在现场的,还曾隐隐盼望她欣赏自己的外表模样……
第87章
这日之后, 每当裴湘想起那些被细心保存在客房里的金子、珠子和缎子,她就要感念一番自家小伙伴的真挚友谊,而后便会认真地夸夸好朋友展护卫。
于是, 当展昭和开封府的一众护卫差役走在汴京城内人烟稠密的大街小巷中时, 盘膝坐在巨阙剑中的裴湘就会不时地称赞一番展昭的俊秀风姿。并且她还不是泛泛空洞地夸奖, 而是真情实感又有理有据。
她会说展昭是一众护卫中最丰神秀逸的存在,并且, 他近日在汴京城内婚姻市场上的行情越来越火热。
证据就是每当展昭带人巡视居民住宅附近的街巷时,各家大姑娘小媳妇“误打误撞”推开院门向外瞧的次数就急剧增加。还有就是, 那临街楼上掉落帕子、钗环、花果、木梳、以及撑窗户竹竿的“意外”,也发生得格外频繁。
初次听到这番夸奖的展昭不可避免地红了耳朵,好在那天跟他一起出门的人是不甚心细的赵虎, 因此并没有察觉到他表情中的异样。
不过, 次日展昭经过衙门公所的偏厅时,就听到赵虎憨声憨气地对王朝说,他发现展大哥施展轻功避开空中坠物后,似乎同手同脚地走了两步, 也不知这是不是就是练成顶尖轻身功法的秘诀?他十分想试一试。
门外的展昭听赵虎说得认真,顿时深吸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才能阻止赵虎“误入歧途”。
好在王朝还算清醒靠谱,立刻反驳说,习武之人中哪有同手同脚施展轻功的?一定是赵虎粗心看差了。这才及时打消了“愣爷”赵虎的异想天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 展昭一边努力适应耳边不时响起的夸奖之言,一边默默等待裴湘的来信。
某夜, 月色如水,查案归来的展昭失了睡意,便提着一壶酒信步走到院中海棠树下。
此时已经过了海棠花期, 曾经那一树的娇艳芬芳被一片盎然绿意所替代。展昭仰头凝望片刻,眼中划过一抹遗憾。
他想,裴姑娘到底还是错过了这树海棠花,就是不知她是否欣赏到了别的地方的海棠花?
展昭今夜的心情有些沉郁,既为了白日间查案时亲眼目睹的生死离别,也为了一直等候的书信消息迟迟不至。
他独自一人慢慢喝着酒,在寂静的月夜中任由心中情思翻涌。
想着那个总是突然离去又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女子,展昭的眉目间浮现一抹黯然,患得患失间,就连酒壶中难得的上等佳酿也忽而变得苦涩寡淡起来。
然后……
惆怅中的展昭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在耳边蓦然响起,瞬间便把他心底所有的悱恻情丝驱散得一干二净。
“展昭,你在思念你心里那个海棠姑娘吗?”裴湘托着腮安慰好友道,“别借酒消愁了,快些去休息!熬夜喝酒对身体和皮肤都不好,虽然你喝酒之后眼尾的那一抹绯红非常漂亮,但她现在又看不见。还不如现在好好保养,等将来重逢了,最起码在外貌方面不会遭到嫌弃。”
展昭沉默地喝了一大口酒,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见状,巨阙剑里的裴湘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今天跟着展昭一起在外查案,自然也亲眼目睹了那一出人伦悲剧,晚上回来又见展昭对着海棠树发呆喝酒,哪里还不知道他情绪不佳。
可是她并不能从巨阙剑里跑出来安慰他。
再说了,这种时候,展昭未必乐意被旁人打扰独处时光——除非是那个让他思念的女子。
心知自己并不是安慰展昭的最佳人选,裴湘就有些懒怠开口了。她心道,反正展昭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以,说与不说又能如何呢?其实就是白费力气,而且还显得傻乎乎的。
不过,当她的目光无意间瞥见展昭专门留给她保管东西的客房时,心中忽然一软,继而便忍不住真情实感又苦口婆心地为朋友分析道:
“展昭,你喜欢的女子自然不是那种只在意外貌的。可既然对方如同月下海棠一般美貌,那你也该格外注意一下仪容与保养。将来你们两人站在一处,倘若旁人赞你们是一双璧人,那多好!总比被人调侃一句老夫少妻来得强吧?”
一句“老夫少妻”,成功让正在喝酒的展昭呛到了。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委实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心声”。
这一刻,展昭再没有了继续喝酒的心思,他决定尽快回房间就寝。然后,等明天天亮之后,他一定要再好好琢磨一下这“幻听”来源。
南侠一边咳嗽一边斩钉截铁地想着,自己绝不是那样的人,也绝不会产生那样的念头!尤其是……他刚刚好似还听到那女子小声念了一句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
然而,展昭心里刚刚生出了否认的念头,就听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展昭,早些休息吧,明早太阳一出来,万物明亮,天空净澈,你的心情就会变开朗的。到时候再认真分析那些困扰你的事情,肯定会事半功倍的。”
展昭:……
转天早上,不等展昭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幻听之事,开封府上下就又有了新的案子要查——新科状元范仲禹竟然莫名失踪了。
包大人将此事奏明天子后,天子即命开封府负责调查此事。哪知不等包大人返回开封府,就被一头替主人伸冤的黑驴拦在了下朝的路上。
之后,赵虎奉命一路跟着黑驴去寻找它的主人,看看其中到底有何冤情?没想到这一去,就发现了失踪状元范仲禹的踪迹。
这范仲禹此时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的了。更离谱的是,范仲禹的妻子白氏和商人屈申阴差阳错之下互换了魂魄,两人分别变成了女身男魂和男身女魂,而这中间又涉及到了两起人命官司和威烈侯葛登云强抢民女暗害人命之事。
于是,这一干人等闹闹哄哄地被带到了开封府公堂之上。
有了人证物证和各路当事人的陈述,包拯等人总算理清了整个案情。
原来新科状元范仲禹参加完恩科考试后,就带着妻子白氏和儿子金哥去岳家拜会。但因多年不联系,这范家三口就寻错了地方。
之后,在路边休息的白氏被打猎经过的威烈侯葛登云强行掳掠而去。白氏不从,便投缳自尽了,也是她命不该绝,自尽后魂魄未归地府,反而飘飘荡荡地进入了另一个被害死之人的躯体里。与此同时,这人的灵魂也投入进了白氏的身躯内。
另一边,发现妻子失踪的范仲禹去找葛登云要人,却被葛登云暗害。又惊又怒之下,范仲禹便得了气迷疯痰之症,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他如今见人就骂,逢人便打,再结合他之前的遭遇,显然是气疯了之后把所有人都当成葛登云来报复了。
公孙策替新科状元范仲禹检查过病情后,便说可以试着用药调理。于是,包拯就让差役先把疯疯癫癫的范仲禹送到后面治病,而他则继续留在前面公堂上审问相关人等。
一旁的展昭听到公孙策对范仲禹的病情分析后,心中一动,便从两名差役手中接过仍在挣扎的新科状元,压着他跟在公孙先生的身后去了后面的厢房。
由展昭亲自出手压制挣扎的病人,公孙策给范仲禹检查身体的速度就又快了几分。检查完毕后,他一边飞速写下药方一边叮嘱随从如何抓药熬药做准备,之后又给范仲禹施针治疗,让他先暂时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