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荒山野岭,偏僻到寥无人烟的地方,四处全是茅草,再往前去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阿峰戴着鸭舌帽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茅草丛中,身后有警犬不停狂吠,警察跟在后头,寸步不离。
阿峰时不时回头,确定身后之人离自己还有段距离,他拐个弯走进茅草中的小屋。
这屋子是木头做的,却密不透风,到处是木头腐烂的气息。小屋内时不时传来踢踏声,阿峰打开钥匙,推开门,门后的小姑娘无所遁形。
她双脚被捆,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也被胶袋封住,正拼命用身体撞击木门想发出声音提醒外面的人,奈何这地方太偏僻了,连渔民都不会在这边停靠。
阿峰确定小姑娘没事,松了一口气,扛起小姑娘就往外冲。
只跑了没多久,他们就被警察追上,团团围住,阿峰到底还算有人性,没有用孩子作要挟,双手扣在脑后,蹲在地上乖乖受擒。
苏念星眼睛一亮,紧紧握住阿香婆的手,“用不了多久,阿sir就会抓住阿峰,找到雯雯。你一定要打起精神。”
阿香婆点点头,“阿sir让我先回来,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我怕你担心,所以就过来告诉你一声。”
说完正事,她还要急着回去摆摊,要不然阿sir找不到她。
苏念星也没留她,将她送出门,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对这案子,她陷入迷茫之中。
阿峰为什么要绑架雯雯?如果阿英是他杀的,那他为什么还会冒险回来带孩子?明明他可以不管雯雯,直接逃走。难道雯雯是他的亲生孩子?
苏念星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想下去,如果阿香婆知道雯雯不是亲孙女,估计能当场气死。
虽然她一直给自己下暗示,但是这个怀疑却在脑海挥之不去。
晚上,福叔福婶回来后,迫不及待告诉苏念星,阿香婆平安无事回来了。
老两口倒是不相信阿香婆会杀阿英,毕竟孩子是她自己弄丢的,阿英态度确实恶劣了些,但是身为母亲,孩子丢了,还不能怪看管不力的阿香婆吗?就是出于这个愧疚,阿香婆都不会对阿英做什么。
苏念星把阿香婆今天来看她的事说了,福叔福婶从她口中得到更多细节。
他们不知道阿峰即将被捕,但是老两口对阿英的死深表同情,“先丧夫,女儿又丢了,现在连自己的命也没了。真的太可怜了。”
苏念星问他们,“如果雯雯找回来,阿香婆能拿到雯雯的抚养权吗?”
如果是内地法律,阿香婆还是有很大概率能拿到抚养权的。但是香江法律用的是英美系,不太一样。这边只有父母才是监护人,雯雯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戚愿意收养她,阿香婆年纪又大,没有稳定收入,她没有资格抚养雯雯,雯雯很可能会被送到寄养家庭。
老两口也被她问住了,两人都不是文化人,还真不太清楚。
最终他们只能含糊道,“不管怎么说,孩子找回来,以后还能见到就是好事。以阿香婆这岁数,就算真的拿到雯雯的抚养权,她又能照顾孩子几年呢。”
这理由简直无懈可击。苏念星觉得法官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可能更愿意将雯雯放在寄养家庭,然后匹配适合领养她的养父母。
又等了几天,苏念星从福叔福婶口中得知阿香婆一直在摆摊,阿峰还没有被找到。她在忙完手头的事情,也抽一两个小时去看阿香婆,跟她聊几句,就得赶回来继续做鱼丸。
根据她观察,阿香婆帮猪肉荣算卦在这一带有了点名气,但是时间越久,这件事渐渐被淡忘,她的生意就越冷清。尤其她算命并不是特别灵,找她算卦的人就越来越少。担心她交不起保护费,苏念星就帮她一起算命。
虽然她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能遇到顾客,但是有一个顾客上门,阿香婆就能拥有一个真爱粉,也能给她的卦摊增添点人气。
这天做完三千个鱼丸,苏念星就去找阿香婆,到了她的卦摊很不凑巧,元朗的警察也在,怕暴露身份,苏念星没有凑过去,而是两手插兜装作等人的样子。
负责这桩案子的重案组之一,也是唯一的女警madam特地下班后过来找她,阿峰已经被抓住了。
阿香婆激动得捂住嘴,眼泪哗啦啦流下来,等她平复好情绪追问,“那雯雯呢?她有没有事?”
“雯雯没事。”
阿香婆从madam口中得知阿峰已经承认杀害阿英,当初雯雯也是他抱走的,但是他却说是阿英指使他这么做的。
madam还告诉她,“两人之所以起争执是因为你找上门来,阿英怕事情闹大,想把雯雯还给你,让阿峰出去躲一阵子。等你走了,雯雯会回到她身边,她再将雯雯给阿峰,但阿峰不愿意,于是他决定痛下杀手,在她买的饭菜里下药,将她杀死栽赃给你。”
阿香婆有些想不通,“阿英为什么要抱走雯雯?我儿子死了,她是母亲,抚养权就在她手上。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人已经死了,重案组审问阿峰,对方说阿英与婆婆感情不和,不想让女儿与阿香婆接触。
阿香婆大受打击,气得脸红脖子粗,“雯雯都是我带大的,她整天嫌弃阿忠只知工作不陪她,我说了她两句。她竟恨上我了,还把丢孩子怪到我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没良心的女人?!”
没找到阿峰之前,阿香婆对阿英的死心怀愧疚,如果不是她找阿英,说不定阿英就不会死。可她万万没想到阿英才是抱走孩子的幕后真凶。她的世界观崩塌了,有些接受无能。
她擦了擦眼泪,问madam,她能不能去元朗警署把孩子接过来?
madam打量她的卦摊,面露难色,“您这条件恐怕无法得到孩子的抚养权。”
苏念星心里一叹,果然是她想的那样。香江的收养法比内地严格多了。
阿香婆这回是真慌了,“雯雯是我孙女,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凭什么我不能收养她?你们要将她送到哪里?”
madam很为难,“您年纪大了,又没有稳定工作,还得靠领救济金渡日,雯雯跟着您,她得不到好的照顾。还不如让别人收养她呢。您说呢?”
这位女警官说话温柔很能安抚人心,阿香婆刚刚激动得想要与对方拼命,这会儿却是重重叹了口气。是啊,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怎么收养雯雯?她是法官也不会将孩子判给将要入土的老人家。
阿香婆擦干眼泪问,“我明天能不能看看雯雯?”
“当然可以。”
madam安抚阿香婆几句,想让阿香婆提供证人,之前阿香婆说有证人看到雯雯被阿峰抱走。为了证据链完整,需要证人出庭作证。
阿香婆哪里有什么证人,只好说是她自己算出来的。
madam看了阿香婆好半天,张了好几次嘴还是开了口,“阿香婆,你孙女丢了整整一年,您要是能算出来谁抱走她,何必要等一年呢?”
这是个BUG。阿香婆年纪一大把,不擅长撒谎,而且还是当着警察的面,就更羞愧了。
但是隔壁卖红薯的大婶却替阿香婆作证,“算卦也得讲究气运。之前阿香婆就帮猪肉荣算他老婆出轨,还说他老婆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我们都不相信,但是阿香婆亲自带我们去捉奸。这事千真万确,许多街坊都能作证。”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只要在这一带住的人都知道这事。
madam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她根本不信算卦,认为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但是这么多人笃定,还言之凿凿,也猜到自己根本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苏念星等她消失在街道尽头才溜过去坐到刚才madam坐的位置,急切追问,“阿香婆,明天你去元朗看孙女,顺便问下为什么阿峰杀了人之后不逃跑,反而冒着风险也要带走雯雯?你不觉得这不合理吗?”
阿香婆理所当然道,“应该是看雯雯可爱吧?阿峰已经三十多岁,早该当父亲的年纪,拿雯雯当女儿疼爱,这没什么不对吧?”
苏念星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有点懵,她怎么能这么想?“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情感丰富,同理心强,多数女人都有同理心。但是男人不是,他们的爱来自于责任和日常相处,阿峰连认识二十多年的表妹都杀,他连正常男人都不如。按照常理他杀完人,应该卷款逃跑,但是他要带着雯雯一起逃,这就不对。”
阿香婆低头想了半天,她只是年纪大,又经常把人往好处想,经她这一提醒,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也不知想到什么,她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苏念星握住她的手,画面再次变了,这次却是阿香婆抱着雯雯依依不舍的场景。
这是不是代表哪怕雯雯不是亲生的,阿香婆依旧舍不得她?毕竟小孩子是无辜的,再加上阿香婆带了雯雯五年,祖孙俩感情深厚,不舍得也很正常。
阿香婆擦擦眼泪,“我明天一定去问。”
说完,她就收摊准备走了,她今天要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去元朗。
接下来三日,苏念星都没能见到阿香婆,据卖红薯的大婶告诉她,阿香婆这几天都没过来摆摊,兴许有事耽搁了。
苏念星猜想阿香婆是为了小孙女的抚养权操心,也就没再天天过来。
转眼又过去几日,从福婶口中得知阿香婆已经回来了,她晚上迫不及待去找人。
只是几天不见,阿香婆整个人老了十岁,之前两鬓斑白,现在却几乎都是白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老得这么快?
她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莫不是她之前的猜测成真了?她试探地开口,“您见到雯雯了?”
阿香婆抹了抹眼泪,“见到了,雯雯被照顾得很好,但是……”
听到“但是”,苏念星的心跟着揪起来,紧盯着她不放,等她下文。
阿香婆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可是我儿子不是意外死的。是他们一起合伙杀死的。那个阿峰也不是阿英的表哥,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他们老早就认识了。阿英嫁给我儿子就是为了骗保,我居然现在才知道。”
苏念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她下意识握住阿香婆的手,这次的画面又变了,不是阿香婆与雯雯依依惜别的画面,而是阿Sir向阿香婆询问儿子出事那天的事情。阿香婆一五一十全说了,但是她很快察觉出不对。她儿子是车祸去世,当时法庭已经判肇事者坐五年牢,阿sir为何又问她,还问得那么细?
她察觉出不对,在她连番催促下,阿sir才告诉她真相。
经过他们这几日的走访调查,阿忠死后,阿峰独自带着雯雯在元朗生活,而且阿英有一笔大额入账,是保险公司赔的钱。生前阿英给丈夫购买的意外身故险,受益人是她。当然阿英也买了一份,受益人是阿忠。
在法律生效两年后,阿忠被车撞死了。阿英得到赔偿金后一分为二,一半给了阿峰,自己留了另一半。
阿香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如果儿子是意外死的,她只骂老天爷不开眼,或是在自我怀疑是不是她常年替人算命,所以才导致儿子早亡,孙女下落不明。可是儿子是被人害死的,她不能接受,她不明白人怎么可以这么坏,一日夫妻百日恩,阿忠为这个勤勤恳恳,为什么阿英要背叛她儿子,而且还要害他的命?
苏念星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她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阿峰招了吗?他承认是他们合伙撞的?”
阿香婆点头,“他一开始不承认,但是阿sir这几天在元朗调查得清清楚楚,绝对错不了。阿英结婚前跟阿峰交往过,她想跟阿峰结婚假称自己怀孕了,但是阿峰没钱,养不起孩子,他认识我儿子就起了坏心思,让阿英主动勾引我儿子,我儿子生性腼腆果真上了当,得知阿英怀孕,我儿子欣喜若狂,就娶了她,婚后没多久就生下了雯雯。”
苏念星有种灵魂出窍的荒谬,谋财害命也就罢了,居然还让死者喜当爹?她艰涩地问,“那雯雯是谁的孩子?”
既然阿英是在结婚前认识的阿峰,婚后肯定没少私混。
提到雯雯,激动到崩溃的阿香婆终于缓了心智,她突然扬眉吐气起来,“阿峰也没想到,雯雯不是他的孩子,阿英一直骗他说孩子是他的,其实不是。孩子是我儿子的。阿sir帮忙验的DNA,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峰的时候,我就站在监控室,你是没看到他后悔的样子。活该!他杀了我儿子,被阿英骗也是活该!天打雷劈!”
接下来就是脏话输出,偏她还不安生,将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扯开,冲着过往行人一会骂一会崩溃大哭,似颠似笑,像个疯婆子,行人被她吓得飞快躲开。
苏念星只能在边上鼓励她,“虽然阿忠走了,但是雯雯还在啊,她是你亲孙女,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阿香婆倒退三步,浑浊的眼珠渐渐恢复清明,随后坐在街头嚎啕大哭。
重案组破获一桩命案,在内地可能就是公布一下调查结果。但是香江警方会召开记者发布会,将案情做个简单介绍。
这个案件的始作俑者有三人,一个坐牢(后病死),一个被杀,还有一个被警方扣押,等候审讯。案件受害人家属只有阿香婆一人,之前警察还当她是犯罪嫌疑人,将她扣留。报纸也登过。
此时却成了受害者家属,记者追问这里面的细节。
除了警察如何侦破此案的细节不能公之于众,大致情节被记者报导出来,刊登在各大报纸,甚至是头版头条。
苏念星买完报纸,看到其中一篇报导写的是案件始于阿香婆算命,于是去元朗找孙女,之后引出案件真相。
苏念星心里一个咯噔,阿香婆之前受了刺激,差点颠了,读者要是看到,会不会去打扰阿香婆?
中午她吃完饭,没有休息,迫不及待去找阿香婆。她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不堪受扰的阿香婆,没想到她的摊前挤满了人,有些人给她送花,有些人坐下来请她算卦。
而阿香婆一改那晚的疯癫,像个慈祥的老太太,别人劝她节哀时,她很有礼貌地道谢,并且还祝对方长命百岁。
苏念星等这些人都走了,才走过来,“您看起来不错。”
阿香婆叹了口气,“阿忠刚死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是时间长了,痛苦会减淡,也接受阿忠离开的事情。我之前只是接受不了他是被害的。”
她双眼含泪,想出什么,却又无力再说出口。
苏念星拍拍她肩膀,“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阿香婆平复好情绪,重新打起精神,“但是我还可以探望雯雯。我已经跟雯雯的养父母说好了,一周去探望一次,不会打扰他们。”
苏念星也笑起来,“这样很好。”
这时有个男人过来要求阿香婆帮自己算命。
苏念星也顾不得说话,看向来人,客人大概三十多岁,眼神很温和,像是个生意人。
苏念星握住对方的手正要看手相,眼前出现三秒视频,对方眉心挨了一枪,还不等她细看是谁开的枪,画面戛然而止。
男人甩开她的手,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不善且危险,扭头看向阿香婆,“听说你会算命?也给我算一卦吧?”
阿香婆点点头,给了苏念星一个安抚性眼神,这才认真看他的面相和手相,“你幼时坎坷,六亲缘薄,伤克子女,命宫阴暗,岁运并临,好事轮不到,坏事往你身上推,今年小人暗来欺,虎落陷阱不堪言,伤财惹气小人多,目前办事多不顺。”
这卦象绝称不上好,要是大山哥那帮古惑仔在这儿,肯定要指着阿香婆,警告她说话小心点。
男人却是个沉稳的性子,甚至是低声下气询问阿香婆,“可有化解之法?”
阿香婆摇头叹息一声,方开口,“谋事成而又成败,不如守拙正为高。顺风江上满扬帆,未料江心有石滩。高谓轻舟易行,谁知车折其辐。”
男人站起来,“你说了这么一长串不就是告诉我福祸相依吗?”他转身就要离开,苏念星在后面提醒他,“你还没给卦金呢?”
看他穿得人模人样,居然眛老人家的卦金?
男人回头诧异看了她好几眼,指了指自己,“你居然问我要卦金?”
阿香婆急得冷汗直冒,忙扯了下苏念星的袖子,冲男人讨好地笑了笑,“虎哥,她不认识您,您别生气,不用给卦金。”
苏念星知道阿香婆胆小怕事,抿了抿唇道,“算命是从天道中夺一线生机,必会沾染因果。命师算命不收卦金等于白送人一条命;但是对求卦者更为不利,算命问卜本是夺天机之举,命师收卦金相当于代替求卦者受了因果。而命师未收卦金相当于因果还需求卦者自行承担。(来自新闻)”
阿香婆拉不住,站起来不停给虎哥作揖,佝偻的身体显得有几分可怜。这样的动作让苏念星心中一阵酸楚。这些天阿香婆一直都在为案子奔波,早先赚的那些钱估计早就花光了,要不然阿香婆也不会赔着笑脸给人算卦,她明明那么难过。人善被人欺,这人明明有钱却不肯支付卦金。太可恶了。
虎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笑了笑,“有意思!我还偏不信命。”
苏念星被他这嚣张态度激怒,手撑桌子,下了一句谶语,“三日之内,你必死无疑。”
虎哥仰头笑了三声,指了指她的脸,“好!三日之后,我来找你。”
他打了个响指,就在这时从巷子里蹿出好几个古惑仔,苏念星定睛一看,正是傻强几人。
大山哥曲起手指朝苏念星做个开枪的动作,斜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苏念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长相温和的中年人居然也是古惑仔,她拍了下自己嘴,懊悔不已,早知她就不逞强了。
扭头看向阿香婆,“他印堂发黑,恐怕时日无多,你给他算命,不给钱,会不会遭到反噬或沾上因果?”
阿香婆上回光顾着让她算卦收钱,没有给她科普过,“咱们算命有三不算,你一定要记清楚:不算死人,不算同行,不算自己。”
苏念星指了指虎哥离开的方向,“那你刚才……”
“我算命不准的嘛,随便说说而已”阿香婆看着她满脸无奈,“但是你刚刚给他算了。”
她算命是真的准,苏念星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我会沾上因果?”
这也太儿戏了吧?
阿香婆摇头,“不信命的人算了也没用。若是信命的人,听了你的话,改变了他的命运,你就等于改了他的命,这就是泄露天机,也会沾上因果。”
苏念星听明白了,所以她要感谢虎哥不信命,也不会听从她的谶语去改命?
可是明知道他会死,她却阻止不了,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儿。
阿香婆人老成精,看她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于是反过来宽慰她,“他是整个铜锣湾的堂主,死在他手底的亡魂能塞满整个百德新街。他这样的恶人死了反倒给社会做贡献。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阿香婆的确会安慰人,至少苏念星那点愧疚已经没了。
阿香婆叹了口气,打量她,“我的事情解决了,但是我要叮嘱你。你给人算命一定要记住三不算,你看我算命不怎么准都受了反噬,中年丧夫,老年丧子都是我泄露天机的报应。”
苏念星知道她也在看报纸,有份报纸不仅没有对阿香婆同情,反倒很阴损,说她从事占卜这行,泄露太多天机才会克夫克子。
苏念星可不信这些,她嘲讽一笑,“这世上也有许多女人丧夫丧子,而且她们没有帮人算过命。您丈夫早逝,跟他的不良生活习惯有关。抽烟饮酒本身就会缩短人的寿命。至于您儿子是遭小人陷害,跟您没有关系,别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阿香婆面露苦涩,“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以前也觉得算命是假的。毕竟我自己都是靠蒙。可你算得那么准,让我觉得这世上还有高手的。你既然已经迈进这行,就得守这行的规矩。这可是无数相师用血一样的教训总结出来的。”
苏念星从不认为自己是卦师,而且她也不是靠自己算出来的,是老天爷赐下的金手指,如果老天爷不想让她泄露天机,当初就不会把这金手指给她。不过阿香婆眼里浓浓的关爱让苏念星很是感动,反正她以后也不靠算命为生,她可以像她爷爷一样白手起家,于是反过来宽慰她,“内地不信这些。我回去之后开家包子铺。您不用担心我泄露天机遭到反噬。”
阿香婆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她拿出一个红包塞给苏念星,“猪肉荣给的卦金还是由你收下。毕竟真正算命的人是你。记住规矩吧?算命是泄露天机,要收费才能抵消因果。”
苏念星这次没再推辞。
解决完一桩心事,苏念星心情格外好,路过商场的时候,确定四周没有军装警,她鼓足勇气走进去。
现在的商城自然没有三十年后首都繁华,但在九十年代这儿已经是许多人心目中的购物天堂。
苏念星看着店里的衣服,上辈子她可是直接让奢侈品店送到家的,现在么?穿着这身肥大的T恤,她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她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三楼。
她直奔电器区,问这边有没有绞肉机?
她捏鱼丸的速度已经练到最快,每天最多只能捏四千个。想要提升速度最好最省力的办法就是买个绞肉机。等她攒到钱回内地,福叔福婶用绞肉机就行,不必担心请不起工人。
九十年代的电器价格远比后世要贵,但是香江的电器要比内地便宜些。所以许多生意人从香江走私电器发了财。
苏念星要的绞肉机是小众电器,并不属于家电,不过销售员说他们厂有这款产品。
一台要三千块钱,价格不便宜。苏念星手头钱不够,再说这鱼丸摊也不是她的,她就是个打工仔,买设备这样的大事肯定要征求福叔福婶的意见。
她谢过销售员,表示回去后会想想,明天会决定要不要定货。
回到村屋,福叔福婶已经出去摆摊了,他们要摆摊到很晚才回来。今天肯定是没戏了。
翌日一早,她就将买绞肉机的事说了,福叔福婶年纪大,对电子产品向来不关注,两人眼里写满惊奇,“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两人担心绞出来的鱼肉不如手剁的好吃,苏念星给他们讲了原理,“绞肉机比刀剁的口感差一点点。但是效率会很高。”
福婶觉得都是弄成鱼丸,口感差一点点没事。鱼丸想做的好吃最主要的是鱼要新鲜,当即表示下午她不去摆摊,要跟她一块去商场看看。
店里没有绞肉机,不过厂里有,一般都是卖给商家,销售员说可以现在定货,明天就能送货上门。
福叔福婶觉得可以一试,“现在我们鱼丸卖得很火。只靠你一人肯定不行。有了绞肉机,你就可以多做些。对了,我们还可以炸鱼蛋。香江人最爱吃这个。以前只是弄不了那么多鱼丸。”
福叔福婶越想越觉得这生意可做,两人为了表示对苏念星的感激,表示月底会给她包个大红包。
苏念星也高兴,这意味着她终于可以结束一直剁鱼肉的悲催日子了。
福叔福婶的动作很快,在跟销售员反复确认可以绞肉后,两人就交了钱。
很快厂家就将绞肉机送过来了。
这个绞肉机自然不是家用版那样小巧,它的体型比风扇还大些,前世菜市场的肉摊都会设一台这样的绞肉机。
福叔福婶不会操作,苏念星看完说明书已经八1九不离十,她将处理好的鱼肉切成块放进入口,没一会儿就出来鱼片,再将鱼片倒进去,这次就能出来鱼丝,反复几次颗粒越来越小,变成了鱼沫。
福婶惊奇看着她操作,“这机子简单便捷,的确能省不少事儿。”
福叔也乐了,“这个机子只要反复清洗几次,做出来的鱼丸比刀跺更卫生。”
用木制菜板跺鱼肉容易混入木屑,换成塑料就更不得了。远不如机器干净卫生。
苏念星有了这机器,她一天做一万鱼丸都能轻轻松松。
她每天都能抽两个小时去找阿香婆,看她给人算命。
这天中午吃完饭,她去找阿香婆,摊位前没有客人,阿香婆正老神在在坐在摊前织毛衣。这种犹如居家大妈的做法更减轻了职业带来的神秘感。也难怪她的生意越来越差。
苏念星坐过去把福叔福婶买了绞肉机的事说了。
阿香婆放下手里的活,无奈又好笑看着她,“你个傻姑娘,你给他们买绞肉机,就不怕他们缩短你的用工时间?”
苏念星挠挠头,她之前确实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福叔福婶对她挺好的,再加上她也确实不喜欢做重复性工作,所以合理偷懒占胜了顾虑。她见阿香婆担心自己忙道,“福叔福婶生意好着呢。他们还想再加个炸鱼丸。”
其实如果福叔福婶真的只让她工作五个小时就好了,毕竟她是真的吃不消。
阿香婆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们买绞肉机也是一件好事,她立刻乐了,“太巧了,明天是惊蛰,铜锣湾鹅颈桥底按照习俗会举行活动。你来帮我吧?我告诉你,我一年到头就指着这天赚大钱。”
苏念星“啊”了一声,习俗活动?她不会啊。她就只会装神弄鬼。
阿香婆似乎猜到她所想,“不难的。就是打小人、祈福,反正也就是起个心理作用,让客人发泄情绪。你来不来?”
苏念星来了香江后就一直为生计发愁,还没参加过这边的活动呢,她有些心动,但还是迟疑问,“福叔福婶明天是不是也会过去摆摊?”
阿香婆点头,“应该会。”
苏念星确实想见识香江集会什么样,肯定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常。她站起来一口答应,“那我现在就回去做鱼丸,让福叔福婶多备些存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