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旁边的小丫鬟是从妇女娘家陪嫁过来的, 忠心得很,见尚绫身上戾气极重,怕出什么意外, 上前哀求, “这位公子, 我家小姐与您素未谋面,求求您放开我家小姐……”
因为淋着雨过来, 雨水会沿着额发滴落到眼睫上, 尚绫眨了下眼睛,看着妇女脸上惊惶恐惧的表情, 将她甩向一旁, 踏进了铺子。
妇女承不住这样的力度, 一下栽倒在地,裙子也湿了大半, 头上的金钗也颠了下去。
“小姐,小姐。”丫鬟连忙跪地上将妇女扶起来,“小姐你还好吗?”
妇女摇摇头, 扒住丫鬟的手, 眼泪滚了下来,“快让人找老爷。”
店铺的老板自然在看外面的热闹, 他见尚绫突然进来并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一时腿有些软。
尚绫肤色本就白, 淋了雨后更又白了几分,显得五官十分深邃,特别是眉眼。
“客官, 您有什么需要?”老板不敢离开前台半步, 只能尽量缩着自己小心翼翼问道。
尚绫没工夫计较其他人的心情, 他只想要一个答案,“屋外那女人买的金钗,你是从哪得来的?”
老板深有印象,怕尚绫不耐烦会打人,赶紧说道:“是今早一个小姑娘过来当的,因为钗子确实好看,小人也就收下了,方才就被那女人买走了。”
“当了……”尚绫扫了眼店内的首饰品,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最后嗤笑出声。
“是,是。”老板跟着讪笑,“是有人过来当的。客官您看小人做的也都是小本生意,您看能不能饶了小人。”
倒不是尚绫看起来多像恶霸,就是那股气场让人觉得他会砸掉所有珍品,而且不给钱的那种。
尚绫拭了下脸上的水,点点头转过身,“好好好,走,本尊走。”
看着那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正当老板以为撵走个骇人的家伙时,只听轰咚一声,店的门还是被他踹倒了。
妇女和丫鬟还没有离去,就见尚绫走了出来,她们下意识躲开几步,然后就看见这个男人缓缓蹲下身抱住双膝,模样还有点可怜。
“小姐,他……”丫鬟张了张口。
妇女捧着金钗想了想,强忍住恐惧来到尚绫面前,微微弯腰将金钗递到他面前,“这个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要不送你了。”
“滚开!”尚绫扫了眼金钗,脑海里刹时浮现小姑娘的面孔,挥之不去。
想到又被死丫头骗了,他狠狠地抓住袖摆决定拉尚烟烟回去。
外头的雨依旧很大,首饰铺外的人还在驻步观察尚绫,还没看出个头绪就见人消失在眼前。
“鬼啊!”大家吓得迅速窜开。
靠得最近的妇女,吓得捂住嘴,金钗再次落地。
尚烟烟面色复杂地抱住两幅画卷,手指摁着纸张,压出了凹印。
她再次确认似的打开其中一张画,然后快速合上,“是他……”
“妖王,另一幅画便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也就是在凡间陪他历劫的。”长老见尚烟烟思绪理不清,又提醒道。
“他最心爱的女人……”尚烟烟将扶桃的画像打开,皱着眉仔细打量画中人的模样,嘴里止不住喃喃着,“一个花精而已,她怎么配……她哪里配?”
“长老,世上会不会有和裕怀君长得很像的人?”尚烟烟知道如果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就是祁瑾,她将会面临什么抉择,所以抱着试探的心问道。
“裕怀君那般模样的。”长老是个面善的中年男子。对于尚烟烟的问题,他非常诚恳地回答,“这世上怕是无一样的。”
“可是本公主……”
“老臣参加三皇子。”
尚烟烟见长老对着她身后行礼,紧张地将画卷牢牢抱在怀里。
尚绫很不悦,敷衍地应了一声。
“三皇子好像不太高兴。”长老关心问道,“是谁惹怒了您?”
虽气,但也只归尚绫一人能气。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蔡栗儿的存在,所以尽量压下心中的不舒服,“长老与邵樊谈的如何?”
“邵樊亲手画了两幅画。”长老对尚烟烟做了个“请”的动作,“说是先认认脸。”
尚绫提了点兴致,看向尚烟烟,坐下来对她招了招手。
尚烟烟抱着画有些踌躇。
尚绫渐渐没了耐心,“烟烟。”
“长老,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本公主有事要单独与三哥哥说。”尚烟烟顶着压力吩咐道。
“妖王请便。”长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等到长老离开,尚绫批评道:“烟烟,又忘了改自称。”
“对不起,三哥哥。”尚烟烟低头认错。
“画给我,有什么话现在说吧。”尚绫心情本就不好,不想再被耗精力。
“三哥哥,烟烟不是喜欢上一位救过我的凡人男子嘛。”尚烟烟将画交给尚绫,委屈地说道:“烟烟发现自己喜欢上的竟是祁瑾的转世。”
尚绫接画的手指一顿,然后快速拿了过来。
“三哥哥,烟烟舍不得他死。”尚烟烟绞着手指恳求,“一定要他死吗?能不能有别的方法?”
“尚烟烟,你与他熟吗?”尚绫觉得她这般十分不争气,不过见了两面,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一句,现在就变成了这副非那男人不可的模样。
尚烟烟摇头,“不熟……可是烟烟是真的喜欢,烟烟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男人。”
“我记得邵樊说他有心上人。”尚绫边说边打开一张画卷,“就那样,你还要喜欢一个心里有了人的男子?”
他打开的是祁瑾的画像,扫了眼就扔到了一旁。
“可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花精,而我是妖族的公主。”尚烟烟捂着胸口,“三哥哥,我们一定要帮邵樊才能找到二哥哥吗?祁瑾也可以的啊,我们也能找他合作啊!”
尚绫从来没想过自家妹妹有一天会选择动脑子想对策。他掂了掂手中的第二幅画卷,“你想了这么多,是准备找谁帮忙?扶桃吗?还有烟烟你别忘了,我们妖族的法器还在邵樊那里,他能轻易让我们变卦?”
“三哥哥!”尚烟烟被堵话堵得心里难受,一想到喜欢的人会死在他们的手里,鼻尖就红了起来,“我就是不想看他死,而且,就算能变卦,烟烟也不要找那个丑八怪帮忙!”
“丑八怪?”尚绫勾开画卷的绳,慢慢拉开,“烟烟或许只是一时兴起,过几天就不……”
“不什么?”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尚烟烟吸了吸鼻子,奇怪地望向不说话的尚绫。
邵樊画技精湛,不仅可以将人画得像,而且也能精准地捕捉到独属于那人的神态。这也是为什么尚烟烟一眼就认出祁瑾就是那日救她的人。
画上的小姑娘,一身青衣,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圆圆的杏眼弯出标准的月牙,非常可爱。
尚绫顿时觉得手很凉很僵,但心底有一团火在不停地往上窜,越燃越大,有种置身于绝境,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他想把画重新卷起来,但是手跟不听使唤似的,动弹不得。
他记得上次见面,小姑娘说的一番话。
她说她的名字是蔡栗儿,是真的,没有骗他。
可事实上呢……
她叫扶桃,是个花妖,不是凡人丫头。
她心里其实一早就有了人。
她是祁瑾的女人。
“三哥哥,你怎么了?”尚烟烟将画从尚绫手中抽出来,见他愣怔出神,也跟着不安起来。
尚绫将情绪掩藏在眼底,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低着头起身,匆忙离开。
那日林中初见,他狂妄又自满地报出身份,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的,想他以为对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舔着脸拼命拉扯出点关系,像个跳梁小丑,接近她,尽可能地献出所有心意。
如今看来,他就是个笑话。
被邬怿保出来的扶桃,和蒲花一同守在尚云太妃的房门口。
看着禁闭的门,蒲花再次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扶桃。”
尚云太妃刚刚和她们谈完话,邬怿回来后就替她们接着对战了。
“小事小事,不会咋样的。”扶桃安慰着蒲花,其实心里也挺害怕的。
屋檐上的积雨聚到一定程度,哗啦啦地沿着一角流淌下来。
天色不早,太妃娘娘总是要放人吃晚饭的。
“你们当初闹了个笑话,到头来是合伙来骗本宫的吗?”尚云太妃这次也不坐着说话了,干脆绕到邬怿身后背对着他,眼不见心不烦。
相比较所有人,邬怿的心情十分平静。他只是没有料到这事会被尚云太妃发现。
“孤并非有意欺瞒母后。”
但是有意欺瞒其他人,顺带着也欺瞒了尚云太妃。
尚云太妃最不明白的是,无论扶桃是否为细作,既然是相互喜欢的,为何至今没有圆房。
“怿儿,你实话告诉母妃,可是她不愿意?”尚云太妃忍不住问道。
邬怿看向她,“母妃,夭夭是愿意的。”
“那你……”尚云太妃蹙眉,憋了半天问不出口。
邬怿没有急着回答尚云太妃。他回想起那天在灼华宫后院的房间里,小姑娘很羞涩地说出愿意给他的话语。
那个时候,他想的是,他欠了小姑娘好多东西,东西没有补完,怎么好真正拥有她。
他没有为她操办一场婚礼,没有给她正妻的名分,甚至在这种未定局势下不能给予她长久安稳的生活。
他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小姑娘,哪怕小姑娘并不介意这些。
“母妃对先天子的看法如何?”
尚云太妃等了邬怿半天, 以为他不说话是在想好的理由,没料到他开口就往别的方向扯。
“本宫问你同房之事,你竟反过来问本宫这个。”尚云太妃面上肃穆, 明显快没耐心了, “怿儿, 你明知晓本宫有多不喜他。”
尚云太妃说到这里,脚下不自觉地挪开了些位置, “他不过看似珍视一些女人, 嘴上说着疼爱怜惜,若要拿他的心称一称, 没几两。”
邬怿从小没少听她抱怨这些, 杵在那里没有接话。
尚云太妃不明白, “你好端端地突然问起这些,做什么?”
她试图联系两者关系, 但还是想不通一个与她追究的原因完全没有挂钩的过往,能有什么联系。
邬怿抬手作揖,在尚云太妃不解的目光下回道:“因为夭夭是孤放在心上珍视的人。”
当年世人皆知, 先天子最喜欢尚云太妃, 给了这位妃子他所能给的一切,恩宠与权利, 极致的呵护与在意,甚至在走之前也为这个妃子及他们的孩子做好打算。
但即便如此, 尚云太妃还是一眼瞧出这份偏爱并非来自真心,不过是一位帝王生的兴趣,不同的是, 这种兴趣比对其他的妃子要浓一些。
先天子给的是多, 却也不过如此。对于早就看透的尚云太妃, 嗤之以鼻,相处的时候也只在逢场作戏。
这也就是为什么太妃娘娘在教育邬怿时,让他以后不要相信身边惺惺作态的女人,比如喂食这块儿,也许投食的人并非打心底乐意做。
邬怿说这话,一方面告诉尚云太妃没有圆房的原因,另一方面再次向母亲强调这个姑娘的重要程度。最后,依着尚云太妃对先天子情感上的不苟同,应是不会再责怪下去。
“你……”
尚云太妃张了张口,迟钝了会儿,对于这样的答复,她反应过来后,除了骂他“死心眼”,一时还无法驳他或教育他什么,“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话题又被拉向政权。
邬怿不打算正面回答。
“不是孤想做什么,而是他们想做什么。”如若可以安然生活,邬怿自然不会选择麻烦的人生,但是在这凉承聚集的大多数人都希望他死。
屋外廊下的水位在涨高,暗下来的天,让人快要看不清掩在院内草丛中的小花朵。
侍女们掌着灯过来,挨个点亮廊檐下的灯笼。
“人怎么还没有出来啊?”蒲花等的有些焦急了。
扶桃也慌了,试图靠到屋门上去听里面的动静,但这边刚把耳朵贴上,屋门就被从内拉开,她贴到一个胸膛上,吓得退几步拉开距离。
“怎么还在外面等?”邬怿见扶桃还在等他,心里一暖,笑容浮上眼底。他走向小姑娘,寻到她的一手握住,“回去了。”
“母妃那里?”扶桃向屋内瞥去,发现尚云太妃并没有跟着出来。
邬怿低头看她,“已经无碍了。”
“那你都说了什么啊?”扶桃仰头好奇问道,这方面的答案她也想知道。
蒲花对今日之事抱有愧疚,但也忍不住想凑近听听。
邬怿在掌心上掂了掂扶桃的手,附耳轻声回道:“我说,夭夭太瘦了,身体没有长开。”
“我没有,你瞎说……”扶桃记得自己的道行不高,但身体是成年了的。要说除妖气那会儿瘦了些,现在几个月过去,也全部吃回来了。
被小姑娘嗔怪了,邬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蒲花在后面偷听偷看了全部,捂住嘴偷偷乐呵。
这些日子下来,整个九重天,临水殿是唯一一处邵樊自现身后只踏足一次的地方。
但今日,有了第二次。
俞仲水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喝喝茶打发时间,哪怕出了什么乱子,也不会将内心的波澜显示出来。只不过如今看到眼前突然到访的客人时,他端着瓷杯的手顿住了。
“涟炎上神?”俞仲水迟疑了会儿开口问道。
天界经历过浩荡后,只剩下五位上神,分别是邵樊、简允、俞仲水和隐居世外不问事的两位上神。
而涟炎就是那两位不问事的上神之一。
涟炎听完俞仲水诧异地唤道自己的名字后,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虽说俞仲水与涟炎好久没有见过面了,但是面对这个笑容,俞仲水的表情滞住了。
修炼到这种程度的神仙,更何况还是隐居起来的,怎么会有这种神态?
涟炎也开口打招呼,“俞仲水上神,别来无恙。”
俞仲水皱了皱眉,声音还算有些熟悉,能判断出是涟炎的。但这种行为举止以及随意进出这里的权利,他想到一种可能后,脸上血色褪去,激动地站了起来,“邵樊……”
涟炎双眼跟着他喊出名字时微微睁大一些,随后大笑道:“不错不错,虽说本帝没想遮藏,但也没想着让你这么快认出来。”
“真的涟炎去哪了?”俞仲水万万没想到邵樊会对那两位上神下手。
邵樊瞧着俞仲水,掀袍坐了下来,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你别激动,本帝又没有杀了他,毕竟上神的元神不好轻易毁灭,不然那孽种也不会拿本帝没辙。”
涟炎的模样常常给人一种寡淡的感觉,如今被邵樊占据了躯壳,那张无欲无求的脸给人的感觉变成了违和。
俞仲水尽量稳住自己的心态,坐了回去。
“之前那副身体太弱了,不好用,还是上神的身子骨能找到最初的感觉。十分合本帝的心意。”邵樊举杯向俞仲水敬茶,没等回应就喝了起来。
“你不怕这么做,被那些仙家质疑吗?”俞仲水记得眼前这人最顾虑那些仙家的态度,所以看他坦然自若,不免困惑。
“质疑?”邵樊嗤笑出声,笑声异常刺耳,“本帝瞧那孽障坐这位子时,多少仙家为他的任性感到不满,可也没见仙家们怎么着他。”
“本帝需要顾虑什么?一群只要被压制着就敢怒不敢言的蠢东西,真当本帝白丢了一副壳子吗?”邵樊指了指临水殿外,“他祁瑾有魔族人护着,我邵樊如今有妖族人帮助,那群瞎眼东西曾经要看祁瑾脸色,如今也要学着如何看本帝的脸色。”
俞仲水难以面对这些用涟炎身体说出来的话,别开了目光。
“俞仲水上神。”邵樊唤名的声音变得温柔,却异常诡异,“你的好徒儿,蒲花上仙呢?她与那扶桃感情不错,不会偷偷跑了吧?”
俞仲水怕被发现,早做了准备,所以很自然地冲屋内喊道:“蒲花。”
二楼的窗户忽然被打开,蒲花探出头来,“师父,怎么……”
她瞥到邵樊的脸后,努了下嘴好奇地问道:“师父,徒儿记得不错,这是隐居世外的二位上神之一,是,是哪位来着?”
“蒲花,不可无礼,下来!”俞仲水呵斥道。
“是。”蒲花点点头,从窗户处一跃而下,来到俞仲水身旁。
邵樊脸上带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同样在打量自己的小姑娘。
“上神,蒲花多有冒犯。”蒲花低头认了个错,“还请上神莫要责怪。”
“无事。”邵樊拍膝起身,像是只过来向俞仲水炫耀自己的新身体,炫耀完了就没啥可聊了,“俞仲水上神喜欢清净,本帝便不打搅你的雅兴了。”
“本帝……”蒲花小声念了一遍,困惑地看向俞仲水。
俞仲水只是对她摇头。
邵樊走之前回头看了眼蒲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等出了临水殿,他冲离得最近的天兵吩咐道:“将战神叫回来,让他到狞安殿侯着。”
天兵忙应下。
狞安殿是座废殿,因为偏,无人居住。但就这样的殿,每隔三日会有仙侍前来打扫,因此很干净整洁。
简允在接到回去的命令,并且是要前去狞安殿见邵樊时,心里就清楚不是件好事情。
但是软肋又被邵樊拿捏着,他不能不去。
说是要简允侯着,但其实邵樊早早就坐在狞安殿等他了。
被派去凡间找祁瑾他们时,简允看到的邵樊是在借用普通的身体活动,所以如今回来再看见涟炎的脸时,被惊到的程度不亚于俞仲水的。
邵樊:“怎么样?”
“恕臣无能,没能找到他们。”简允还有点恍惚,不太想相信是邵樊在操控着涟炎的身体。
“本帝问的不是这个。”邵樊站起来展开了手臂,“问的是这身体,本帝用的如何?”
简允抱拳低下了头,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
“罢了。”邵樊看着堂堂战神终于愿意摆出卑躬屈膝的模样,哪怕明知道人家是不苟同的,可他的心情就是能因此变得好起来,“战神在凡间找人找的辛苦,本帝允你见一见故人。”
简允猛得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
对于他来说,唯一的故人便是易绾儿了。
邵樊从他眼里看到令人感到可怜的希冀,不免暗自唏嘘几声,然后朝偏殿方向走去。
狞安殿看着是个普通的宫殿,其实里面暗藏玄机,偏殿有一个通道,可以抵达大殿下的暗牢。
简允跟着邵樊,看他对着一道墙施展结印,不一会儿就有入口出现。
通道两边镶嵌了夜明珠,虽不能亮如白昼,但看清东西这方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简允以为下面是座关押不少邵樊认为有威胁的人,但直到抵达里面,才发现这里只关了易绾儿,看守牢门的是两个天兵。
易绾儿身体被绑于柱上,双手被仙绳缠绕至柱后。所幸,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受其他的苦,意识也是清醒的。
“绾儿……”简允看见她,冲到牢门前喊道。
柱上的白衣姑娘睁开眼看过来,见到简允的瞬间,眼眶红了,“简允!”
邵樊看着这样的情景,感动地鼓起了掌,并用眼神示意牢门旁的天兵。
像是之前交代过,天兵受了令,转身将牢门打开。
简允以为这是要放自己进去,刚挪动脚步就被牢门口的一道气墙挡住。他试图破解,发现无果,于是扭头用眼神询问邵樊。
“战神看呐。”邵樊抬手,示意简允将目光接着放到牢内。
简允狐疑地转回头,就看见牢内的天兵扬起手,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易绾儿的脸上,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中异常明显。
易绾儿白皙的左脸上立刻浮现出红印。
◎“祁瑾必须死。”◎
简允身体一僵, 在易绾儿抬眼看过来时,拼了命地去打气墙,但结果所有打出去的仙气都反噬到自己身上。
他被震得倒退几步, 身体承受不住单膝跪地, 一股腥甜涌上喉间, 温热的血尽吐出来。
“简允!”易绾儿试着动手挣脱仙绳的束缚,不料第二个巴掌落了下来, 她吃痛地发出闷哼的声音。
“绾儿, 绾儿。”简允抓着地,看着易绾儿的双眼里充血, “放开她!”
邵樊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 丝毫没有动容。
“你到底想做什么?”简允扭头看向邵樊, 红着眼睛,气愤地爬起来去抓他的肩膀。
“战神别这样。”邵樊笑着拂开简允的手, “若是当初我儿被祁瑾杀时,你也能如此心急就好。”
简允没想到他今日是来翻旧账的,意识到这点后, 只觉得浑身冰冷, 不知该如何面对牢内的人。
“当然,本帝活这么大, 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邵樊拍了拍简允的后背,无奈说道:“颇儿元神俱灭, 回也回不来了,同你计较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说完, 对牢里的天兵下令, “继续。”
天兵点点头, 扬手就要落下。
“别动她!”简允迅速唤出剑,剑尖抵在邵樊喉咙处。
邵樊掀起眼皮子,露出丝毫不意外的神色,“看看是本帝先死,还是你的妻子先死。”
牢房内响起剑出鞘的声音,简允再回头就看见一把长剑架在易绾儿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已经划破她的皮,流了一点血。
“简允,别管我!”易绾儿深知自己只要活着,简允就要被一直要挟,所以对他摇了摇头,欲将脖子送到剑身上,但是天兵眼疾手快地缩了回去。
简允看着这一幕,执剑的手开始发软,他放下手中的剑,艰难开口:“邵樊,你究竟想做什么?”
被指名道姓喊着,邵樊也不气,摸了摸被剑指的地方,反问道:“战神想想最近犯了什么错?”
最近……
简允一经提醒,想到的便是帮助蒲花逃走的事情,但是他又不能确定邵樊已经发现,不能这么暴露了,“找寻过程中,太过消极……”
他话未说完,牢内再次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看来你并不爱易绾儿啊。”邵樊唏嘘着看简允近乎崩溃的神情,“还是战神贵人多忘事,真不记得了?”
“简允,他就是在诈你。”易绾儿呸了一下面前的天兵,大声提醒他,“不就是打几下嘛,还没有平日里修炼受伤来的痛,他们不会杀我的。”
“天真。”邵樊冷哼,“本帝不会杀你,但自有法子折磨你……”
“是蒲花。”简允硬着头皮打断他的话,说完便撇过脸不去看任何人,“臣偷偷放走了蒲花上仙。”
邵樊见他道出后愧疚的模样,心情大好,哈哈地笑起来,“那战神放她去哪了?”
“放她去找扶桃了。”简允闭上眼睛回道。
“简允,你不能再说了!”易绾儿用手指拼命扣仙绳,“不能告诉他,就凭之前的旧账,如果告诉了他,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邵樊:“扶桃在哪?祁瑾在哪?”
“臣不知。”简允清楚地知晓说与不说的后果都一样糟,所以选择保密。
他怕邵樊不信,接着补充道:“只是放走蒲花上仙,但也需要蒲花上仙自己去寻人。”
邵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那蒲花找到人了吗?”
简允低头不语。
“既然如此。”邵樊招手让牢内的天兵出来,又道:“那便请战神去将蒲花抓回来,不要误了本帝的正事。”
简允听闻后抬眼看向邵樊,剑眉紧紧皱起,心中犹豫,没有急着应下。
“怎么?”邵樊挑眉,“战神犯了错连补救都不愿意吗?”
虽明潜意识里,邵樊就不是个好东西,下这种决定别有目的,但易绾儿在他手里,随时都会受苦。
想着蒲花回来后还有有俞仲水护着,倒不至于出什么意外,简允答应了,“好。”
邵樊很满意,施施然走到简允面前,轻轻掸了掸他肩上的灰尘,笑道:“战神现在就去吧,天界与凡界时辰不一,本帝给你半注香时间。”
简允回头再看眼易绾儿,从她脸上看到失落时,心跟着一揪,下意识想逃离,于是快速将剑收好,朝通道的出口跑去。
邵樊盯着那快要消失的背影,抬抬手,将事先在手心上结好的印记朝他的后背方向印去。
金色的小印记贴上衣服,很快便没入衣下。
邵樊把一个像银铃铛的东西扔到天兵手里,“下凡拿给尚烟烟,让他们兄妹跟着简允。”
这个像铃铛的东西名为追移,小小的圆圆的壳上有一圈裂痕,里面横着一根金针,头尖尾端粗,只要朝它身上输入灵气,针尖就会指向被施了印的人。
“天帝,这法子可行吗?”天兵捧着追移,生怕摔了。
邵樊斜了易绾儿一眼,“可行,怎么不可行。”
“卑劣!”易绾儿脸颊被扇得通红,倔强地瞪着邵樊。
“喔,忘提醒战神了。”邵樊指了指另一名天兵,“你去告诉战神,倘若本帝这边半注香没见到蒲花的影子,那便先断了易绾儿的一条腿。”
“诶,好。”被点到的天兵应下。
依旧是阴雨绵绵的天气。
凉承国首城的客栈。
尚帻买完一些果干和坚果回来,看见一身粉衣的尚烟烟坐在饭桌前一下又一下地拨弄桌上的两幅画卷,而尚绫,像往常一样,有点心事就会翻到窗边上坐着,不说话,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尚烟烟注意到尚帻,抬头甜甜地唤了声,“大哥哥,回来了?”
尚帻多看了尚绫一眼,提着零嘴放到桌上问道:“你三哥怎么了?”
以往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少出现这种连续几天缩在一处闷闷不乐。
“三哥哥。”尚烟烟也不太清楚,只记得没等到凡人丫头的事。
那天从茶楼回到客栈,她发现尚绫并不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尚烟烟没睡觉,等到丑时才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外面雨没有再听过,他浑身湿透,活像从湖里爬出来的水鬼,还把一个起夜的客人吓了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