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怿带扶桃先坐了下来。
最上方有三个位置,中间毫无疑问是邬怿的,她坐在邬怿的左手边,而右边那是尚云太妃的。
语鸥将暖手炉放到桌案上,弯腰为扶桃先斟一杯茶,在递交过程中,暗暗使了个眼色。
扶桃接过茶的时候,朝语鸥眼珠转的方向瞥了眼,是那年轻的男子。
如果猜的不错,那就是凉承来的,天子的表弟秦迁安。
猜出身份后,扶桃倒不觉得他的目光过于诡异了,毕竟是要暗搓搓合作的人,他没见过她,多看几眼是正常的。
她是这么想的,邬怿就不乐意了。
“秦大人舟车劳顿,到了南昭可有不适?”邬怿看了眼闷头喝茶的扶桃,开口将秦迁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秦迁安也是心里有逼数的人,大庭广众之下不会做出暴露扶桃是细作的事情,便挪了目光,冲邬怿笑道:“臣觉得一切皆好,只不过南昭似乎比凉承要冷上一些。”
他说完,大大方方看向扶桃,“夫人出身凉承,初来南昭就赶上入冬,需要格外注意保暖啊。”
扶桃捧着热茶,弯眼笑了下,道了声谢谢便没有理他。
秦迁安还有话要说,“说这些也不是唬人,女人家身体弱,染上风寒就能要了半条命。”
他说完,闲闲朝后靠了下身子,接着道:“来南昭路上,就听闻咱们言妃娘娘不小心染上了风寒,起初病状是轻的,吃了两副药,好了许多。可前些日子啊,病情突然加重,身体虚的下不来床,咳了不少血。”
扶桃不明白这人咋这么多话,能扯这么多。
她在心里吐槽,余光就看到一壶热茶洒了下来,全落到膝上了。
原来是语鸥想为扶桃接着倒茶,但没拿稳壶。她反应过来后,连忙拿帕子跪下来给扶桃擦拭。
幸好是冬天,穿得厚实,茶水渗透棉裙与亵裤后,扶桃只感受到温热的粘湿感。
“快带夫人去换身衣服。”邬怿按耐起身去查看的念头,厉声吩咐语鸥。
语鸥忙慌点头,站直身扶起扶桃。
扶桃撇头用眼神安抚邬怿,然后由语鸥带着离开。
秦迁安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对美人表现出过多的喜爱是完全没毛病的,甚至正合凉承一众人的心。但是再多都不能达到“关心则乱”的地步,否则美人存在的方式将从细作变成一种要挟的筹码。
哪怕美人是小姑娘顶替的,哪怕小姑娘是有一定自保能力的妖精,她都会有危险。
所以邬怿连目送扶桃离开的权利都没有,只能恢复平静的模样,听这些大臣找秦迁安搭话的内容。
扶桃低头看着语鸥为她穿上新的裙子。
裙子上身时还算正常,只不过在系带子时,扶桃发现语鸥的手指在轻轻颤抖,有一点不灵活。
于是她等到裙子穿好后,搭上语鸥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哪想她这一声“你怎么了”落下,语鸥的眼眶直接红了。
语鸥快速眨眨眼睛,微微仰头憋回眼泪,嗓音浓了几分,“美人,奴没怎么。”
扶桃能信就怪了,她轻轻摸着语鸥的头,软下声道:“眼泪都快要蹦出来了,还说没事。”
“奴……”语鸥咬了下唇,眼睛泛着泪光,低头小声回道:“奴,只是想家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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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家人了……
扶桃的手顿了下, 先前从未听过语鸥提过家人的事情。现在细想起来,若她在凉承是有家人的,那她们应该许久没见面了吧。
同时, 扶桃也被戳到心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挺糟糕的人, 无法同时兼顾两个世界, 她选择了有祁瑾在的地方。
语鸥知道自己这些话不该说,所以吸了下鼻子, 深呼吸道:“没事的, 美人。奴看到从凉承来的人,便会想念起自己的家。”
她说完, 见扶桃表情很是伤感, 便笑道:“哪怕是家就在南昭的侍女们, 也会偶尔想起家人的,所以奴和大家一样。美人也是有家人的对吧?只要能早些完成任务, 奴就能陪美人回凉承生活了。”
扶桃轻叹一声,接着摸了摸了她的脑袋,“难受哭出来会好很多的。”
与平常相比, 她声音又温柔许多。
“奴没想哭……”语鸥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 差点又要被扶桃弄乱,她埋下心里的苦涩, 低声说道:“美人再问奴,奴怕真的忍不住哭了, 到时候就耽误美人去宴会了。”
“好,我不问了。”扶桃收回手,再简单整理一下衣服。
语鸥垂眼拿上披风, 为出门做好准备。
扶桃看着她红红的鼻尖, 在推门出去时撇头说道:“鸥鸥, 在南昭,我会陪着你。”
一个月下来,好说都会生点感情。
虽然她们利益冲突,但那也是再上一层的矛盾,若是能制衡,还是不至于成为仇人的。
“谢谢美人……”语鸥低着脑袋应下扶桃的话,在扶桃转身出屋子时,她匆忙抬手擦掉从眼眶中涌出来的泪,跟上扶桃的步伐。
她们回到宴席上的时候,人已经都到齐了,歌舞姬在中间的台上表演,丝竹声十分悦耳。
尚云太妃朝扶桃看去,两人对视一眼,扶桃很懂规矩地问安。尚云太妃点点头,便没有再看扶桃。
开场的表演过去,这些人便开始扯政上的话题。
扶桃想听几句,但奈何对所提到的人没有多少了解,听了半天,结果听了个寂寞,索性直接埋头吃东西。
不过,不得不说,这个凉承来的秦迁安屁话是真的多,啥都能插两句。人看着挺年轻的,长的也挺好看,但却跟上了岁数似的,啰里啰嗦一大堆东西。
语鸥蹲下身给扶桃剥坚果,边剥边竖起耳朵认真听他们说话,但过程中敏感地察觉到很不友善的目光,于是抬头偷偷观察四周,特意多在夏月晴身上滞留一小会儿,发现不是夏月晴后,又转上不远处的方缎身上。
那不友善的目光是来自方缎的。
语鸥瞥了眼又接着手上的动作,想着夏月晴这会儿并没有多偷看美人,或许是因为在夏月晴心里,王比美人更具有吸引力。
只不过,方缎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语鸥将剥好的坚果放入小碟中,递给扶桃时压低声音提醒道:“小心方夫人她们。”
扶桃对异样的目光也是有感觉的,但最开始被盯久了,不免有些麻木,不想去分辨目光来源于谁。但是听语鸥这么一说,她掀眼皮子朝方缎那看去,发现对方正好躲开目光。
“我知道了。”扶桃回答后,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她其实不怕这些小姑娘们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事情的。
想抓她杀她吧,她是妖精,捏个诀就能逃掉。
想陷害她或挑拨离间吧,她相信自己与邬怿之间的感情。
语鸥不知道这些,所以在她眼里,这场宴会除了需要认真听秦迁安的话,还要特别留意这帮女的,担心会有人对美人不利。
底下人觥筹交错,聊了一会儿就有新的一批舞姬献舞。
扶桃来了精神,她还是比较喜欢看漂亮小姐姐们跳舞的。
尤其是这种宽大的裙摆绽放成圈的时候。
舞女们身体柔韧性很好,最后抬腿收尾十分利索。
扶桃看着突然想起祁瑾用自己身体打架的时候,那腿后踢时拉开超出一百八十的弧度。
她也想试试,看能不能踢出来。
宴会持续时间不长,大概一个半时辰就结束了。
扶桃挑拣些表演看看,所以也不觉得很无聊。
散席的时候,这些朝臣似乎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因此邬怿还要留下来。
作为宫中的女子,尚云太妃已经找困乏的理由先回尚仪宫了。按理说,扶桃也该找个理由退场。
只不过在离开前,邬怿拉住扶桃在她耳边说道:“先别睡下,等等我。”
扶桃挑了下眉,“你想做什么?”
邬怿:“带你出宫。”
“真……”扶桃瞬间来了精神,抱住邬怿的手臂,见他眼里含着笑意,她没想到这家伙还记得之前答应的事情,兴奋地用超级小的声音说道:“邬怿我爱你。”
“你说什么?”邬怿显然是听见了,只不过这句撩拨着他的心,他揽过小姑娘的腰还想听一遍。
扶桃扫了眼周围投来目光的人,脸一红,慌忙拉开距离,朝邬怿行了礼,带着语鸥赶紧离开。
出了宫殿直直走到小湖边,她才敢摸摸自己发烫的脸。
语鸥来至扶桃面前,“美人这是害羞了,会对王生感情吗?”
“不会不会。”扶桃连忙做出没心没肺的样子,“我这样是装的,他就喜欢看这样的表情。”
“不会就好。”语鸥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那美人现在要回去吗?”
“我们在这里转一会儿吧。”扶桃想着待会儿要出宫,灼华宫离这又有些距离,如果回去了,就会加长路程,多耽搁些时间。
语鸥自是尊重扶桃的意愿,只不过担心晚上太冷,“那美人在外面不能待太久,会容易染上风寒。”
“好。”扶桃点头答应,然后揽紧身上的披风在湖边散步。
只不过散步散到一半,迎面遇到一队人,十来位,其中一部分是方才将她拉到亭子中聊天的。
这些人在宴上见过扶桃了,所以迎面遇上时都拜了拜。
扶桃不太希望被她们拖住再聊些什么,所以打完招呼就准备离开。只不过就像语鸥宴上所说的,要防着方缎这群人,因为这群人想找茬。
“夫人好像不太常往太妃娘娘那里去啊?”方缎开口问道。
扶桃走不了,只能平静地看向面前这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此话怎讲?”
方缎大大方方笑着,她挽过夏雨晴的手臂并排站在扶桃身前,似是只想与扶桃聊聊家常,“因为臣妇与其余姐妹进宫后便在尚仪宫那小坐一会儿,期盼见到夫人的容姿。”
对方明显是想提自己对尚云太妃态度的问题,偏偏扯这些有的无的,扶桃干脆顺着她意思说下去,“太妃娘娘体恤疼人,我向来是清晨过去问安,但正因有时会赖在尚仪宫那半天,怕再频繁过去不仅会显得烦人了些,还容易扰了太妃娘娘休息,所以晚上便很少再去尚仪宫。”
“倒不知方夫人不过进宫一日,怎知我家夫人不常去尚仪宫。”语鸥接着扶桃的话反问回去。
扶桃想拦下语鸥也来不及了,她可不想再和这些人聊天啊。
“这……”方缎有些难为情地看向身后的姐妹,“实不相瞒,夫人想法是挺好的,但太妃娘娘最重规矩,这晚上的安也不能忘了。”
语鸥微微瞪大了点眼睛,这女人竟也敢拿尚云太妃当枪使,关键正中的对象还是她的美人,“方夫人此言差矣,相比较重规矩,太妃娘娘更喜欢听她话的。奴在太妃娘娘身边做大侍女许久,被派来照顾夫人,在请安方面,自是按着太妃娘娘的意思教给夫人的。”
方缎笑着点了点语鸥的鼻子,“你啊你。”
“在太妃娘娘身边伺候,还没摸透太妃娘娘喜欢什么。”方缎摇头,“臣妇同月晴最先到尚仪宫,那时太妃娘娘就感慨宫中寂寞,难得多了个能说贴心话的人。”
扶桃安静地听着,突然好奇对方想表达什么意思。
语鸥已经气得偷偷鼓了下腮帮,想着这方缎简直是……尚云太妃当时恐怕只是与她说两句客套话,原话是不是这样还真不好说。
她还偏揪着不放了。
“太妃娘娘总是喜欢开玩笑,说如果月晴能入宫,她的日子定会欢乐许多,不担心没人说贴心话了。”方缎轻叹一声,“有时臣妇还挺为太妃娘娘感到难过……诶,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夏月晴臊红了脸,拉了拉方缎的袖角。
扶桃露出礼貌笑容等她后话。
“这个办法,既能让太妃娘娘开心,又能助夫人得到太妃娘娘的喜爱。”
方缎很不拘泥地将夏月晴的手拉到扶桃面前,又伸手拉过扶桃的放至上面,“太妃娘娘最喜爱月晴的性子,不如夫人学学月晴,照着她的模样,说不定能将太妃娘娘对月晴的喜爱转移到自己身上。反正咱们月晴不介意,只要能让太妃娘娘不觉得难过就好。”
“方夫人!”简直太羞辱人了,语鸥正想去夺回扶桃的手,见看见身旁三人身形动了。
夏月晴踉跄一步,而方缎拉了下扶桃和夏月晴的手,然后就僵直在原地。
四周突然安静。
方缎说这么多,就是想营造出因为自己不会说话,导致扶桃迁怒夏月晴,嫉恨愠怒下将夏月晴推入湖中的场景。
扶桃不会推人,方缎是早早就料到的,但是她相信自己的手劲,完全够带动扶桃的动作将夏月晴推入湖水中。
可是现在,方缎发现自己不仅拉不动扶桃的手,而且也无法将夏月晴推入水中。
“多谢你的美意,但是我更喜欢自己的处事方式,并且我不觉得太妃娘娘不喜欢我。”扶桃藏在披风下的手施法稳住夏月晴的腿脚,不让她栽下去。
一瞬间的事情没能做成功,方缎也只能悻悻收回手,放弃这次机会。
扶桃的手得解,顺便收了法,“各位在宫中玩得尽兴,我有些头疼,便先回去了。”
语鸥执过扶桃那只被握的手,发现红了,连忙吹了吹,“方夫人手劲可真大,咱们夫人皮子嫩,王都没舍得这么用力握。”
这话刺痛了夏月晴,她拉了拉方缎的袖子,示意别争了。
方缎气不过,也只好放弃。
扶桃安抚语鸥,拍着她的肩膀转身原路返回。
这会儿功夫,邬怿那边也结束了。
所以扶桃没走多远,就看见邬怿从树木林里朝这边走来。
两人对视上,扶桃刚想开口,忽然听见身后巨大的噗通声,回头看去,五十米外的湖面漾起了不小的水花。
岸上的妇人们大喊:“方夫人和夏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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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撞见两天界的老熟人◎
距离称不上远, 那边惊恐的声音几欲穿透耳膜。扶桃与语鸥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不解。
两人怎么好端端掉水里了呢?
而且方缎还大着肚子,大冬天掉下去, 恐怕不是着凉这么简单了。
总归是在宫里出了事, 不能坐视不理。扶桃带着语鸥朝出事点过去, 顺道扭头看向邬怿的位置,发现邬怿还在朝她这边过来。
守在附近的侍卫、宦官和侍女们都朝这个方向赶来, 他们脚步更快, 在扶桃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跳下去救人了。
沿着湖的一带树木比较多, 上面挂了许多灯笼, 映在水面上的火光被水花波纹搅得散乱开来, 泛着粼粼的光泽。
湖里几个人头时而冒出,时而又潜了下去, 看得人揪心。
扶桃身旁的妇人们紧张地说着话,她听得也为水里的这些人捏一把汗。
幸运的是,临岸的水不是很深, 几个人捞一捞就找到她们人了, 宦官们连拖带拽,将两人救了上来。
方缎和夏月晴已经晕了过去。侍女们从较近的宫殿里找来棉被, 将棉被铺在已经秃了的草坪上,让夏月晴她们躺在上面。
夏月晴还好, 有经验的人已经按压她的腹部,将水逼了出来。就是方缎有点难了,她怀着孕。
扶桃蹲了下来, 看着那煞白煞白的小脸, 目光滑向那凸起的小腹, 不知道孩子会不会跟着出事。
她叹声气抬眼看向守在附近的一众人,“有人唤御医吗?”
“有的有的,夫人。”侍女连忙回答,“在听到有人落水时,就已经让人去找御医了。”
扶桃点点头。
夏月晴肚子里的水吐出来后,人就醒了过来。她坐着,头脑发懵,裹着被子冻得浑身瑟瑟发抖。
“点一下炉子,煮些姜汤。”扶桃起身开口吩咐下去,“先扶夏姑娘去房间里换身衣服。御医没来,方……”
邬怿正好赶了过来,按住扶桃的肩膀,接着她的话说道:“方夫人肚子里还有孩子,在外面禁不起寒,你们抬她回屋时需要格外小心。”
扶桃侧头看向他,知道他是怕方缎肚子里的孩子真出了事,到时候追究到她这个安排事情的人身上。
邬怿偷偷握住扶桃的手,然后看向这片混乱的场景,发现整个头发披散下来的夏月晴正可怜兮兮地咬着下唇望着自己。
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担心扶桃看见这一幕会不舒服。
当然,扶桃也留意到这点,只不过她的注意力多放在夏月晴对方缎的态度上面。
她有点好奇。
方缎与夏月晴关系好,这是不用说的,从方缎护着夏月晴与夏月晴依赖方缎上就能看得出。
所以,也不是道德绑架夏月晴吧,毕竟大肚子的好朋友昏死在她的手边,她连一眼都不瞧瞧,只顾着对邬怿拼命放电,实在有些不正常。
这个夏月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方缎。
“白瞎了方夫人对她的感情。”语鸥暗暗翻了个白眼,小声骂道。
扶桃看了她一眼,语鸥立马恢复正常表情。
下人们得了主子的吩咐,立马动了起来。夏月晴来不及多看邬怿几眼,就被带了下去。
剩下的人暂时还不能离开。
邬怿:“二人是怎么下去的,有人看清楚了吗?”
“回王的话。”一名面生的妇人福身说道:“臣妇几人说好再去南边那个梅园看看,只不过行走的过程中,夏姑娘因是不慎崴到了脚,身形不太稳当,掉下湖前扯住了方夫人的衣服。”
扶桃听了她的话,重新看向湖边。
其实按理说,不会有谁会逛到这里的,因为湖边是条差不多一米宽的平坦路,路旁有斜坡,斜坡上有树遮挡,尽头处有道,要逛也是走道上。湖边没有遮拦物,走飘了掉下去是真的有可能。
但是她出宫殿后偏偏就往这条路上走了,那方缎她们应该是早就想整事,恰巧要逮这次机会,便也跟了来。
不过夏月晴走着走着突然脚崴了,还正好是靠在湖边崴的,也是挺让人匪夷所思的。
是怪倒霉的,没被方缎扯下去,倒是自己掉下去了。
扶桃愣了会儿神,将目光从湖面上挪开,转头望向邬怿时,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树林,好像有个人躲在树后,身形挺长。她眨了下眼,确定是有人后正要勾头仔细看,那人突然凭空消失了。
消失的时候,她还隐约瞧见淡淡的暗红色光束。
这种光束,扶桃不觉得陌生,因为之前见过。
她能想到的人,便是戈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再瞧见到与天界有挂钩的人,会让她感到不安。
与方缎她们同路的妇人们也没有其他能交代了,邬怿便让她们先回去,然后派人通知夏月晴的家眷们。
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结果,扶桃觉得邬怿又要忙活起来了,毕竟是在宫中出的事。
邬怿低头看着小姑娘沉闷的模样,拉着她的手离开湖边,“太仆应会在宫中等方夫人的诊断结果,孤会让人护你出宫。今晚街上热闹,你先玩玩,孤很快就来寻你。”
语鸥听闻抬了下头。
扶桃见邬怿没有避讳语鸥说出出宫的事,便也开口回道:“要不,过些天再出去吧。”
邬怿觉得他已经将小姑娘困在宫中太久,是时候要出去好好玩玩。允诺的话不能就这么食言了。
“过些天就更冷了。”邬怿抚上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脸庞,指腹摩挲着,“这会儿人多热闹,比较有趣。”
扶桃抱着他的手,双眼一弯,“那妾身等王忙完再一同出宫吧。”
等他忙完,能在外面呆的时间就少了许多。邬怿轻叹一声,视线落到语鸥身上,“在外面要仔细照顾夫人。”
语鸥双眼一亮,立马应下。
扶桃还想说什么,邬怿便拉着她的手继续走。她们先回去换上寻常百姓的衣物,然后再去宫门处。
因为不能护在小姑娘身边,邬怿又加了一队人马在暗中保护。
等上了马车,语鸥才露出开心的表情,但是依旧不敢大声说话,“美人,奴也能出来了!”
“鸥鸥,你这么激动的吗?”扶桃笑着看她,发现她的脸色十分红润,也不知道是冷风吹多了,突然到温暖的车里开始发烫,还是因为兴奋。
语鸥看了眼车顶上挂的夜明珠,双手在膝上搓了搓,“奴对宫外街道的印象还是八年前留下的。奴记得晚上的街道有许多红灯笼挂着,特别漂亮,还有会捏糖人的老伯。”
“八年前……”扶桃听得眼皮微跳一下,“八年内都没有出过宫吗?”
她记得语鸥来南昭的时间并没有这么长。
“有啊。”语鸥解释道:“奴在凉承宫中的时候是没有机会出宫的,唯一一次机会便是被送至南昭,但那会儿为了彻底洗掉以前的身份,刚入边境便上了奴隶车,通过小道被送进南昭宫。”
扶桃听她口吻淡淡,轻松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后来,做了尚云太妃的大侍女,奴就有两次机会跟着出宫去寺庙。”语鸥讲述着,“不过因为成了大侍女,就要时时待在尚云太妃身边,尚云太妃不是会去街上的人,所以奴也没能去成。”
扶桃听了心中一涩,抿了下唇,抬手一把按住语鸥放在膝上的手,“那这次咱们就好好玩个够,美人给你买街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
刚开始,语鸥讲自己经历的事时还没有多少感触,现在听扶桃说的这一番话,眼眶突然热了起来,她憋住了泪笑道:“谢谢美人!”
“好说。”扶桃挑眉笑道,说完忽然想起没带银两,脸色一变拉开车帘问道护在一旁的侍卫,“带钱了吗?能买东西吗?”
侍卫有点难为情,“没有……”
“小的有!小的有!”跟在车后的侍卫听到他们的对话,边掏着腰包边跑到扶桃面前,“夫人,小的这个月才发的月银。”
扶桃看着他手心里几颗小的不能再小,碎的不能再碎的可怜银蛋蛋。
“小的这里也有点,夫人,可以凑凑,想买件好的衣服应该是够的。”
几个侍卫听闻扶桃在凑钱,纷纷捧着自己那仅有的工资,给扶桃筹钱。
扶桃:“……”
她看着围在自己面前的好几个脑袋瓜子,深呼吸。
邬怿忘给了,她也忘拿了。
不带钱上街,简直就是耍流氓。
扶桃清了清嗓子,“你们的钱,我不能拿。不过你们中有谁跑的比较快?能帮忙去灼华宫拿一下钱袋?”
“小的跑得快!”
“胡说!夫人,小的跑得比他快!”
几个侍卫又争了起来。
扶桃看着他们,哭笑不得,随便选了一名让他回去拿钱袋。
好在离宫没多远就发现了,不然到街上再发现没带就难受了。
关于钱的事有了着落,扶桃坐了回去,无奈笑着看向语鸥,“他们一直都这么充满活力吗?”
语鸥也被他们逗笑了,“大概是因为他们每日都要集训,相互切磋,长久下来便成了这个样子。”
扶桃听着忽然想念汤正他们几个。
马车还在缓缓行驶,只不过到街上时就有些走不动了。车夫找了个地方停车,扶桃她们就下车开始步行。
因为没想让大家知道他们是宫里的人,所以他们穿的都是寻常人家的衣服。侍卫们三三两两跟在后面,不形成大排面。
扶桃走了几步,自然地挽上语鸥的胳膊。她们先顺着人群看看街上有什么好玩的,但不走远。等到人拿钱回来,才一起向街的深处行。
这里的街道,她一个月前也走过,不过当时没太仔细看。
如今瞧着,不愧是离南昭宫最近的一条街,十分繁华。街道宽敞,即便人很多,也不会觉得拥挤。有段路,头顶上方是一排排连着路两旁建筑的的红灯笼,灯笼上还有字。
扶桃拉着语鸥在一处卖花灯的铺子边逗留一会儿。
她垂眸挑了挑。
“这些小兔子与荷花的最受姑娘们的喜爱。”中年老板上前挑了几个十分可爱的介绍着,“夫人要买一个吗?”
扶桃摆了摆手,看中最里面两只小肥鸟状的,一只淡蓝色的,一只乳白色的。
因为伸手够不到,她用食指点了点,“老板,将那两只小鸟样式的拿来看看。”
“诶,好。”老板边拿边笑道:“这是家里小孩手痒痒编的,没想到会有小姑娘喜欢。”
扶桃接过两只花灯,看了看,又拿到语鸥面前,“圆圆的,胖胖的,是不是很可爱?”
语鸥伸手摸了一下撑着灯纸的细竹架子,露出惊喜的表情,“夫人,这灯做的好精细。”
“就是少了眼睛。”扶桃在手里掂了掂,问老板要来一支画灯的笔,俯身在摊边上给灯上涂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特意留两小点做高光,“这样就像鸥鸥那黑黑亮亮的眼睛了。”
语鸥没想到扶桃选这种花灯是这个意思,所以在接过灯的时候愣了好久。
“老板,除了这两个……”扶桃侧头看向不远处几个盯着小花灯傻笑的侍卫们,冲他们喊道:“你们几个也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啊?”
“诶不不不……”几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各个羞涩地笑着,“这都是人家小姑娘喜欢的,咱们大男人……要什么啊。”
扶桃搓了搓手,笑道:“是我要你们拿的,你们还敢拂我面子,待会儿我就跟家主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