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闻倾的声音从头顶极近的地方传来。
苏染一回头，直接撞进闻倾的眼睛。闻倾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也正在俯身看着紫芊离，伸出双手左右撑在桌子上，把苏染局限在自己和桌子中间。
这就尴尬了。
苏染如果这时候想站直，立刻就变成投怀送抱。可如果不站直，这姿势就有那么一点……微妙。
再说了，苏染想，这场景怎么那么奇怪地熟悉？好像应该是……女几来着？女四吧？
苏染在脑中快速搜索到了目标情节，忽然记起闻倾接下来要做什么，顿时吓得有点发懵。
女四的情节，不会被扑棱到这里来了吧？
闻倾不动声色地偏头欣赏完苏染变幻莫测的表情，并没有按剧本走，而是动作微不可察地靠过去，用脸颊轻轻贴了贴苏染头上盘着的丸子，随后伸手抄走插紫芊离的瓶子，退后一步。
“跟我来。”
“去哪？”苏染没有察觉刚刚头上的异样，站直了，舒了一口气。
两人出了功房，闻倾带着苏染一路往幻月谷里走，穿过两人练功的树林再向前，仿佛是没有路时，闻倾带着苏染御剑而起，越过一片墙一样竖起的山崖，前面居然又开阔起来，如茵的草坡下，是小小一片潭水。
潭水由不远处山涧引来，蓄在池中，又从另一边引走，是潭活水。潭的四围是石头，小巧精致，像谁家后花园的小池。
真的是个好地方。
苏染奔下草坡，来到潭边，潭水清澈明净，能看到水底箭一样穿梭的小鱼。
“这里藏得这么好，你是怎么发现的？”苏染掬起一捧潭水。
闻倾笑而不答。
闻倾在潭边找了块向阳的地方，松了土，把六棵紫芊离的小苗小心地种好，摸出把匕首，砍了若干带叶的树枝，在紫芊离上面搭了个简单的人字形小棚。
阳光透过小棚的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幼苗上。闻倾退后检视了一番，“现在苗太嫩，要遮一遮太阳，再长大点就可以撤了。”
直到晚饭时，苏染还满脑子都是紫芊离的小苗，心想，这要真是一本书，下面的情节，肯定是半夜砸冰雹，下大雨。
所以半夜苏染被一阵大似一阵的雷声惊醒时，只想顺手抽自己一巴掌。
外面大雨泼水一般，还算好，没有冰雹。苏染自己没有雨具，翻出青叶带上山的蓑衣穿了，戴上斗笠，冲进雨里。
雨大得看不清多远，茫茫一片，苏染直奔功房，抽了功房苫东西用的一张油布卷好，御剑就往幻月谷飞下去。
“小染，你醒着吗？”
虽然雨声极大，雷声隆隆，系统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脑海里，依然很清晰。
苏染应了一声。
“你不要去幻月谷，闻倾睡在丹房，现在肯定已经过去了。”
苏染不出声。万一他睡熟了没去呢？雨这么大，万一他没醒过来，去晚了呢？
瓢泼一样的水冲洗着整座明夷山，苏染不再理系统，箭一样俯冲下去。
幻月谷里漆黑一片，因为熟悉，苏染并不觉得害怕，御剑越过山崖。借着时不时贯穿天地照亮整个山谷的闪电，苏染看见潭水边，闻倾居然真的已经到了。
闻倾披着一件一遮到底的油帔，带着斗笠，正把一张油布盖在紫芊离的小棚上。
来都来了，就再盖一层吧。苏染跳下剑，把自己的油布递过去。
闻倾这才看见苏染，回头对她一笑，接过她手中的油布盖上。
苏染掀开一点油布，看见小苗们都好好的，放下心来，去捡了几块不小的石头过来，帮闻倾把油布的四角压好。
两人配合默契，迅速大功告成。
闻倾这才开口说，“这要是在话本子里……”雨声很大，不太听得清。
“你说什么？”苏染靠近他一点。
闻倾低下头来，“我说这要是在话本子里，你应该是什么雨具都没来得及带，就冲过来给小苗遮雨，浑身上下淋得可怜，然后我就……”
你就什么？苏染哈哈一笑，揽妹子入怀吗？
然而这里没有一个浑身湿透的娇滴滴的妹子，苏染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身上披着蓑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要踩水，脚下没舍得穿龙皮靴，而是套着青叶的一双高帮油靴，从上到下装备齐全，一丝不苟。
闻倾也不是打着油纸伞在雨中缓缓而行的浊世翩翩佳公子。
两个人都像要和这大雨天好好打一架一样，从头到脚全副武装。
作为一个男频男主，闻倾混得是惨了点。苏染觉得他言若有憾，在深夜的滂沱大雨中，突然对他生出某种类似战友的情谊，因此大发善心，张开胳膊，“要不我借你抱抱？”
闻倾一笑，一秒都没迟疑，分开斗篷一样的油帔，把苏染纳入怀中。
可惜苏染穿着蓑衣，又大又厚支棱着，像只成了精的大刺猬，头上的斗笠极宽，直接撞在闻倾的胸前，苏染一抬头，又给了闻倾的下巴一下。
这一抱抱得十分狼狈。
闻倾放开苏染，这下衣服前襟全被苏染的蓑衣弄得湿透了，苏染斗笠上的雨水，顺着他的脖子直往衣襟里流。
望着他突如其来的狼狈相，苏染哈哈大笑，闻倾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闻倾笑够了，“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并肩御剑，飞回归元峰，闻倾看着苏染进屋了，才御剑下山回谷。
苏染挂好蓑衣，蹑手蹑脚回到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
“系统，你还在吗？”
“在。”
苏染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闻倾他……一定要死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又问了以前问过的问题，只是这次换了个问法，也没了调笑的口气。
“小染，你不希望他死？”
苏染急忙解释，“相处了那么久，就算是一只小猫小狗……”又想了想，“……一条小毛毛虫，我也不想它死。”
系统默了默，“……小毛毛虫？”

第42章 素面
闻倾很快就发现了把紫芊离移栽到土里的问题。前几天苏染起床后就直奔他住的丹房, 最近却有空就直接去水潭边看小苗。
小苗由嫩黄变成浅绿，闻倾已经把小棚子撤了，让它们尽情地晒太阳。
苏染每天都来陪着小苗。本来练寒霜就要避人，苏染索性在水边的斜草坡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 打坐用功都在这里。这位置刚好在旁边一棵大树的树荫下，草坪柔软，又正对着水潭, 视野开阔，风景极佳。
这天清晨，苏染起得早，照旧来水潭边打坐。每天服闻倾给的丹丸, 寒霜仍然是不太用得出来, 苏染化寒霜到手掌上，看着那一小缕寒霜，心想, 似乎是变大了一点吧？
苏染叹一口气, 想站起来去吃早饭，稍微一动，忽然被一道光芒照花了眼睛。
光芒自水潭的方向来, 苏染愣了一下，重新调整方向, 随即看出, 这束光来自水潭对面岸边的石头缝里。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苏染绕过水潭, 直奔光线的源头。那是镶嵌在潭边的几块碎石, 苏染趴下去细看。
原来不是什么宝藏，碎石之间有点深度的地方，有一小片金属碎片嵌在中间。清晨的阳光越过不远处的石崖，正巧没有被周围的碎石遮挡，射在金属片上，光线才被反射到刚刚苏染打坐过的地方。
苏染有点失望，果然书里的奇遇不是人人都有。有的话，大概也不会轮到路人甲。
苏染往回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回来。
那片金属碎片的形状，似乎有点奇怪。
苏染再趴下去，把手指探进去摸那片金属。果然。金属片两端有两个凸起，嵌进两边的石头里，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苏染的手指抵在金属片上微微用力，想摸摸还有什么奇怪。金属片忽然轻微地转了一下。
这绝对是有人故意做的。
苏染整个人都趴在潭边探头下去，石缝里除了那个金属片外并没有别的东西。虽然近水，那片金属上一点锈迹也没有，看起来极像打造武器的珍贵的乌金。
乌金片被人做了轴，可以自由地旋转，能从一个方向转到另一个方向，转的角度倒是不大。
现在乌金片已经被苏染拨向斜上，苏染仔细看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那小片乌金看起来也似乎没有连着其他东西。也许不是个机关吧。
苏染站起来掸掸土，想了想。
如果不是个启动什么东西的机关，那会是个什么呢？
现在乌金片已经被转了个角度，早晨的阳光已经不能射在上面。苏染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心想，等太阳也再转一点，如果阳光还能再照到乌金片上，那时乌金片打出来的光斑会射向那里呢？
苏染没有去吃早饭，一直守着乌金片，时不时伸手过去试试有没有光斑反射出来。
等到上午的剑法课几乎要迟到时，光斑终于又出现了。
苏染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顺着看过去，一个小小的亮斑映射在对面的石崖上。
苏染御剑飞起来，来到光斑所在的地方，那里就是一片光滑的石壁，什么都没有。
剑法课去迟了白衍师兄大概也不会说什么，但是白衍不罚，反而让人更加尴尬。苏染摘了几片嫩叶揉碎，捏着碎叶子用绿色的汁在光斑那里画了个淡淡的圈，才御剑上天台峰。
少隐师兄还在神隐，剑法课仍然是白衍把小畜班和谦班放在一起教。苏染冲回来时刚刚要开始。
“你跑到哪里去了？闻倾今天早饭吃得特别慢，等了你一早上。”青叶见苏染来了，悄悄说。
苏染嘿嘿一笑，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看向这边的闻倾。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苏染本来就在练习御剑，听到白衍师兄放人，连剑都没下，直接御剑下山跑了。
苏染回到石壁前，找到早晨画绿圈的地方，用手仔细敲敲，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听起来里面并不是空的。那一小片石壁和其他地方完全相同，苏染去找了块带尖角的石头凿了凿，石壁很硬，根本就没有凿开的可能。
也许是有某种隐形的字或者图画在上面？
要是需要涂什么药水才能现出字迹，那可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隐形药水这种事，只能去问问闻倾。
线索没了。苏染御剑在天上思索，把那片石壁左看右看，想找到点别的提示，这时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新想法。
这片石壁竖着，刚好把水潭藏起来，本身并不算太厚，只有几尺，像一堵天然的石墙，苏染御剑来到石壁的另一边看了看，来回飞了几次，估量出石壁另一面绿圈所对应的位置。
那里和对面不太一样，凹凸不平，积了土，长了不少野草。苏染毫不犹豫地剥开草，找了块尖石去挖草根处的土，只挖了几寸，下面就露出一个空穴。
但愿不是个蛇窝。苏染默默祈祷着把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下，里面不深，确实有东西。
那东西触手柔软，苏染拉出来，是个小小的绢布包。绢布发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难道是什么武功秘籍？苏染落了地，打开布包，里面没有东西，倒是绢布上写着几行字，是一封信。
苏染先扫了一眼落款，是“廿十”。居然有人名叫廿十，真是奇怪。难道有人偷偷写了封送不出去的情书，塞在这里？
苏染还没来得及看，就瞥见闻倾遥遥地飞过来。
不知为什么，苏染本能地把绢布收了起来。
“苏染，你打算开始练辟谷？”闻倾还没飞到近前就问。
苏染才突然意识到，今天从早饭到午饭一概没吃，居然也不觉得饿。
闻倾手里贤妻良母地拎着一个小小的食盒，又是山下的东西。他最近在丹房做药，时常要下山采买东西，顺便拐带点山下的吃的回来倒很方便。
两人到了潭边草坡坐下，苏染打开食盒，里面只有简简单单一碗银丝面，卧了个蛋，点了葱花香油。
苏染大失所望。
闻倾一眼看出她失望的表情，忍笑把筷子递给她，“今天下山晚，什么都没有了，吃碗面吧。”
苏染抬头看天。这是中午，晚什么啊，再说山下那么多饭馆又不是食堂，哪有卖光的时候？闻倾现在撒谎都懒得走脑子了。
闻倾没有再解释的意思，把面端给她。
苏染不太喜欢吃面，不过大概是真的饿了，竟然觉得这面还也不错，竟然吃光了。
下午乖乖跟着闻倾，和小畜班一起学了丹药，苏染一直熬到晚上回房，青叶睡了，才有机会拿出那块绢布在灯下细看。
这是一封信，却不是一封情书。
信没有称呼，苏染读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找到这张绢布时会是多少年之后，只知道你我一定很有缘分，因为你能找到这个，必然是因为你在我生日的那一天，坐在了我平时最喜欢坐的地方。”
信是一个自称叫廿十的人在他生日那天写的。他按照当天日照的角度，布好了水潭边的机关，把这张绢布藏在洞里。
“我有样东西要送你，不过你要自己想办法找到。”
廿十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在信的末尾，他给出了下一条线索——时间和两组数字。
“后天。十七，二，三十五，九，十五。五，十六，十，二十一，七。”
苏染把那两组数字写成阿拉伯数字，对着发呆。
这两组数数字不多，数也不都大，却完全看不出任何规律，除了两组都是五个数字，这两组间也看不出有什么关系。
苏染想来想去，连英文字母都想到了，虽然有个三十五，先把它减去二十六，当做九。得到的也不过是qbiio，epjug，完全没有意义。
难道是密码锁的密码？可是锁在哪里呢？
要么就是个坐标？或者干脆是个奇门遁甲里苏染完全不懂的东西？
苏染上个暑假去一个公司实习，团建的时候去玩过真人版密室逃脱，从此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拾，把手游的密室逃脱玩了个遍。
可是这次解谜与密室逃脱不同，密室逃脱是在一个面积有限的小空间里，线索有限，而这绢布上的密码可能和任何东西有联系，简直无从下手。
苏染迷迷糊糊地想着睡过去，直到第二天功法课上，满脑子还都是这两组数字。
少洪师兄回来后依然很暴力，不过今天大概心情好，看见苏染一直恍神，连看她好几眼，都没真下手去抽她的书。
青叶在旁边看到，捅捅苏染，“少洪师兄忍你很久了，你快认真一点吧。”
苏染哦了一声，低头翻面前的基本功法，想看看少洪师兄究竟讲到哪儿了。
苏染的书页也破了好几处，都小心地粘过，上面写了苏染的名字。书是门派里自己刻印的，每个新弟子都会拿到一本全新的，这几年一用到底，等不用再学时，大概已经破得不能再用了。
苏染用手指抚过书页，忽然心中一动，抓起书狂翻起来。
十七——五。十七页第五个字。二——十六，第二页第十六个字……苏染一个个翻下去，把五个字都找了出来。
行道一中之。
这是什么鬼？
苏染把头咚地一声敲在桌子上。
少洪师兄终于受不了，爆发了，“苏染！中午给我留下！”
午饭时，青叶用同情的小眼神最后看了一眼苏染，就去饭堂了。苏染对着书乖乖留在座位上。
少洪师兄大概也并不想真的罚她，“这本书都会背了？”
都背了这么久了，大概……能吧？苏染犹疑地点点头。
“你留在这儿，什么时候倒背如流了，什么时候再去吃饭。”
苏染举手，“师兄，这就是个形容吧？不是真的要倒着背吧？”
少洪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染冲他露齿一笑，脑中灵光乍现，一把抓起书就倒着翻起来。
倒数第十七页倒数第五个字，倒数第二页倒数第十六个字……
三——清——元——始——下。
苏染放下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认真看着少洪师兄，由衷地说，“少洪师兄，你就是我灵感的源泉，困顿中的援手，是我陷入黑暗时撕破长空的最耀眼的那道光。”
少洪：“……”
※※※※※※※※※※※※※※※※※※※※
闻倾（扳手指）：染染不理我的第一天……
闻倾（扳手指）：染染不理我的第二天……

第43章 元始
明夷山有个三清殿, 就在主峰大殿后，里面供着三清祖师——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三位大神。
三清殿只有各种祭祀的时候才开。苏染曾轮值在里面打扫过，只记得三位祖师的坐像都又高又大, 去掸灰都要御剑飞上去才能够得到肩膀。
如果下一条线索就在元始天尊的塑像下，真不知要什么人才能有力气把塑像挪开。
廿十指定了时间，苏染就耐着性子忍了一天。晚饭时都在神游, 全没搭理旁边的闻倾。苏染想, 反正平时吃饭时也经常和系统聊天，不理他, 他应该不会觉得奇怪吧。
苏染只顾自己琢磨塑像的事，全没注意闻倾根本没在吃饭，一直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第二天一早, 苏染交代青叶帮忙从饭堂带个馒头，就直奔三清殿。
三清殿平时没事时都是关着的。两个不认识的师兄正在殿门前扫地，看来是今天当值的, 看见苏染过来，都很奇怪。这地方冷清，一般没有人来。
苏染走过去, 调整了一下表情, “两位师兄, 我前几天过来打扫时, 好像掉了东西在这儿, 我能不能进去找找？”
又不是什么大事，两人立刻答应了，给苏染开了殿门。
“哪天掉的？这里天天有人收拾，只怕是早就没有了。你掉了什么？”一个师兄随口问。
苏染的表情立刻羞涩了一下。
那师兄机灵，一笑不再问。
苏染心想，真方便，连借口都不用费心编，脸红害羞这招以后可以经常用用。
三清殿里只有三尊坐像，放在高到屋顶的雕花描金的木制神龛里，像是怕人不认识，神龛上还镌着金漆涂过的三位的名字，坐像下面是朱红色高台，高台前摆着供桌，上面供着香炉和鲜花果品。除此之外，大殿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殿里地面天天有人擦，光洁如镜，很明显既没有女孩子戴的耳环镯子，也没有定情用的手帕香包。
那师兄看一眼，也知道没戏，安慰苏染，“说不定滚到什么边边角角去了。”
这话说得真合人心意。苏染对这位善解人意的师兄笑笑，先拜了拜三清祖师，心中道声得罪，然后直接走到供案前。
三座塑像顶天立地，下面是个高台，塑像不知是什么时候做好放在这里的，看起来年代久远，丝毫没有移动过的痕迹。
这么大一个塑像，要想挪动大概只能去找闻倾。
苏染假装趴在供案前伏下去看案桌下有没有东西，其实眼睛一直在高台上瞄来瞄去。
高台能撑得住这么大的塑像，看着应该是砖石砌的，用泥灰抹平，上面简单地涂了一层红漆，实打实一大块，看起来并无破绽。
三清元始下。
元始天尊他老人家下面，除了这个台子，真的是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要找个凿子来凿凿看？
“看来是没有了。”那位师兄出声，语气中很为苏染丢的那个苏染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遗憾。
苏染配合地深深叹一口气，爬起来，眼睛再扫一圈。
苏染暗暗骂自己一声笨蛋。
“师兄，你有事先忙，我能不能自己再找一找，就只要一会儿？”苏染回头恳切地看着那个好心师兄。
那师兄痛快地答应着出去了。他的地还没扫完，反正这间大殿里也没什么好偷的。
苏染见他出去，火速御剑而起，飞到元始天尊他老人家的金字招牌下，把手伸进“元始”两个字下镂空雕花的缝隙中。
又一个绢布小包。
原来是这么个“三清元始下”。
就藏在这里的话，廿十为什么要指定时间？
苏染心里琢磨着，刚刚落地，就听到外面有人声。
居然是闻倾的声音。
闻倾跟刚刚那个好心师兄一起进来大殿，口中正在说，“我对她说，丢了就丢了，不用找，我再买给她就是了，她就是不听。”
这是哪儿跟哪儿？
明夷山风气并不保守，三大门派为扩张势力，极其欢迎各个修仙世家的子弟来这里修行，所以来明夷山的世家弟子极多，很多以后都并不会做真正的入室弟子，而是要回去娶妻生子，拐个姑娘带回去是常事。
只是山上自有规矩，不能放在明面上。
因此那师兄一脸笑意，表情完全就是“我懂得”。
苏染无语。你完全就不懂好吗？
“染染，别找了，早饭都不吃就跑过来，你重要，还是东西重要？”闻倾语气温柔得能滴出蜜来。
而且他居然肉麻地叫“染染”。
他这是故意拆台来了。
反正东西到手了，苏染痛快答，“好，不找了，”顿了顿，对闻倾呲牙一笑，“那就走吧……倾倾。”
闻倾满脸如水的柔情瞬间冻结。
比肉麻？肉麻不死你。
苏染面不改色地迈出殿门。
“你来找什么？”走了好一段，闻倾才问。
“不是你买的吗，你不知道？”苏染呛他。
苏染想想又问，“你是怎么找到三清殿来的？”
“你猜。”闻倾也不告诉她。
好吧。一比一平。
揣着绢包不能看，这一上午苏染过得十分煎熬。
功法课一结束，苏染就往外跑，被青叶一把拉住。
“闻哥让我看着你别让你乱跑，”青叶小声说，“他说他今天可以带你下山去吃点好吃的——这次不是面。”
吃的的诱惑力远远没有绢包大。苏染断然拒绝，“不是面也不行，我有重要的事。”
青叶去吃饭，两人住的屋子现在没人，苏染出了功房，回房锁好门，打开绢包。
绢上又有字。
“居然真的又被你找到了？真想知道你是架梯子爬上去的还是御剑飞上去的。”
苏染无声地答，“飞的。我前不久刚刚学会御剑了。”
可惜廿十听不到。
廿十却像听到一样，继续写，“我也已经学会御剑了，所以能藏得那么高。找借口进三清殿不容易吧？你是不是撒谎说有东西丢在里面了？”
苏染笑出声。
“我现在给你下一条线索：今日酉正，藏书阁二楼。”
这次的线索倒是清晰明确，不用到处乱找。
“小染，你在哪？”系统的声音。
苏染唔了一声，脑子还在绢布上，“我在我房里。”
系统听出她心不在焉，“小染，你最近在忙什么？”
苏染早在擎苍山的时候就发现这个系统不止是只有老掉牙的语音界面，而且不是全知全能，经常找不着自己的宿主，随口答，“我在和一个新认识的朋友玩。”
“新认识的朋友？”系统语气凝重，“是谁？玩什么？”
“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大概也是明夷山弟子吧？不过他不让我告诉别人。玩……嗯……明夷山版密室逃脱？”
“密室逃脱？”系统听起来忧虑更重。
“小染，连我也不能告诉？嗯？”系统放柔了声音，用上苏染最吃的鼻音，诱拐的调调非常明显。
“不能。”苏染对那个廿十很有好感，诚信守诺，坚决拒绝。
苏染匆匆赶到饭堂，随便吃了一口饭，心中谋划藏书阁的事。
闻倾不在饭堂，大概是真的下山去了。
不过下午丹药课时，闻倾就回来了，照常教大家做了一种疗伤补血的丹丸，下课后，又点名要苏染留下帮忙收拾。
苏染惦记着藏书阁，整理丹房的动作极快，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闻倾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从小屋里拎出一个食盒。
“中午帮你带的，知道你来不及吃，都是凉拌冷切。”闻倾把食盒一层层打开，取出恐怕有十几个小碟，摆了满满一桌子，一副打算摆开阵势吃大餐的样子。
“我让他们每样都装一点，可以多带几样。”闻倾帮苏染添了饭，自己坐在对面。
苏染心中暗暗叫苦，这一桌子韩式料理一样的小盘子，量却大得多，这要吃到什么时候？
他特地带回来的，不吃不好。
远处遥遥传来主峰饭堂敲钟的声音，现在应该是酉初，宜速战速决。
苏染狼吞虎咽，完全没在乎吃进去的究竟是什么。
藏书阁也在主峰，平时倒是可以假借找丹药书的名义进去，可是酉时已经是傍晚，藏书阁要关了，该怎么溜进去呢？想来只能赶在关门前进去，然后想办法拖时间。
闻倾坐在对面，手里摆弄着一双筷子，在桌上戳来戳去，好像两根筷子怎么也戳不齐。
“苏染，你急着去哪？”
苏染不抬头，“一会儿吃完饭，约了人。”
闻倾点点头，把一个小碟向苏染推推。
“尝尝这个，豉汁灵猴脑。”
苏染哦了一声，夹了几筷。
“好吃吗？”
“嗯。”
闻倾又把另一盘换到苏染面前，“椒麻五毒蝎，特地给你点的，估计你会喜欢。”
苏染也不怕辣，几下就没了半盘。
闻倾看看她，换了另外一盘。
“凉拌金环蛇，新菜品，限量供应。”
苏染乖乖地夹到自己碗里，埋头苦吃，一点异议也没有。
闻倾垂下长长的睫毛，看了一会儿那盘被污蔑成毒蛇的凉拌海参，站起来。
“苏染，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苏染随便嗯了一声，百忙之中扫一眼桌上开会的盘子们。盘子都不大，苏染这一通狂吃猛塞后，菜都少了一半，再吃几口就说得过去可以走了。苏染心安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