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过他用凌厉的寒霜削石头,苏染本能地有点怕。
“别躲。”闻倾将手肘支在盘坐的膝上,刚发出寒霜的手指抵在唇前,墨发垂在一边,一双黑黑的眼睛看着苏染。
那一小缕寒霜刚一碰到苏染的鬓角,忽然像失了所有劲道一样沿着弧线滑落下来,好像谁的手指轻轻划过苏染的脸颊。
不带这么调戏人的。
寒霜带着凉意,苏染的脸上却有点发烧。
亦柔亦刚,随心所欲。
闻倾笑笑,“想学怎么控寒霜吗?我教你。”
“学会了好像你一样开人家闩好的房门吗?”苏染故意怼他。
“那倒不用,我的房间你如果想进,随时可以帮你开门。”闻倾依旧支着头,语气温柔,把一句调笑的话说得十分认真。
“要是我想开的是别人的呢?”苏染不怕死地小声嘀咕。
“想开谁的?我自然帮你。”闻倾语气比刚才还柔和,听着瘆人。
苏染如今的寒霜直来直去,霸道是霸道,好像一块含翠的顽石,需要细细地打磨。
如果说廿十教苏染的,是提升修为使出寒霜的“道”,那么闻倾要教苏染的,就是如何随心所欲控制寒霜的“术”。
苏染一心一意想把刚才被调戏的那一份找补回来。跟闻倾学控寒霜时,每一道都往闻倾身上招呼。
苏染的寒霜凶猛,闻倾却一无所惧,完全不躲,苏染自己反而吃不准,就不敢真的去射他,偏开一点,一股股凌厉的寒气带着冰霜,掀动得他的三千墨发漫天飞扬。
练了一阵子,苏染稍微学会了收敛一些,寒霜变得温和可控,苏染的胆子就大了。
流星一样的寒霜时而成束,时而变球,都直奔闻倾而去。
闻倾全身被苏染的寒霜上上下下噼里啪啦没头没脑地打了无数下,忽然眼一眯,屈指一弹,居然能将明明是苏染控着的一道寒霜反弹回苏染身上。
还手是吧?苏染将寒霜催动得更急,无数点如同冰雹一样向闻倾袭去。
闻倾单手凌空一点,忽然定住漫天寒霜,手指再微微一抹,竟然把冰雹雨全部向苏染还回来。
无数寒霜势头凌厉劈头盖脸地飞过来,苏染本能地抬起胳膊遮挡,却看见,飞到极近处时,那些寒霜都突然化成白气,消散在空中,闻倾远远地隔着蒙蒙一层白气,正在对苏染微笑。
两人又玩又练了一上午,去吃过午饭回来继续,到傍晚时,苏染已经可以做出轻飘飘一点小小的寒霜。
虽然看上去和当初在太一宗拼死拼活弄出来的那一小缕寒气差不多,其实完全不一样。
一个是努力想变大而不可得,另一个却是游刃有余后的自制和收敛。
苏染让那缕寒气升起来,绕着闻倾的头转了一圈。
闻倾伸出手指想碰碰它,它却一扭,灵巧地躲开了。
闻倾笑笑,伸手就去捉它,那缕寒气东躲西藏,绕着他打转,一个不小心,一头扎进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里,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寒霜凉飕飕地一路钻进衣服里,闻倾神情不动。
“这一次,总不能又说不是你控的吧?”
苏染,“……”
这次还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过这应该算是调戏回来了吧?
苏染学会了寒霜, 闻倾立刻教了她如何把寒霜渡在乌金剑上,再由乌金剑使出去。
苏染已经会随意控制寒霜的大小,在剑法课上,开始的时候只稍微用出来一丁点, 以后再一天天让它慢慢变强。
就算苏染只用出一点,也已经让白衍吃了一惊。因为即使功法少洪师兄早就教了,就连谦班到现在还没有人能真正使出冰凌。
为了不让苏染太过招眼, 闻倾挑了个黄道吉日,也在自己的剑尖象征性地冒了几丝白气。
此外,闻倾最近在丹药课上默默动的手脚越来越多,时常给小畜班做出来的丹丸里加料, 于是少洪师兄惊喜地发现, 最近小畜班全员进步神速。
青叶的剑气也已经能用出来了,走的是刚猛一路,与她的脾气极吻合, 连苏染与她对着拆招时都要迂回躲闪, 避其锋芒,一看就是未来的女版狂战士。
连最慢的常山都被少洪师兄拍了几下肩膀之后,人人都开始拼命用功。少洪嘴里常挂的那句“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也消失不见了。
苏染有一次偷听到少洪师兄悄悄对白衍说, 只怕这里面会冒出明夷山最快升入化神期的弟子。
闻倾怕苏染进展太快,留下什么后遗症, 只让她先控好寒霜再说, 于是苏染的空闲时间就突然又多了起来。
廿十上次带着苏染在明夷山兜了一大圈, 苏染的心从此就野了。什么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敢去, 有一次,居然又转到浩正阁,围着浩正阁偷听了一圈才回来。
中午吃饭时,苏染忍不住问闻倾,“我当初在擎苍山下时,连一个小饭馆的小伙计都知道明夷山有个浩正阁,里面穿黑纱的人叫仙子,可见这地方十分出名,可是实际上浩正阁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冷冷清清,好像没人理的样子?”
闻倾满足她的好奇心,耐心解释。
“这件事说来话长,明夷山上一代掌门名叫善觉,此人年纪极大才进入还虚期,因此心心念念都想返老还童,结果被他不知从哪里无意中找到一种采补的秘法,叫浩鼎功,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在明夷山公然设了一阁,到处搜罗绝色女子养作炉鼎,为自己修炼所用。”
“明夷山毕竟名门正派,这件事闹得很大,天下人难免议论纷纷,为正视听,善觉特地将此阁取名浩正,又令阁中女子日常全部以黑纱遮面,黑袍覆身,以示与色相无涉。又精心择了心腹弟子,与自己同修浩鼎功,以佐证自己不是为了一人的私心。”
这个善觉,听着就很讨厌。苏染得了周伯通真传,赶紧问,“后来呢?”
闻倾道,“后来明夷山换了新掌门穆行,穆行年轻有为,对采补之法极其不以为然,从此之后,山中弟子修浩鼎功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浩正阁渐渐没落,由当年阁主的弟子婆罗仙子做了新的阁主,不过是偶尔搜罗修行无所成的女弟子进阁侍奉自己而已。”
苏染想了想,记得书中只讲过明夷山换了新掌门穆行,上一任掌门去哪了却没细说。
“那么那个善觉呢?是进了合道期飞升了吗?这样的人也能飞升?神仙们可真够不挑的。”
“当然不是。”闻倾说话时手里正拿着一小块饼,手指一捻,那块饼已经碎成齑粉,飘飘洒洒落在桌子上。闻倾语气轻快,“善觉已经和当年浩正阁的阁主一起,被人碎尸万段了。”
“谁杀的?为什么?”
闻倾一笑,“不知道。这种人死有余辜,谁杀的都一样。”随即正色对苏染道,“浩正阁那种地方,没事不要乱去。”
然而浩正阁就如同明夷山最神秘的一个大黑洞,吸引了苏染的全部注意力和好奇心。
这天早晨闻倾不在,苏染一个人在丹房时,来了个熟人。
全身一包到底,一双杏核眼,眉间一点朱砂,苏染认得她,她却不认得苏染——浩正阁的嫣儿。
“师叔让我过来讨一点风寒咳嗽的药。”嫣儿说话小心翼翼。
明夷山弟子大病小病都到幻月谷医治,这活原本是景方的,如今多了闻倾和苏染,他就常常偷懒了。
苏染虽然不太通药理,普通常用的药却都是闻倾配好了收在小柜里,因此直接取了给嫣儿。
嫣儿嗫嗫嚅嚅,还不肯走。
苏染察言观色,“你还有什么事?”
嫣儿小声道,“你这里有没有消肿止痛,治外伤的药?”
苏染心中起疑,“谁受伤了?”见嫣儿不答,又说,“你不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伤,我怎么给你药?”
嫣儿犹豫片刻,撩开长袍,卷起袖子,白皙的小臂上一条条伤痕累累,伤痕有新有旧,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红肿着。
苏染怒从心起,“谁抽的?你师叔?”
嫣儿不敢说。
苏染去找了治外伤的药膏来,给嫣儿涂了,“打成这样,你就不能去尊上那里告状吗?见不到尊上,就去找少真……”话还没说完,忽然想起少真与婆罗仙子的猫腻,把后半截话吞了。
嫣儿摇摇头,忽然道,“我这还算轻的,我师妹被罚跪了一夜,躺在床上两天了,一直烧着。师叔不让送出来看病,你能不能偷偷跟我过去看看?”
苏染想了想,这倒是个好机会,可以进一次浩正阁,痛快答应,去找了闻倾做的退烧药丸揣起来,随嫣儿出了幻月谷。
嫣儿并不会御剑,苏染不想在她面前炫耀,也不提御剑的事,两人一起走路到浩正阁。
走到门口,嫣儿让苏染躲在外面稍等,自己先进去打探了一番,确定没人,才示意苏染悄悄进来。
浩正阁上下两层,房子有些年头了,里面又高又阴,当年想必也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过。
楼下一个人影都没有,嫣儿和苏染两个人蹑手蹑脚上了楼梯。
楼梯上去是一排房间,像是弟子们的住处,嫣儿带着苏染走到最角落的房门前,在门口轻轻敲了一下,小声道,“我们来了。”
门开了,苏染还没看清里面,后脑就重重地挨了一下。
苏染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不小的房间里,四周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一个人正站在对面桌前忙来忙去。这人一身黑袍,比苏染矮些,身材婀娜,就算是背影,苏染也认得出来。
婆罗仙子。
婆罗仙子转身之际,看见苏染醒了,眼睛一弯,好像是笑了一下,声音慵懒柔软,“你怎么醒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她不知在忙什么,手里握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苏染留意了一下,不是乌金的。
苏染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正半躺在一张奇怪的榻上,这榻仿佛就是专门为了绑人用的,两只手腕被绳子一左一右绑在两边,脚踝也同样被绑在塌上不能动。
苏染转头看看,房里还有别人,嫣儿静悄悄地垂手立在苏染身后。苏染瞥了嫣儿一眼,嫣儿低头避开苏染的目光。
癸癸已经被缴了,随便扔在旁边地上。没有乌金剑,明夷山弟子就像被断了手。
苏染再看一眼绑在手腕上的绳子,没再理婆罗仙子。
“系统?”
“我在。小染,你去哪了?”系统答得十分快,这次没掉链子。
苏染心中安稳多了,刚想汇报,转念一想,“系统,你能不能一直在线?”
“好。”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中第一次隐约透出点着急,“是有什么事么?”
“目前还没事。过会儿我告诉你。”也不能事事都靠他。
苏染抬眸打量了一遍婆罗仙子。真当我怕你?
“你把我绑在这儿,打算干嘛?”苏染重新对婆罗仙子开口。
“哦,这不是明摆着么?我想问你借点东西。”婆罗仙子一边说话,手上不停,不知在忙什么。
苏染努力探头去看。
婆罗仙子见她想看,十分善良地把手里的碗倾侧一点,让苏染能看见里面。
碗里是足有十几二十个浸在空华泫中的妖元。婆罗仙子正用匕首一个个地把妖元小心地剥开,把里面蓝色的精核剔出来。
苏染口中问,“你要借什么东西?”
“你的妖元。”婆罗仙子小心地剥着妖元,如同在剥荔枝,将剥下来的两层都重新浸没在空华泫里。“我打算把这些修为,都加在你的妖元上服下去,又能拿到你的样子,又多了这么多修为,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染懒得和她兜圈子,“吃这个,你不怕把自己变成怪物?”
婆罗仙子轻笑一声,语气悠闲,好像在和熟人聊天,“怎么会。你看我的脸。”说罢伸手摘开面纱。
面纱下这张脸秀美无双,也算是少有的绝色。
“这就是去年新换的一只雪灵狐的,还不错吧?不过这些天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的更合我心意,而且我现在用的这个,还没成年,有点矮,你身量高些,我更喜欢。”
苏染好奇心起,故意摆出满脸不信的神色,“你居然知道该怎么服雪灵狐的妖元?”
“当然。你看着。”
婆罗仙子十分耐心,捻起一枚精核在手,在顶端小心地切了个十字,把精核开了个口子,从旁边拿了一粒米粒大的红珠子塞进去,闭了闭眼睛,手掌中催动出一缕寒霜出来,慢慢焙着。
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那枚精核由湛蓝变成了浅紫,“这就好了。”婆罗仙子把那枚精核随手抛回碗里。
苏染默了默。闻倾,这妖人会你的寒霜。
“你居然会魔宗的寒霜?”
“我服过那么多雪灵狐的妖元,当然会寒霜。”
“少真呢?”苏染左右看看,“为什么你要自己动手,不让他帮你?”
第48章 妖元
“你连少真的事都知道, 真机灵。”婆罗仙子笑笑,“他为人迂腐,只信无相玉,根本不相信明夷山能混进雪灵狐, 我若是想杀你,他一定会想办法拦着。”
苏染又帮她想到一个技术问题,“你杀了我, 尸体该怎么办?”
婆罗仙子并不在意,“这山谷没人来,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他们找不到你,大概只会以为一个弟子跑了, 也没有满山挖一遍的道理。”
婆罗仙子终于慢悠悠剥完最后一只妖元, 随手拿起桌上的绢帕,一根根仔细擦了擦手指,重新拿起那把匕首。
“好了, 陪你聊了半天, 我也累了,我要取了哦。”
苏染看她拿着匕首在打量苏染的肚子而不是脖子,“你就打算这么直接取?”
“嗯。”婆罗仙子的目光还在苏染的小腹上打转, “少真那些都是陈年旧货,我好不容易拿到一只活的雪灵狐, 这次要活取妖元试试, 说不定服了效果特别好呢?”
说完对苏染妩媚一笑, 手中匕首就向苏染的肚子刺去。
下面的事情仿佛在一瞬间发生, 因为苏染刚刚已经在脑中排演了好几遍,真做起来行云流水一般,一点犹豫都没有。
苏染先是双手一左一右同时催动小股寒霜,灵巧地一勾,割断了手腕上的绳索,接着手掌一翻,一股刚猛的寒霜毫不留情地冲向婆罗仙子,将她震飞,然后随手打晕了一旁吓傻的嫣儿。
婆罗仙子猛撞在墙上,落了下来,挣扎着举起双手,两道寒霜飞刀一样旋转着飞向苏染,苏染理都没理,手心一大束寒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出去,夹裹着冰晶,呼啸着吞噬了婆罗仙子那两把单薄的冰刀,直接撞上婆罗仙子的胸口。
婆罗仙子如同被重锤猛敲一记,喷了一大口鲜血,就软倒下去。
看见婆罗仙子动不了了,嫣儿也靠着墙软趴趴地垂着头,苏染才从容地用寒霜割了脚腕上的绳子,站了起来。
大家手上都没乌金剑,那就是要拼寒霜。刚刚看婆罗仙子用寒霜焙精核,苏染就知道她于寒霜上的修为不如自己。如果是自己的话,控得一定更好更稳。
婆罗仙子还在地上蠕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看见苏染走过来,除了害怕还有不解。实在太掉以轻心了,不到两个月前,苏染在罡斗大会上,还只能靠一套东躲西藏的步法取胜,何以这么短的时间,修为就精进若此?
苏染一翻掌,指尖现出刀刃一般带着冰晶的白气。
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苏染正打算割下去时,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一片蓝光。
桌上盛妖元的碗里,十几只死去的雪灵狐的精核,如同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不知何时起,自空华泫中缓缓浮起,升到空中,正发出一团淡淡的蓝色光芒。
一种奇怪的感觉闪电一样贯穿苏染全身,这么久以来,苏染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自己是一只雪灵狐,有一颗一模一样的蓝色精核正在丹田中缓缓转动,与空中那团精核交相辉映。
苏染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它们所要的,也知道这正是自己想要的,走到桌前,将空中雪灵狐轻灵如羽的精核收在掌中。
苏染轻轻握着那一把精核回来,垂眸打量了一眼婆罗仙子。
“我觉得,这样服效果说不定更好。”
苏染捏开婆罗仙子的下巴,将一大把雪灵狐的精核一起塞了进去,怕她吞不了,特地催动了一股柔和的寒霜,帮她顺了下去,一送到底。
婆罗仙子眼中全是极度的恐惧,可是那一把精核已经稳稳地进了肚子。
苏染退后两步,安静地等着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只不过片刻功夫,婆罗仙子就开始疯狂挣扎,浑身上下一起扭动,整个身体都像吹气球一样越胀越大。
她吹气变肿的过程一发而不可收拾,身上穿的黑袍再也撑不住,丝丝爆裂,撕裂成碎片落在地上。婆罗仙子浑身上下都稀稀拉拉地长出了长毛,一块整一块秃的,好像哪只动物生病掉毛了一样。
婆罗仙子越来越高,越来越大,足足涨到比门框还高点,长势才停下来,噗地一声,背后忽然长出一条巨大的尾巴,紧接着,肚子下面又冒出狐狸的爪子来。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滚滚的半人半狐的怪物。
婆罗仙子嚎叫几声,发出的全是狐狸的声音,已经彻底没了神志,不着地的爪子中忽然发出寒霜,也没什么目标,在屋里没头没脑地四面乱射。
这东西彻底发了疯,苏染不想跟她硬拼,迅速躲到塌下,看到还坐在外面的嫣儿被一道寒霜割了脖子,彻底不动了。
寒霜满天飞刀一样乱飙了一阵,忽然没声了,苏染探头出去,看见婆罗仙子已经七手八脚地挤出屋门,下了楼。
楼下传来女子的尖叫和向外跑的脚步声。
苏染心想,刚刚还不如顺手杀了,这下好像麻烦大了。
癸癸还躺在地上,苏染捡起来,顺脚把刚才绑自己的塌踢回墙边,抽了上面绑手脚的绳子收起来,探头找了没人的一面窗子越出去,在空中直接御剑而起,就近上了主峰。
第一件事就是呼系统。
“系统,我好像闯祸了。”
“什么祸?慢慢说。”系统果真一呼就答,随时待命。
系统声音冷静,苏染也觉得镇定多了,将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我好像弄出来一只怪物,那怪物现在应该正在扫荡明夷山。我不能在大家面前用寒霜跟她斗法,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帮我?”
系统知道她平安无事,就不再着急。
“叫声离哥哥,我就帮你想办法。”系统的声音居然带着点笑意。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离哥哥离哥哥离哥哥离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好。我想办法找闻倾。”系统干脆地回答,然后就消失了。
苏染御剑先悄悄上了主峰,没从剑上下来,就立即从主峰往下飞,才到山下,就看见浩正阁那个山谷的谷口,已经有两个路过的弟子与婆罗仙子变的怪物打起来了。
婆罗仙子功夫并不算太高,但是化身怪物后,好像完全不怕痛,东冲西撞,见人就攻击,谁也拦不住。
苏染见与它相斗的弟子腾不出手来,立即掐指结了一个金壁阵,套在婆罗仙子周围。可是婆罗仙子这会儿变了身,凶猛异常,一阵寒霜乱飞,就冲破了苏染的困阵。
婆罗仙子转头就往山外跑,失了心智,并不知道要走那道孤零零立在那里的山门,直接往山门旁的一大片旷野冲过去,一头撞在看不见的禁制上。
在她撞上的一瞬间,原本看不见的禁制突然显形,大片密密麻麻蛛网一样的金色光芒闪电一般,自她的冲撞处向周围扩散延伸。
婆罗仙子如同突然被闪电击中一般,倒在地上抽搐片刻,嚎叫几声,爬起来又往回奔。
一个人影从苏染身边疾飞而过,是闻倾。
闻倾人在空中,已经掐诀结阵,也把一个简单的金壁阵结结实实套在婆罗仙子周围。
这比他上次在功房中与南裴斗法时结的金壁阵要差得多,可是困住婆罗仙子,却是足够了。
陆续有弟子赶过来。山下这么热闹,早有人上去找人了。
少真师兄来得极快,后面居然还跟着穆行师尊,下来时,看见怪物被困住,并无弟子伤亡,先松了一口气。
“明夷山外有结界,哪里来的这种怪物?”穆行皱眉。
大家面面相觑。
人群中忽然有个全身黑袍的女子胆怯道,“这个不是怪物,好像是我们师叔。”
“师叔?”少真声音大变,向前走了两步。
“少真。”穆行严厉地看了少真一眼。少真不敢再往前走,遥遥地看着那怪物的脸,还有狐狸尾巴和爪子,不再言语。
穆行再问那女子,“怎么回事?”
“师叔今天早晨跟我们说,她今天又要服……”那女子边说边偷瞄少真,“服狐狸的妖元,只怕会变个长相,让我们别怕。然后只留了嫣儿在身边,不让我们上楼,说无论听到什么怪动静,一概都不用理。”
“后来闹得太凶,我忍不住探头出来,就看见一个又像狐狸又像师叔的怪物从楼上冲下来。我躲了一会儿,上楼去看,屋子里乱七八糟,师叔不见了,嫣儿已经死了。”
“孽障。”穆行哼了一声,并不追问妖元的事,好像全都知情,也不理少真,随口吩咐身边别的弟子,“去查清楚是不是真是这样,这东西,”用下巴指指金壁阵里的婆罗仙子,“先关着,查清楚了,明日处死吧。撤了困阵。”
闻倾闻言默默撤了金壁阵,穆行腰间佩剑自行出鞘半寸,穆行伸指一弹,一点金色光芒由那半寸剑锋射向婆罗仙子的脑门正中,婆罗仙子瘫在地上不动了。
闻倾带苏染回了丹房,关好门。
“怎么回事?”
苏染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心想,他一再说不许去浩正阁,估计是要挨骂。
果然,闻倾听完,发表感想,“头一次见到有人把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是挺犯蠢的。苏染也觉得。
“下次再这样乱跑,我先把你剥皮煮汤,免得便宜别人。”闻倾伸出手,“过来。”
苏染莫名其妙走近两步,忽然被闻倾拉进怀里。
温暖有力的臂膀拥住苏染,闻倾低声问,“吓到了?”
“没有。”苏染的头被他压在怀里,闷声答。
是真的没有。
不但不害怕,第一次真的用寒霜,还有点兴奋。
苏染舒服地窝在他怀里,知道他这个拥抱友好自然,只是表达一个来自朋友的安慰,可是心却控制不住地跳得有点快。
才到晚饭时,小道消息就像飞一样传遍整个明夷山。堪称明夷山本年度第一大八卦。
浩正阁的婆罗仙子为了永葆青春,经常服食一种妖元,结果出了岔子,变成怪物,到处杀人。人证物证俱在,剩下的好多妖元的外皮,还在浩正阁桌上的碗里泡着呢。
“你说她哪里弄来那么多妖元?”吃饭时,青叶小声和苏染探讨。
“想必是有常出门的人帮她带回来的。”苏染不动声色。
“能是谁呢?”青叶陷入无限畅想。
是谁这件事,第二天就变得非常明显。
被关在地牢里的婆罗仙子不见了,少真也不见了,据看门老头提供的线索,少真带着被绑住不断挣扎的婆罗仙子,半夜出了明夷山。
“服下去的妖元不会还能分出来吧?”
苏染咨询闻倾,心想,当时实在应该直接把她解决了了事。
“只怕是难。”闻倾不慌不忙,“少真不死心, 大概是带她去想办法了。”
每天对着那么一个怪物,也真难为他了。少真虽然杀了那么多雪灵狐,待婆罗仙子倒是情深义重。他这一走, 等于抛下了这些年在明夷山的苦心经营。
明夷山的大弟子拐带着怪物跑了,据说尊上气得摔了东西。下令彻底封了浩正阁,将里面剩下的几个弟子遣散回家。
少真走了,白衍师兄就明显地忙了起来, 原本少真的活儿都压在他身上。
观澜师尊见他忙不过来, 就令身边的亲近弟子少安也去给白衍帮忙。
少安与少洪师兄同属归元峰观澜师尊这边的弟子,关系却并不怎么样,少洪师兄对他不冷不热, 比起和白衍的关系, 那是差得远了。
苏染曾听过少洪师兄用他惯常一针见血的风格评价少安,“本事确实不小,马屁股上的修行堪称一绝。”
苏染心中狂笑, 少洪师兄,你知不知道你顺便连观澜师尊也一起骂了?
明夷山的权力层因为苏染的一把精核而动荡不安, 风雨飘摇, 却并未波及到苏染。苏染依旧每天舒舒服服地过她的小日子。
闻倾见苏染的寒霜学得差不多了, 才让她参照廿十的功法继续修行。
闻倾自己每天都忙, 时常住在丹房不走,连飞羽峰上的课程有时都不去。沧空师尊好像是终于发现了他在丹药上的才华,把给各峰弟子配药的活全部交给他,自己让他炼的丹也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奇怪。
苏染每天有空就泡在丹房里,一边在旁边或打坐或看书,一边参观闻倾做丹药。
奇的是,虽然有闻倾每天的熏陶,苏染对丹药仍然算是一窍不通,只有基本的概念,稍微特殊一点就认不全。药圃中各种药苗的培育方法,学过就忘,全靠闻倾每天提醒。
苏染学功法如痴如醉,对丹药却是烦得不行,尤其是方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各种名称剂量和作法,一条条全都要背,看着就头大。
闻倾开始时还试着教她,苏染说了一句,“这东西那么烦,你会做,我就不用做了,我要什么你就做给我,这样不是挺好?”
奇怪的是闻倾听了之后,居然没说她懒,默默地把这句话吃进去了,从此之后再也不强迫苏染学丹药,随便她在丹药课上鬼混,苏染实在做不出来时,就亲自动手帮她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