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过晚饭,闻倾仍回丹房做药。苏染在旁边自己坐着用功。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看见闻倾正站在木桌前对着一张纸上的方子称他的药粉。
药粉有点奇怪,苏染溜达过来细看。
“你在做什么?”苏染好奇。
“还是沧空的药。你不要捣乱。”
“我哪有捣乱?”苏染往前凑,“什么药这么神秘?”
“填精补髓,充神壮气,返老还童。”闻倾一脸正经,也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在胡扯。
苏染更好奇了,闻倾放在秤上的那一小堆药粉五颜六色,亮闪闪的,好像一小堆细细的五彩鱼鳞,漂亮极了,苏染伸出手指去摸,“这是什么?”
闻倾拍掉苏染伸过来的手,“别乱碰。”
“为什么?”越不许动的东西越想动,苏染继续伸手。
“催情圣品。”闻倾嘴里说着,把秤盘上的药粉往苏染这边一递,“不怕死就摸。”
闻倾的眼睛还在药方上,随手往苏染这边象征性地送药粉,苏染实打实地正伸手要去摸,结果就是,苏染的手指真的在那堆药粉上戳了个洞。
闻倾,“……”
苏染心想,不会吧?他一定是骗人的,师尊的药方里怎么会有什么催情圣品?然后就觉得自丹田起,全身的温度明显地一点点升了起来。
又来?木蚀心的事这才过去几天?
这辈子一定是和闻倾的药粉犯冲。
这次不像上次碰木蚀心,苏染没有迷迷糊糊失去神志,只觉得上上下下每一寸皮肤都烧了起来。
苏染心中害怕,“闻倾,现在该怎么办?”
闻倾无语地看着她,半晌问,“热?”
苏染点点头,快哭了,“去打一桶井水洗一洗有没有用?”
闻倾不动声色,“水太少了,不够。”忽然上前几步,就苏染膝弯一抄,把她横抱起来,出了丹房,直接御剑而起,往谷里飞。
又不是不能动,为什么一定要抱着?不会被人看到吧?苏染挣扎着四处张望。
夜已深,只有药圃旁似乎有个灰衣人影,一晃又不见了。
苏染除了觉得热了点,倒没什么别的感觉,但是心里害怕,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身上还会出什么怪事。可恨闻倾好像并不太着急,御剑一路飞得慢悠悠。
幻月谷中月夜静好,好不容易到了水潭边,闻倾一松手,还在空中,就直接把苏染扑通一声丢进水潭里。
苏染心神正在乱着,冷不防被他扔进水里,顿时实打实大大地呛了几口水,在水里扑腾。
闻倾原本觉得她水性好,开个玩笑,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呛水了,立即御剑直接冲进水里,把苏染捞了起来。
苏染浑身热得难受,又呛了水,在闻倾怀里把他一通狂揍,闻倾随便她怎么打,抱着她一路走到近岸的水浅处,倚着石头坐在水里。
苏染打够了,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玩得太过,她不会是哭了吧?闻倾见她没动静,有点担心,低头看她的脸。
苏染并没有。
潭水清凉,闻倾的怀抱温暖,大概是因为药粉的关系,苏染觉得很舒服,不想离开。
闻倾的一身白色夏衫都湿透了,虽然还是两层,里面诱惑过苏染的内容仍然隐隐约约透出来。苏染贴着他的胸膛,心里纳闷,以前也和他一起下过水,甚至还似是而非地亲过,怎么从来没注意过他湿透了是这种样子?
闻倾低下头,就看见苏染乖乖地蜷在胸前,睁着眼睛,却一声不出,不知在想什么,好像一只找到了窝的猫。
闻倾的心狠狠地扯了一下。
无数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涌进脑海,纠结着无处宣泄。
“苏染。”闻倾低声叫她。
苏染听见了,仰头看向闻倾。
闻倾低下头,克制着自己,试探地用嘴唇轻轻碰碰苏染的额头,接着点了点睫毛,又滑落到鼻尖,温存了片刻,而后停了下来,像在等着什么。
他的吻像羽毛一样轻轻落下来时,苏染的心跳仿佛瞬间停止了,继而猛跳起来,心慌意乱中忽然想起系统的话。
两人离得极近,苏染稍微坐起来一点,就能碰到他的脖子。
从耳垂到锁骨,自己用手指划过的桥弓穴就在眼前。
“他最近在练一种新的功夫,桥弓穴是最脆弱的地方,下次这种时候,对着那里狠狠咬下去,他就清醒了。”脑中回响起系统的话。
苏染动了动,偏偏头,嘴唇几乎碰到闻倾脖子上的肌肤。闻倾好闻的气息萦绕在鼻端,也许是因为药粉,苏染觉得自己仿佛被蛊惑了,犹犹豫豫,没有下口。
苏染被药粉烧热的呼吸轻轻喷在闻倾的脖子上,闻倾撑不住,“苏染。”
“嗯?”
“你到底是咬还是不咬?你要是不打算咬的话,我就……”闻倾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过来。
他的嘴唇落了下来,轻轻浅浅,像怕吓到苏染,又像在抚触勾勒一样无比珍贵的东西。发现她没有逃走的意图,这个吻才一点点逐渐加深,丝毫也不急躁,像是有无穷的时间和无尽的耐心。
他的吻越来越深,由温柔如水到火烫得燎人,长睫垂着,却没有阖上,一直在极近的地方看着苏染。
这和上次的渡气完全不一样,苏染不由自主地反手勾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
苏染心中的唯一的一线清明就是,他怎么会这么老练啊?
虽然顶着渣男的名头,认识他以来,他身边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出现任何雌性,干净得堪比苦行僧。可是这个吻却把他彻底出卖了。
他根本就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说不定是百人斩那种,掌控全局,很有技巧,引导着苏染,诱惑着苏染,完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苏染又喜欢什么。
老手也不错。苏染心想,反正他经验老道,不会认真在乎这种事,而我无论做了什么,不过都是因为刚刚碰过那种药粉。
闻倾抱着苏染,在寂静无人的幻月谷里,溺死两人的无底晕眩中,仍然严格约束着自己的行为,给热情套上枷锁,竖起藩篱,并没有任何出格的动作,等到呼吸渐渐平稳,就把苏染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剥下来,恢复了冷静和自持。
苏染开始感到池水的阵阵凉意,知道自己身上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了,依旧偎在闻倾胸前,两个人都不说话。
“闻倾,”过了很久,苏染开口,“我是因为……”
“我知道,药粉。”闻倾打断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闻倾笑笑,“你都没拒绝,我就顺便占个便宜……”
“我懂。”苏染答。
两个人说开了,方才觉得没那么尴尬,各怀鬼胎地又保持这个姿势抱了一会儿,才分开,分别上岸,各自回去换掉湿透的衣服。
接下来的几天,闻倾神色自若,一切如常,真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染心中暗暗佩服,老手就是老手,确实不一样。
苏染作为一个初学菜鸟,实在是不能像他那样若无其事,目光有时会不由自主往他的两片薄唇上飘,时常跟他说着话,就开始走神。
闻倾就算察觉,也不点破,随便她看。
苏染想,这个就叫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吧?
※※※※※※※※※※※※※※※※※※※※
闻倾:第一,我不是什么百人斩的老手,第二,我也没有趁人之危,那药粉只会让人发热,根本就不催情。
没几天, 闻倾就后悔了。
闻倾发现,苏染的眼神开始往每个人的嘴唇上飘,无论男女,一律盯着走神, 满脑子里不知都在想什么。
这天是剑法课,小畜班和谦班照例在天台峰,白衍让会御剑的弟子自行练习御剑, 自己给青叶几个还不太会的弟子讲解要诀。
苏染御剑围着青叶她们一圈圈兜圈子,闻倾远远地看着,就注意到苏染心不在焉,时不时会看看正在讲解的白衍的脸。白衍也察觉了, 对苏染微微笑了笑, 竟然有点脸红。
剑法课一结束,闻倾就把苏染拽到天台峰平台旁边的一棵大树后。
这古树在峰顶长了应该有几百年了,足有两三个人合抱那么粗, 苏染被闻倾逼得靠在树上, 转头看了一眼他按在头旁边的手,心想,这么标准的姿势, 他这是打算树咚吗?光天化日下?现在?眼神不由自主又瞟向闻倾的嘴唇。
闻倾深深叹了一口气。
“苏染。”闻倾没有树咚,反而从怀中摸出几个圆润的小白球, 托在手掌中给苏染看, “认识这个?”
苏染点点头。上品灵石嘛, 上次南裴秀过。难不成他树咚还要给钱?
“苏染, ”闻倾四顾无人,放低声音,“我知道上次我们亲过之后,你就开始好奇,如果你真的还想再试试的话……其实我可以……”闻倾的耳朵有点红,调整着表情把话说完,“……我可以陪你。”
闻倾拉起苏染的手,把手中的一把灵石按在她手上,“你想……嗯……练习的时候,就用掉一枚灵石,我就陪你一次。”
苏染看着手中圆溜溜的灵石,试图理顺他的逻辑。
所以他觉得他的吻很珍贵,就像童话里仙子给的愿望,每次都要用一枚灵石来交换,还只有八枚,限量供应。但是反过来,又很奇怪,因为灵石是他主动给的,换句话说,商家大派送,一概免费。
苏染抬头对闻倾笑笑,“就算我真想再试试,也不用这个,明夷山这么多……”
“明夷山这么多人,”闻倾立刻打断她,“我保证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我。”
这句话苏染是信的。闻倾经验丰富,技巧一流。
苏染想了想,把灵石收进怀里。就算不用,这可是灵石,里面白花花的都是修为,不要白不要。
闻倾见苏染把灵石收了,方才松了一口气。
晚上苏染趴在床上,想起白天赚的灵石,拿出来当弹珠玩,青叶看着新鲜,也凑过来看。
“这不是上品灵石吗?哪来的?”青叶还挺识货。
“闻倾给的。”
“闻哥为什么要送灵石?”青叶想了想,欣喜道,“这是给我家姑娘的聘礼吗?”
苏染无语,转转灵石,“当你家姑娘真惨,一把灵石就卖了,你这是嫁姑娘呢还是卖鱼呢?”
“上品灵石很值钱的好吗?这一颗不知道能买多少鱼了。”青叶不服,“那为什么平白无故要给你灵石?”
苏染一个没忍住,在青叶的诱供下,吞吞吐吐地把前因后果都招了。
青叶听完,语气极度惊讶,“你们两个,居然,到现在,才亲第一次?”半晌感慨道,“闻哥果然不是常人,可真够能忍的。”
苏染默了默。这个地方的民风,到底是有多开放?
“为什么是他能忍,不是我坚贞不屈,不向恶势力低头?”苏染不服。
青叶语重心长,“小染你要认清现实,闻哥就是刀俎,你就是鱼肉,什么时候切,怎么切,都不是鱼肉说了算。”
苏染被激得一口气咽不下去,抓起那把灵石,“你看着,这把灵石,我一颗都不会用!”
青叶看看苏染,再看看灵石,冷静道,“小染,我劝你不止要用,还要抓紧用,闻哥最近每天在幻月谷给两峰弟子治病配药,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他了,我可听说不止一个两个正在打他的主意。”
青叶说得没错,闻倾再低调,现在见的人多了,凭他长的那个样子,也低调不起来。
幻月谷的丹房最近忽然热闹起来,总有人有事没事就往丹房跑。
原本小伤小病的药各班功房都是常备,供弟子们自己随时取用,现在不知怎么忽然就不够了,一定都要来丹房现配现拿。弟子中通医术者不少,可现在忽然什么小病都特地跑一次幻月谷。
女的也就算了,居然还有男的,络绎不绝,还越来越多。
苏染叹为观止,天天坐在旁边支着头参观闻倾对付他们。
来的人各式各款都有,有豪迈的,有斯文的,有活泼的,有羞涩的,环肥燕瘦,苏染一个个看着暗暗琢磨,眼前这个做攻合适呢,还是做受合适呢?
师兄们各个都对苏染极好,等药时都会跟苏染闲聊几句。自从苏染提过一句喜欢花之后,丹房就被花淹了,前赴后继,明夷山上的野花估计都遭了毒手。
闻倾干净利落地把一堆堆的花全部扫地出门,苏染只得再次表示,只喜欢花活着长在地里。
“苏染,你最近没事不要来丹房了。”闻倾受不了。
嫌我碍事?苏染心中呵呵一声,根本不理他。
闻倾见苏染不听,也不再提,只是对常来丹房的人一律冷着一张脸。
不止是不假辞色,连苏染这种菜鸟都能看出,闻倾给他们的药好像也不太地道,给上火的加鹿茸,拉肚子的下大黄,下手极狠,令人发指,明目张胆,也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南裴帅得那么惨绝人寰,两人这些年都只当兄弟,以苏染对闻倾的了解,这些男的统统都没戏,女的倒说不定有点可能。
经常来丹房一日游的女弟子里,真有一个出类拔萃,叫乔菡,苏染请情报官青叶打探过,这姑娘是楚西乔家的长房嫡女,功夫很过得去,如今在飞羽峰上,据说在飞羽峰弟子中,也很有名。
乔菡身材高挑修长,站在闻倾旁边几乎只比闻倾矮半个头,长得漂亮,举止十分闺秀,而且也带脑子,至少每次来丹房的借口都还算说得过去。
难得的是乔菡的丹药居然也不错,第一次一眼看出闻倾在药里动的手脚,居然当着闻倾的面把药材一点点挑出来。
闻倾视若无睹,下次照加不误。
丹房中这种混乱的状况没维持多久,就有了新的变化。
有天晚上,景方急匆匆来找闻倾,看了眼苏染,把闻倾叫出去,两个人在丹房外嘀咕了半天,方才进来,苏染只听到闻倾冷哼了一声,跟景方说了句,“不去动他,自己要来找死。”
也不知道在说谁。
第二天,丹房就多了个人。
沧空师尊传话说,如今丹房来的人多,唯恐他们忙不过来,因为飞羽峰上的乔菡丹药学得极好,也让她过来帮忙。
乔菡当天就来了,熟门熟路进了丹房,对闻倾嫣然一笑,“要我做什么?”
闻倾只当没听见,把她晾在丹房中间。
丹房里这会儿就三个人,静悄悄地没人理她,苏染怕太尴尬,试探着说,“要不你去浇浇花?”
闻倾开口就呛苏染,“外面的药圃也是能随便浇的?你当是你家菜地,种的都是过冬的萝卜?”
苏染闭嘴。魔尊大人今天气不顺,不能招惹。
丹房里照例又来人了,好几个常来常往的师兄又来拿跌打损伤的药,看见乔菡也在,和她闲聊,终于不再冷场。
不一会儿景方也来了。
景方以前天天偷懒,十天半个月不进一次丹房,今天倒是很积极,大概是为了看美女。
“乔菡,外面有块地入秋就要用,要先用火烧过,埋两层底肥,跟我来,我教你。”景方对美女果然热情洋溢,一阵风地把乔菡卷走了。
“苏染,一起出去看看?”几个师兄也出去看热闹,纷纷招呼苏染。
苏染回头看看闻倾,见他紧绷着一张俊脸,很有眼色地摇摇头。
大家都出去烧地施肥,闻倾方才开始安心制药,一改平时不打扰苏染的习惯,随口支使苏染,把她溜得团团转。
苏染一边忙着,心里一边惦记着他们要在外面放火,找到空当就往窗口溜达,探头探脑。
只见景方给了每个人一瓶花洒一样的东西,里面不知装的是什么,乔菡和师兄们都动手帮忙,在那片地里细细地淋透,一寸都不放过,然后景方点了一把火,一尺多高荧蓝色的火苗就细细密密地烧了起来。
“你要是那么想出去,就出去好了。”
身后传来闻倾冷冷的声音。
苏染答应了一声就要跑,忽然听见身后药罐被嗒地一声放在桌子上,声音比平时都大。
苏染心想,魔尊大人最近脾气越来越大,口是心非,心思比姑娘还别扭,都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苏染根本没理他,直接出去玩了。
没过几天,沧空师尊关于幻月谷丹房的工作流程又有了新构思。既然事多得忙不过来,不如把事情分了,每个人一摊,责任明确,就不会有人偷懒。
沧空师尊很有识人之明,闻倾和乔菡看起来最靠谱,负责帮他炼丹,景方是熟手,负责帮两峰弟子看病配药,苏染什么都不懂,拿了个专门往峰上功房送药的活,只负责跑腿。
景方叫苦不迭,闻倾板着脸一言不发,苏染没说什么,静观其变。所有人里,只有乔菡对这个安排最满意。
于是隔天就进入新流程,景方居然破例在丹房泡了一天,按两峰送过来的单子配了药,苏染拿好了,准备御剑送上去,早有几个师兄表示不用苏染自己跑,可以帮她送。
“第一天就偷懒,不太好吧?”苏染拒绝。要偷懒也要再过几天。
苏染御剑上峰,自然有别人帮忙提着药,威风凛凛,好像做了押运药品的小官。
闻倾看见苏染被人簇拥着走了,自顾自炼丹,谁也不理。乔菡只得自动走到闻倾旁边。
闻倾正在把早上炼的丹取出来,滚上一层包衣打算继续,乔菡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鼓起勇气开口探讨,“闻倾,我觉得你这个手法好像不太对……”
闻倾眼睛都没抬,淡淡道,“你来。”把手中的药丸随手一扔,转身也出门走了。
第51章 不老
送药实在太简单, 苏染把两峰各班的功房跑了一遍,外加去了散修的几个订了药的师兄师姐的住处,也没用多久的功夫。
以前都是各峰自己下来取,苏染第一次送, 人人都对苏染极好,师兄师姐们送了各种草编的螳螂,带胭脂的小镜子, 后山酸甜的山莓,玉石串的小手绳,竹篾的蝈蝈笼子,简直把她当小孩哄。
苏染高高兴兴抱了一堆小玩意直奔幻月谷水潭, 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你倒是玩得挺高兴。”闻倾不咸不淡。
苏染御剑落在草坡上, 把战利品放下,“你不高兴?有人专门安排美女陪着你。”
听苏染这么说,闻倾神色稍缓, 在她身边坐下, 顺手拿起那盒胭脂手指一拨,打开照了照镜子,“哪个师兄送的?”
苏染没直接回答, “明夷山就一个幻月谷,有了好药材都往这里送, 丹药都是从这里出。生病了怎么医, 用什么药, 都是咱们说了算, 一旦有了好东西,虽然怎么分给两峰弟子不直接归咱们管,可是谁先谁后,量多量少,这些都大有讲究。你会不懂?”
闻倾一笑,“你知道就好。”
苏染叹口气,仰躺在草坡上,望着水洗般的碧空,“说破了就没意思了,就这样糊涂着多好,就当人人都喜欢我,开心一会儿。”
闻倾在她旁边躺下,心中不忍,伸手过来摸摸她的头,“本来人人也都喜欢你。”停一停问,“苏染,这里这么麻烦,要不要跟我回擎苍山?”
苏染的心中动了一下,想了想他的擎苍山,随即回绝,“明夷山虽然麻烦,这个谷还不错。”
心想,我在明夷山,踏踏实实用功,早晚修到还虚,到时候和你大战一场,打赢回家,如果跟你回擎苍山,那算什么?你的女七号?
闻倾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你喜欢,我们就留在这儿。”笑一笑,“可惜这个谷,最近有点吵,要想想办法。”
接下来几天,闻倾不怎么再去丹房了,每天都和苏染两个人躲清闲。景方默默地把活儿都揽了,居然也没抱怨,不知闻倾怎么贿赂了他,不过也许是因为可以天天和美女相处,让懒人都有了动力。
只有下午苏染去取药时,闻倾才跟着过来一会儿,看看景方有什么十分棘手的地方要帮忙解决。
这天好像要做得丹药十分麻烦,闻倾呆了很久,苏染不耐烦听他们说什么,一个人出来在药圃前看药苗。
有种草药的叶子长得像毛茸茸的小手,要是把手指碰上去,它就会轻轻地合拢,小心地握住你的手指,很招人疼。
闻倾说过这草的名字,苏染早就忘了,和它玩了一会儿,抬头刚好顺着打开的窗子看见丹炉前,闻倾正在和景方说着什么,乔菡也凑在旁边认真听。
三个人站在一起满脸正经,一副精英中的精英的样子,苏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而一想到学丹药就要死记硬背多少东西,也并不觉得太过遗憾。
“他不理你了?”
背后突然有人幽幽出声。
苏染吓得一哆嗦,猛然回头。
多日不见的沧空师尊正无声无息地站在苏染背后,穿着件晃晃悠悠的灰袍子,看着如同鬼魅一般。
在大太阳底下,沧空看起来更加苍老。一头稀疏的头发已经全部变白,皮肤一点弹性都没有,布满密密的斑点和皱褶,像被榨干了一样瘦弱的身体佝偻着,好像被风一吹就要倒了。
苏染想,他看着总有上百岁了,难道他进还虚期竟然这样晚?
“我能帮你,跟我来。”沧空说完,转身慢慢向自己住的房子走。
帮我?帮我什么?苏染不明白。沧空看着颤颤巍巍,倒是很需要搭把手帮一把的样子。
不过既然师尊发话,苏染只好跟着。
沧空带苏染进了那扇除了景方谁都不许进的神秘的门,回手把门闩上。
沧空大概是常年不出门,畏光,四面的窗户都放着厚重的帘子,里面黑乎乎的。各种书和瓶瓶罐罐随便堆着,乱得一塌糊涂,好像没人收拾,也没人在意。屋子里隐隐一股腐败的菜叶子的味道。
苏染一转念就明白,那是老年人的呼吸的气息。
“师尊,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一下?”苏染恨不得立刻就撸起袖子,帮他把窗子开了通风透气,给这间屋子来个断舍离加大扫除。
“不用,不用。”沧空摆摆手,就近找了一把堆满衣服的椅子,直接就坐下了,好像走这一趟,已经累得不行。
“你叫……”沧空想了想。
“苏染。”苏染心想,不会吧?幻月谷不就三个弟子吗?沧空师尊看来真是老了。
沧空点点头,下一句话当头给了苏染一棒。
“你和那个闻倾,是一对吧?”
苏染吓了一跳。他这是在诈人吗?连忙摇手,“不是,不是,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沧空浑浊的眼珠盯在苏染身上,好久才说,“其实我见过你们,很多年前,晚上,也在这谷里。”
很多年前?什么意思?
苏染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沧空,就是在幻月谷中,沧空说了一句话——“你们两个回来了?”
那时闻倾说他认错了人。现在看来,沧空并不觉得自己真是认错了人。
“师尊,您认错了吧?”
沧空又看了苏染一会儿,仿佛是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闻倾是从七丹谷来的?”
苏染想起闻倾当初上山时,确实谎冒七丹谷人士,立刻答道,“是。”
“你却不是七丹谷的?”沧空追问。
苏染摇摇头。
沧空坐着不动,伸出一只手,“你过来。”
苏染莫名其妙地靠近两步,忽然被沧空抓住手腕。
沧空干瘦得像枯柴一样的手指紧紧扣住苏染的手腕,苏染突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他要探灵蕴。
闻倾说过,一旦修了魔宗的功法,若是一个修为和他差不多的人,一探就会露马脚。
苏染用力一挣,没想到沧空虽然看起来那么老,手指居然像钢钳一样,力气极大,挣不脱。
“别怕。”沧空一触即放,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竟然没发现什么,难道他修为并没有闻倾那么高,还没到还虚期?那他究竟有多少岁?活了多少年?难道还在一天天变老?
苏染在心中默默吐槽沧空的修为时,沧空居然也开口吐槽苏染的修为。
沧空慢悠悠道,“你的修为在弟子中虽然算不错,可是也不太高,离还虚期还差得远。你能这么多年永葆青春,是因为闻倾在你身上用了法术吧?”
永葆青春?苏染完全搞不清状况,决定闭嘴,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沧空见苏染不说话了,以为被自己说中,露出满意的神情,“七丹谷中秘法极多,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一种不老秘术。你叫什么来着?”
苏染吐出两个字,“苏染。”
沧空点点头,“苏染,你要是能把闻倾的不老秘术偷来给我,我也会有好东西送给你。”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怪不得他莫名其妙就主动跑到罡斗大会上,直接收了两个弟子进幻月谷。
苏染想了想,“什么好东西?”
沧空佝偻着慢慢站起来,走到一个小柜子前,口中说,“你虽然青春不老,难保没有其他女子来到闻倾身边。”
苏染默了默,那个姓乔名菡的“其他女子”,不是您亲手安排的么?
“同样一张脸,就算再好看,这么多年,只怕他看也看腻了。”
苏染无语。难道沧空也想让苏染像婆罗仙子一样,没事就换一张脸?
可是按他这个思路推理,两个人相处那么多年,闻倾的脸苏染不是也应该早就看腻了,为什么不是闻倾换一张脸?
沧空自顾自地说下去,并没打算给她换脸,“所以我有种丹丸,可以服下去让男人从此死心塌地,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你让他去哪,他就去哪,你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一切都遂你的心意。”
那不就是傀儡?
苏染恍然大悟。
沧空一直都在按他的逻辑,在下一盘好大的棋。他看到闻倾和苏染,把他们错认成很多年前的什么人,又听说闻倾是七丹谷来的,就以为闻倾和苏染不老,是因为什么不老秘术,就打起秘术的主意。
所以才特地收了两人在谷中,大概偷看到两人确实有点举止暧昧,就故意放了个乔菡在闻倾身边,想激起苏染的醋意,好利用苏染去拿什么不老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