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闻倾还挺替程风着想。
“你居然送了他满满一瓶药丸。”苏染早就透过半透明的瓶子，看见里面就是上次闻倾给自己吃的淡棕色药丸。上次不过吃了两粒，就灵力大涨，他那一瓶下去，不知会变什么样。
“量那么多，就得好好用功运化，否则吃了白吃。”闻倾顿了顿，“他送你东西，我加倍地还回去，免得你又觉得欠别人人情。”
苏染转转手里的球，“这不是送我们两个的吗？”
闻倾瞥那球一眼，“送我们两个？他递给谁？从头到尾，又一直都是谁在拿着？”
次日清晨，明夷山弟子收拾好了出来，却发现外面没有牵来寄养的马匹，程风带着十几个太一宗化神期的弟子等在外面，准备把还不会御剑的小畜班弟子御剑专程送回明夷山。
这待遇，比明夷山自家掌门给的还好。
小渔他们跟程风抱了抱，各自告别完，大家御剑飞了起来，程风一直站在原地，渐渐化成岛上一个小黑点，看不见了。
一行人全部御剑，就快得多了。苏染飞在闻倾旁边，一边跟系统聊天。
“系统，我掐指一算，一个月的时间好像已经满了诶。”
系统笑笑，“好。给你加两百积分。”
苏染眼睛一转，“可是其实我还有六句的额度没有用掉呢。没有额外加分吗？没有的话我现在飞到前面跟白衍聊天去了。”
系统，“……六十加分。”
苏染喜滋滋，这样的任务不妨多来几个。“系统，你还有没有类似的这么肥的附加任务？比如一个月不跟闻倾说话之类的？”
系统，“……”
苏染逗够了他，又从他那里敲诈了一大笔积分，心中有点过意不去，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系统，其实你有没有发现，你已经完全把自己带入闻倾了？”
系统沉默。
“我知道，任是谁，天天对着一本男频文，把自己代入男主都是人之常情。可是我觉得，你是系统，你把自己当男主，太偏帮闻倾的话，就好像裁判下场比赛，对别人不太公平。”
系统默了默，“我以后会注意。”
过了片刻，系统忍不住又开口，“小染，我有时真想把你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怎么会那么……嗯……既‘聪明’，又‘别致’。”
这应该是夸我吧？是吧？苏染兴高采烈地御剑绕着闻倾疾兜了一圈，晃了晃，差点掉下去，被闻倾一把抓住胳膊。
青叶几人被人御剑带着，看见苏染在自己御剑，也心里痒痒。苏染想起上一次闻倾教自己御剑的方法，飞过去与带青叶的太一宗弟子低声说了几句。
那弟子知道这些都是新掌门的朋友，答应得极其爽快。因此青叶身后的太一宗弟子只出力帮她飞起来，由青叶自己尽情控制方向。
青叶玩得高高兴兴，其他不太会御剑的弟子也纷纷效仿。
白衍见状，特地让整支队伍都放慢了速度。
一行人慢悠悠往明夷山飞，虽然多了几天，倒是让不会御剑的弟子们，也都摸到了一点御剑的门道。
明夷山三峰遥遥在望，大家都有了点回家的感觉。
大家一起在山门外落下，进了山门，白衍带着谦班先上了飞羽峰。
闻倾御剑上山，忍不住回头用目光搜索留在峰下的苏染，看见苏染正和青叶不知在嘀咕什么，两个人笑成一团，全没留意到他走了。
青叶正在搂着苏染的肩膀，小声笑道，“是不是不能跟着去飞羽峰，有点舍不得？”
苏染笑着推她一把，“胡说八道。”
这个月天天和闻倾在一起，见他突然走了，苏染心中居然真的有点空落落的。

穆行给刚回来的小畜班和谦班弟子放了一天假, 苏染吃过早饭，就下山去了幻月谷。
才离开一个月，幻月谷中的野花都已经盛开，药圃中生机勃勃, 连木蚀心都拔高了，估计没多久就能采一批，闻倾不在的时候, 景方师兄的浇酒熏香大业看来是没有耽搁。
苏染看完花，绕到丹房门口，门是开着的，闻倾一身清爽, 正在大木桌前配药。
闻倾站的位置正对着门, 早就看见苏染过来了，对苏染一笑，“小懒虫, 现在才来。”
“懒？现在才卯时初刻好吗？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看他摆开的阵仗, 像是过来很久了。
“昨晚。”闻倾指指热火朝天的丹炉，“景方让我们帮忙炼丹。”
我们都不懒，懒的是景方吧？苏染问, “景方师兄呢？”
“他出去有事。”闻倾拿出把黄铜钥匙，递给苏染, “丹房的钥匙, 景方给的, 方便我们过来。”
苏染接过来收好, 凑到闻倾身边向桌上看，“要我做什么？”
闻倾一点也不客气，立刻塞给苏染几个不同目数的细筛，让她帮忙一起筛药粉。
好不容易把好几种药粉都过了筛，闻倾又取了点生蜜，在窗边的小炉子上点了火，将蜜放在小小一只锅里加里点水，分配给苏染一张小木凳和一根小木棒，让苏染在旁边守着，时不时搅一下。
苏染小心地看着火，锅里的蜜渐渐翻起棕色的小泡泡，发出噗噗的轻响，一丝丝飘出蜂蜜独有的甜甜的味道，苏染好奇，“景方师兄这是要做什么药？”
闻倾在木桌边遥遥答，“景方要做的东西已经在丹炉里了，这个是我要做的。”
苏染搅搅蜜，原来是给你当免费劳力来了。
闻倾走过来，把蜜倒出来过了一遍筛，拿着小勺挖了一勺蜜，“张嘴。”
苏染莫名其妙地乖乖张嘴，让闻倾把蜜送进来。
熬过的蜜还挺好吃，苏染歪头认真体会了一下，“要我尝什么？味道？稠度？”
闻倾把蜜重新倒回锅里，搅一搅，“不尝什么，喂喂馋猫而已。”
苏染，“……”
不过确实不错，还想再来一勺。
待蜜的颜色再深一点儿，闻倾滴了滴水进去试了试稠度，终于起锅晾凉。
“你昨晚做了一晚上没睡？”苏染一边帮他把药粉和在蜜里搓成条，一边感慨，景方师兄真狠，逮到人就往死里用。
“睡过一会儿，”闻倾指指丹房一角，那里有扇不太起眼的小门，“里面有张床。是给熬夜看丹炉的人预备的。”
苏染把一长条药条切成大小一样的剂子，递给闻倾，放下小刀，溜达到那扇小门前，推开门，里面是间小屋，一整面墙都是窗，窗子大开着，正对着外面百花齐放的药圃。屋里只有一桌一床，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苏染参观完，向后退了一步，猛然撞上一堵墙一样的东西，回头一看，闻倾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了，正站在苏染身后。
闻倾一言不发地把她向前轻轻推了推，回头关上门，随手把门销上。
想起上次在山下客栈开房时自己丢过的脸，苏染恨得牙根痒痒。
摸清了他的套路，苏染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向前走了两步，回身坐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闻倾。
看他还有什么新花样。
苏染下定决心，今天就算他要扶着床柱跳钢管舞，也一定要稳如泰山。
闻倾走到窗边，把打开的窗页合上，又把收上去的厚卷帘落下来。屋里顿时暗了。
“你打算干嘛？”
“当然是干点偷偷摸摸的事。”闻倾转回苏染面前。
苏染点点头，怡然自得地坐在床上，等着观摩他的偷偷摸摸的事到底是什么。
见苏染无动于衷，闻倾挑挑眉，刚要说话，一阵敲门声传来。
“闻倾？你在里面吗？”
是景方的声音。
苏染脸上陡然变色。被景方看见两个人单独关在锁着门的小黑屋里，可不是好玩的。
苏染立刻对闻倾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装屋里没人就完了。
闻倾笑了笑，俯身到苏染耳边，“没人的话，门为什么从里面闩着？”
接着扬声答，“我在，稍等。”
看见苏染急得快哭了，闻倾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随手捞起苏染，把她往床上一丢，抖开被子胡乱遮住。
山间晚上凉，门派发的被子又大又厚，苏染人又小，顿时淹没在被子里。
苏染刚把自己调整成一个尽可能不像人形的姿势，就隔着被子听到闻倾开门的声音，景方进来了。
只听闻倾对他说了两句丹药的事，景方赞了几句，寂静了片刻，景方忽然道，“闻倾，怎么这么懒，起床了连被子都不叠。”说着，脚步声就朝床这边直接过来。
苏染想死。
刚刚实在应该打开窗跳出去，为什么糊里糊涂就被闻倾埋在了被子里？
这要是被景方挖出来，真是死也说不清了。
都怪闻倾，玩这套玩上瘾，难不成一会儿他负责杀了景方灭口？
只听闻倾笑道，“怎么能烦劳师兄叠被子？对了师兄，师尊好像在找你。”
一句话打发了景方，景方急匆匆走了。
苏染掀开被子坐起来，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头发，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看见闻倾正倚在门口看着她笑。
苏染不理他，跳起来去拉卷帘，被闻倾长手长脚一把抓住胳膊。
苏染挣扎，“景方师兄再回来怎么办？”
“他不会回来，师尊是真的在找他。再说咱们那件偷偷摸摸的事还没做呢。”
苏染无语。这人玩起来还没完了？
闻倾走到桌边，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个纸包。
苏染才发现，小屋里隐隐的一阵阵香味。
闻倾打开一层又一层包得严严实实的油纸，香味顿时浓郁起来，里面是只扒鸡，还是热的。
“山下顺德庄的扒鸡，你好久没吃了吧。”闻倾顺手撕了条鸡腿递给苏染。
一个月没吃，真有点想念。两个人凑在一起，关在小黑屋里大快朵颐。
一个念头隐隐约约飘进苏染脑中——桌上是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个纸包的？刚才进来的时候有吗？这疑惑转眼就被扒鸡的香味冲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人消灭了一整只鸡，毁尸灭迹，开窗透气，才继续干活，一会儿工夫就做好了一整盘蜜丸。闻倾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手掌大的雪白的小玉匣子，把蜜丸装进去，递给苏染。
苏染不解。
“这是养寒霜的丹丸，给你做的。每天服一粒，能增长修为，说不定过些天就能用好寒霜了。只是这东西一定要配合你自己每晚用功才有效，所以我在里面加了酸的胭梅粉，做成蜜丸，口味应该还不错，是酸酸甜甜的。”
这个“所以”加在这句话里，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苏染琢磨了一下，忽然理顺了他的逻辑：这药丸要运化，有点麻烦，做得好吃了，苏染每天才有动力每天当零食一样把它干掉。
苏染无语——我在你心目中的定位就彻底是一个吃货吗？
闻倾耐心地教了苏染蜜丸的运化方法，又将放在旁边的另外一些做好的小剂子揉成绿豆大的小丸。
苏染好奇，“这又是什么？也是给我的？”
“不是，这是我自己吃的药。”闻倾把药丸收进随身的小瓶中，“这次出去我身上带的吃完了，顺便再做一点。”
苏染注意到他说的是‘药’，“你生病了吗？”
闻倾笑笑，“没有，是以前练功留在身上的毛病，一直放着没管，我想着也是时候该治一治了，就做了药。可惜少了一味紫芊离。”
苏染心中一动，正要说话，闻倾接着说，“少了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我吃习惯了紫芊离的味道，做什么药都喜欢放一点。找机会我传信让人带几棵紫芊离的干根过来，看看能不能种在明夷山这边，以后再用就方便了。”
“紫芊离用干根就能种？”苏染眼睛一亮。
“是。紫芊离特殊，采下来想再种，都要先用空华泫发过，干根也可以，只要把紫芊离的根泡在空华泫中，三天之后就会生出新芽，在明夷山选个好地方栽种，说不定能活。”
苏染心里有事，待不住了，“闻倾，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回归元峰，去去就来。”
闻倾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一会儿一起去吃午饭。”
苏染转身要走。
“等等。”闻倾把苏染叫住，走过来伸出手给她顺了顺毛，嘴角一挑，“你这个样子，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苏染连忙自己也伸手去捋头上的丸子，心想，您太客气了，我这个样子，本来确实就是你害的。
苏染急匆匆回到归元峰自己的住处，钻到床底下，把装青蜂的小箱子拖出来打开。那束紫芊离还好好的放在最上面。
苏染仔细地一棵棵看过，里面居然有六棵带着根，大概是拔的时候用劲猛了，直接从土里拽出来的，根须都还算完整。苏染放下心，把这几棵带根的分出来，小心地单独用布包好。
接下来，该到哪儿去找那个什么“空华泫”呢？

“系统, 你知不知道有种叫空华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晚间苏染和系统聊天时，想起其实可以问问他。
系统怔了一下，随即笑道, “你问空华泫做什么？”
“我有用，不过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苏染不大好意思说。
系统想了想，“小染, 其实你以前见过空华泫。”
“我见过？”苏染回忆了一下，“没有啊。”
“你记不记得当初入门试炼第三关时，无相玉是装在一个玉碗里的？那个碗中浸着无相玉的水，就是空华泫。”
苏染想起来了, 那个好像做了干冰特效冒着白烟的翠玉碗。里面装的东西冰得人哆嗦。
“那么该到哪儿去找空华泫呢？”
“这东西有时做药要用, 想来平时是贮在幻月谷，闻倾那里应该就有。”
闻倾虽有，却不能找他。“景方师兄也有吧？”
系统笑笑, “景方那里应该也有, 问他要就是了。”
苏染心中暗暗盘算。
接下来几天都忙，苏染腾不出功夫，明夷山五天才休一天, 苏染好不容易熬到没功课了，偷偷去幻月谷找景方。
景方住的地方就在丹房旁边, 苏染绕过药圃, 先路过的是沧空师尊的住处。
还记得那晚和闻倾第一次见到沧空师尊, 就在这间房舍前。自从罡斗大会之后, 苏染一次都没再见过沧空。沧空有任何事，都是直接告诉景方，再由景方到处传达。
这个师尊，天天关在屋子里轻易不露面，比宅男还宅，估计是有点社恐。
景方的屋门倒是大开着，里面有人声传出来，苏染快步走过去，只听景方正在和人大声地嘻嘻哈哈。
那么宅的师尊，收了这么个欢脱流的弟子。
“就剩这么多了，都给你了，少真啊，你上次就要了不少，是嫌天太热了，拿回去放在屋里解暑纳凉用吗？”
有人含糊地应了句什么。
“空华泫可不容易炼，你给我省着点用啊。”又是景方在说话。
苏染听到空华泫三个字，脚步顿住。
景方圆滚滚的身子出现在门口，苏染不知是怎么想的，脚下一拐，转到药圃边，低头假装看药苗。
景方一眼看见苏染，“苏染，你过来了啊，闻倾呢？”
“他一会儿就来。”苏染随口应付。
少真手里端着个茶壶大小有盖的雪白瓷钵，对苏染点点头，匆匆走了。
“师兄，我想起还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苏染朝景方挥挥手，也溜了。
少真御剑起来一路往飞羽峰飞，苏染在后面纠结。景方那里没了，少真手里那一钵看着好像不少，这时候上去问他要一点，应该没什么吧？
可是少真行为奇怪，回峰时躲躲闪闪避着人，手中的钵用衣袖半遮半掩。
苏染被他鬼祟出了好奇心，真的一路远远地跟着他到了飞羽峰上弟子的住处，还好今天休息，到处都是往来上下的弟子，少真并没察觉到有人跟着。
少真进了一间屋子，估计是他住的。苏染脑子里狂转歪主意——既然认了门，要不干脆什么时候趁他不在，进去偷点？
主意还没想好，门重新打开，少真又出来了，手里依然拿着东西，是个布包。
苏染只瞄了一眼就知道，看形状，布包里还是那个钵。
真奇怪，少真师兄特地回峰一趟，难道就是为了给他的钵蒙块布？
少真拿着布包，不再那么鬼祟，直接往山下飞。苏染心想，他要是打算出山门，可就没法跟了。
然而少真并没有出山门，下了山，直接进了主峰与飞羽峰之间的山谷。
这山谷与幻月谷分别在主峰左右两侧，正好对称，苏染却从没来过。
人人都知道幻月谷，不知为什么，这山谷从没人提。幻月谷平坦开阔，绿草如茵，鲜花遍野，这山谷却到处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和没人打理的树木藤蔓，景象凄凉，适合鬼怪出没。
少真功夫好，进了谷周围再没别人，苏染不敢再御剑跟着，隐在草丛中远远拉开距离。
走了一阵，前面居然有座楼阁，两层高，原本雕梁画栋，如今漆色已经斑驳了。
门大开着，少真落地后左右看看，直接进去了。
苏染方才敢靠近一点，看到二楼的飞檐下挂着块旧匾，匾上两个大字——“浩正”。
这就是传说中的浩正阁。原来藏在这里，怪不得来了这么久，都没见过。
浩正阁冷冷清清，外面不见一个人影，苏染放大胆子悄悄往前摸。
里面隐隐有人声，正是盛夏，一楼四面的窗都半开着，大概是为了借点谷中山风的凉意。苏染悄悄绕了一圈，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师叔，这次下山日程太紧，七丹谷又远，只来得及过去猎了三只，下次一定再去帮你找更合心意的。”是少真的声音，虽然叫着师叔，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温柔，陪着小心。
一个人幽幽地嗯了一声，“辛苦你了。”声音酥软，带着一点上翘的尾音。
这声音苏染认识，又是浩正阁的那个黑袍妖人，婆罗仙子。
“你这里的空华泫不多了吧？这水会慢慢蒸干。我这次出去，带出去的空华泫就只剩了一个底，还好在干之前赶回来了。我刚刚又去景方那里要了一些，你加进去吧。”少真絮絮而语。
婆罗仙子轻轻笑一声，“少真呀，你真是体贴。”
这两个人，听起来好像有点猫腻。
青叶夸过少真帅，苏染一直不觉得，大概是因为苏染并不太喜欢少真这种一板一眼严肃中庸的老实人。没想到老实人出人意料，还有这样一面。
只听婆罗仙子问道，“这次带回来的几个里，有好的么？”
少真接下来的话，让苏染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太赶，猎到就直接杀了，这几只雪灵狐的人形，我都没看见，其中有一只看着皮毛不错，想来相貌应该还行，我在上面帮你点了个红点。”
苏染靠坐在窗下地上，脑中一片混乱，连少真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屋子里没了声音，苏染渐渐定下来，试探着向屋子里看。
屋里靠墙有张榻，婆罗仙子一个人斜靠在榻上，以手支头，面向另一边，这么热的天，仍然一身黑纱，单单露出一双脚和脚踝，指甲上涂着血红的蔻丹。
她身前的矮几上，摆着那个白瓷钵。
“嫣儿，”婆罗仙子懒洋洋提高一点声音，“来收东西。”
门外立刻进来了一个从头到脚也包着黑纱的姑娘，身材高挑，一双杏核眼。
婆罗仙子伸长脚尖，点点那个瓷钵，“把这个收起来，少真新送来的。”语气随意，并不太在乎。
那姑娘应了一声，捧起瓷钵出去。
苏染猜测着她的方向，绕着浩正阁兜了半圈，看见她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放下瓷钵，摸出一把钥匙，要去开一个顶天立地的雕花木柜。
“嫣儿，你烧水了吗？一会儿师叔要洗澡没水，你又找打。”门外忽然有人叫她。
嫣儿听见，像是忽然想起这回事，转身就往外跑。
苏染心想，这种书里才会有的天赐良机，不用简直对不起自己，看看屋里确实没人，翻窗而入，抱起那只小瓷钵，干净利落地又出来了。
苏染狂奔了一段，远离浩正阁后御剑而起，出了山谷，心想回归元峰怕是路上会被人看到瓷钵，干脆进了幻月谷。
有闻倾干活，景方最近都不来丹房。现在闻倾也不在，丹房里没人。
苏染用钥匙开了门，又回身插好。
丹房里容器极多，苏染随手抓了只黑釉罐，打开瓷钵，将里面水一样的空华泫哗啦一声倒了进去，接着找了张蒸药的白布，把瓷钵包好扎紧，向地上一摔，又用药锤隔着布包把大瓷片敲得粉碎。
苏染做贼一样溜出丹房，花圃本就泥土松软，花铲也是现成的，苏染在角落深深挖了个坑，把瓷片抖进去，重新填好土。
磁钵算是毁尸灭迹了，苏染放了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丹房，这时才有空仔细看看，空华泫到底是什么样子。
桌上的黑釉罐向外冒着如烟似雾的白气，苏染低头向罐中看去。
这只黑釉罐里外都窑变出藏蓝色的兔毫，刚才在白色的瓷钵中看不大出来，现在在深蓝色的罐子里，苏染一眼就看到，三只龙眼大小的雪白小球，赫然漂在水中。
这东西苏染认识，十有八九是妖元。
苏染心中一动，伸手捞出罐中的三个妖元，轻飘飘托在掌心，用手指拨了拨，其中一个一翻之下，露出下面被人不知用什么点上去的一点殷红。
苏染后退一步，坐在桌前的高凳上，说不出话来。
“苏染，你今天来得倒早。”闻倾推门进来。
闻倾只看了苏染一眼，就察觉她不对劲，“你怎么了？”走过来，一眼看见她掌中的妖元和桌上冒白烟的罐子。
“雪灵狐的妖元。哪来的？”
苏染不想瞒他，“我从浩正阁偷的。”
闻倾皱皱眉，“你去浩正阁做什么？”
苏染忍不住反问，“闻倾，为什么有人会猎雪灵狐？”
“你自己就是雪灵狐，你不知道？”
苏染没有心思编谎话，只摇了摇头。
闻倾也没有追问，在苏染旁边坐下来，“雪灵狐的妖元中，天生蕴着修为，服了可以助人修行。”
“就为这个？”苏染自己就是雪灵狐，知道自己的斤两，“这能有多少修为？”
“还为别的。”闻倾道，“总有失心疯的人，要服雪灵狐的妖元，想把自己变成雪灵狐的样子。”

第41章 雨夜
“我跟你说过, 每只妖元中都有一个蓝色的精核，要是直接吞了，就会变成精核主人的模样。”
苏染想起他在连天池时确实说过，如果吞了枳螭的精核, 就会像枳螭一样长出两个龙脑袋，原来不是乱吓唬人。
“雪灵狐性情温和，与世无争, 可惜无论男女，化成人形时长相都很美，于是就有看重皮相的人打起这个主意。”
苏染心想，这种整容的办法, 比起在脸上动刀子来, 倒是方便得多了。
“既然这样，雪灵狐一族还没被杀光，真是奇迹。”
闻倾道, “那是因为, 不是人人都知道怎么服雪灵狐的妖元才能只取它们的人形，如果随便乱吞，不得其法, 说不定就会变成半人半兽浑身长毛的怪物。”
苏染暗自思忖，浩正阁那个妖人, 估计就是为了这个。听她和少真的口气, 好像并不是第一次猎雪灵狐。可是她要那么多雪灵狐的妖元干嘛？图新鲜, 一天换一个样子？
说话间, 那三只妖元白色的外层如同融化了的冰雪一样，消失在空气中，露出蓝色的精核，又过了一会儿功夫，精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妖元看来是从雪灵狐尸身上取出来好几天了，全靠空华泫浸着才没化。”
闻倾抄起那个黑釉小罐，随手做了个要倒的姿势，“这个没用了？”
苏染想着雪灵狐，正在走神，这时吓了一跳，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
废了这么大劲偷来的空华泫，他居然说倒就倒？
闻倾牵牵嘴角，幽幽道，“你抱着不冷么？”
苏染叹了口气，放下罐子，“本来想过几天给你，结果都被你看见了。你在这里等着我。”
苏染御剑回归元峰，取了那几棵带根的紫芊离回来。
苏染把紫芊离呈给魔尊大人，老实交代，“我离开你的擎苍山时采的。本来想用空华泫发好了芽再送给你。”
苏染有点忐忑，他送了那么多东西，苏染早想也还他点什么，无奈他好像什么都不缺，而自己又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他说想要紫芊离，可是第一，闻倾还不知道她偷采了擎苍山上不让人碰的紫芊离卖钱的事，他虽知道苏染身上有笔巨款，却从来没费心问过这笔钱的来源，第二，紫芊离本来就是他的，这又是给佛献他自己家的花吧？
这尊大佛看起来倒是半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他不看紫芊离，而是微微笑着望着苏染，半晌道，“好，我们两个试试，看看能不能把紫芊离种到明夷山。”
闻倾另找了个细口瓶子装空华泫，仔细剪掉紫芊离干了的枝叶，把带根的半截枯枝浸泡在瓶子里。
外面丹房会有弟子来学丹药，闻倾把瓶子放在丹房里小屋的桌子上，苏染每天早晚都抽空来看。眼看着紫芊离早已干枯的根须一天天鼓胀舒展开来。
第四天一大早，苏染起床后没吃早饭，就直奔丹房，看见闻倾已经在了。大概是又在丹房呆了一晚上。
苏染匆匆打了声招呼，就直奔里面的小屋，一进门就看到，小小的瓶口上，悄悄探出嫩黄色的几支小芽。
那芽看起来弱不禁风，苏染不敢碰它，趴过去仔细数了数，居然每一棵都抽出新芽了。
“闻倾，你的紫芊离都发芽了。”苏染提高声音对屋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