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倾是笑着的，苏染却觉得他的眼睛并没有笑。
苏染注视着闻倾，他天资超卓，极早就修到还虚期，外表一直是全盛之时的相貌，无懈可击，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里，在极深的地方，却藏着看破世态的灰心和冷漠。
闻倾语调轻快地总结，“这个地方，就像一本翻开就能猜到结局的书，毫无希望，想要做点什么的人，都必死无疑。”
苏染暗暗替他忧虑，心想，你真是个大乌鸦嘴，没见过这么使劲咒自己的。
认识闻倾以来，苏染一直把闻倾当成无所不能神祗一样的存在。这是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无力和他的不能。
闻倾不过落寞了片刻，就低头看苏染，仔细分辨明白苏染细微的表情，转瞬就换上了一副带着点可怜的面孔，“苏染，我心情不好，陪我去逛逛？”
现在逃课出去逛？太嚣张了吧？
可是想到他的BE，苏染心软了，“好。去哪儿？”
太一宗的水岛延绵不见尽头，越远地势就越起伏不平，岛上开始有山林峭壁，不全是平地。
闻倾带苏染飞了很久，才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岛上落下来。
“这是哪里啊？倒真是个好地方。”
闻倾：“哦，太一宗的禁地吧。”
苏染：“……”
闻倾：“听说这里风景好，确实不错。主要是没人，不吵。”
苏染：“……”
当然没人。这里是禁地，有人就怪了。
苏染到处张望，“禁地？是藏着什么好东西吗？”
“说是里面有个秘境。”
“既然是禁地，为什么岛上连个禁制都没有？”
闻倾微笑，“这件事我知道，说起来倒是个笑话。当年太一宗原先的掌门突然暴毙，由他弟弟接任，就是现在的掌门泰天。泰天修为不够，因为禁制进不了禁地，请了大长老和明夷山穆行联手，好不容易硬破了，后来想在禁地上加个不那么厉害的禁制，可不知这地方被原先下禁制的人动了什么手脚，新的死活加不上。只好这么放着由他去了。”
“那也不派人看守？”
“泰天接任掌门后，想尽方法，怎么都进不了秘境。要是有人看守，不就能看见他们掌门一次次过来又进不了秘境的笑话？再说也没什么好看守的，反正太一宗外面有禁制，里面的秘境又谁都进不去。”
苏染好奇，“所以我们俩找人这么少的地方干嘛？”苏染不信他是真的来散心。
闻倾明显是想歪了，忍着笑，“这回倒不是偷情，是找个清净地方，教你冰凌。”
说得好像上次是偷情一样，苏染无语。偷情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
“我可以开始学冰凌了？”
“是，你的修为已经够了。”
苏染一把抓住打算向岛深处走的闻倾，正色道，“闻倾，我不想学冰凌，我想跟你学寒霜。”
闻倾顿住，转身面向苏染，盯着她一言不发。
苏染坦荡地回视着闻倾。
闻倾终于微微蹙眉，“寒霜和冰凌虽然是一样东西，但是运功的方法大不相同，一旦你学了寒霜，内力修为就都是魔宗一派，虽然平时可以拿着乌金剑装装样子，可万一遇到修为和我差不多的，一探就能探得出来。你修了这个，就等于从此进了我的魔宗。”
苏染毫不犹豫，“第一，我不想受制于乌金剑，明明能直接施法，非要拿着把剑，傻不傻？第二，”苏染粲然一笑，“魔宗就魔宗。反正我本来不就是你养的狐狸么？”
闻倾凛如寒星般的眼眸中瞬间流光溢彩，微笑着望向苏染，“好，我教你。你是雪灵狐身，天生会用寒霜，只是不得其法，不能运用自如，你以前曾经使出来过，又聪颖过人，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学会。”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闻倾就后悔说了这段热情洋溢的话。
“苏染，气形合一，意系住息，内聚灵蕴！”
“苏染，你不是要控剑，是要先化寒霜！”
“苏染，灵气就转了两圈，你先把它拉出来干什么？里面太热，出来透气？”
“苏染，你的灵气是在全身逛街吗？逛了几家店了？买了什么好东西？”
“苏染，就这么一丁点寒霜你还控不了？”
苏染手掌像夏天的冰棍一样隐隐冒出来一丝白气，在小风中飘飘摇摇。
苏染忧愁地望着手心这缕可怜巴巴的凉气，“闻倾啊，你说是不是我的经脉也被谁偷偷下手封了啊？”
闻倾看看她，冷静地下了个结论，“没有。就是因为笨。”
话音未落，苏染掌上那股小冷气突然飚出去，在闻倾形状漂亮的人中上弹了一弹，滋溜一下钻进闻倾的鼻子里。
闻倾无语的表情还没做完，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苏染连忙无辜地举起双手，“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飞了。你自己刚刚还说过我不会控制呢，对吧？”

苏染被寒霜折磨得欲.仙欲死时，程风的小宇宙彻底爆发了。
苏染当天晚上回去后，青叶一直滔滔不绝地讲下午阵法课上发生的奇迹。
“程风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开窍了，弄出那么大一个金壁阵来，顶天立地的，晃得人睁不开眼。把小渔他们都试了试，被挨个套了一遍，人人在里面又踹又砍地忙活，一个能出来的都没有。”
苏染遗憾了半天没能亲眼看见程风大展神威，谁知第二天就见识到了。
第二天是白衍师兄的剑法课，白衍师兄有事，让小畜班弟子在小岛的空地上自己练习控剑。游历的这些日子，大家每天的练功打坐并没耽搁，最近连没基础的青叶和常山他们几个也都已经差不多能让剑飞起来了。
青叶的剑虽然能飞了，却像得了疟疾，一边抖一边飞，一边飞一边抖，颤颤巍巍地在天上兜圈子。
隔壁岛就是太一宗的弟子，这时候也在功房外练剑，都像是已经学了几年，运剑纯熟，正控剑在空中彼此格斗，也有人闲得无聊，遥遥地看这边小畜班的弟子们练习。
那边岛上的人看了一会儿，凑成一堆，不知说了什么，哄笑声一阵阵传来。
他们越笑，这边就越紧张。
“青叶，别飞到水面上，当心剑掉下去。”苏染看着青叶的剑往岛边飞，出声提醒。
还没说完，就看见对面岛上一把剑朝这边飞快地兜过来，青叶慌忙控剑就躲，速度却差得老远，被斜着一撞，扑通一声掉进小岛之间的水里。
对面又是一阵哄笑。
小畜班立刻就有几把剑向那把挑衅的剑包抄过去。
苏染怒极，控着癸癸冲向那把剑，到得比小渔还快，在天上猛砍猛削，对面的人剑控得很好，灵巧地躲来躲去，一下也没挨着。
斜刺里又有一把剑后发而先至，没入水中，只片刻就绞着青叶的剑飞上来，把青叶的剑轻轻一掂，在剑柄上一撞，让青叶的剑飞回这边岸上，插进土里。
那柄剑继而直冲而上，到了苏染的癸癸旁边。
“交给我。”
苏染忽听旁边有人说话，转头一看，是程风。
苏染控着癸癸退开，程风的剑迎了上去。
程风剑法本来就极好，现下剑在空中，比拿在手中时更是灵活了不知多少倍，对方虽然剑控得不错，剑招却远不如他。
程风只几个剑招，就逼得对方连连后退，剑不怕刺削，若是个人，这时候早就输了。
对方厚着脸皮，对付着调转方向想逃跑，程风却不想这样作罢，拦住他的去路，改轻灵剑招为刚猛。硬碰硬逼着它往远离小岛的方向过去，空中顿时火花四溅。
程风用的是领来的旧剑，对方的剑却镶金嵌玉花枝招展，被他这么猛砍，十分心疼，不得不一点点往后退。
两把剑离岛渐远，对方控剑已经不太行，剑招愈显滞涩，程风却全无影响，依旧灵活自如。无论是比修为还是比剑招，对方早都已经输得一塌糊涂。
程风不急不躁，一步步将对方的剑逼到远离岸边的水深处，突然猛力一斩，那把剑立时没入水中不见了。
那人在这种距离已然不太能控剑，如今剑又进了水底看不见，乌金剑宝贵，绝不能丢，对面岛上的人犹豫了片刻，一个人影扑通一声跃进水里，游着找剑去了。
这边岛上小畜班的弟子顿时哄堂大笑，笑得比刚刚那边还大声。
小渔几个都过来拍程风的肩膀，程风平静地召回剑来，依旧让它在天上缓缓地兜圈子，一点花哨也无。
这孩子疯狂练功无果，突然通了经脉，大悲大喜之后，没了以前的急躁，看起来稳重了许多。
剑法课结束后，苏染和青叶两个高高兴兴地准备乘船去吃午饭，下午没事，大家都在商量着去哪里玩。
苏染一眼瞥见对面闻倾和几个谦班弟子从功房里出来，连忙放开青叶胳膊，“青叶，你先走，我还有事。”
青叶莫名其妙，“大中午的，不去吃饭，有什么事？你还不知道，他们都说太一宗这一任掌门爱钱，什么都抠，连自己弟子那边饭都做得可丁可卯，更何况咱们，饭堂去晚了可是渣都不能给你剩下。”
苏染忽然想起，今天好像还应该有桂圆红豆粥。太一宗自己有大片的龙眼树，晒的桂圆干，熬在粥里十分美味，只可惜量太少，不早去抢是绝对没有的。
苏染被桂圆红豆粥诱惑了一秒钟，断然对青叶道，“真有事。”扭头就赶紧往相反的方向走。
青叶正在奇怪，闻倾已经过来逮人了，“苏染呢？”
青叶只得答，“说是有事走了。”
闻倾皱皱眉，“有事？现在？”
苏染沿着岛岸乱走了一通，这地方一片平坦，除了住处和功房这几间房子，连个能暂时藏一下的地方都没有。
“小染，下课了？你现在在干什么？”脑中系统忽然开口。
“我？我在逃亡。”苏染随口应付。
“逃什么亡？太一宗跟明夷山翻脸了，要剁了你们做包子馅？”
“不是太一宗。”苏染研究了一下芦荻丛，没法藏，下面都是水。“是在躲闻倾。”
系统默了默。
“闻倾怎么你了？”
“你不知道，”苏染告状，“他昨天下午把我骂得那叫一个惨。”
系统用看穿一切的口气说，“骂你，是因为你笨吧？”
“笨什么啊。”苏染反驳，“我倒是觉得是因为我太聪明了，以前无论学什么都学得太快，把他这个老师给惯坏了。”
闻倾以前教苏染明夷山功法时，慢悠悠的耐心又细致，一边教，一边随口嘲讽明夷山功法的不足之处，苏染学得极快。现在教苏染自己的功法，反而不知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急躁得不行，他越急，苏染就越慢。
苏染掏出癸癸来，握在手里，观察周围的地形，“我要出去躲一下午。我现在要从房子后面找个刁钻的角度起飞，闻倾就算抬头也未必就刚好能看见。”
苏染悄悄探头出去，看到一个疑似闻倾的人影，“不行，来不及了。不过我还有Plan B，我先平贴着水面飞到对面的岛的那片大树下，再斜向上拔起个六十五度角。你觉得怎样？”
系统沉吟，“不好。你对太一宗不熟，乱跑的话万一到了什么不该到的地方怎么办？我给你一个Plan C，你回自己的屋子，要是闻倾真的找过来，就说你在洗澡，然后打算下午睡觉。男女有别，他总不好意思进来吧？”
好不容易休息，苏染原本就不想到处流浪一下午，这个主意甚合心意。
苏染急匆匆回了房，赶紧插好门，松了一口气。
拼着不吃饭，也不想去挨骂了。昨天足足的被教训了一下午，今天好歹也得缓口气是吧。
魔宗的修法与明夷山大不相同，苏染还不太适应。寒霜的功法闻倾已经讲得很清楚，道理苏染也全都明白了，就是做不好。
苏染安稳盘膝坐在床上用功。等什么时候能用出寒霜时再去见闻倾，直接让他吓一大跳。
“苏染。”外面有人敲敲门。
他还真来了。
“哦，闻倾吗？”苏染语调平缓自然，“我正在洗澡呢，一会儿想睡一觉，今天不吃午饭了，你自己先去吧。”
“洗澡？中午洗什么澡？再说岛上现在也没有洗澡的热水吧？”
苏染想一想，“今天太热，一身是汗，我提前洗澡，而且我就喜欢冲凉。”
“冲凉？好。”闻倾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门外没动静了片刻。苏染松了一口气，他终于走了。
下一秒，一缕冒着白气的寒霜从门的缝隙钻进来，只一勾一挑，里面的门栓应声落地。
苏染望着地上的门栓发呆。
他的功夫都是用来干这个的吗？再说，他居然真的敢就这么进来？
闻倾毫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我听说有种失传已久的功夫……”眼睛一扫，已经找到坐在床上的苏染，“……叫做不用水就能冲凉，很想进来见识见识。你请继续。”
苏染，“……”
闻倾一脸做科研的认真表情，“不用脱衣服？”
苏染尴尬，“不用。”
“也不用动一动？”
苏染舔舔嘴唇，摇摇头。
闻倾抱臂倚门而立，又耐心等了片刻，“现在呢？算是冲好了？”
苏染无奈答，“好了。”
闻倾语调愉快，“既然冲好了，那就去吃饭吧。”
这时候再过去，别说桂圆粥，饭堂里估计半粒米都不剩。没逃成课，又没饭吃，赔了夫人又折兵，苏染闷闷不乐。
闻倾没带她去饭堂，直接抽出剑浮在空中，把苏染拉上来。
看他飞的方向又是禁地的小岛，这次躲无可躲，看来今天注定要空着肚子挨骂。
闻倾到了地方，把苏染放下，“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人就不见了。
苏染只好坐下用功，灵气还没转一圈，闻倾已经拎着两条大鱼回来了。
太一宗门派里也是吃素，河道里的鱼没人捕，养得极肥，这两天苏染已经趴在岸边算计了好几回，奈何没有工具，捉不着。
闻倾不知是怎么捉的。
闻倾以指尖聚剑气为刃，干净利落地把鱼开膛去鳞，打上斜刀，穿在树杈上，又拢了干树枝和落叶，曲指一弹，将一道火焰弹在上面，生了火。
火不大，闻倾像是不太满意，伸掌用灵力催动火焰，稳稳地用小火把鱼烘熟，再转大火烤皮，火又快又旺，没一会儿功夫，烤鱼的香味就在林中弥散开来。
苏染叹为观止。空调大人还是台优秀的厨房料理机外加烧烤炉，内置微电脑芯片全程控温。
吹了吹鱼上的灰，闻倾忽然自怀中摸出一小包盐，撒了点到鱼上。
魔尊大人为什么会随身带着盐？？？
一条烤好的鱼香喷喷地递到苏染面前。
鱼肉外焦里嫩，肥美异常，自有一番天然滋味，苏染埋头苦吃。
“饿了？我这条也给你，水里还有呢。”
闻倾眼含笑意看着苏染，对投喂大法的效果很满意。
苏染连闻倾的那条也干掉了，坐等闻倾又捉鱼回来烤着。一边觊觎着第三条鱼，一边琢磨，如果忽略他渣男的部分，这人这么好的手艺，又长成这样，谁娶回去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宜室宜家。
闻倾自然地把第三条烤好的鱼也递给苏染，目光从鱼上转到苏染身上，眯眼道，“看你练功辛苦，今后只要过来，就有烤鱼吃。”
苏染愉快地答应，却总觉得，闻倾看着鱼的眼神和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是一模一样。

第35章 烧烤
闻倾这两天的教学态度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极好，速度也放慢了，语气温柔和缓，简直有点瘆人。
苏染有时都能感觉到一句挖苦的话眼看就溜达到他的嘴边，转了一小圈，又被他自己默默地咽了下去。
苏染经常盯着他的肚子想，他这么憋着，里面不会生癌吗？
看在他每天给努力自己攒癌症的份上，再加上烤鱼的优秀加成，苏染暂时搁置了逃课的事。
闻倾估计她快吃腻时，及时地变了新花样。
苏染支着头，盯着火上一对焦香四溢的肥硕的腿状物，“你确定这能吃？”
闻倾抬眼看看她，“你没吃过？”
苏染心想，我倒是吃过牛蛙，可是眼前这东西个儿也太大了吧。
火上烤的赫然是已经收拾干净的蛙类的腿，一条条却足有鸡腿那么大。
闻倾把蛙腿从火上挪下来，默默地掏出一个小瓶和一支小刷子，从瓶子中蘸了酱料刷上去，把蛙腿递向苏染。
苏染看着那一小瓶酱料起疑，“我看着怎么那么像咱们饭堂里挺好吃的那个辣酱，要半天才给你挖一小勺的那种？魔尊大人，你不会是溜进饭堂里去偷出来的吧？”
闻倾清俊的脸上多了一丝尴尬，把蛙腿往回一收，“话这么多，不想要了？”
苏染在嘴唇前比划了一个合上拉链的动作。
大蛙腿肉极多，像鸡腿，却比鸡肉细嫩。闻倾研发新菜谱的天赋一流。
看他这么会做菜，苏染心中忽然起了一个疑惑。
“闻倾，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一觉醒来就在锅里，你是真的打算用我煮汤吗？”
闻倾看她一眼，“你不记得了？你受伤了，被南裴带回来疗伤，自己跳进锅里睡了。也是，你大概伤得太重，已经迷糊了。”
原来是南裴捡了一只雪灵狐回来。苏染怕露馅，不敢多问。
闻倾嘴角一弯，“我看你醒来的时候尖叫一声，慌慌张张，就帮你添点水点上火，给你助兴。”
助兴？？？
闻倾慢悠悠接着道，“否则呢？你以为我真想煮狐狸汤的话，会不把你剥了皮，开好膛，再剁成小块？”
苏染，“……”
盯了一眼闻倾的大长腿，苏染低头狠狠咬了一大口烤蛙腿肉。
林外忽然有异动，闻倾耳聪目明，抬手一道寒霜扑灭了火焰，拉起苏染隐在树后。
一个人从天上御剑而过，落进林深处。
闻倾抽出剑浮在脚前，带苏染站上去，贴着地面灵巧地绕过一棵棵树，向刚刚那人的方向追过去。地上有树枝落叶，如果直接踩着过去难免有动静，御剑过去倒是悄无声息。
是有人来探秘境吗？这个岛前两天闻倾已经查过，到处都毫无异样，不知传说中的秘境到底在哪里。
飞了一阵，终于看到那人在前面，是个中年人，身材矮胖，正喃喃自语，东看看西看看，在林间一块与别处并没有半点不同的地方停下来。
泰天。闻倾用口型无声地对苏染说。
原来这个就是太一宗掌门。
太一宗和虚极门两大门派，都与明夷山不同，原本并不是修仙门派，而是和白衍家一样的修仙世家。太一宗历经数百年的发展壮大，逐渐开始招收外姓弟子，规模大得与明夷山不相上下，因此由泰家更名为太一宗。
虽然不再算是世家，太一宗掌门之位却仍然父业子承，兄终弟及，一直牢牢地掌握在泰家本族人手里，因此掌门的权力也一直受宗族长老的钳制。
太一宗上一任掌门叫泰朔，不知为什么突然死了，掌门的位置就由眼前这个泰天继承，泰天修为不够，行事又乱七八糟，闹了笑话无数，在江湖上被各种演绎得不像话。
只见泰天东张西望了一阵，口中念念有词，伸出两只手来，平端在身前，掐了个诀，掌中绿影突现，跳动得像一波又一波的绿色小火苗。
看他的样子，是想要结一个阵，然而周围什么变化也没有，不知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天空中又一道人影划过，另一个人落了下来。
新来的是个老者，瘦削挺拔，须发皆白，穿着朴素。
泰天看见他来了，一脸讪笑，“大长老。”
大长老先庄严肃穆地行了个礼，“掌门。”随即说，“秘境对我宗意义重大，掌门要是没有十分的把握，最好不要来……嗯……”
苏染默默帮他补充——瞎搞。
一个是掌门，一个是大长老，这两个人看着关系好像是不太融洽。
大长老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回头看向苏染和闻倾的方向，“是什么人躲在那里？”
苏染和闻倾对视一眼，有点纳闷，这里林密，两人离得远，又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个大长老怎么会机灵到这种地步？
苏染一低头，突然明白了。
刚才走得太急，手里还攥着那根串着烤蛙腿的树枝，忘了扔。
蛙腿犹烫，香气扑鼻，闻倾和苏染刚刚烟熏火燎地烤了半天，早已经闻得麻木了，对这味道全没察觉。大长老知觉灵敏，一闻到香气，马上知道有人。
闻倾立即收了剑，和苏染从林中走了出来。
对面泰天与大长老一看他们两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是最近借住在这边的明夷山弟子。
大长老审视两人，“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苏染神情忐忑地把藏在身后的树杈对他举了举，“我们看见这里有大青蛙，就烤了来吃。”看起来像是做错了事一样。
大长老看这姑娘长得极美，又一派天真烂漫，语气和缓了许多，“你们明夷山也是茹素禁杀的，怎么会想起来到这里烤蛙腿？”
苏染心想，我正等着你问这句话呢。瞥一眼泰天，“我也不想啊，可是有什么办法，每天饭堂的饭都不够吃。”
苏染指指闻倾，“所以他带我出来找吃的，我们看见这里青蛙个儿长得大，腿又肥，蹦得还慢，就捉来填肚子。不然我这两天稍微用功一点，从功房出来得晚点，饭堂就什么都没了，后半天只能挨饿。”
“没菜也就算了，连米饭馒头都没有。”苏染想一想，特别强调，“尤其是那个桂圆红豆粥，实在是太少了，边儿都摸不着。”
被客人这样投诉，大长老深吸一口气，转头严厉地去看泰天。
泰天贪小，自从他接手掌门后，本来就克扣异常，大长老心知肚明，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居然克扣到客人头上。
别派来行修的弟子没饭吃，饿得要去野外捉青蛙，这要是传出去，又是笑话一桩。
泰天一脸尴尬，“我回去一定彻查。”
苏染心中好笑。泰天这掌门当得有点憋屈。
大长老声音温和，“这里以后别再来了。你们两个跟我回去，我叫你们师兄来领你们。”
说来说去，看来还是要请家长。
苏染倒是不太放在心上，在空中御剑被押着回去时，还在和大长老自来熟地联络感情，把树杈一递。“老伯，你要不要吃？”
大长老有点尴尬，顺口道，“我不吃，你吃吧。”
就知道你不会吃。反正都拿到现在了，苏染名正言顺地在天上把剩下的半边蛙腿也干掉了。
回到大长老住的小岛，立刻就有弟子被派去请白衍。
白衍来得极快，进门施礼后就解释，“我今天派他们两个去门口接人，想来是对这里不熟，飞错了方向。”
护短护成这样，连大长老嘴边都绷不住，露出一点笑意，忍不住说，“你不问问他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吗？”
闻倾像是觉得现在的情形很有趣，不等苏染说话，抢先开口，“我们做什么？当然是偷……”
白衍带了谦班已久，对闻倾天不怕地不怕放荡不羁的性格十分了解，立即开口拦住，“……偷着去玩。是我管束不力，有什么责罚我来领。”
苏染默了默。白衍一定以为闻倾要开玩笑说“偷情”。白衍你这样匆匆忙忙地拦他的话，已经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远来是客，当然不会有什么责罚。大长老不过是绵里藏针敲打一下，就放他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染好奇，“闻倾，那个泰天为什么一直要和秘境较劲？秘境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吗？”
闻倾摇头，“不是。太一宗向来只有掌门能打开秘境，能打开秘境的就是掌门，打开秘境的方法代代相传。可是前一任掌门暴毙，没有来得及把方法传给泰天。泰天当了掌门，却不会开秘境，名不正言不顺，当然着急。”
第二天午饭，苏染破例去了饭堂，饭堂里果然饭菜丰盛。
青叶颤巍巍地捧着一碗装得满满的桂圆红豆粥过来，小心地放在桌上，奇道，“苏染你看见没，今天的粥居然有整整两大桶，到现在还有小半桶剩下呢，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再打一碗。”
苏染笑笑，低头喝一口粥。
闻倾坐在旁边，也平静地把一勺粥送进嘴里抿了一下，“苏染，我前几天说你笨，说得确实不太对。”
苏染抬头，“是吧？你也发现我聪明过人了？”
闻倾微微点一下头，“我发现只要是和吃的有关，你就聪明得要命。”
原本限量的粥现在敞开供应，小畜班人人都吃得有点多，苏染午饭晚饭都吃了两碗，结果翻腾到半夜也睡不着。
“系统，你维护了没？”苏染试探着悄悄问。
等了一会儿，系统竟然真的回话了，只是咬字不清，鼻音很重，“你睡不着？”
这样的声音在静夜里还挺好听。
“嗯。”
系统立刻就猜到了，“闻倾今天好像警告过你，那东西不好消化。”
苏染呵了一声，“泰天不过是做做姿态，过两天肯定又没了。趁着现在有，要赶紧多吃一点。”
系统轻笑一声，“你倒知道。”
苏染犹豫了一下，“系统，你今天心情好吗？”
系统猜到她的心思，“睡不着，想听我读书？可我今晚不想读书。”
苏染哦了一声，微微失望，“那算了，你维护去吧。”
系统继续，“我不想读书，但是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苏染来了精神，“什么故事？”
“没名字。”系统像是想了想，“嗯……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银河系……”
系统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是耳边低低的呢喃，听了一会儿，苏染才算明白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在随心所欲地胡说八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