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倾是个npc,闻倾是个大渣男。这两句话,抄一百遍不够,回去应该罚抄一万遍。
苏染蔫了一天,晚上早早地关了房门。
躺在床上,苏染左思右想,忽然明白心中那隐隐的不对劲的感觉是从哪来了。
书里说,蓝炎魔女的床底下有个暗门,打开就是密道,这条密道直通沼下的密室,里面藏着宝贝。可是蓝炎的小楼明明是吊脚,下面就是空空荡荡几根柱子,如果床底下有暗门,闻倾打开钻进去,岂不是直接就掉到楼下的泥坑里?
青叶看她今晚不开门喂蚊子了,知道她心情不好,努力撑着眼皮不睡,躺在床上胡乱找话题跟她聊天。
“苏染,我正琢磨着改一个名字,你看改成什么好?”
“好好的改什么名字?再说等你以后真的变成入室弟子,不是一定会改名么?像少真少洪那样叫个少什么的。”
“我才不要当什么入室弟子。”青叶道。
苏染笑道,“我知道为什么。当了入室弟子就不能嫁娶,对不对?”
“去你的。”青叶红了红脸,继续,“别人的名字都很好听,青叶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了。”
“青叶也好听,有句诗是,‘青叶生林啼鸟新’,不是挺不错?”
青叶并不满意,“你看人家的名字,岚言。小渔说,意思就是山林间的雾气在说话,多美多有意境。夔夜还真会起名字。”
苏染顿了片刻,“青叶,你刚才说蓝炎?”
“是啊。”青叶莫名其妙,“白天吃饭的时候白衍师兄说的,夔夜就一个儿子,还是个私生子,在西南一个部落里长到五六岁才接回身边,野得不行,让夔夜很头疼,叫岚言,就是那天给我们服药,带我们出沼泽的那个。”
青叶坐起来,奇怪地看着苏染,“山风岚,言语的言。你不是也在吗?你没听见?”
次日清早,苏染匆匆忙忙扒一口饭,站起来就走。
“苏染你饭也不好好吃,急着要去哪?”青叶在身后叫她。
“我再去斥一下。”苏染丢下一句话,就不见了。
如果他是岚言,那么昨天那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又是谁?苏染熟门熟路地溜到“蓝炎”的小楼前,藏起来向那边张望。
小楼的门紧紧地关着,窗子遮得严严实实,里面不知在做什么勾当,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都这时候了还在睡觉?”苏染喃喃自语。
“其实早就起来了。”有人在耳边悠然回答。
苏染吓得一哆嗦。
闻倾在苏染身后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眯眼俯视着她,“你在这儿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苏染的脸上热了一个度,天马行空地想了满脑子借口,却一个靠谱的也没有,大概是热度影响思路。
闻倾没等她琢磨出来,伸手握住她的手,“想看看?这里太远,进去看得清楚。”不由分说,拉着苏染就走。
两人上了楼梯,门没锁,闻倾推开门。
里面窗子都关着,遮着厚布帘,暗无天日,烟熏火燎。
苏染用了一小会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这一层全无分隔,是好大的一整间,与其说是人住的屋子,不如说是个作坊,一天一地都是零零碎碎的东西。
好几排高高低低的药柜,还有草药乱堆着,一张硕大的桌子上摊满了各式制药的器皿,除此之外,还有锥子蜡线剪刀和散碎皮料,统统胡乱堆在一起。
靠窗摆着一个烘干用的炉子。那个真正的岚言正蹲在炉子前不知在烘什么,虽然长得秀气,也明显是个男的,没胸。
岚言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满眼都是红血丝,看见苏染,露出一点了然的笑意,“那天晚上你抱了一路的那个?”
“是。苏染。”闻倾笑了笑,“非要来帮忙,拦都拦不住。”
谁非要来帮忙了?
岚言倒是一点都不奇怪的样子,郑重地点点头,“这么好的跟你学东西的机会,难得,是我我也来。”
苏染默了默,闻倾你收小弟收得倒是挺快。
闻倾随手分配给她一个大匾,里面是起好模的药丸和药粉,教了教手法,让苏染帮忙,像摇汤团一样将药粉滚在模子上。
苏染心想,今天真是吃多了撑的,不在外面玩,一大早特地跑到这里来做苦力。
苏染悄悄问闻倾,“做这个干嘛?”
闻倾答,“不是告诉过你了,帮他做一点润泽肌肤的药丸。”
苏染看了岚言一眼,那位正在热火朝天地熏着黑烟,看上去好像对肌肤不肌肤之类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
闻倾善读人心,“不是给他做的,他要拿来送人。”
正说着,又有人推门进来,是昨天那个姑娘。
那姑娘先看见了苏染,对她笑笑,“姐姐,你今天不在外面守着了?”
苏染的脸又红了,幸好这里暗,没人看得见。
那姑娘与苏染招呼过,就跑到岚言那里,两个人像两只小兽一样凑在一起蹭来蹭去嘀嘀咕咕。
闻倾低声,“这是岚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未婚妻,快到生辰了,求我教他做药丸送给她。我刚好也有事求岚言,正好互相帮忙。”
苏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岚言他们两个,忽然开口问,“岚言,你父亲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没有姐妹?”
岚言莫名其妙,“是啊,就我一个。”
苏染点点头,继续摇手中的药丸,好不容易摇好,扔下匾就打算跑,被闻倾一把抓住,“去哪?”
苏染挣开他的钳制,“来了两天,附近我还没逛过,青叶说沼泽里有好大一群野鸭子我都没去看呢。”
闻倾的声音很轻,“真没良心,放心了就跑。”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染听到了,却假装没听到,拍拍闻倾胳膊,“你慢慢做啊,说不定我能给你捡几个大个儿的野鸭蛋回来。”转身就溜。
闻倾犹不放心,在身后沉声道,“去沼泽玩小心一点,别掉下去,不许离水太近,更不许下水,不许在沼泽上御剑,也不许……”还没不许完,苏染已经没影了。
苏染在外面疯玩了一天,几乎错过晚饭,回来时发现闻倾居然回来吃饭了。闻倾吃完饭,参观并点评了苏染辛苦捡回来的两根野鸭子毛,才又匆匆回岚言那边。
闻倾过来了,白衍就没坐到这桌来。苏染玩了一天,兴奋得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如果白衍坐过来,不能说话,大概要活活憋出病来。
众弟子在黑蛟沼一住就是足足六天,明夷山才传信回来。
据白衍说,穆行觉得路途遥远,送乌金矿过来耗时太久,多有不便,与明夷山交情极好的太一宗离黑蛟沼不算远,已经修书一封送到太一宗,暂借一点上好的乌金矿,请夔夜派人过去取来就是。
穆行还说,黑蛟沼毕竟敌友莫辨,众弟子可以先到太一宗稍作休整。
闻倾的药不知为什么做了这么久,到第六天深夜才回来。苏染没睡熟,总觉得自己听到了闻倾的脚步声,悄悄开门去看。
闻倾正走过苏染门口,没料到她会开门,怔了片刻,随即对苏染做了个轻声的手势,拉她出来。
闻倾悄悄地牵着她出了小楼的范围,来到大沼泽边,才停下来。
今天才是真的像偷情,不过因为实在太像,苏染反而忍了忍,没好意思说出来。
天上没有云,繁星点点,在漆黑沼泽的上空璀璨如钻,沼中泛出微弱的水光,闻倾的眸子中隐隐也有星光流转。
“我本想明天给你,既然你还没睡,现在就送你也无妨。”
闻倾按着苏染的肩,让她坐在一个废弃的大木桩上,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布包打开。
里面是一双秀气的小皮靴,浅棕色,厚底,每只的外侧都斜斜地雕了一根精致的羽毛。
“时间太赶,我不知道该雕什么好,就把你珍贵的野鸭子毛雕在上面了。”闻倾的话里带着点挖苦,语气却很温柔。
“我本打算把龙皮带回去慢慢做,可刚好岚言的母亲是西南一个很会制皮的部族匠人,岚言自己也精于此道,他有一种特殊的矿石,能快速鞣制皮革,我们制好了龙皮,我又让岚言指导我,做成了这双龙皮靴。”
闻倾矮身下来,平视着苏染,单膝着地,拿起一只靴子,“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动手做这个,没什么把握,你试试看。”
苏染用手指戳戳边缘活泼翘起的羽毛,好奇,“为什么要送我靴子?”
他应该是从那天第一次看到枳螭起,就在谋划这个。
闻倾勾勾嘴角,“你一次次跟我抱怨,说你那天是光着脚离开我的擎苍山的,我做一双靴子给你当赔礼,如何?”
“我哪有‘一次次’,我也就提过一次……嗯……两次……”
闻倾一笑,低头帮她换上靴子,“站起来走走。”
苏染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走了一圈,龙皮柔软细腻又有韧性,穿着舒适,完美无缺,十分合脚,只是有点……太合脚了。
苏染原本的鞋是在擎苍山下的鞋铺买的,虽然长短刚好,但是老板娘的鞋都做得略宽,苏染的脚小巧纤长,穿着并不十分贴合。
闻倾的靴子却服帖得分毫不差。
“刚刚好。可是闻倾,你什么时候偷偷看过我的脚?”苏染疑心。
闻倾没有说话。
苏染努力回忆了一遍,都觉得闻倾并没有这种机会。难道他真是那种经验老道的男人,有传说中透过衣服猜到内涵的本事?
苏染冲口而出,“闻倾,你该不是看一看就知道别人的各种尺寸吧?”
闻倾的耳根忽然泛出点红来,断然否认,“胡说。我没有。”
苏染歪头看他,“那你怎么会这么清楚我的脚的大小?”
闻倾把目光从苏染身上别开,面色如常,但是整个耳朵都烧红了。
“你慌什么?就算你偷看过我的脚,我也不会哭着喊着非要让你娶我,”苏染安慰他,“没关系,看过我的脚的人很多,南裴见过,小战见过,小战的侍卫见过,鞋店老板娘见过,药铺老板见过,就连路上走的……”
苏染掰着手指数,心想,这是本男频修仙书,各种设定都是为了方便男主泡妞,风气应该一点都不保守吧?又不是穿进烈女传,被人碰碰就得砍了。
闻倾的耳朵不红了,却好像不高兴了,打断苏染,“合适就好,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苏染点头答,“好。”冷不防忽然转身,一个熊抱,拦腰一把抱住闻倾,把头在他胸前紧紧地贴了贴,才放开,“闻倾,谢谢。”
还他那个从南岭溶洞中就应该有的大抱抱。
闻倾愣住了,回神时苏染已经放开他,走向夜空下的木楼群,边走边时不时低头打量脚上的新靴子,小心翼翼地跳过地上的水坑和泥泞。
闻倾含了一点笑意,快步跟上。
睡着之前,休假好几天的系统终于出来了,苏染刚好想问问他关于蓝炎魔女的事。
系统稍作沉吟,“可能是你的出现,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点微小的扰动。”
苏染无语。微小的扰动,就把女三扰没了,那大的扰动得把这儿崩成什么样啊?
第32章 穿帮
黑蛟沼离太一宗不算远,只有几天行程,白衍本想等夔夜派人去取了乌金矿再走,夔夜却并不在乎。也是,偌大一个明夷山,总不会言而无信非要坑掉他这么一点东西。
因此夔夜送马匹送得十分大方,众弟子翌日清晨启程前往太一宗。
太一宗地处极南,与东边的明夷山、西边的虚极门三足鼎立,是天下修仙名门正派的中流砥柱。
太一宗这片地方长得别致,水道纵横交错,环绕着一大片大大小小的岛屿,岛上沙鸥翔集,水面倒映碧空,近岸处芦荻连天,看着像好汉们扎堆落草的水泊梁山。
还没进太一宗的门,就有两人遥遥地御剑飞过来,其中一个赫然是个熟人。
青叶最高兴,老远就大声招呼,“南师兄!你来接我们吗?”
苏染心想,他哪是来接咱们,他是来找他的好基友,他的亲cp。
果然看见闻倾与南裴心照不宣地遥遥相视一笑。
南裴飞近,慈祥地低头俯视多日不见的众菜鸟,“你们掌门派人来给你们送盘缠,又怕耽误你们的功课,因此让我顺便跟着过来看看。你们可真慢,我路程比你们远那么多,居然和你们同时到。”
苏染心想,废话,你御剑,我们骑马,当然慢多了。
还没到太一宗牌坊一样的门口,已经有太一宗弟子迎出来,过来与白衍南裴等人引见过,对南裴笑道,“这位虚极门的南师兄,真是巧了,你们虚极门的掌门尊上现下正在我们这里,与我们掌门议事,你要不要正好过去见见?”
南裴愣怔了一瞬,立刻婉拒,“我原本就因为淘气,被赶出来行修,还是不见的好,免得又惹他老人家生气。”
苏染心想,活该,谁让你冒充哪里的弟子不好,非要挑三大门派冒充,嚣张成这样,到时候穿帮了,看你怎么圆谎。
白衍少洪跟着那弟子去拜见太一宗掌门,回来说太一宗掌门已经接到穆行的信,让大家暂且住在这里。
三大修仙门派休戚与共,关系极近,常有弟子去彼此处行修。因此自自然然给白衍一行人安排了一个小岛做住处,全当是自家弟子一般看待。
穆行还传话说,虽说是在此地休整,功课却不能耽搁,因此借了岛上太一宗的功房,有白衍少洪和南裴在,一切功课都能如常,终于算是回到正轨。
转天是南裴的阵法课,其他弟子还在结金壁阵,南裴听了他们的奇遇,兴之所至,要开小灶教苏染溶洞中那个无形的蓝色困阵。
苏染听见困字就头疼,跟南裴瞎出主意,“不如什么时候教我传送阵吧,就不用御剑了,到哪里都方便。”
南裴嗤笑,“想得倒是挺美。你不想想,这么方便,为什么没人用?不止是因为传送阵最复杂,最容易出差错,还因为实在太贵。”
南裴从怀里摸出一个雪白圆润的小珠,“这是上品灵石,不止能买卖丹药武器,里面也能储藏精纯的灵气,这样蓄满了的一颗,已经能买一匣子普通的修行丹药,可是做一个能把一个人传得不太远的传送阵,只怕要上千枚这种灵石的灵气。”
苏染接过那枚灵石,第一次见到修行人流通用的货币,转来转去仔细打量,心中明白,如果御剑是开汽车,那传送阵就贵得像私人飞机。
那么在南岭主峰的地下溶洞中,到底是什么人在其中放了架沙特王子的空客A380?
看苏染捏着那枚灵石发呆,南裴逗她,“我头一次见识到有人能看钱看得入了迷。真这么喜欢?送你好了,我那里还有很多,你想要多少?管够。”
好了知道你有钱了。苏染把灵石还给他,“说起来,上次打赌,你好像还欠我东西。”
南裴想想,“确实,我有一样极好的东西准备送你,我都能想象出给你的时候,你那满脸惊喜的表情。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表情十分遗憾。
苏染盯着他笑弯的眼睛,从其中分辨出一点耍人的得意,心想,你那个极好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正说着,有一个太一宗的弟子急匆匆进来,向门口的弟子打听了一下,穿过众人,来到南裴面前。
“是南师兄?你们虚极门的掌门听说有个叫南裴的本门弟子正在这里行修,想传你过去见一见。”
南裴听完,收敛笑意,沉吟片刻。
苏染暗暗替他着急,南裴却悠悠道,“我最近天天咳嗽,怕是得了肺痨,实在是不宜见我们掌门,等我回去时再说吧。”口气并不恭敬,十分随意。
那太一宗弟子噎了噎,大概是头一次见到对自家掌门这么拿大的,见南裴态度坚决,只得走了。
见那弟子走了,苏染低声劝南裴,“你找的借口也太不靠谱了。哪个门派不是好几千弟子?掌门又不是神仙,哪能个个都认识?你撒谎撒得那么好,过去随便应付一下不就行了?”
“你这算是在夸我?”南裴挑挑眉,“我是觉得,他想见我,为什么非要我过去?他既然那么想见,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好吧。苏染默了默。你牛你拽,你是魔宗老大,哦不,老二。
苏染心中忐忑不安,南裴却面色如常,安然地教她结阵。
不一会儿功夫,刚才那个太一宗弟子又急急忙忙进来,穿过结阵的众人,才说了一句,“你们掌门亲自过来了。”门口就又进来一个人。
书里说,虚极门掌门也已经到了还虚期,修仙进入还虚期后,已经是半仙之体,容颜不老,会保持进入还虚时的样貌。门口这位,虽然相貌英俊,仪态甚佳,风度翩翩,但是上了点年纪,鬓角灰白,看来升到还虚期时的年纪不小。
他先在一屋子上蹿下跳的弟子们身上打量了一圈,然后穿过众人直接向这边走过来。
他们虚极门的掌门还真有趣,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然而“山”此时岿然不动,好像没长眼睛一样,还在认真地给苏染调整掐诀的姿势。
那个主动来就山的掌门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病了?”
南裴连眼皮都没抬,唔了一声。
“你最近在哪儿?”
“明夷山。”南裴仿佛换了个人,脸上常挂的笑意一丝都没有了,长长的睫毛垂着,目光只落在苏染的手指上,说的倒是实话。
“他……呃……他们掌门对你好不好?”
“当然好。好得不得了。”
“现在的形势你知道,我前几天还被召到矿上。”
南裴默不作声。
“眼看三大派联手就在眼前,你们……”
南裴打断他,“我知道。”
掌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什么时候行修得差不多了,还是回来吧。”
南裴这次抬起头,勾勾嘴角,“道不同,不相为谋。”
掌门叹了口气,“好好照顾自己,想回来时就回来,哪怕回来歇几天再走也好。”说完目光在南裴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苏染知道南裴当年遇到闻倾,与他志向相同,一拍即合,从此誓死追随。他原本出身清贵,来自有名的修仙世家,没想到会“有名”到这个地步。
“你父亲?”苏染小声问。
“嗯。你倒会猜。”南裴终于不再继续帮苏染矫手势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嬉皮笑脸的那层皮总算是剥落了,碎成一片一片,化成一地斑驳的日影,映在南裴的眼眸里,深深浅浅,不知都是什么。
苏染随手再掐一个诀,“天下除了父母,哪还有别人能这样对你。别人一句话听不顺耳,早就拍拍屁股转身走了好么。”
南裴的目光滑到苏染脸上,“你倒是深有体会。”
“我没有。”苏染放下手,坦然地注视着他,“就是因为我没有父母,所以我才知道。”
南裴默然无语,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我去去就来。”随手指指前面不远处的程风,“苏染,你反正没事,去教教程风。”
小畜班人人都能结个像样的阵了,满功房金光闪闪,好像史矛革的宝库。
程风却仍然在和眼前的一片虚空斗争。看见苏染过来了,脸先红了红。
苏染帮他矫了矫手势,又讲了一遍运功的窍门,坐在旁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发愁,这孩子年纪轻轻,外门功夫就练得如此之好,抢起铃铛来出神入化,说明天资聪颖,一丁点都不笨,可为什么直到现在,连点金壁的影子都弄不出来呢?
程风被她看得尴尬,用了一招声东击西,转移苏染的注意,“南师兄去哪了?怎么忽然走了?”
苏染笑笑,“他啊,估计是突然觉悟,安抚自己的良心去了。”趴在桌上出了一会儿神,“有父母真好,可惜我没这种福气。”
程风停顿了片刻,低声道,“我也没有。有个人很像父亲,待我极好,可惜很早就去世了。”
程风少言寡语,从没对人说起过身世,这倒是头一次。苏染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点同病相怜。
苏染看着他徒劳无功地反复掐诀,忽然灵机一动,对程风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程风莫名其妙地跟着苏染,两个人偷偷摸摸出了功房。
谦班此时正在功房后的空场上练习御剑。苏染带着程风藏在墙角,一眼就看见闻倾百无聊赖地在空中闲荡。
苏染小声叫,“闻倾。”
闻倾像有感应一样,立刻看向这边。看见苏染露出来的脑袋,笑了笑,在天上兜了个圈子,趁着白衍不注意,绕到苏染他们两个身后。
“找我?”
苏染点点头,作贼一样拽住闻倾的衣袖,偷偷摸摸带他们两个到了岛边无人的芦荻丛旁,才说,“闻倾,你能不能帮程风看看,按理说灵蕴中不蓄灵气的人,早在进门时就被淘汰了,我总觉得他一直不能调用灵气,有点不太对劲。”
闻倾点头答应,让程风露出手腕,将指尖搭在上面。
苏染无语。这个家伙明明也会像白衍师兄这样,只用几个指尖就能探人灵蕴。
闻倾像是知道苏染在想什么,手点在程风腕上,眼睛却看着苏染,饱含笑意。
闻倾只搭了片刻就放开,面露微笑,“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苏染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闻倾微眯着眼睛探究地问程风,“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将你手上的经络封了一大半,让你的灵气使用时运转不灵?”
程风一脸震惊,半天才喃喃道,“我并不知道。”
怪不得他那么用功,却始终一点进展也没有。
苏染伸手偷偷扯扯闻倾衣袖,什么也没说,抬眼恳切地看着闻倾。
闻倾收到了苏染的眼神,眼风先又上下扫了一遍程风,没头没脑地问苏染,“为什么?”
苏染听懂了,这是在问为什么要帮程风,小声回答,“我欠他一个人情。”那天在罡斗大会上走了神,把人家满台遛了个够,苏染一直觉得过意不去,确实是欠着程风一个人情。
闻倾像是对这个答案满意,点点头,“好,我帮你还。”转向程风,“再伸手。”
程风没听懂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却乖乖地照做。闻倾又用指尖碰了一下程风的手腕,一触即放,“好了。”
魔尊大人拍个肩膀就能解开苏染经络的封印,碰碰就解了程风的封住的经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程风犹自伸着胳膊,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傻瓜,已经好了。”苏染顺手抽出程风腰上挂着的乌金剑,塞进他手里,“再试试看能不能通灵气。”
程风愣怔了一下,只片刻,表情就由犹疑转为坚定,凝神剑上,一瞬间,手中的旧剑剑锋青光大盛,在白日都耀目非常。
原来他灵蕴中的灵气早已练得如此精纯,那些日以继夜刻苦用过的功夫并没有被辜负。
程风催动体内灵气,任那剑锋兀自亮着,亮了很久,目不转睛地盯着剑上一波又一波发出的耀眼青光,眼圈渐渐地红了。
这个少言寡语的大男孩竟然要哭了。
是应该恭喜他吗?还是该安慰一下?苏染不知该说什么好。
闻倾忽然开口,“程风,我还有事要跟苏染说,你先回功房吧。”
程风知道他是体贴,不想让自己在他们面前丢脸,点点头转身就走,在苏染看不见的地方泪流满面。
看着程风的背影,闻倾心满意足,“现在是你欠我人情了。”
苏染轻松自在浑不在意,“反正我欠你的又不差这一点半点,这叫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闻倾:“……”
芦荻尚青,没抽长的穗子在风中飘飘摇摇。苏染不动,闻倾也不动,两个人都有点不想走。
只这样对望着不说话,苏染有点尴尬,没话找话,“南裴的父亲来了。”
闻倾点点头,“我知道。”
苏染贡献消息,“他刚刚来找南裴,说什么三大派联手在即。”
闻倾一笑,“是。明夷山穆行终于架空了两个师叔,太一宗的泰天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本族大长老认可了他的掌门位置,虚极门的南礼,就是南裴的父亲,最近总算收拾了一直跟他不对付的几个宗族支系,大权独揽。”
闻倾如数家珍,“三大门派内乱一平,接下来,恐怕就要腾出手来收拾一直放着没管的擎苍山。”
这么快?苏染思忖。
这本书的结局苏染印象深刻。
擎苍山大战,三大门派与各大世家和小门派一起血洗擎苍山,闻倾以还虚期后期的修为,砍瓜切菜一样切了名门正派弟子无数,可最终寡不敌众,在几个掌门的合力围攻下,力竭而死。
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妥妥的BE。
前面看着明明是本爽文,大结局却写成BE,当初男频那边评论刷了无数页,全是作者的各种惨烈死法,堪称死法大全,删都删不完,过节一样,是当初的一大盛事。
苏染当时看得津津有味,看评论比看正文还带劲,一页页翻下去,还给其中一个,让作者穿进书里被闻倾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点了个赞。
苏染叹一口气望着闻倾,“这一仗非打不可?”
闻倾神态轻松,“一定会打。”
闻倾的衣角被微风掀起,“我少年的时候,悟出不用乌金剑就能施法的修行方法,如获至宝,以为从此天下人修行时,就可以不再受产量稀少的乌金矿的限制,世家子弟与平民从此机会均等,都能练功,后来才明白,控制巩固权威,钳制滋生利益,你要断人家的财路,人家当然要找你别扭。”
苏染疑惑,“三大派和各个世家其实也受制于乌金矿,我看门派里的乌金也不充裕,要是施法可以不用乌金,对他们不也不全是坏事?”
闻倾道,“矿上卖乌金拿到的灵石,是会分给三大派的,每年又有乌金的定额,利益瓜分平衡做得很到位。到嘴的肉舍不得放是人之常情,这件事积重难返,要想打破就要下大决心。我看如今的三大掌门,都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