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不能报案以后,段沁香皱着眉责问小刘道:“你为什么不让人把他们拦下来,这灵堂还没设置好,家里连一张齐整的椅子都没有了,这不平白闹笑话吗?”
小刘有些为难地道:“段同志,我劝了,但是樊同志说,这是他们家,让我不要插手。”
“是多美回来了?”这事肯定是多美的主意,樊铎匀一个男同志,他可以和樊原.屿白较劲,却没必要为难她这个后奶奶,沈爱立又是新媳妇,更没必要强出头来触她的霉头。
想清楚罪魁祸首是谁,段沁香稍微镇定了一点,问小刘道:“樊多美在哪?”
小刘并不想说,他知道樊多美怀着身孕,怕一会起了冲突,闹出事来。从段沁香拿着离婚协议去医院的时候,他心里就对她没有一丁点好感,甚至还觉得,樊多美姐弟俩就该把这些东西都砸掉。
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凭什么还能继续享受他们首长带来的富裕生活?
见小刘不说,段沁香立即就明白了他的立场,冷笑道:“这么几年,你跟在老樊后头,我可没亏待你!”
小刘开口道:“段同志,我是樊师长的警卫员!”
段沁香一时哑然,明白今非昔比,她名义上和樊原离了婚,确实叫不动樊原的兵。
爱立抬眼看了下段沁香,见她死死地咬着嘴唇,
砸完了一套细白瓷牡丹花碗的沈爱立,拍了拍手,和段沁香道:“你不用找姐姐,今天是我们三个的主意,东西也是我们三个砸的,和姐姐没有关系。你愿意去报案就报案,不过我想,这怎么都算是家务事,公安也未必会受理。”
段沁香望着她的眼神发冷,“你们不就是打得这个主意吗?”
爱立点头:“是!段同志果然聪明,怪不得让我婆婆和我姑姐都吃了哑巴亏。”
段沁香冷声道:“这还是我家,现在请你们出去!”
爱立提醒她道:“是不是我家,我不清楚,但是绝对不是你家,段同志,你忘记你和樊师长离婚了吗?我听说,樊师长在遗嘱里特别说明了,拒绝你过来吊唁的,你总不好还赖在这吧?”
这时候小刘也适时地接话道:“段同志,这件事我下午就和您说过的,还请您尽早搬离这边。”
“搬,我现在就搬!你们等着!”段沁香说完,就转身出门去了。
沈爱立见她真走了,也放下了手中的石头,到客厅里来找铎匀,就见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楼梯上,爱立忙问道:“姐,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段沁香被气走了。”
樊多美摇头道:“她是去搬救兵了,你等着吧,一会政委就要来这边。”
说着喊弟弟和丈夫道:“底下的差不多了,你俩去楼上各个房间里,把能砸的都砸了,一样我都不会让段沁香从这屋子里带走,除非是废品。”
樊铎匀今天心里本来也闷得慌,现在有事情做,他也懒得去想,完全顺着姐姐的意思来,林以恒张了张嘴,对上妻子坚决的眼神,也只得跟着小舅子去二楼继续砸。
等段沁香带着同住在大院里的军队领导们过来的时候,整个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给几人嚯嚯的差不多了,为首的徐政委想要批评樊多美,爱立在一旁道:“首长,我姐乍然听闻爷爷去世,心情起伏比较大,她还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再受刺激了。”
不说樊家的事,这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就光樊多美姐弟俩是烈士古新玉和樊卫国的孩子,大家心里都自然而然地偏向他们一点。
但是段沁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樊原一走,自己就被孩子们欺负了,他们也不好当看不见,徐政委微咳了一声,然后委婉地劝了多美两句,末了才道:“我们和你爷爷都是经历过长征,一路苦过来的,孩子,现在日子好过了些,也要爱惜东西,还有多少人想要个小板凳.一口铁锅,都苦于砸不齐钱和票呢,可不能这样祸害东西。”
樊多美面上应了,却不说不再砸的话,气氛立即就尴尬起来。
爱立忙打了圆场道:“您说的对,剩下的东西我们家属也不想要,免得睹物思人,增添愁绪,我们想着都捐给部队,不然您找人现在就拖走?免得一会我们失手又嚯嚯了东西,您知道的,樊师长骤然离世,我爱人和姐姐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来,行事上难免会有些失去分寸。”
段沁香听得直咬牙,沈爱立说的是“我们家属”,自然也包括了她,她现在能跳出来说,有些东西已经不是樊家的,是老樊分给她的吗?
她不用动脑子,都知道不行。她要是真开口留这些东西,不说樊多美闹不闹,一个“个人主义”“小资思想”的帽子,总归是跑不掉的。
所以当徐政委问她意思的时候,段沁香也只能顺势点头,心里却叫苦不已,她想不到樊铎匀娶的媳妇这么难缠,一样东西都不给她留!
徐政委也知道今天不把东西带走,樊家俩个孩子肯定接着砸,平白浪费了东西。索性当即就让警卫员喊了人过来把东西拖走。
等徐政委一走,爱立也劝多美道:“姐,夜色有些深了,咱们回家吧?免得珍姨还要担心咱们。”
樊多美点头,“行,东西都处理好了,也没有再多待的必要。”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段沁香一眼。
段沁香气得咬牙,也没奈何,人都走了以后,她望着一地狼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自己房间,没想到进了房就傻眼了,床单全都泡在了水里,梳妆台上的东西都七零八落地摔在了地上,忍不住喃喃道:“这樊多美还真是土匪!”
樊多美带着弟弟和弟媳打砸了樊家的事,第二天一早就在大院里传开了,实在是昨晚段沁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找人作主,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早上在饭桌上,谢周氏听何姐说完,忙问道:“多美没事吧?这丫头气性真是大,她还怀着身孕呢,要是段沁香昨天被逼得狗急跳墙,往她身上撞一下,后果都不堪设想。”
何姐道:“以恒和铎匀不也跟着去了,肯定把人护得好好的。就是段沁香,怕是被气死了。”
谢周氏点头,“那是必然的,她在那屋子住了这么些年,怕是购置了不少东西,现在一样都没法带走。”
何姐看谢芷兰还没洗漱好,轻声和老太太道:“也就是明面上的一些东西,她手头肯定还攒了不少钱的。”
谢周氏点了一下道:“她现在可不是樊原的遗孀,钱在手里,能不能守得住都是个问题,你看着吧,就她那轻狂样,早晚遭殃。”
这时候,谢芷兰收拾好,走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碎花的确良衬衫,和灰卡其布裤子,看其来十分清爽,开口问道:“奶奶,我听你们在说樊家?”
谢周氏点了点头,“昨天樊师长过世了,多美带人过去,把家里给砸了。”
谢芷兰道:“那还真是一场好戏,奶奶,樊师长走了,樊铎匀他们也要回汉城了吧?”而且樊原一死,樊多美也即将回西北军区,以后樊铎匀夫妻俩大概也没有理由再到京市来吧?
谢周氏“嗯”了一声,“大概是这样。”
谢芷兰没再说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何姐今天早上做的花卷不错,“比我家的许姐做得还好吃,奶奶,我都想赖在这不走了。”
何姐笑道:“这是你奶奶家,你还不是想待多久就多久。”
谢芷兰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这是奶奶和森哥的家,我要是再待下去,森哥知道了,怕是都会有意见。”
谢周氏出声道:“森哥儿不是小气的性子。”
谢芷兰这才道:“奶奶,那您把森哥的地址给我,我也给他写写信,说说好话,这样他以后想撵我,也不好意思。”
这话倒让老太太看了一眼自个孙女,都慧芳以前很少带孩子过来,所以森哥儿和多美的关系,都比和芷兰熟络些,现在芷兰竟然提出要给森哥儿写信,老太太想想,都觉得有些微妙。
但是孙女要亲近堂哥,她也没什么理由不让,让何姐一会把森哥的地址抄一份给芷兰。
第255章 相遇
饭后,何姐就把森哥的地址抄好,给谢芷兰拿了过来,笑道:“森哥儿在部队里也挺闷的,我和周姨有时候想给他写信,又怕他不耐烦听我们絮叨,还是你们年轻人有话聊一点。”
谢芷兰看了一眼上面“兰城”俩个字,微微笑道:“森哥也是有恒心,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吃苦。”他们这样的家庭,留在京市就能过得很好,比如蒋帆大学毕业以后,进了纺织工业局,过得顺风顺水的。
找对象的事,更是不用愁,没看程攸宁为了嫁进蒋家,那费心巴力的劲儿。
而森哥跑到西北去吃沙不说,有时候还得上战场或者抗灾前线,命都得不到保障,在她看来,森哥是完全没有必要去吃这份苦的。
何姐笑道:“森哥自小在部队里滚大的,他的志向是希望像他爸妈一样,成为一名优秀保家卫国的军人。”何姐说到这里,微微叹道:“就是有时候出任务,让家里跟着担心,三四月的时候,冀北地震闹了一个多月,你哥哥旧伤还没好,就跑到那边救灾去了,把你奶奶吓得不得了,哦,对了,森哥还上了报纸呢,你爸给你看没?”
谢芷兰先前对这边的事情并不关注,她爸可能说了,也可能没说,她是没什么印象的,此时摇头道:“没有,我爸那段时间早出晚归的,我和他打照面都不多。”顺手把写着森哥地址的纸条,放到了帆布包里。
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何姐微微怔了一下,森哥去冀北救灾,一去就是俩个月呢!这么长的时间,芷兰都不知道哥哥的事儿?
就是现在她说起来,芷兰也没问一句,森哥有没有事之类的话。
何姐面上的微妙变化,谢芷兰恰好看到了,淡淡笑道:“何姨,你对森哥是真关心,比我妈妈对程攸宁,也不遑多让了。”
何姐笑笑,“森哥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是觉得她一个保姆,多管闲事了?
就听谢芷兰似真似假地叹道:“真好,不仅奶奶关心森哥,就连何姨你也这么关心他,不像我,爸妈一离婚,我都不知道在哪里落脚合适?有时候我都觉得,虽然我有爸妈,但是比那缺爹少妈的,也好不了多少。”
这话听在何姐耳朵里,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像是意有所指一样。
但是让何姐来说,老太太偏心森哥儿是再正常不过的,森哥儿不仅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而且在谢首长过世以后,又完全担起了长孙的责任,老太太有什么事儿,第一个上心的是镜清,第一个就是林森了。
何姐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太太,打马虎眼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在你奶奶跟前多待待,保准你奶奶心里眼里就只有你。”
谢芷兰笑笑,“那倒是,他们可一个都比不上我,只有我是一直待在京市的。”
到这时候,何姐已然反应过来,芷兰怕是不是指老太太偏心森哥儿,而是指沈爱立吧?这是怕老太太在爱立回汉城之前,给她什么东西?
何姐面上微微笑着,却不再接话,自顾自地拿起抹布,擦起桌子来。
等谢芷兰去上班了,何姐就听老太太叹道:“芷兰这丫头,心思还多得很,刚才是提醒我,谁才是我亲孙女呢!但凡她以前多来看看我,现在也不用这么拐着弯儿和我说话。”
何姐温声劝道:“到底年纪小,还是小孩子心性,周姨您也别往心里去。”虽然她心里也不待见芷兰,但毕竟是老太太的孙女。仔细说来,也就是性子娇惯些,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谢周氏点头,“这几个孩子,说起来,就芷兰最有福气,到现在还有爸妈护着,脑瓜子里想的,还是怎么才能多抢一块糖吃。”
又叹道:“她现在想起森哥儿来了,他们小时候,我多盼着他俩能亲近点。”老大媳妇走得早,老大又整天为部队里的事,忙得脚不沾地的,森哥儿有时候就显得有点孤单,谢周氏是希望老三一家能多关心关心森哥儿的。
比如有空的时候,把孩子接过去玩玩。但是她印象里,老大媳妇过世以后,都慧芳可没一次来喊森哥去玩过。
她只能眼看着,森哥儿和芷兰越来越生疏。森哥去年在战场上负伤回家,也就都慧芳来看了一次,芷兰面都没露一下。
虽说是堂兄妹,但和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后来森哥儿对爱立那样热情.上心,当亲妹妹一样护着,她心里是明白原因的。
何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道:“等芷兰再大一点,就知道事情了。”
谢周氏摇头道:“难说,有些人活一辈子都不开窍。小何,森哥儿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你说他会不会理芷兰?”
何姐见老太太把话挑明了说,也就没藏着掖着,想了一下道:“可能会回一封信。”
谢周氏点点头,“最多也就这样了。”如果是以前,她可能还会觉得惋惜,现在倒觉得,人与人的缘分是难说的,她和爱立就没有当亲人的缘分,但是森哥儿和爱立这俩个隔房的堂兄妹,倒处成亲的一样。
想到爱立,老太太和何姐道:“一会你陪我再去凉亭里坐坐,爱立那孩子,估计过俩天就回汉城了。”
“哎,好!”何姐顿了一下,问老太太道:“您不去林家看看了吗?”
谢周氏摇头,“不去了,远远地看一眼就好。”她现在想明白了,那姑娘对谢家排斥得很,最近樊家的事情就够让人心烦的,自己没必要再去触人家眉头。
谢周氏觉得,她这一辈大概就是没有孙女缘的,俩个亲孙女,一个惦记着她手上的东西,一个连面都不愿意见,说起来,也就是和微兰,还能聊上几句。
林家这边,爱立和樊铎匀.林以恒已经准备动身去樊家。樊原留话葬礼要一切从简,所以只预备在家里设个简易的灵堂,明天就出殡。
几人都穿了一身深色衣服,衣袖上戴着黑色的袖章,上面加缝小块圆形红布,是吴维珍昨天给他们做的。
此时吴维珍看他们佩戴好,叮嘱儿子道:“多美不去,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当姐夫的,要多替铎匀担着点。”
林以恒应下,“妈,你放心,我知道的。”
这样的时刻,吴维珍也觉得喉咙有点发哑,轻轻点点头,又叮嘱爱立道:“事情都赶在这俩天了,忙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口热饭,你带俩馒头,到时候也有东西能垫一口。”她记得儿媳和她说过,这姑娘有点低血糖,晕倒过两次。
爱立忙道谢,后面的秦大姐很快就拿了两个油纸包好的馒头来,拿在手里还是温热的。这份体贴,让爱立都觉得珍姨确实对大姐很好,连带着她都跟着受照顾。
几人临出门的时候,樊多美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不然,我也去一趟吧!”话一出口,眼里不觉就含了泪,她对老樊的感情很复杂,现在他真得就这么走了,她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
吴维珍拍了拍多美的肩膀,委婉劝道:“多美,你别多想,当长辈的都只想小辈好好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不然月底你们去西北,我还真不放心。”
樊铎匀则直接拒绝道:“姐,你不要去,昨天就够费精神的了,今天在家好好休息。”顿了一下又道:“我就是不想让你这时候太费神,才来的京市,你在家好好养胎。”
爱立也跟着劝道:“姐姐,今天人多,被冲撞了就不好了,我们几个就够了。”这一趟过去,怎么都会触景伤情,要是太过于悲恸,怕是对肚里的宝宝不是很好。
再者,段家姐弟俩大概率也会在,就怕到时候起了什么冲突。
樊多美也就没逞强,答应留在家里休息,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几人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林以恒忽然想起来,妈妈嘱咐他带的花圈没有拿,准备回去取,爱立和樊铎匀就在门口等着。
铎匀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昨晚一夜没睡,爱立和他道:“铎匀,一会上午搞得差不多,你就去楼上房间里休息一会,今天夜里还要守着呢!”
樊铎匀轻声道:“没事,就两天,能抗得住,倒是你,不用一直在下面陪着,有什么事喊小刘帮忙。”
谢芷兰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樊铎匀,正准备打招呼,很快反应过来,旁边站着的女同志,应该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
稍微犹豫了一下,谢芷兰还是走了过去,大大方方地和樊铎匀打招呼道:“樊大哥,好久不见。”
她说话的声音轻轻软软,带着一点年轻女孩子的娇憨,有故人久别重逢的欣喜,爱立只当是铎匀的旧识,侧头看了过去,就见是一个约比她小三四岁的姑娘,小团脸,大概比她矮一点点,眼睛像会说话一样,看着很讨喜。
见对方朝自己看着,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谢芷兰心想,这也就是不知道她是谁,不然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怕是不会露出这么和善的表情来。
樊铎匀见是谢芷兰,看了一眼爱立,很快道:“芷兰,好久不见。”
谢芷兰又道:“我今天听奶奶说,樊爷爷昨天过世了,樊大哥,你节哀顺变!”
“嗯,谢谢!”
话题到了这里,显然下一步就该是道别,但是谢芷兰这时候忽然朝爱立伸手道:“你好,我是谢芷兰!”
爱立顿了一下,和她握了一下手,“你好,我是沈爱立!”
第256章 是谁?
这是俩人第一次见面,谢芷兰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不同于森哥,这个真得是她的亲姐妹。如果当年不是沈玉兰执拗,隐瞒了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老太太大概率是会把孩子接过来的。
那么,她会和沈爱立在一个家庭里长大。
爱立只是轻轻握了一下她手,就收了回来。
谢芷兰望着她,轻声道:“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以为会是谢微兰那样八面玲珑的,或者是我表姐那样胸有丘壑的,但是都不是,你竟然看起来很像邻家的姐姐。”
对上自己,并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既不示好,也不显得怯懦,好像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完全超过了谢芷兰的预料。
爱立觉得谢芷兰长得也挺讨喜,眼神清澈.灵动,看起来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但是她没有和谢家人多来往的想法,只是含蓄地点了一下头,道了一声:“谢谢!”她知道,谢芷兰刚才的“邻家姐姐”的评语,大概是在说她没有攻击性。
她确实是对谢芷兰没有什么敌意,她们只是碰巧同一个生父而已,她本身并不准备掺和谢家的事,所以俩人完全不存在任何利益上的冲突。
也没有必要起什么冲突。
对现在的沈爱立来说,对面站着的只是一位丈夫的旧识。她们碰巧在这个清晨遇到,停下来,略微寒暄了几句。
这么一会儿功夫,谢芷兰也看出沈爱立的态度,确实如她从奶奶和姑姑嘴里听到的一样,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并不想和谢家有任何牵扯。
轻声问道:“你们很快就回汉城了吗?”
沈爱立点点头,“对!”她昨晚和铎匀商量了下,23号下午回去,23号刚好是端午节,陪姐姐吃顿午饭,他们就回汉城去。早上已经托了珍姨去帮忙买票,顺便给她妈妈拍一封电报。
得到肯定的答案,谢芷兰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微微踟蹰了一下。
这时候,林以恒拿着花圈匆匆过来,看到谢芷兰在,脚步不由顿了一下,打招呼道:“芷兰,你要赶着去上班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芷兰这才想起来,她今天出门可不算早,耽误这么会儿功夫,怕是得迟到了,忙道:“谢谢林哥提醒。”又和爱立微微点头道:“很高兴见到你,希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沈爱立微微颔首,并没有应下这句话。
两边就此错开,路上林以恒问爱立道:“芷兰没说什么吧?”
爱立摇头,“没有,就是客套地打了个招呼。”
林以恒这才道:“以前多美说芷兰性子有些娇纵,这俩天要是再遇到,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头去。”
爱立应道:“好,姐夫放心。”
这边谢芷兰匆匆忙忙赶到了单位,还有些缓不过来神,心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原来这就是我姐姐!”
同事和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一样,那人干脆拦住了她,笑问道:“芷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谢芷兰定晴一看,发现是科室里的李姐,笑道:“刚看到一个没见过面的亲戚,脑子有些发懵。”
李姐笑道:“快去收拾一下,一会还要开组会呢!这马上就端午了,今天可能会讨论咱们去哪下基层学习的事。”
谢芷兰笑道:“最近怎么各地都在下基层,别的部门就算了,我们财务科的,下基层干什么?”
李姐拍了一下她胳膊,“这话可就我俩聊一聊,在外头不能乱说,领导都说了,要我们向基层人民学习,你这意思,难道是没什么可学的吗?”
谢芷兰一惊,忙打了一下嘴巴,“李姐,我刚才心里想着事儿,说话就没注意。”
“我知道,你刚来单位,还没转变过来,当在大学里呢,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了出来。”谢芷兰平时会做人,嘴巴甜,手头也松,所以入职不过两三个月,科室里的人对她都挺照顾的。
大家私下都猜谢芷兰的家里条件应该挺好的,毕竟从她的衣着和日常消费上,都看不到一丝拮据的迹象。但是这姑娘嘴巴严,大家问了她几回,她也只说父母是普通职工,因她是家中的独女,所以手头松泛一点。
爱立这边也很快就忘记了早上的小插曲,一进樊家的门,就按照小刘的指示,和铎匀站在侧边,有宾客来的时候,和铎匀.林以恒一起答礼。
他们到的时候,院子里头已经摆了很多花篮和挽联,三人不过略站一小时,就来了很多人,有军队里的领导,也有樊原以前的下属。
徐政委过来的时候,特地和樊铎匀道:“我听说你现在在汉城那边工作,要是想回京市来,可以和组织上说,我们适当着安排看看。”
这一句话出来,已然表示樊原先前的问题一笔勾销了,组织上最终念他多年保家卫国的功绩,给了他一场体面的葬礼,并且还表示要在樊家后辈身上,落实政策。
樊铎匀摇头道:“谢谢徐爷爷,我现在工作挺好的,没有调动的想法。”
徐政委又道:“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给我来信。”
“好,谢谢徐爷爷。”
徐政委走后,又来了一些人,都无一例外地问樊铎匀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不同于徐政委,这些人完全是因为和樊原的私交,樊铎匀照旧一律说没有。
看得一旁的小刘都跟着着急,悄声和爱立道:“沈同志,你劝一劝樊同志,调到京市里来多好啊,首长生前,一直希望你们能够回来。”
爱立摇头道:“谢谢你,刘同志,但是我们确实没有来京市的想法。”现在的京市,正是风暴的中心,爱立躲都来不及。
小刘听得都叹气,刚才徐政委.秦师长的意思都很明确,想要关照一下他们首长的后辈,但是俩人全都拒绝了。前头段沁香千方百计想从他们首长身上多榨点钱出来,一张椅子,一个茶几都写在离婚协议上,生怕自己少分了一丁点儿,而到了首长的孙子孙媳这里,竟然半点都不想沾首长的光。
小刘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劝,他私心里是希望他们首长的后辈,能够过得更好一点的,正着急着,忽然听到门口有吵闹声,忙和爱立.樊铎匀打了一声招呼,去门口查看。
就见段沁香同志,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色的袖箍过来了,面容哀戚,小刘心里都觉得滑稽不已,面上公事公办地道:“段同志,我们首长生前交代了,拒绝你前来吊唁,还请你回去吧!”
段沁香望着小刘,淡道:“我和你们首长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不过是夫妻之间在最后闹了点小矛盾,他人都走了,我还不能来送一送吗?这让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说着,就落下了泪来。
她昨天原本是想住在这边的,今天就理所当然地作为家属,出来答谢宾客,但是昨晚的床都像是泡在水里一样,压根没法睡,她就到樊原分她的那套房子里去住了。
没想到小刘这样死心眼。
她今天要是不出现在这里,以后可别想再打着老樊的旗号去找人帮忙。
小刘是给他们首长念过两份“离婚协议书”的,自是知道,段沁香对他们首长是一点情分都没有的,这样的人,竟然还想着,在他们首长身后继续利用他?
当即就面无表情地道:“段同志,你和我们首长已经离婚了,是没有任何亲属关系的,我们首长又留了遗嘱,不允许你过来吊唁,还请你尽早移步,免得耽误了今天的秩序。”
段沁香当即就皱了眉,想要呵斥小刘,却听小刘开口道:“段同志,还请您配合,不然我就报告治丧委员会的领导,让人把您请走了。”
段沁香也没脸把事情闹大,见来硬的不行,立即就坐在门口哭,小刘朝门口的士兵使眼色,俩人做势要把她拉走,段沁香这才站了起来,一边擦着红肿的眼睛,一边哭哭啼啼地道:“老樊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我不过是跟你闹了点口角,竟连最后一面也不许我见,你这不是拿刀子剜我的心吗?”
小刘冷声提醒道:“段同志,您要是再在这边喧哗,那我们只能对不住了!”
段沁香瞪了小刘一眼,擦着眼泪,慢腾腾地走了,一步三回头,做足了伤心人的样子。
小刘生生忍住骂人的冲动。
爱立见他回来,问道:“段沁香走了吗?”
“走了,沈同志,她这次来肯定是想趁机向领导们提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