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禁军那边,许顺福也去问过:
“回皇上,那段时间,巡逻的禁军刚好不在那一片。”
皇宫占地面积偌大,禁军不可能时刻都只待在一个地方,总会留出空荡,很显然,背后之人把这一点都算得明明白白。
云姒皱了皱眉,她意识到这里的不对劲,背后之人想害苏婕妤的话,必须要确认苏婕妤会经过那条路。
而苏婕妤会出门去,是因谈垣初携太医去了长春宫,她们为表关心,不得不去。
云姒惊愕,她忽然抬头问:
“皇上,您今日怎么会想到去长春宫?”
小公主可不是今日才病的,早不去晚不去,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
谈垣初也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不仅谋害皇嗣,甚至连他都被利用了进去。
谈垣初蓦然低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殿内众人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不禁惊惧地垂下头,许顺福也不由得咽了口吐沫,觉得背后之人简直是在找死。
皇后朝云姒看了眼,眼底情不自禁地闪过一抹可惜。
论起来,云姒当真是比苏婕妤要好用太多,只可惜,这般人很难为她所用。
谈垣初转头朝容昭仪看去,容昭仪被看得一怔,她心底咯噔了一声,立即道:
“皇上看臣妾做什么?”
谈垣初眸色很冷,许顺福替他回答:“娘娘,是您宫中的人去御书房,说小公主病情越发严重的。”
不详的预感落实,容昭仪矢口否认:
“不可能!”
容昭仪直接站了起来,她冷静道:“皇上,这两日小公主身体不适,臣妾照顾她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
她顿了顿,才说:
“臣妾知道皇上在生臣妾的气,根本不曾派人去请过皇上,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臣妾宫中查探。”
查是肯定要查的。
容昭仪攥紧了手帕,铜芸也一脸惊愕,她们没听漏许顺福的话,许顺福说,去请人的是长春宫的人。
谁背叛了娘娘?
容昭仪忍不住问:“皇上,不知是谁去御书房请您的?”
谈垣初没说话,许顺福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说出一个名字:
“秋凝。”
容昭仪怔愣:“怎么可能……”
秋凝,长春宫殿内伺候的宫女,算是御前的眼熟人,否则,许顺福也不能一上来就说是长春宫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秋凝也算是容昭仪的心腹了,即使比不上铜芸,也相差无几。
铜芸也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咬声:“这个叛徒!”
谈垣初冷淡地看容昭仪一眼,容昭仪被看得呼吸一滞,她僵硬在原处,她猛地意识到皇上这一眼的含义。
不论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对她都没有好处。
是她做的不必多说,不是她做的,反倒是衬托出她无能,连宫中心腹都是其他人的人,长春宫中还有多少个秋凝?
不需要谈垣初再说什么,容昭仪自己就觉得毛骨悚然。
许顺福又出去了,他要去带秋凝来问话。
这期间,云姒看了谈垣初好几眼,她和谈垣初朝夕相处许久,心底清楚,这人薄凉归薄凉,但心高气傲得狠,而且又格外小心眼,今日一事恐怕能叫他记恨上许久。
这一趟,许顺福去得格外久了一点。
云姒一手托腮,安静地等待着,余光不经意地瞥见德妃娘娘身上站着的某人时,她眸色不着痕迹地冷了冷。
她有许久不曾记得陆淞这个人了。
陆淞朝她看去,眼底情绪复杂,云姒被看得一顿,她和陆淞年少时曾经朝夕相处,即使她竭力否认她和陆淞曾有过渊源,但她和陆淞彼此了解是个不可磨灭的事实。
例如现在,陆淞只是隐晦地看了她一眼,云姒立即察觉到陆淞好像是想告诉她什么。
云姒倏然朝德妃看去,德妃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神情自若。
但如果今日一事真的是德妃所作,现在都查到秋凝身上,她凭什么这般气定神闲?
结合陆淞的神情,云姒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许顺福回来了,他没带来秋凝,紧紧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走到谈垣初跟前:
“皇上,奴才去晚了一步。”
“——秋凝吊死在房中了!”
满殿哗然。
云姒忍不住抬头朝许顺福看去, 许顺福正在说:“奴才来时,已经派人去请了仵作。”
起码要查出秋凝是自杀还是他杀。
谈垣初沉了下脸,一时间, 殿内所有人都不由得朝容昭仪看去, 秋凝这一死, 摆明了有鬼, 而秋凝又是长春宫的人,如果没有其他证据,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容昭仪。
容昭仪说是她没让秋凝去请皇上,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到这里时, 许顺福声音忽然有点迟疑, 他抬头隐晦地看了云姒一眼。
云姒被看得黛眉紧蹙,秋凝在长春宫被吊死,不论是不是自尽,这和她能牵扯上什么关系?
难道她还要能耐在长春宫杀人不成?
有人发现许顺福的眼神, 忙问:“许公公还发现了什么线索?”
皇后也皱眉看向许顺福,许顺福哑声了片刻, 他低了低头,招手让人把东西呈上来:
“奴才去的时候,在秋凝的尸体旁边还发现了一封忏悔信。”
信纸被直接呈到谈垣初跟前, 谈垣初看了云姒一眼, 才接过信, 待看清信上的内容后, 谈垣初倏然冷了眼眸。
信纸被传到皇后娘娘手中, 皇后娘娘也惊愕地看向云姒。
云姒被得一头雾水, 她隐约察觉到这封所谓的忏悔信肯定和她有关, 但云姒怎么也想不通秋凝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她轻蹙了蹙黛眉, 纳闷地问:“皇上,信上写了什么?”
谈垣初什么都没说,直接示意许顺福将信拿给云姒看,云姒一脸不解地接过,待看清信中内容时,她瞪圆了杏眸。
信中说,是她一直记恨苏婕妤和容昭仪,才指使秋凝谋害苏婕妤,然后将此事栽赃给容昭仪身上。
一切说得仿佛都是真的一样。
毕竟她和容昭仪早是众所周知的不对付,而苏婕妤和她也起过几次龃龉,长乐殿失火那次,苏婕妤和容昭仪甚至一同针对过她,如果她是个小心眼,会记恨在心再正常不过。
但是——
云姒抬起头,姣姣的眉眼全是不敢置信:“皇上,您不会信这上面所言的无稽之谈吧?”
容昭仪见状,眼神一闪,她想出声,但想起适才谈垣初的眼神,她到底忍了下来。
但她忍下来,不代表别人也会默不作声,今日一直安静的德妃娘娘朝云姒看了一眼:
“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事关皇嗣,云婕妤不妨将信中内容读出来,再是无稽之谈,也得让众人知晓真相,否则难免会让人觉得有失公允。”
云姒瞧了一眼德妃,将信纸递了出去,几乎是一一传阅,殿内议论声低低响起。
安才人小声嘀咕:“云婕妤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云姒白了她一眼,无语道:
“什么话都信,你没脑子么?”
安才人被一怼,脸颊臊得通红,她心底憋屈,明明嫌疑的人是云姒,怎么云姒还能一副理直气壮的作态?!
云姒冷声道:“信上说嫔妾叫她谋害苏婕妤,再栽赃容昭仪,她心底难安,只能以死谢罪。”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
“她既然最后愧疚到求死,想来对容昭仪也是忠心不已,嫔妾倒是不知道,嫔妾什么时候有了这般能耐,能叫这种忠仆背叛旧主?”
皇后抬手抵住唇角。
不管云姒是否无辜,依着信上所言,秋凝都是背叛了容昭仪,偏偏云姒说秋凝是个忠仆,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
她一个初封婕妤的妃嫔,甚至还不如秋凝的旧主容昭仪位份高,她哪有这个能耐收买秋凝?
这么简单的道理,云姒不信别人想不通,左右不过是不愿想通,能顺手除掉一个劲敌,她们乐得装一次糊涂。
唯一叫云姒不解的是谈垣初作何沉默?
云姒抬起杏眸,一错不错地看向谈垣初。
她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如果证明了事情和她无关,那么在场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容昭仪,谈垣初的确是因小公主一事恼了容昭仪,但谈垣初未必真正地放弃了容昭仪。
而一旦她担了罪名,容昭仪就能够全身而退。
对于谈垣初而言,苏婕妤小产已经是一个事实,他最好是及时止损,不要让其余皇嗣再陷入这场纷争。
如果是云姒处于谈垣初的位置上,她想,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查清真相,还是会愿意仅仅做一个选择。
谈垣初和她对视,似乎意识到她在想什么,谈垣初一言难尽道:
“朕何时说朕信了?”
云姒一怔,杏眸中慢半拍地染上狐疑。
他没信?
那他什么都不说,冷沉着一张脸是什么意思?
谈垣初伸出手,许顺福忙忙把信纸呈给他,谈垣初冲她招手,云姒一懵,不明所以地起身上前,等她站到谈垣初身边,习惯性地站到曾经的位置,谈垣初一顿,他头都没抬:“站近点。”
云姒才蓦然反应过来她如今的身份,她站前了一步,就见谈垣初指骨敲在信纸的最后两行:
“看见没?”
云姒低头去看,才发现她刚才看信时遗漏了一点。
信上说了秋凝为何会听云姒的命令谋害苏婕妤。
因为盼雎殿的秋素是秋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云姒是拿秋素威胁秋凝,才会有了今日这一出。
云姒瞪圆了杏眸:“嫔妾才去了盼雎殿一日,连宫人没认齐呢,怎么会知道她们的关系?”
她意识到自己先前误会了谈垣初,有点心虚地不敢看谈垣初,只能拽住谈垣初的衣袖轻晃了下,她瘪了瘪唇,委屈道:“这明摆着是要陷害嫔妾,皇上,您得查清真相,替嫔妾做主。”
云姒这般说着,心底却是给容昭仪记了一笔。
在场妃嫔见皇上对云姒的态度,心底都是一酸,信纸上写得明明白白,秋凝为何背叛容昭仪,又是怎么谋害的苏婕妤。
皇上什么都没说,偏偏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众人清楚地意识到,他根本没怀疑云姒。
德妃娘娘也抬头看了一眼云姒,她站在皇上身边,拽着皇上的衣袖,看似委屈实则撒娇般地让皇上替她做主,皇上一脸冷淡,却是一点动作都没有,任由女子拉着他。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唯一真正想替苏婕妤查出真凶的人也就只有白芍,白芍见皇上态度,只觉得心寒,她忽然冲皇上磕头,砰得一声响,让云姒倏然噤声,她不得不扭头看向白芍。
白芍磕得额头青紫,她仿佛一点都不觉得疼,咬声道:
“皇上!”
恰在此时,内殿的珠帘动了动,有人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外殿一点点溢满浓郁的血腥味。
见状,云姒松开了谈垣初的衣袖。
白芍咬声抬头:“求皇上派人去盼雎殿传秋素前来问话!”
她不是皇上,她不信云姒。
证据摆在眼前,哪怕再荒诞,谁能说云姒一点都不可能害了她家主子?
云姒黛眉轻蹙了一下,她虽然烦躁白芍一直盯着她不放,但她也清楚,白芍的提议本身没有错。
而且,此事不查问清楚,即使谈垣初相信她,宫中想必也会有议论纷纷。
云姒轻眨杏眸,她依旧站在谈垣初身边,轻声道:“皇上是该派人去传秋素前来,嫔妾也想知道嫔妾什么时候拿她威胁秋凝了。”
秋素很快被传到殿内。
秋素一进来,就砰得一声跪在地上,她脸上泪痕未干,众人瞧见,终于记起她的同胞姐姐刚传来死讯,也难怪她会如此。
信纸被传到了她手上,皇后问她:“这信上所言,云婕妤威胁你和你姐姐秋凝一事是否为真?”
秋素身子打了一个颤,点头:
“是、是真的……”
她一副害怕的模样,云姒冷眼看着她的作态,皇后也有片刻噎住,她问:
“云婕妤是什么时候让你们谋害苏婕妤的?”
秋素说是今日。
殿内所有人都觉得无语。
云姒都气笑了:“照你这样说,我昨日搬入盼雎殿,立即就查清了你和的关系,今日就拿你去威胁秋凝,你姐姐这样的忠仆,甚至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背叛了容昭仪,再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你姐姐便觉得愧疚难安,畏罪自杀?”
秋素被堵得哑口无言。
白芍被糊住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点,皇上会相信云婕妤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云婕妤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今日请安后,皇上就去了长春宫,然后就发生主子小产一事,换句话说,从昨日云姒搬入盼雎殿后,她就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
所谓的忏悔信从头至尾都格外拙劣,与其说是针对云婕妤,不如说故意扯上云婕妤想要搅浑水。
云婕妤心知肚明,所以她从看见忏悔信后,就只有不忿,而没有一点慌乱不安。
等仵作进来,言明秋凝的死不是自尽,而是被人勒死后,更是彻底洗清了云婕妤身上的嫌疑。
——秋凝连自杀都不是,所谓的忏悔信只能是假的。
白芍一脸茫然,不是云婕妤,那到底是谁害了主子?
她终于聪明了一次,想到往日主子和皇后娘娘交好,她抬头求助地看向皇后娘娘。
云姒抬手抵了抵鼻尖,她瞧着这一幕,都替皇后娘娘觉得心累。
摆明的线索就在眼前,白芍居然都看不见。
皇后根本没看她,而是看向秋素:
“是谁让你诬陷云婕妤的?”
秋素早在仵作进来时,就不再哭,她跪在地上,深深埋下头,听见了皇后的问话,却什么都不说。
皇后不紧不慢地沉声问:
“你姐姐都死了,难道你就一点不觉得唇亡齿寒么?”
秋素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但她还是什么都不说。
见状,皇后知道这样问下去,什么都不会问出来,皇后不再逼问,直接道:“拖去慎刑司,什么时候交代,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
等人被拖出去后,殿内陷入一片死寂,线索到秋素这里就断了。
秋素不交代,她们守在这里一日都没用,再不甘,她们也只能离开青玉苑。
谈垣初被皇后劝着去内殿看望苏婕妤。
待终于回到盼雎殿后,秋媛才忍不住道:
“秋素不是长春宫的人么?”
分配宫人一事向来都是中省殿安排的,秋素是长春宫暗示刘公公安排进盼雎殿的人,刘公公没瞒着小融子,小融子一得了消息就让松福通知了云姒。
松福本来就是小融子特意安排进盼雎殿的。
云姒也早知道秋素不安好心,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容昭仪特意安排秋素进盼雎殿,而秋素居然会不是长春宫的人。
云姒不由得想,今日一事,背后之人到底谋划了多久?
第70章 暴毙【1更+2更】
众人回到宫殿都快将近傍晚, 谋害皇嗣的凶手没有找出来,今日有心思用晚膳的人根本没几个。
云姒也没这个心思,她在心底给容昭仪记上两笔, 要不是容昭仪没安好心, 想在她宫中安插人手, 哪来今日的这些破事?
而且, 容昭仪绝对不会是短时间内才有的这个心思,不然怎么能被别人察觉,早早设好的圈套,尽等着她来钻?
秋媛替她卸下金钗, 疑惑道:
“主子觉得害了苏婕妤的人不是容昭仪?”
今日最后查出的结果能证明主子的无辜, 但也因此,容昭仪身上的嫌疑越发大了,不论怎么说,秋凝和秋素都是容昭仪的人, 而且,秋凝是他杀, 最容易在长春宫杀人的也就只有长春宫的人。
不论怎么看,容昭仪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谁能保证秋凝就一定是被收买了?
云姒被问得一顿,她会觉得容昭仪无辜, 是因为陆淞当时看向她的那记眼神。
陆淞绝对知道什么。
不知为什么, 今日皇后娘娘明明也没说几句话, 云姒却是觉得皇后娘娘的攻击性很强, 种种原因, 她总觉得今日一事和德妃应该脱不了干系。
但怀疑只是怀疑, 她没有证据, 自然不会乱说。
云姒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轻垂眸,话音浅淡:
“往日只觉得后宫乱,真正进来了,才知道往日看得还是浅了,我才封了位份多久啊?”
秋媛也难得说不出话来,仅仅是第二日,麻烦就找上了门,日后还不知有多么烦心事呢。
秋媛只低声说了一句:“如果今日没有发生这么多事,皇上今晚本来是该来盼雎殿的。”
云姒从铜镜中和秋媛对视一眼,她轻挑了下眉,不紧不慢道:
“所以说,真是好手段。”
一石三鸟,毁了她侍寝,害了苏婕妤腹中的皇嗣,还让容昭仪背了锅,将水彻底搅浑,自己却隐身起来。
秋媛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声。
她其实想问,如果今日所有事都是德妃娘娘做的,那皇后娘娘在其中做了什么?有没有推波助澜?
最后,话到嘴边,秋媛也只是问:
“主子觉得今日一事能查出真相么?”
云姒其实也挺想知道真相的,但她觉得很悬,忙了一日,她有点恹恹地:
“得看秋素能在慎刑司活几日了。”
要她是背后之人,她都害了秋凝的性命,当然也不会让秋素久活。
想至此,云姒轻垂了下眼眸,她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缩紧。
坤宁宫中,皇后回宫后就去看了小公主,小公主被安排进了偏殿,听说傍晚前醒来了一趟,见到陌生环境又哭闹了一番,最后喝了药才睡了过去。
照顾她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些嬷嬷,皇后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公主的脸,就收了手,嘱咐道:
“照顾好她,有什么需求直接和百枝说。”
嬷嬷立即恭敬应下。
回到正殿内,皇后疲倦地按了按眉心,百枝接替过她,替她揉按额角,四周无人,百枝终于忍不住吐槽:
“奴婢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生怕不把皇上推远。”
百枝说的就是苏婕妤。
一门心思争宠,偏偏做出的事情直叫人脑门疼,皇上是你能质问的么?
她小产,皇上怜惜,她便是没有功劳有苦劳,皇上不怜惜,她就是照顾皇嗣不当,这般情况下,苏婕妤唯一能做的就是求皇上替她做主,而不是质问皇上会不会偏袒凶手。
她居然把怀疑皇上会偏心摆在明面上。
要不是当时在众目睽睽下,百枝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什么!
百枝又想起白芍的表现,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糟心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皇后娘娘没理会她的抱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让太医照顾好苏婕妤。”
百枝一噎,她想说,苏婕妤都这般没用了,娘娘还管她做什么?
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皇后神情寡淡道:
“她天生欠本宫的?坏了身子,还没有诞下皇嗣,她蠢是她蠢,本宫利用她却也不争的事实。”
要不是信任她,苏婕妤也不会冒然喝下所谓偏方,去怀上这个皇嗣。
苏婕妤不知道真相,百枝却是该清楚,在苏婕妤喝下那所谓的偏方后,一旦这胎没有保住,日后她几乎就是断了有孕的希望。
百枝嘴唇抖了抖:“但是娘娘明里暗里护了她多少次,又不是娘娘害了她的孩子。”
皇后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说话。
她是没主动去苏婕妤腹中的皇嗣,却是她把苏婕妤推出去,故意给苏婕妤招来祸患。
不论百枝怎么想给她洗白,她都不可能如百枝所想那般,厚颜无耻地觉得自己无辜。
百枝咽声,许久,她垂头丧气地说:
“奴婢知道了,奴婢会照看青玉苑的。”
她吸了吸鼻子,才说起今日的情况:“娘娘,今日在青玉苑,一点都没查到她,咱们是不是又白费劲了?”
皇后一直微闭着的眸子睁开,她眼底一片冷然:
“不是还有个秋素?”
百枝:“她一副不怕死的模样,能招出德妃么?”
寻常手段当然招不出。
皇后仰头,鼻尖似乎还残余了在青玉苑时的血腥味,或者不止是青玉苑内,她闭着眼,面无表情道:
“不管使出什么手段,让她开口说话。”
*******
盼雎殿和坤宁宫还能是维持安静,但今日的长春宫注定不会安宁。
容昭仪一回去,就召了殿内所有的宫人,宫人也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跪成一团,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殿内却落针可闻。
容昭仪坐在位置上,她面无表情,气压格外地低:
“本宫倒是不知道,这长春宫何时被钻成了马蜂窝!”
她倏然拿起茶杯砸下,直接砸到跪着的宫人头上,那宫人头皮直接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众人一骇,惊恐地不断磕头:
“娘娘息怒!再给奴才三个胆子,奴才们也不敢背叛娘娘啊!”
殿内乱成一片。
容昭仪没有一点动容,她讽刺地扯唇,那日,她安排秋凝去中省殿,本意是想留一暗手,日后对付云姒也容易一点。
结果呢?
所谓暗手,最后却是给她招来了祸患!
容昭仪一想到秋凝,就恨得牙痒痒,她往日待秋凝不薄!
旁人给了她多大的好处,才让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背叛她?!
秋凝是死了,一了百了,但是给她留下这一堆烂摊子,害了苏婕妤的凶手一日没查出来,她一日就无法洗清嫌疑!
容昭仪冷冷地看向跪了一地的奴才,她问:
“秋凝死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不对?”
宫人们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婕妤出事的消息传来长春宫,她离开长春宫前,秋凝还在殿内伺候的,后来,她带走了铜芸,留下秋凝看顾宫殿,这短短时间内,秋凝就能被人勒死了?
最重要的是,她宫中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对!
容昭仪现在看谁都有觉得嫌疑,即使她不在宫中,想进长春宫害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件事上,容昭仪和其他人的想法一致,最有可能害死秋凝的人就是长春宫的人!
铜芸见状,替娘娘问道:“今日你们谁都没有当值?”
只有两个宫人颤颤巍巍地跪出来,吓得快要哭出来:“娘娘明鉴,奴才不敢害人啊!今日奴才一直待在宫中,根本没出去。”
铜芸和容昭仪低声说了两句话,挑挑拣拣,指出了六个宫人,众人打眼一瞧,就发现这六个宫人是今日和娘娘一同前往青玉苑的人,秋凝死的时候,他们不在宫中,当然没了害秋凝的嫌疑。
那六个宫人明显松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昭仪一共是十二个宫人伺候,其中照顾小公主的人要另算,但苏婕妤出事时,照顾小公主的人早早就离开长春宫去了坤宁宫,又去掉铜芸和死去的秋凝,一时间,殿内有嫌疑的人只有四个。
意识到这一点,剩下的四个宫人吓得浑身瘫软,他们对视一眼,看谁都充满了怀疑和些许恨意。
要不是有人害了秋凝,他们怎么可能遭这种无妄之灾?!
容昭仪看向她们的眼神透着凉意: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这么效忠你背后的主子,本宫也乐于成人之美,不拦你们奔前程的路!”
“来人!把她们都送去慎刑司!”
四个人如遭雷劈,殿内哭喊求饶声一片,另外六人生怕娘娘会迁怒他们,上前就按住四人,要将她们拖下去,快到门前时,情急之下,忽然有一人慌忙道:
“娘娘!奴婢想起来了!”
拖拽她的动作一顿,众人视线都移到她身上,宫女被吓得浑身哆嗦,哭着说:“奴婢今日守门,在娘娘去青玉苑时,宋嬷嬷回来过一趟!”
宋嬷嬷,照顾小公主的奶嬷嬷之一。
小公主出生时,皇上替其安排了六个奶嬷嬷,随着小公主逐渐长大,直到如今,小公主身边的奶嬷嬷剩下了两个,剩下的都是后来添补的宫人,而宋嬷嬷就是其中一个。
宫女话音落下,容昭仪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宋嬷嬷是皇上亲自替小公主挑选的奶嬷嬷,怎么可能会投靠别人?
但很快,容昭仪又想起这两日小公主的病情不断反复,还有小公主对她明显的抗拒,小公主年幼,忘性大,怎么会记仇记了这么久?
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诱导小公主?
只有小公主病情没有好转,才会有今日这么一出!
一时间,容昭仪也不能保证宋嬷嬷一定没有坏心。
容昭仪情绪变化不停,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铜芸低声:“娘娘,她的话未必是真。”
容昭仪反问:“你不信?”
铜芸倏然噤声。
她也觉得太巧合了一点,但宋嬷嬷往日照顾小公主尽心尽力,没有一点不对劲的苗头,甚至小公主有时候粘宋嬷嬷比娘娘还要多。
想到这一点,铜芸忽然又觉得不对。
娘娘和寻常后妃不同,她照顾小公主时很多事情都会亲力亲为,而不是把小公主的所有事都交给嬷嬷,而且娘娘和小公主相处的时间又多,宋嬷嬷若是个好的,怎么会哄得小公主和她比和娘娘还要亲近?
怀疑一旦滋生,看什么都觉得不对。
铜芸一时也说不出替宋嬷嬷辩解的话,她转头问那个宫女:
“你刚才怎么不说?”
那宫人擦了把眼泪,委屈道:“宋嬷嬷说小公主有东西落在殿中了,她回来拿东西的,宋嬷嬷平日一直照顾小公主,奴婢没察觉有不对,一时间也习以为常宋嬷嬷进出长春宫,才一时没能想起来。”
如果是外人进来宫中,她肯定能记住,但宋嬷嬷不一样,她本身就是长春宫的人,她回长春宫,宫女只会觉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