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摆在内殿的是绣着松青样式的六扇屏风,配上殿内的青玉砖,也算是配称。
但云姒脸色倏然变了变,眉眼间一闪而过羞恼!
她认识这扇屏风,而且是格外眼熟。
去年,她生辰时,她拦住了谈垣初,后来,他们在养心殿内颠鸾倒凤,那时养心殿摆着的就是这样一扇绣着松青样式的屏风。
情至深处,她无力地攥住屏风一角,屏风娇贵,稍有不慎就容易弄得褶皱。
那时,谈垣初指骨敲点在屏风的褶皱上,语气慢条斯理中透着点餍足,他下颌抵在她颈间,哑声问她:
“弄坏了朕的屏风,是不是该罚?”
云姒不看回想当时的情景,后来,许顺福发现屏风褶皱,谈垣初却是不肯换,云姒一度不敢直视许顺福,总觉得他发现了什么,后来这扇屏风被她磨着换了去,那以后,云姒许久都不曾见过这扇屏风。
要不是今日,她都要忘了这件事。
松福和秋媛瞧见她神色,都觉得意外和不解。
云姒哑声,难于人言。
只是她心底忍不住咬牙,谈垣初故意让人把这扇屏风放到她寝宫,到底是要做什么?!
而此时的御书房,谈垣初也在问许顺福:
“屏风给她送去没?”
许顺福:“昨日就让中省殿的人摆到盼雎殿了。”
谈垣初挑眉,漫不经心地勾唇:
“传旨,今晚盼雎殿侍寝。”
第65章 侍寝
盼雎殿侍寝的消息传出去后, 各宫各殿的反应都不同,皇后只是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
“库中的那件玉珊瑚给盼雎殿送去。”
百枝惊愕地瞪大了眼,她脱口而出:“娘娘!那件玉珊瑚是您封后时, 皇上特意赏赐给您的!”
她咬唇不忿道:
“怎么能送给她呢?”
百枝还想说什么, 但是见娘娘一脸风轻云淡, 她只能咽下声, 只是谁都看出来她的心不甘情不愿。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要不是皇上宣她侍寝,本宫也都快忘了今日是她的乔迁之喜,不管怎么说,本宫都该送上一份贺礼。”
理是这个理, 但是, 百枝还是想劝阻:
“娘娘想送什么贺礼不行?非得这件?”
皇后觉得她有点烦:“只是一件玉珊瑚罢了,在库中只能落灰,好物配佳人,也不算埋没。”
知道娘娘心意已决, 百枝再不愿,也只能把意见按在心底, 她去库房中找出玉珊瑚,登记在案后,特意拿给娘娘看了一眼:
“娘娘, 您瞧这颜色, 适合送给她么?”
赤红色的玉珊瑚, 栩栩如生, 红色为正, 在本朝多用于正室, 百枝千方百计地想要让娘娘收回成命。
皇后瞥了一眼, 一点情绪波澜都没有:
“皇上前些日子赏给苏婕妤的玉簪中还镶了个红宝石, 德妃宫中种得一片芍药也是朱红,你说这些和她们不适用,本宫如果一个个计较,还有完没完?”
百枝还欲说什么,皇后打断她:“百枝,这只是一件死物,是你想得太多,才给它赋予了另外的意义。”
而对于皇后来说,这个玉珊瑚和其余摆件根本没什么不同。
皇后收回视线,淡淡道:
“不要自找烦恼。”
百枝倏然噤声。
她不是不知道娘娘不在乎,但她替娘娘在乎,她总觉得这世间最尊贵和最好的东西都该是她们娘娘的。
她闷闷不乐地把玉珊瑚装在锦盒中,亲自送去了盼雎殿。
坤宁宫一有动静,这个后宫都有样学样,云姒在盼雎殿还等来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侍寝,反倒迎来一波波的宫人,等把所有人送走后,天都快暗了下来。
不等秋媛把礼物都统计好,松福让人抬来一桶桶热水,探头问:
“主子,您现在是否要沐浴?”
云姒忙累了一日没得空闲,眉眼透了点疲倦,她瞧了眼时辰,恹恹地点头:“抬到净室。”
她话落,拨弄了一下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玉珊瑚。
秋媛觉得眼熟,瞧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什么,她忍不住愕然:“这是……”
云姒不解地看向她,她不认得这个玉珊瑚,她会这么关注,只是因为这个玉珊瑚的颜色过正了点,她有点惊奇,要是别人送来的也就罢了,偏偏送礼的人是皇后娘娘,让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皇后娘娘就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尊卑上的细枝末节么?
秋媛低声:“奴婢记得,这是皇后娘娘接受凤印那年,皇上赏赐给娘娘的。”
那时她初进宫,还在宫中做个粗使奴才,远远地瞧见宫人捧着银盘给坤宁宫送赏赐,浩浩荡荡地一排,久不见尾,她跪在那里许久,在那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么多贵重的物件,因此,记得格外久。
云姒错愕抬眼。
她快要搭上玉珊瑚的指尖下意识地收了回来,瞪着玉珊瑚许久,她都有点不敢碰了。
松福没听见二人谈话,很快进来:
“主子,热水准备好了。”
云姒点头,视线迟疑地从玉珊瑚上收回来,她纳闷归纳闷,但皇后娘娘说是贺礼,其实和赏赐也没两样,断没有她拒绝的道理。
在进净室前,云姒蹙了下黛眉,吩咐道:
“把它摆在内殿。”
她指了一下梳妆台的位置:“就摆在那里。”
对秋媛有点不解的眼神,云姒没解释,她弄不懂皇后娘娘的想法,只好把难题推给能解决的人。
这般显眼的地方,谈垣初只要一来,就能立即发现,至于她该拿这个玉珊瑚怎么办,就看谈垣初后续的反应了。
云姒进了净室,宫人有眼色送来一盆干花瓣,浴桶上飘浮花瓣,衣裳顺着香肩落地,佳人入浴,殿内响起水波声,溅了一点水珠在地面上,恰巧掩盖了外间的脚步声。
外间刚见了一点暗色,谈垣初就到了盼雎殿,盼雎殿挂着高高的灯笼,欲和月色争辉。
他没让人通传,直接带着许顺福进了内殿,但没想到殿内居然会没人,他意外地挑了挑眉,但不等询问,谈垣初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
很轻的动静,却是响彻安静的殿内,伴着女子的轻声,泛起一点点旖旎的涟漪。
许顺福也在殿内,他很快意识到云婕妤在做什么,忙忙低下头,他原本以为皇上会在外面等着云婕妤出来,谁知道,皇上只是停了一下,就径直朝屏风后走去。
许顺福心底轻啧了声,他使了个眼色,带着宫人直接退了出去。
松福在殿外伺候,见许顺福出来,他一脸纠结地挠了挠头,隐晦道:“公公,奴才刚让人传了晚膳。”
许顺福瞧了眼时辰,他清了清嗓子:
“晚一点再吃也没事,左右皇上不会饿着云婕妤。”
话音甫落,殿外陷入了一片安静,一些略有些知事的宫女忍不住垂下头,耳根露了点被臊出来的红。
见状,许顺福陡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见松福一脸震惊,忙呸了声:
“一个两个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晚膳!皇上不会让云婕妤一直饿着。”
毕竟他亲眼所见,皇上从没在这些方面亏待过云婕妤。
松福讪笑了一声:“奴才们知道的。”
殿内的人不知外面的滑稽,云姒靠在浴桶中,她抬手拨了拨水,水珠顺着手臂滑下,然后滴落水面,净室内有热气氤氲,于是有水珠沁在她脸颊、鼻尖、锁骨,水雾弥漫,也是透骨生香,她微微仰头,杏眸轻闭着。
有人替她浇了一舀水,温热顺着肩膀滑下,然后,云姒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只当是宫人去加热水,没当一回事,连眼皮子都没睁开。
毕竟,秋媛也在殿内,如果有事,秋媛总会叫她一声。
但她忘了,有一种情况,秋媛根本没法提醒她。
例如,在某人的无声命令下。
有人搭上她的肩,替她按了按肩,云姒轻蹙了下黛眉,她陡然睁开杏眸,四目相视间,从高处看向她的人意外一挑眉,他还若有其事地问:
“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是朕伺候得不好?”
云姒是察觉到了不对,但也没想到会一睁眼就看见谈垣初,她瞪圆了杏眸,略有点心梗,被谈垣初噎住了良久:
半晌,她轻扯唇,在谈垣初好奇的视线中回答:
“手法这么生疏的宫人,根本不会被中省殿放出来。”
谈垣初轻啧了声,他差点忘了,她也是中省殿出来的,对宫人比他了解多了。
不好骗。
他垂眼,浴桶水面被花瓣挡住,大半春光都不曾泄出来,但也瞧了一点春色,她的两条腿生得格外好看,纤细笔直,白皙细腻,如今,她将腿贴着浴桶蜷着,似乎有点不舒服,女子被惊到,仓促地坐起来,白皙的指尖攥在浴桶边缘,羞臊地恼瞪他:
“皇上知道您现在像什么吗?”
谈垣初勾起她一缕青丝,慢条斯理地挑了下眉,表示愿闻其详。
云姒言简意赅:“活脱脱像个登徒子!”
谈垣初被气笑了,谁敢指着他鼻子骂他登徒子?
他伸手弹了下她脑壳,问她:“看你一眼就是登徒子,等夜间,你我床榻上共眠时,朕又是什么?”
云姒被他堵得哑口无声,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偏偏她寻不到话音堵回去,半晌,她羞愤地憋出了一句:
“您真不害臊!”
谈垣初点头,一点不客气地应下这句话:“嗯,你说得对。”
被附和了,但云姒一点没觉得高兴,她轻扯唇角,这人怎么会这么厚脸皮?
云姒又忍不住想起殿内的那扇屏风,她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了外人,她压低声:“您不是答应嫔妾把那屏风收起来么?怎么现在却摆在嫔妾殿内了?”
谈垣初勾起她的青丝,净室内的宫人都被他赶了出去,伺候女子沐浴的活计只能落在他身上,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某人乐在其中,他指尖蹭了点皂角,揉在她乌发上,在替她清洗的同时,还能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
“那扇屏风是江南进贡而来,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绣工甚是巧妙,你不喜欢么?”
云姒深呼吸了一口气:“您明知道嫔妾在说什么!”
什么价值连城!他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谈垣初抬眼,隐约地低笑了一声:“你当真不喜欢?朕却是很喜欢。”
他话音意味深长,云姒当然听得懂,她恼得抬起杏眸瞪他,但在四目相视时,云姒蓦然一愣,她这时才发现他眸底神色格外暗,云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们身在何处。
在净室,而且她赤裸。
云姒脸颊陡然染上绯红,她忍不住蜷起两条细白的长腿,轻轻摩梭,她咬紧唇:
“您先出去!”
谈垣初没答应,而且没由来地忽然说了一句:“殿内没有旁人。”
话音落下,仿佛是干柴上陡然间点燃了一把烈火,净室内悄无声息地升温,云姒都已经分不清她脸颊上的热度到底是因为殿内热气氤氲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她只记得她对上谈垣初视线后,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这件事上,她从来不是谈垣初的对手。
他疼她,尤其喜欢在这种事上疼她,浑身毫无预兆地软成一滩烂泥,她蜷缩在他怀中,呜呜咽咽地低泣着,云姒不喜欢这种事时只有她一人坦诚,但今日,她指尖落在谈垣初腰带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水溅湿了他的衣裳,在那时,她也会忍不住去亲他,于是不多时,衣裳只能凌乱地披在他身上,冷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但某人太可恨。
他故意慢条斯理,却在到极致时,他又开始变得矜持,这时,他喊她格外亲昵:“阿姒,别急。”
到底是谁在急?
临到关头搞这一出,她总觉得她迟早要被他折磨死。
水珠还未消,就又热得香汗淋漓,许久,他抱着她离开净室,经过屏风时,他低笑了声:
“褶皱已经被尚衣局修补完好,阿姒这次不要乱抓,否则就真的要瞒不住了。”
云姒瞬间浑身紧绷,她意识含糊间还在想——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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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爬树梢,夜也逐渐浓郁得化不开。
某殿内忽然响起物件跌落声,云姒要站起来,结果两条腿一软瘫坐下来,她嘴唇轻微颤抖,含着些许的咬牙切齿:
“皇上,您一点都不疼嫔妾!”
谈垣初手疾眼快地揽住她,没叫她跌落,闻言,谈垣初一点都不认,他指骨点在女子腰肢间,隐约笑了一声:
“你还要朕怎么疼你?”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笑着说自己冤枉。
云姒想推开他又没力气,她臊得不行,他明知道她说得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她瘪了瘪唇,抬起湿红的杏眸看向他,控诉道:“您一来就这般,饭都不让嫔妾吃,还说什么疼嫔妾。”
谈垣初垂眸看她,淡淡道:
“朕也是想来和你一起用晚膳。”
言下之意,他和她同样都是没用晚膳,早早就赶来见她了。
如果许顺福在场,他能够作保谈垣初的话这番话没有一点作假。
今日一整日,谈垣初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藏得很深却也真是存在,云姒在御前伺候了一年,总待在谈垣初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但今日,在御书房时,谈垣初有数次抬头,在看见许顺福时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许顺福心知肚明皇上是想看见谁,但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饶是如此,许顺福也觉得头疼,心底有有点怀念云姒姑娘在养心殿的日子。
今日皇上挑了他许多刺,例如,他随意推开茶杯,淡淡道:“烫了。”
再来一遍时,却又是被嫌冷。
如此重复两三遍,他才将茶水入口。
许顺福知道,皇上不是故意刁难他,而是送来那杯茶水的人不对,所以茶水入口后味道怎么都不对。
但云姒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当谈垣初同样没用晚膳,心底略微平衡了一些,她忽然仰起头亲在谈垣初下颌处,她软声道:
“嫔妾也觉得皇上会来和嫔妾一起用膳,所以一直在等您。”
谈垣初觉得她着实有点能耐,让人明知她说的只是哄骗人的假话,却依旧忍不住勾起唇角。
今日盼雎殿的晚膳用得很晚。
盼雎殿有小厨房,着实方便不少,膳食一直都在锅中焗着,生怕会冷下来,也不需要来回往御膳房跑。
膳食被一个个摆在黄梨木圆桌上,许是因她今日初得位份,御膳房送来的膳食格外丰盛,加上今日盼雎殿侍寝,最后膳食琳琅地摆了一整桌。
谈垣初也终于瞧见了被摆在梳妆台上的玉珊瑚,他没有避讳,直截了当地问:
“这东西怎么在这儿?”
云姒勾头,语气仿佛在捏酸:“皇上记得这件玉珊瑚?”
谈垣初点了点她的额头,示意她装模作样也要适可而止:
“这种东西只有坤宁宫有。”
谈垣初说的是实话,宫中妃嫔也许宫殿中有一点红色,许是宫装上,许是首饰上,但像这种一整个都是红色的物件,只有坤宁宫有。
谈垣初从不会犯这种糊涂。
云姒杏眸中闪过一抹了然,她不着痕迹地觑了眼谈垣初的神色,见他只是有点意外,根本没看第二眼,她收回视线,征求意见:
“那娘娘将这玉珊瑚送给嫔妾,嫔妾要怎么办?”
谈垣初不在意道:
“只是一件死物,既然她不在意,你喜欢就摆在殿内。”
谈垣初在这方面和皇后一个态度,只是一件死物,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所谓意义都是旁人赋予的。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扫了眼玉珊瑚,玉珊瑚的确是死物,但皇后送这件物品的用意才是重要。
皇后在向怀中女子表达善意。
谈垣初一向知道皇后对后宫妃嫔都没什么意见,但这样主动表达善意的却也少见,至今宫中也只有一个苏婕妤罢了。
想到苏婕妤,谈垣初不由得碰了一下怀中女子的小腹,被她不解地看过来:
“怎么了?”
谈垣初很自然地和她聊起这个话题:“如果你怀上皇嗣,你是想要一个皇子还是一位小公主?”
他问得轻描淡写,但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一个稍不留神就会有危险的问题。
云姒毫不掩饰惊愕,半晌,她埋怨道:
“您是不是对嫔妾有什么不满?”
不然干嘛总是问她这些要命的问题。
不等谈垣初回答,云姒就紧接着道:“皇上即使要问,也该去问苏婕妤才对,宫中现在怀着身孕的女子可不是嫔妾。”
她避而不答,让谈垣初轻挑了下眉:
“不想回答便不回答。”
云姒觑了他一眼,心底觉得纳闷,一般来说,这种问题不应该是后妃有孕后,拐弯抹角地试探他么?
他现在怎么还反过来了?
甭管谈垣初是怎么想的,云姒现在一点都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只要涉及到皇嗣就没小事,不论小公主还是小皇子都是皇嗣,回答哪一个都有可能犯忌讳,还不如不回答。
再说,这种事情难道还能挑么?
第66章 请安
翌日, 云姒醒来时,谈垣初早不在盼雎殿了,她半困半醒地趴在软枕上, 秋媛挂起床幔, 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云姒被看得有点不明所以:
“怎么了?”
秋媛摇头:“奴婢还以为您会因没看见皇上不高兴呢。”
毕竟在养心殿时, 主子是日日都能见到皇上的, 秋媛本来觉得她会有落差。
云姒懵了一下,才意识到秋媛在说什么,她不在意地说:“今日有早朝。”
谈垣初就是想留下等她醒来,也不行。
云姒觑了眼殿内的沙漏, 见快要到了辰时, 她坐了起来,今日秋媛替她准备的宫装不如昨日郑重,是一件云白色的烟纱裙,松散了两缕乌发在肩头, 挡住脖颈间的痕迹,但也余了些许风情, 铜镜中的女子肤如凝脂,欺霜赛雪,杏眸姣姣, 抬眼时顾盼生姿。
只一点, 女子似乎没睡好, 不多时她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秋媛伺候她用早膳, 忽然说:“奴婢清点了昨日送来的贺礼, 名单上没有长春宫。”
云姒和容昭仪之间有龃龉, 这件事在后宫也不是秘密, 秋媛也只隐约知道一点内情, 总归绝不是因为容昭仪表面上对主子的刁难。
云姒根本不在意长春宫是否送了贺礼,但她听得懂秋媛话中的意思,全宫都送了,只有她一人不送,太过突兀。
云姒吃了两块糕点,甜了甜没滋没味的口腔:
“小公主低烧未退,她没心思关注宫中琐事也是理所当然。”
刚好借此理由,不给她送来贺礼,某种程度上表达对她不喜。
快到辰时前,云姒出了盼雎殿,松福早早就准备好仪仗,她到坤宁宫时不早不晚,殿内只有德妃娘娘和零星的几位妃嫔在,都围着德妃在说话,她一进来,殿内安静了一刹,然后扭头朝她看去。
云姒朝德妃服了服身:“请娘娘安。”
德妃好脾气地让她起来,见她来得这么早,掩住唇笑着道:
“你昨日侍寝,怎么还来得这么早?”
曾经伺候过卢才人,她心底也知道请安时的弯弯道道,对德妃娘娘的问题,云姒很清楚该怎么回答,她低眸轻声:
“嫔妾初来乍到,心底惦念着来给娘娘请安,总睡得不踏实。”
百枝正嘱咐宫人添茶倒水,听到云姒的话,意外地看向云姒,对她的回答格外满意,昨日不得不把玉珊瑚送去盼雎殿的怨念也跟着消了不少。
不论云姒心底怎么想,总归人家愿意明面上敬重着娘娘。
德妃点了点头,笑意不变地看向她,只要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到她眼底情绪寡淡了些许。
她若无其事地看了云姒一眼。
昨日她在坤宁宫前邀请云姒偶尔去翊和宫坐坐,云姒只是应付了事,如今又在她面前对皇后娘娘一声声的敬重,哪怕德妃知道这是无可厚非,也不禁觉得云姒不识趣。
她不信云姒会看不透自己昨日邀请她的真正含义。
云姒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德妃娘娘端着茶杯抿了口茶水,没再和她说话,云姒接受良好,说实话,如果她和秋媛曾经猜测皇后娘娘和德妃之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皇后娘娘和德妃之间绝对不会平和。
她一点都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情中,如果必须要有选择,云姒想她也宁愿选择站在皇后这一边。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
德妃娘娘膝下有皇嗣,让她在宫中的地位稳固,但对于云姒来说,这可不算一件什么好事。
思绪一闪而过,云姒很快收回飘散的思绪回神,殿内妃嫔也逐渐到齐,今日容昭仪依旧没来请安,云姒只是扫了眼空着的位置,和众人一起服身请安。
云姒看得出今日皇后娘娘气色挺好,脸上的笑意也比往日浓一点,有人看出端倪,好奇:
“娘娘今日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么?”
皇后娘娘没有否认,她轻点了下问话的妃嫔,很快笑着点头道:“的确算是一件高兴的事,今年炎热,皇上有意去行宫避暑,正让本宫拟定去行宫的妃嫔名单。”
话音甫落,殿内众位妃嫔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这皇宫中几道宫墙隔着,不得宠的妃嫔几乎一年都不能见到龙颜,但等去了行宫就不一样了,行宫中没有这么多规矩,本就奔着避暑游玩去的,偶遇皇上的机会也就多了不少。
云姒也有点惊愕,昨日她才见过谈垣初,却没听谈垣初提起这件事过。
不等云姒有什么想法,就听有妃嫔道:“嫔妾最近在宫中做了许多香囊,挑了其中最好的一个,昨日本想呈给娘娘,却被事情耽误了,也不是娘娘会不会喜欢。”
被事情耽误了?
昨日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有云姒被封了位份一事。
闻言,云姒朝说话的妃嫔看去,云姒也不眼生,正是那日在她和容昭仪对峙时忽然冒出来的安才人,安才人脸上抿着柔柔的笑,给身边宫女使了个眼色,很快,宫女拿出呈上一个香囊。
香囊做工精致,当真算不上敷衍。
殿内其余妃嫔却说不出夸赞的话,异样的眼光不断瞥向安才人,娘娘才说了她要拟定去行宫的名单一事,安才人就立即出手讨好娘娘,真叫人看不过眼。
只是事发突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安才人会准备得这么充分!
殿内静了片刻,香囊被送到皇后娘娘面前,皇后也挑了下眉,她只看了一眼,就夸道:
“安才人一贯手巧。”
云姒瞧得仔细,她怀疑皇后娘娘甚至连香囊上绣的是什么花纹都没看清,意识到这一点,她抬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心底不得不佩服皇后娘娘的表面功夫。
云姒今日长了见识,整个殿内妃嫔都被安才人的行为刺激到,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将皇后娘娘奉承得全程没合过嘴角,云姒觑了眼德妃娘娘,德妃平静地坐着,云姒朝她手边的杯盏瞥了一眼,果然,德妃手中的杯盏早就空了。
一杯茶水早就被她饮尽,她也没说要添。
请安时辰将近半个时辰,皇后才打住她们,摇头道:
“去行宫的名单明日就能出来,待本宫拿给皇上过目后,就会让人去通知你们,时辰不早,早点回去吧。”
云姒眨了下杏眸,明日才能出名单?
她不觉得这个时间点是皇后随意一说,云姒觑了眼殿内唯一空着的位置,她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请安散后,云姒没有着急回宫,松福等人带着仪仗离开,云姒和秋媛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她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云姒偏头看向她:
“邱宝林不着急回宫?”
云姒身边多的人正是邱宝林,云姒和她算是旧相识了,当初在和宜殿时,两人就经常见面。
邱宝林颇恭敬地轻垂着眼:“许久不见云婕妤,嫔妾便想和云婕妤说说话,也不知云婕妤会不会嫌弃嫔妾烦。”
她态度摆得格外端正,看似和云姒并肩而行,其实她总落后一点,她亲眼见过云姒是如何伺候卢才人的,如今却也能一点不在意,不像其余妃嫔心底觉得别扭,她对云姒态度,和对待其余高位没有不同。
云姒一贯知道她是个透彻的人,如今见到她的态度一点也不意外,她轻笑了声:
“宫中像邱宝林这般安静的人已经不多了,我怎么会嫌你烦?”
两人都是话中有话,云姒了然邱宝林示好的做法,她也表示了接纳,她所谓的安静不是指邱宝林在宫中像个隐形人。
而是说当初她在和宜殿伺候时,邱宝林明明察觉到不妥,却也没多嘴地提醒卢才人一事。
路到御花园,二人在其中遇见刘御女,她惊讶地看向走近的二人,咬了咬唇,她朝邱宝林看了许多眼,但邱宝林都没有回应她,刘御女只好黯然地转身离开。
云姒把二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她挑了下眉。
当初邱宝林和刘御女的关系不错,否则也不会约在一起制作香膏,但卢才人小产一事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如往日?
云姒询问的眼神朝邱宝林看去,邱宝林没有隐瞒,坦然道:
“嫔妾和她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同行。”
云姒了然,说什么不是一路人,实际上是邱宝林也发现当初卢才人一事中她被刘御女利用了。
云姒多看了一眼刘御女,她之前一直在养心殿伺候,对后宫的事情知道得不多,所以,她现在其实是需要一个邱宝林这样的人。
邱宝林很聪慧,很快就道:
“当初卢嫔去世后,刘御女有一段时间经常出入翊和宫。”
云姒心底经常叫卢氏卢才人,但她死时以嫔位下葬,宫中提起卢氏时,通常是唤其卢嫔,云姒没觉得奇怪,她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