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泽子骤然脸色惨白,惊惧之下,连规矩都顾不得:“你放屁!”
那个奴才没管小泽子,他看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连翻说出原因:
“上个月宫中许亲人探视时,奴才亲耳听见的,小泽子他娘病重在床,正缺银子看病!小泽子每日都愁眉苦脸的,但这两日,小泽子却一点都不担心没银子的事情了。”
那个奴才恳切道:“肯定是他!是小泽子收了别人的银子害了宝林主子,和奴才没有关系啊!求皇上和皇后明鉴!”
小泽子白了脸色,他张了张嘴,却是一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云姒见状,有点了然,不论这件事是不是小泽子做的,小泽子都是真的收了银子做了亏心事。
云姒没再关注两个奴才,而是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众位嫔妃。
在看见何美人时,她视线停了停,这次不是因为她觉得何美人可疑,而是何美人身边的那个宫女,云姒记得叫作连翘,她死死地低垂着头。
连翘没露出什么异样,但在众人都好奇究竟是谁害了杨宝林的时候,她一心只想藏起自己的模样就已经是异样了。
皇后冷脸看向小泽子: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么?!”
小泽子浑身发抖,他害怕得直掉眼泪:“奴才……奴才……”
见他这幅表现,谁还不知道他有鬼?
何美人有点颓废地闭了闭眼,云姒余光一直在看她,见此,心底清楚,这件事情怕是很快要水落石出。
只有一点,云姒觉得不解。
这种一个不慎就会要命的事情,何美人怎么敢交给一个被钱收买的人?
但凡是秘密,只要有第二个人知道,就会容易暴露。
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何美人不知晓么?
皇后拍桌而起:“再不说实话,直接拖下去打!”
见事情快要结束,容昭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派人查一下,他是否有寄钱给宫外那位重病不起的娘,一切自然就有答案了。”
容昭仪觑了何美人一眼,心底冷笑,她是不能主动说出何美人的嫌疑,却不代表她不能推波助澜。
一想到何美人自作主张地毁了她的计划,容昭仪心底就恼火得不行。
小泽子脸色陡然灰败,他骇然道:“奴才说!奴才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奴才的错!求娘娘放过他们!”
小泽子朝何美人看了一眼,这一眼,众人都看见了,不禁觉得讶然。
何美人?
何美人一贯低调,当初杨宝林还是杨婕妤时,除非是替杨婕妤说话,何美人在请安时,甚至可以不说一句话。
说句难听的,众人对何美人的印象就是——杨婕妤手底下的一条狗。
等杨婕妤被贬位,何美人就沉寂下来,众人也没再关注过她。
就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是她害死了杨宝林?
小泽子眼底有愧疚,他的确愧疚,不论何美人是抱着什么心思帮了他,但的确是何美人给了他银子,才让他娘亲有钱治病。
他是自愿替何美人做事的。
要被拖去慎刑司时,小泽子也没想过要把何美人说出来,但他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被人发现。
小泽子冲何美人的方向磕了头,额头破处的血都混在地上了,他哭着说:
“是何美人……是何美人给了奴才银子……”
最艰难的话说出口话,后面的话也就不难了,他把何美人让他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何美人让奴才趁机把熏香替换,奴才虽然不是内殿伺候的,但杨宝林被禁足,殿内人心浮躁,奴才经常被雅玲姐姐叫进去清扫内殿,更换熏香一事也偶尔会落在奴才身上。”
“奴才午时寻到机会,就将熏香替换了,火也是奴才趁机放的。”
众人也这时才发现他和另一个奴才的差异,那个奴才衣服不整,显然是匆忙间套上一件衣服就赶紧跑了出来,而小泽子身上有灰痕,狼狈得不行,但衣裳却是整洁,根本不像慌乱下穿的衣服。
小泽子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哭着说:“是奴才对不住宝林主子,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愿以死谢罪,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放过奴才的家人!”
事到如今,似乎水落石出。
何美人也没跳出来反驳小泽子的话,越是如此,小泽子越是愧疚,他头快埋进地里,不敢看何美人一眼。
谈垣初抬眼看向何美人,她一身狼狈,被人从火中救出,只裹了件披风,青丝凌乱地披散在身上,她垂着眼睑,在被指控时,也格外安静。
其实,谈垣初对何美人是没什么印象的。
登基前,他母后备受先帝盛宠,连带着,他也是诸位皇子中最被看重的皇子。
他未到及冠,母后和父皇就给他府中赐了不少女子,父皇在位时的最后一次选秀,府中又是进了三位良娣,和一位侧妃,侍妾不知数人。
后院事宜他只交给皇后,很少过问。
那么多女子,也只有那么几位能让他记得,至于何美人,他甚至不记得她是什么进府的,只隐约记得她和杨宝林交好。
除此外,再无印象。
何美人位份似乎不低,但除却三品主子娘娘的位份是他亲自封的,其余都是由皇后定夺,甚至杨宝林当初的婕妤之位也是如此。
他如今看向何美人的神情也是淡淡,仿若看向陌生人一样。
何美人不觉得意外,她早就知道,她不曾被皇上记在心里。
谈垣初没说话,皇后看了两人一眼,问出了众人想问的问题:
“何美人,你有什么要说的?”
何美人拢了拢披风的衣襟,不曾外泄一点风光后,她才跪了下来,她跪得很安静:“嫔妾无话可说。”
话音甫落,殿内哗然一片。
皇后也是有点意外,她似乎觉得头疼,伸手按了按眉心,皱着眉头道:
“本宫记得你和杨宝林也曾交好,到底什么原因,让你对她痛下杀手!你……糊涂!”
说到最后,皇后也只能叹息地摇了摇头。
在这时,何美人却是倏然抬起头:“娘娘说错了,嫔妾不觉得嫔妾糊涂。”
谈垣初眉眼间情绪淡了一点。
皇后被噎住,殿内众人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敢说,都这种地步了,还不知道反省替自己请罪。
何美人看得出众人在想什么,她轻扯了下唇,忽然将视线移到云姒身上。
云姒有点错愕,也有点不明所以。
何美人却是这时出声:“娘娘说嫔妾和杨宝林交好,嫔妾刚进宫时和杨宝林都被分到朝阳宫,那时她贵为婕妤,嫔妾除了和她交好,难道还有别的路可选?”
她轻扯唇,透了点讽刺。
“嫔妾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奴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她哪里记得嫔妾和她同样是皇上的妃嫔。”
皇后哑声,众人也闭嘴,杨宝林当初的性子,的确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许久,皇后伸手按眉,疲倦道:“再如何,你也不该杀害了她,而且,她都贬为宝林,位份尚且不如你,你何必呢?”
何美人蓦然落下两行清泪,她终于忍不住情绪:
“被贬为宝林?嫔妾也觉得嫔妾摆脱她了!后来事实告诉嫔妾,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放过嫔妾的!”
她骤然看向云姒,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听她说:“宫中有关云姒姑娘的流言,是嫔妾让人传出去的。”
云姒惊愕,她不理解何美人这个时候不想着脱罪,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揽添罪名。
何美人扯唇:“半月前,杨宝林派人给嫔妾传话,信誓旦旦地说是云姒姑娘害死当初的卢才人,她让嫔妾去查这件事,去找证据!”
云姒皱起黛眉,半月前?杨宝林当时早被禁足,怎么会忽然生出这个念头?
云姒这时的想法和当时的何美人一样,杨宝林被谁利用了?
云姒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云姒按捺住心中的想法,朝何美人看去,何美人讽刺一笑,眼泪却是忍不住掉:
“无凭无据,嫔妾有什么能耐去给云姒姑娘定罪!”
“为了让她安心,嫔妾只能让人传出谣言,但谣言终归是谣言,嫔妾根本没有证据,嫔妾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哭着说:“嫔妾只是想摆脱她!她欺人太甚!嫔妾只能这么做……”
她闭上眼,认罪后,她俯身磕头:
“是嫔妾有罪,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责罚!”
云姒下意识地朝谈垣初看去,何美人说了一通杨宝林是如何逼迫她的,情深意切,也说自己是不得已这么做。
但她始终没说,在杨宝林贬位后,凭什么能以宝林的身份使唤得动她做事?
她有把柄落在杨宝林手中。
何美人可不可怜,云姒不知道,但何美人再可怜,关她什么事?
传出流言时,何美人也从来没想过一旦皇上真的信了流言,她会落得什么下场。
殿内一时间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皇后有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看似一切水落石出,但众人都清楚,这件事并未彻底明了,是谁让杨宝林觉得当初卢才人溺水而亡是云姒所为?
但杨宝林身死,死无对证,谁都不能得知真相。
皇后为难地看向谈垣初,低声:“皇上……”
皇后的确可以直接给何美人定罪,但皇后一点都不想沾手这种事情,难题自然要抛给能解决的人。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向那位他不曾注意过的何美人。
她正在哭,哭自己是被逼得无路可退,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谈垣初眉眼间情绪淡淡,没有一点波动,何美人害死杨宝林也许有苦衷,但她也绝对不清白。
谈垣初指骨敲在椅柄上,不轻不重的响声,却是让众人噤若寒蝉,他的声音平淡:
“何美人谋害宫妃,罪无可恕,夺其位,即日起打入冷宫。”
打入冷宫。
这般惩罚,不止何美人,众人都是一惊。
这是谈垣初登基后,第一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嫔。
当初卢才人小产,涉嫌的两位妃嫔都只是降了一个位份罢了,杨宝林当初证据确凿致使卢才人溺水而亡,也只是被贬位,怎么到何美人身上,惩罚就这么严重?
众人惊疑,难道皇上当真这么在乎杨宝林?
云姒却隐约猜到原因,在谈垣初眼中,当初的确是杨宝林导致卢才人身死,但终归到底,那件事是个意外。
卢才人小产一事同样如此。
只有何美人,是故意筹谋许多,一心要杀害杨宝林,且事后不曾有一丝反省。
短短半年,宫中就有两位妃嫔丧命,要是人人都有样学样,察觉一点威胁,就开始谋人性命,这后宫再无宁日。
谈垣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只能杀鸡儆猴,让众人心中生出惧怕,才会不敢再犯。
何美人错愕抬头,不敢置信:
“皇上——!”
她看着皇上无动于衷的神情,情难自禁地掉下眼泪,她不懂啊!为什么皇上就对她这么严苛?
明知她是有苦衷,仍是不曾对她有一点怜惜。
杨宝林都能得他宠爱数年,为什么独独她不行啊!
何美人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谈垣初,她们只隔了短短的距离,但何美人心底清楚,她们从未靠近过。
她从进府起,就不曾得过他一分关注。
她也曾侍寝,也曾在宫廷偶遇过他,但皇上甚至连她是谁都认不出。
在谈垣初要离开时,何美人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她顶着谈垣初的视线,抑制不住哭声:
“您不曾看见过嫔妾,当初又为何让嫔妾进府啊……”
论容貌,论聪慧,论才艺,她从不觉得她输给任何人。
但为什么,他就一点看不见她,既然他看不见她,当初又为何让她进府,让她这数年来只能不断质疑自己,究竟是哪里比不上别人?!
听见何美人的质问,许顺福都觉得些许惊骇,众人也不禁屏住了呼吸,也有些人觉得戚戚然。
她们中有多少人像何美人一样,不曾被皇上看见过?
谈垣初只是冷淡地看向何美人,对她的质问,他轻讽地勾了下唇:
“本朝律法,凡七品以上官员府中女子,及笄者都要参加选秀,除去已有婚约在身者,除去身染有疾者。”
再者,不想入宫,也可经过打点,在初选时就退出选秀。
本朝在此方面,绝非严苛。
但其中种种,何美人一个不沾。
谈垣初没去解释不论他登基前后的选秀都不曾是他亲自选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反问她:“你又为何会在选秀名单中?”
凡想进宫选秀者,原因种种,多是想搏一下荣华富贵。
何美人是哪一种,谈垣初懒得过问,但她又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何美人被他眼底的轻讽刺疼,她骤然松开谈垣初的衣摆,脸色煞白,浑身瘫软在地。
她蓦然意识到,谈垣初骨子中就流淌着薄凉的血,想凭借一言两语让他心生愧疚难安,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第50章 我行,你也得行。
等这件事彻底结束, 天际都快要晓白,今晚原本应该是坤宁宫侍寝,但发生这么大的事, 谈垣初没继续留在坤宁宫, 而是回了御前。
坤宁宫中, 众妃嫔也都散去。
今晚整个宫廷都难以入睡, 朝阳宫一夜间失去两位主子,加上火灾,等完全修缮后,想要重新住进新人, 只怕要等许久。
云姒回到厢房时, 也觉得有点身心疲倦,她没想到今日的事情会这样发展。
有点戏剧化。
其实等事后回想,云姒倒是能理解何美人为什么会承认流言一事是她所为,谈垣初在众目睽睽下表态说是在查此事, 何美人的动作能瞒多久?
不若承认,兴许还能从轻发落。
但她在谈垣初那里分量太轻, 连带着她所谓的苦衷,也不曾被谈垣初放在心上。
否则今日换成容昭仪或德妃娘娘身上试试,云姒可不信皇上会直接将这二人贬入冷宫。
云姒皱了皱眉。
今日一事也给她提了个醒, 其实不论何美人好坏, 她有一点没说错, 她做这些事都是想要保全自身罢了。
只可惜太监小泽子被发现端倪, 功亏一篑。
一夜未睡, 按理说, 云姒应该是很快入睡, 但实际上, 她有点心绪不宁,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许久,她睁开眼,杏眸中闪过一抹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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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融子也知晓了长乐殿一事,他难得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哪怕何美人不说出真相,他也将要查出乱传流言的人是谁。
结果何美人自己承认了,倒是显得他有点无用。
小融子觉得些许郁闷,但很快,这些情绪都化作实际行动,他可不管何美人有没有苦衷,他只知道何美人差点害姐姐于险境,如今何美人被打入冷宫,一切事宜都由中省殿操办。
和他一起的奴才看着宣纸,满腹苦恼:
“本朝还是头一次有主子被打入冷宫,这吃喝用度上该怎么算?”
小融子接过他手中的笔,直接扔下,笔墨在纸上溅起一滴墨水,他看都未看一眼,不紧不慢地反问:“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也叫主子?”
被问的奴才心领意会:
“公公说得是。”
所有后妃的份例用度都是要记录在案的,那奴才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宣纸,没再管,也没再将何美人记在其中。
融公公说得没错,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嫔,谁会在乎?
中省殿的事宜无人可知,让后宫众人烦躁的一点是,自长乐殿一事,皇上许久不曾进后宫,眼见中秋在即,众人在请安时不禁发牢骚:
“皇上许久不曾进后宫,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住了腿脚。”
颇有点怨气在其中,就差明说御前有人勾着皇上了。
众人不禁想起那日云姒狐媚的作态,一时间,许多人都不虞地皱起眉头,期盼地看向皇后,想让皇后拿个章程出来。
皇后扫了她们一眼,她掌管后宫,敬事房的案宗是都要拿给她过目的,她心底当然清楚,这段时间皇上是真的清心寡欲,虽然没有进后宫,但养心殿内也不曾叫过水。
皇上不进后宫的原因,难道她们还不清楚么?
再说,哪怕真是云姒勾住了皇上又如何,自己没这个能耐,还指望别人替她们争宠不成?
皇后抿了口茶水,不紧不慢道:“中秋在即,皇上忙于朝政,我等身为后宫妃嫔,是要替皇上排忧解难,而不是让皇上烦心。”
言下之意,皇上来了,你们就好好侍奉着,不来,那你们就安静地等着。
别来烦她。
皇后这般作态,旧邸跟上来的妃嫔早就习惯,但难免有人觉得不满。
等请安散后,苏贵嫔冷着脸回了青玉苑,白芍偷看了她一眼,心底有些不安。
果然,殿门一关,苏贵嫔就忍不住冷笑道:
“什么都不管不问,难怪她不得圣宠!”
白芍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她猛然跪了下来,脸色骤白:“主子慎言啊!”
这话如果被传了出去,被皇后娘娘听见,主子可有好果子吃?
苏贵嫔皱眉看了她一眼,烦闷: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慌什么,再说,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白芍苦笑,她怎么可能不慌?
那位可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掌管后宫,谁知这青玉苑有没有皇后娘娘的耳目?
长春宫,铜芸小跑进来,略迟疑地慢下脚步,看向闭眼卧在软塌的娘娘,她试探性地问:
“娘娘,花房送了一水缸的莲花来,您要不要亲自过目一下?”
整个后宫谁不知晓容昭仪娘娘喜欢莲花?但莲花在湖中好培育,想要能送到宫殿中供给娘娘赏悦,花房私底下没少花功夫。
这每年送来长春宫的莲花都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足可见容昭仪得宠。
若以往,容昭仪许是会挺高兴地出去,但如今她却是恹恹得提不起一点兴趣:“让他们摆在庭院中即是。”
铜芸脸上的笑隐下,她疑问:
“娘娘,您还在忧虑云姒一事不成?”
提起此事,容昭仪就皱了皱眉头,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见状,铜芸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心底叹了一口气,三翻四次设害云姒,都能被侥幸地躲了过去,怪不得娘娘会心浮气躁,但铜芸这时只能劝阻:“娘娘为什么这般固执地要解决她呢?”
“她留在御前的确有风险,但也许时间一长,皇上就自己厌腻她了。”
这后宫女子不都这样?起起落落,被皇上看在眼中,不消多时,再落寞在众妃中。
能得皇上真正看重的又有几人呢?
云姒未必能逃得了这定律。
“娘娘您得皇上册封三品昭容,身份尊贵,何必跟她一般计较?”
闻言,容昭仪扯唇轻呵了一声:“这么多年,你见过皇上何时在本宫和旁人中,偏向旁人过?”
除去皇后和德妃,如今不过再添一个云姒罢了。
皇后有位,德妃有子,容昭仪勉强不和她们二人比较,但云姒的倚仗又是什么呢?
是和她一样的圣宠。
容昭仪抿唇,她就是有一种预感,云姒必须要早点除掉,否则于她而言,后患无穷!
后宫的埋怨之声,云姒全然不知,她今日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她睡前发觉来了月事,一夜都未曾睡好,最近热得厉害,秋媛本来端来凉水,等她看见云姒脸色,皱眉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姑娘怎么了?”
云姒恹然,含糊说了情况。
秋媛忙将冷水换成热水,让她洗漱后,亲自替她挽发,建议:“不如姑娘今日好好休息。”
云姒摇头,最近殿内气氛紧张,她不想惹眼。
御书房,云姒端了茶水进去,将不再冒热气的杯盏替换后,一直伏案处理政务的人忽然抬头朝她看来,云姒动作一顿,不解地问:
“皇上,怎么了?”
谈垣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将云姒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垂眸也看了看自己,没什么不妥当。
她又纳闷地看向谈垣初。
谈垣初眯了眯眼眸,指出她最近的不对劲:“你最近有点安静。”
云姒被说得一懵,她甚至朝许顺福看了一眼,觉得谈垣初真是会冤枉人,这段时间,整个殿内谁不安静?连许顺福这个马屁精不都噤若寒蝉么?
她忍不住替自己辩解:
“安静的可不是奴婢。”
明明是长乐殿一事后,谈垣初情绪淡淡,让整个御前的宫人都谨慎言行,云姒只是其中一员罢了。
稍顿,见谈垣初这般态度,云姒偏了偏头:
“皇上不难过了?”
谈垣初脸一黑:“朕何时难过了?”
他一国之主,也许在看见杨宝林尸体时会觉得有点唏嘘惆怅,但会因一个失宠妃嫔难过这么久?
云姒也不觉得他有这般深情,但不妨碍她借题发挥,她轻瘪唇:
“皇上骗谁呢,您不难过,最近还一直冷着脸,让奴婢都不敢和您说话,生怕会惹得您不喜。”
御书房燃着松青味的熏香,让人心旷神怡,听见女子仿若控诉的话时,谈垣初也只是掀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谁信她的话。
云姒今日穿了一袭云白色鸳鸯锦缎裙,对襟织边,宽袖窄腰,裙摆恰好盖住脚踝,衬得她脸颊仿若欺霜赛雪的白,她染了点粉脂,模样比楹窗外的那支白玉兰还要勾人耀眼。
但一点,这一身不适合干活做工。
她显然很清楚这一点,砚台摆在那里,她上茶时,站得离砚台颇远,碰都不碰一下,生怕让墨点弄脏了衣裙。
谈垣初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她这身衣裳上:
“这身衣裳——”
云姒打断他,轻眨杏眸:“奴婢将您送奴婢的那匹锦缎送到尚衣局,让尚衣局的嬷嬷给奴婢做的衣裳,好看么?”
谈垣初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于是他轻颔首。
但很快,他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梢,她什么时候都能使唤尚衣局的人替她做衣裳了?
云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是知道的话,也只会抿唇笑,皇上的名号这么好使,请尚衣局的嬷嬷做件衣裳不过轻而易举罢了。
女子杏眸一亮,顺梯子往上爬:“奴婢也觉得皇上会喜欢。”
谈垣初觑了眼她衣襟和衣裙处的花纹,再对上女子的视线,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自他因容昭仪喜莲,在荷花池种下一片莲花中,渐渐的,宫中一提起莲花就容易想起容昭仪,后宫妃嫔也有意识地会避开这一点。
偏偏女子衣襟和衣袖上绣着的花纹是莲花伴叶样式,尚衣局的人手艺一贯不错,莲花被绣得栩栩如生。
谈垣初也不知她这般是否故意,但即使她是故意的,他能怎么着?
后妃有意避开,却不代表这莲花就只能是容昭仪独有的,他还能让她把衣裙换下来不成?
谈垣初觉得,他要真这么做了,女子能当场哭给他看。
左右没这规矩,而且不舒坦的也不是他,他何必自找麻烦?
谈垣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待傍晚时分,圣驾回了养心殿,敬事房又一次无功而返时,谈垣初叫住了云姒。
谈垣初想得很简单。
她都说了,她今日穿这身衣裳是觉得他会喜欢。
四舍五入,她在暗示他些什么。
殿外夜色渐浓,殿内也只点了一盏烛灯,气氛足韵,却颇有点黯淡,谈垣初没注意到,在许顺福带着宫人退下去时,云姒的脸色有点不自在。
她久久站在原处不动,谈垣初挑眉,他冲她招手:
“怎么了?”
她有时矜持得过于脸皮薄,但也不是什么扭捏性子,二人不是第一次行这番事,她这般久久不动,倒显得有些不正常。
云姒难得有点呐呐。
说实话,她根本没想到皇上今日会让她留宿养心殿内,她昨日才来了月事,压根不能行此房事。
但她一不是后妃,二来做宫女时也不讲究此事,挨了板子第二日都得怕起来当值,来月事算什么?
所以,她来月事这事,谈垣初一点都不知情,现在会闹出这种意外情况,谁都没想到。
云姒有点艰难地堪声:
“皇、皇上……奴婢……今日不行……”
谈垣初一时没听懂,许久,见她臊红了脸,扭捏不止的举动,终于意会到什么,他浑身一僵。
后宫妃嫔一旦来月事,必须要上报敬事房,将绿头牌撤下来。
所以,谈垣初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殿内气氛凝固了片刻,谈垣初终于没好气地冷呵两声:“云姒,你挺能耐。”
说什么穿这衣裳是觉得他喜欢,感情没一个字是真的,是么?
云姒被说得脸颊臊红,殿内烛光再如何黯淡遮掩不住她脸上潮色,她憋了半晌,憋出了一句:
“奴婢也不知您今日会——”
谈垣初扯唇,就冷眼听她狡辩,云姒见他这般,脑子一抽,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又不是只能那般!”
话音甫落,殿内倏然一静。
谈垣初没想到她真敢说,许久,他轻呵:“哦?”
云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她骤然脸颊臊红,绯色一点点顺沿而下,云白色的织锦裙也挡不住那抹令人浮想联翩的红,她耳垂红得将要滴血,她慌忙辩解: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谈垣初本来是没这个意思的,毕竟,他是了解女子有多薄脸皮的。
但见她这般,谈垣初又冷下脸了。
他都能伺候她,反之,她就这么不乐意?
谈垣初久久不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云姒受惊地睁大了杏眸,她话音轻颤:
“您……您……”
她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烛火被楹窗泄进来的风吹得一明一暗,四目相视间,云姒不禁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