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因中秋宴上从不会摆上螃蟹这道菜,宫中私下谈起过原因一次。
倒不是皇上要求的,而是中秋宴一般都是德妃主办,明知容昭仪对螃蟹过敏,怎么可能还会特意摆上?
这是在招仇恨。
德妃每年的中秋宴都会努力做到尽善尽美,自然不会疏忽这一点。
今年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中秋宴上倒是添了这道菜。
云姒讶然:“人人都知晓这件事?”
“这倒不是,但皇后娘娘、德妃娘娘都是和容昭仪在旧邸相识的,这么长的时间,会知晓一点隐秘也很正常。”
但这种事情,容昭仪当然不会刻意宣扬。
云姒眼眸不着痕迹轻闪,但她没在这件事上继续问,自然地转移话题:“去年中秋宴没能去成,也不知今年中秋还会不会再放烟花。”
秋媛对这件事有点印象,当时还是皇上吩咐许公公亲自送姑娘和卢才人回了和宜殿呢。
意识到什么,秋媛有点惊讶,难道那时候姑娘和皇上就已经暗度陈仓了么?
幸亏云姒不知她在想什么,否则只能艰难扯唇,夸她真会用词。
中秋这日,宫中设在太和殿,满朝文武凡五品以上官员都会进宫参宴,云姒没作妖,穿了规规矩矩的松青色襦裙。
谈垣初觑了她一眼,有点意外地挑眉。
据他所知,后宫妃嫔到这一日时都是争相打扮,恨不得浑身添彩,她倒好,却是连平日中花样繁琐一点的衣裙都褪了下去。
云姒低眉顺眼地站着,就仿若回到了那日之前。
谈垣初看了她一眼,遂顿,又看了她一眼,颇有点不适应,谈垣初轻啧了声,一身衣裳罢了,怎么让他总觉得亏待了她一般?
偏偏女子一点自觉没有,一脸不解地问他:
“皇上,奴婢有哪里不妥么?”
谈垣初拎着她衣摆,让她转了一圈,似乎颇有点嫌弃:“怎么穿成这样?”
云姒被他被迫被他拎着转了一圈,衣襟咯到她脖子有点不舒服,她抬手摸着脖子,轻恼了谈垣初一眼,郁闷地整理衣裳道:
“皇上难道忘了,今日是中秋。”
“哦。”他略掀了掀眸,眸色淡淡,似乎在问,所以呢?
四周宫人散开了些许,任由这两位若无旁人地打闹,云姒还算有点分寸,她被谈垣初一噎:
“皇上不让奴婢陪着一起去参加宫宴么?”
谈垣初勾了下唇,这道题他倒是会:“你想去就去。”
云姒杏眸灼亮,她稍昂首,又很快松下,她轻声说不清埋怨还是撒娇:“宫宴上有皇亲国戚,还有文武百官,奴婢穿平日那样才显得不伦不类,奴婢分明是替皇上着想,皇上怎么还不领情?”
谈垣初领情么?真不怎么领。
但谈垣初没说出来,只是指腹轻蹭了一下她脸颊,细腻顺着指腹滑过,被青丝遮挡住的脖颈上还残余了一抹春痕,谈垣初的指腹不由轻轻贴了上去,他眼眸稍暗,意义不明道:
“的确,你惯来得体。”
云姒狐疑地看向他,一时也分不清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索性全当他是夸她了。
今日中秋,谈垣初没去御书房,云姒替他拢腰带,一边问:
“奴婢听说这个时节螃蟹肥美。”
谈垣初轻啧了声,一听声就知其意,但女子紧接着问:“这个时节的螃蟹和旁时有什么不同么?”
女子抬着一双杏眸,满是好奇地看向他。
谈垣初不着痕迹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女子出身很差,否则也不会投宫当奴,岂止螃蟹,她有太多的东西未曾尝过。
谈垣初转头吩咐许顺福:
“去御膳房,让他们清蒸一盘螃蟹送来。”
云姒错愕,忍住那点傻眼,她是没吃过螃蟹,但她在宫中三年,却是见过啊!
她很清楚螃蟹有多难剥,口头上搏怜惜就够了,她一点都不想费事,也不想在众人面前露怯。
而谈垣初已经回首看向她,语气淡淡:“尝过就知道了。”
云姒只好抿唇,冲他弯眸笑。
皇上亲自吩咐,那怕御膳房都在准备晚上中秋宫宴的膳食,也得先腾出手来把螃蟹清蒸了送过来。
小半个时辰,螃蟹摆到了她跟前,和几样吃螃蟹的工具,云姒认得也见过,却是不会用。
她略有些不自在,看了一眼谈垣初后,悄无声息地抿紧唇。
秋媛见状,刚要上前,就见皇上亲自拿起了工具,她惊愕愣住,许顺福忙忙拉她一把,瞪了她一眼,平日中挺机灵的,这时怎么这么没眼色?
其实不止秋媛惊到,云姒也有点呆住。
唯一仿若没察觉到旁人情绪变化的就是谈垣初,他垂着眼睑,暖阳照在他略有些冷硬的眉眼,云姒轻颤了下眼睑,他神情算不上认真,手中动作却是细致,看得出他不是第一次给螃蟹剔肉,须臾,将整只螃蟹的肉剔出来,肉和蟹黄分明,最后将小碟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谈垣初挑眉:“不吃么?”
云姒却是瞥了他一眼,小声道:
“皇上这般熟练,也不知奴婢是皇上帮忙剔肉的第几人。”
说不清真假,有点酸言酸语的,把谈垣初逗乐了,他慢条斯理地轻呵:
“云姒姑娘觉得朕能伺候过几个人?”
蓦然,云姒羞恼地瞪圆了杏眸,她忙低头吃着蟹肉,根本没敢回答这个问题,谈垣初一说伺候二字,她就觉得他意有所指,也不知是谁的问题。
谈垣初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某人,某人的脸,某人的鼻,和某人修长的脖颈,白皙透着些许羞人的粉。
某些人看似脸皮薄,却是不知整日中脑子中在想什么。
今年的中秋宫宴依旧被皇后娘娘交给了德妃操办。
所以, 御膳房一事很快传到翊和宫中,德妃娘娘正在嘱咐归秋要仔细盯着宫宴的诸处环节,消息传来时, 她朝殿内某个人看了眼:
“本宫记得去年皇上在翊和宫用膳时, 还曾言过螃蟹食之麻烦。”
归秋知道娘娘每年都对中秋宴有多上心, 闻言, 不满地皱了皱眉。
螃蟹要新鲜地运进宫,宫宴上每一桌的数量都是规定好的,云姒这横插一脚,根本就是给人添麻烦。
皇上当然不会是因自己口腹之需才去要求御膳房, 而养心殿还能让皇上下这种命令的人也只有一个人。
归秋头也没抬地评价道:“她既得皇上看重, 什么时候吃不到那一口螃蟹,偏要这个时候显出来,实属小家子气,果然野鸡再如何也变不成凤凰, 哪怕有一时气运。”
陆淞站在殿内角落,低垂下头, 掩住眼中的情绪。
德妃颇有点无奈地看向归秋:
“你啊,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刻薄了。”
归秋轻哼了声,才不觉得自己刻薄, 她服了服身:“奴婢去御膳房一趟。”
德妃轻颔首, 等归秋走后, 德妃才看向陆淞:
“陆淞应该还没见过中秋宫宴时的情景, 晚上去太和殿时你便随行吧。”
陆淞的确没见过, 他去年进宫时晚, 后来卢才人被禁足, 他也相当于一直困在了和宜殿, 但他听见德妃的话后,心底只剩下苦笑。
云姒肯定会出现在宫宴上,待她看见他时,会如何想他?
而且,陆淞不觉得德妃是好意,察觉到四周隐隐看过来的视线,陆淞垂下头,恭敬道:
“奴才遵命。”
*********
中秋宫宴,谈垣初去太和殿前,要先去坤宁宫接皇后娘娘。
云姒一路伴驾,在太和殿前,她看见了卢冬勋守在殿外,卢冬勋也看见了她,在视线快要撞到时,云姒稍偏开了头。
卢冬勋心情颇有些复杂地握了握腰际的佩刀。
她今日穿得和身边的宫女一样,一身简单的松青色襦裙,按理说,她该是要泯然众人才对,但事实上,谁都没办法忽视她,她恭敬地垂着头,只露出了一截白皙的下颌,却是仿佛暗藏了许多风情,让人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
云姒低眉顺眼地跟在谈垣初身后,等谈垣初坐下后,她也站在了殿内最高的位置,云姒快速地扫了一眼,每个桌上都摆着酒水和佳肴,也都有着螃蟹,唯独容昭仪面前的案桌上没有。
云姒不易察觉地轻抿了下唇。
有人敲了下案桌,云姒陡然回神,她不解地看向谈垣初,谈垣初推了一下螃蟹,轻描淡写地问她:
“还吃么?”
云姒浑身一僵,在谈垣初这句话落下时,她就敏锐地察觉到四周有人朝她看来,云姒没转头,也没看回去,她稍有点惊愕,顿了下,忙忙摇头。
云姒有点搞不懂,谈垣初是怎么这么风轻云淡地问出她这句话,
云姒顶着四周隐晦打量过来的视线,心底有点一言难尽地想——这根本就是在害她。
容昭仪抿了口酒水,果香的清甜只传来一瞬,唇齿就尝到了点涩味,她懒散地垂下眼睑,仿若对今日这场宫宴半点提不起兴趣。
德妃娘娘看向她,似乎没看出她的异样,温和笑道:
“本宫记得妹妹喜欢五仁馅的月饼,特意让御膳房多备了些,等会妹妹可要多吃一点。”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说话的人还是德妃,容昭仪掀起眼眸,自然地勾了勾唇:“德妃姐姐疼爱,臣妾当然要多吃一点。”
二人对话引起谈垣初关注,他抬眼看过去,见到容昭仪手边剥了一堆的荔枝壳:
“看来今年送去长春宫的荔枝还是不够你享用。”
容昭仪一眸嗔过来,整个人都透着些许风情,她轻哼似乎是恼道:“皇上是心疼了?”
谈垣初笑了声,点头:
“是心疼。”
容昭仪哀怨地轻哼了声,谈垣初又紧接着平淡道:“荔枝容易积火,再喜欢也不能贪嘴。”
简单的一句话,让人分不清他是心疼荔枝还是心疼人。
但容昭仪眉眼间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她嗔笑道:
“皇上总是这样,招惹臣妾后,再给两颗甜枣哄臣妾,叫臣妾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
云姒眨了眨杏眸,安静地垂下眼睑。
她在走神,压根没在意后续谈垣初和容昭仪又说了什么,直到有一抹凉意碰到她的手背,云姒一怔,不解地垂眸看去。
等看见一个剥好的荔枝时,她陡然睁圆了杏眸,她再不着痕迹地抬眼,谈垣初正漫不经心地和容昭仪说着话,谁能想到他还能同时剥了一颗荔枝来哄她。
是的,云姒能察觉到他在哄她,很隐晦。
许是他觉得她看见了这一幕会心底不舒服?
云姒古怪地看了谈垣初,就他这不着调的行为,怎么好意思说是她将两人间的氛围搞得像偷情一样?
云姒心底不断腹诽,伸手接下了荔枝。
许顺福站在一边将两人举动尽收眼底,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稍站直了一点,挡住云姒姑娘的身影,没让人看见她吃荔枝的一幕。
荔枝清甜,许多香甜的汁水溢满口腔。
她眨了眨杏眸,荔枝事先冰镇过,凉凉得格外可口,怪不得容昭仪这么喜欢。
云姒想,她也挺喜欢。
但她和容昭仪不同,容昭仪能大大方方地独享一碟荔枝,她只能吃一个,还要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
差距一直都存在。
云姒也不曾忽视过,她不易察觉地轻扯了下唇,她想做的不就是将这种差距一点点抹平?
今日宴会格外平静,什么都没发生,宴会后还有烟花可赏,在宴会上,云姒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的,等一同离开去赏烟花时,她才蓦然注意到跟在德妃身后的宫人是谁。
云姒不着痕迹地抿紧唇,她眸色晦涩不明地看向陆淞。
有人注意到她的神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待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奴才时,他才漫不经心地轻挑了下眉:
“好看么?”
云姒没忘记自己身在何处,闻言,她有点茫然地看向谈垣初,不解他这句话从何而来。
谈垣初语气不咸不淡:“喜欢这样的?”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分不出任何情绪,让人觉得不明所以,云姒却是听出了什么,她眨了眨杏眸,扯唇:
“奴婢喜欢什么样的,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她要是乐意,她惯是会哄人的。
四周嘈杂吵闹声不断,烟花恰好被点着,一抹青色琉烟直冲云霄,刹那间,万千璀璨落入夜空,千种姿态,万般颜色,也同样落入她一双杏眸中,绰绰风姿,四目相视间,叫人明知她话中没几分真心,也不得不相信她。
谈垣初眸色稍暗,有点分不清她眉眼顾盼间的风情是不是故意,遂顿,他想起今日是中秋,同样是十五,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谈垣初很难伺候,云姒根本分不出心神胡思乱想,不得不将陆淞抛在脑后。
宴后,夜色早就浓郁得化不开。
圣驾一路去了坤宁宫,云姒当然要同行,在这之前,云姒听见谈垣初吩咐许顺福:
“让人送一份黄梨去长春宫。”
云姒扭过头,一点都不遮掩地双手扯着手帕。
谈垣初见状,被逗乐了,隐约轻笑了声:“这也要计较,你只吃了一颗,难道也需要黄梨降火?”
云姒瘪唇反问:
“不行嘛?”
不等谈垣初说话,她就又道:“您在奴婢面前这般关心别人,奴婢就是觉得吃味。”
这话说得谈垣初一个字不信,但不妨碍谈垣初挑眉,问她:
“这时不觉得害臊了?”
云姒被一噎,也知自己这话半点不矜持,不禁有点羞恼:“皇上!”
谈垣初瞥向许顺福,漫不经心道:
“没听见么,咱们的云姒姑娘也要吃黄梨。”
许顺福摸了摸鼻子,赶紧应声。
被谈垣初这么一搅和,云姒心底那点情绪早散没了,被他说得脸皮涨红,她恼了谈垣初一眼,又道:“奴婢才不是替自己要的,宫宴上各位主子娘娘桌上都有荔枝,皇上要赏,哪能厚此薄彼,不如都赏一份?”
许顺福听得咂舌,云姒姑娘什么时候和昭仪娘娘这么不对付了?
再说了,他们皇上行事好像一直都挺厚此薄彼的。
谈垣初意味不明地挑眉,他不在意地轻颔首:“按她说的办。”
等许顺福将这件事交代下去后,中秋的月明,谈垣初没坐銮驾,一行人步行前往坤宁宫,云姒时不时就要觑一眼谈垣初。
谈垣初没理她。
刚才教他做事时,不是挺硬气么?
有人扯了扯他衣袖,谈垣初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那人按捺不住了:“皇上……”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谈垣初却很冷淡,不仅语气冷淡,情绪也淡淡:“做什么?”
浅淡的月色照亮夜间的路,宫廷的松柏似乎都别有一番韵味,女子低落地垂下头:
“您明知道奴婢只是恼她当时三翻四次为难奴婢。”
她倒是委屈上了。
果然,接下来她松了手,咬唇道:“您偏心。”
敢明着指责他的人,这宫中有几个?再说,这宫廷中谁不知道他偏心?
谈垣初见她这般,轻呵:
“朕真是纵着你了。”
云姒瘪唇,瓮声翁气:“您纵着一点奴婢,又怎么了?”
坤宁宫就在眼前,谈垣初没再和她多说,只是在踏进坤宁宫时,他觑了女子一眼,想起当时宫宴时他和容昭仪说话时,她陡然垂下眸眼的模样,淡淡道:
“夜间凉,少贪嘴。”
后宫妃嫔众多,他一碗水向来端不平,他也没想端平过,云姒说他偏心,真是一点都没错。
云姒讶然,等去了耳房,许顺福给她端来一份黄梨时,云姒才意识到谈垣初最后一句话是在说什么。
云姒不着痕迹地抿唇。
许顺福看向那一份黄梨,也不禁道:“皇上是真的疼爱姑娘。”
他跟着皇上这么久,不能说云姒姑娘是皇上最疼爱的那一位,却的的确确算得上特殊。
云姒没说话,她只是笑着将黄梨分了一半给耳房内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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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宫人送来黄梨后,很快离开。
铜芸将黄梨端给容昭仪,忍不住笑着道:
“黄梨清热去火,见娘娘在宴会上贪吃了一点荔枝,皇上就特意让人送来黄梨,果真疼爱娘娘。”
容昭仪去看了小公主,夜色已深,见小公主睡得安稳,她才回了内殿,听闻铜芸的话,容昭仪脸上也露出一抹笑:
“哪里是疼爱本宫,明明是知道小公主喜欢吃黄梨。”
铜芸不认可:“小公主都睡了,这个时候送黄梨来,明明是给娘娘的。”
容昭仪嗔了她一眼,没再和她争执,她含笑地勾了勾唇角。
不仅长春宫,其余宫中妃嫔收到黄梨时都是个格外高兴。
翌日请安时,坤宁宫中格外热闹,左一句右一句,总能听见黄梨二字,等容昭仪进来时,自然也是听见了。
没人发现,她唇角勾起的幅度抹平了些许,许久,她轻怠地耷拉下眼睑。
等回了长春宫,容昭仪才彻底冷下脸。
想起请安时宫廷中的议论时,容昭仪只觉得难堪,亏她还沾沾自喜觉得皇上是疼爱她,结果却是满宫都得了黄梨赏赐!
偏她不知道,还在自作多情!
铜芸一脸苍白地跪在地上,是她说了那些话才误导娘娘,铜芸不敢想,如果娘娘在请安时将这件事当做恩典说了出来,结果发现大家都有后,场面该是多么尴尬,幸好她们一进去就知道了真相。
许久,容昭仪终于恢复一点冷静,她看向铜芸:
“跪着做什么,起来。”
铜芸一脸愧疚沮丧:“都是奴婢差点误了娘娘。”
殿内没人敢在这时说话,生怕触了娘娘霉头,容昭仪冷笑扯唇:
“皇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举动,本宫不信是皇上自己的主意,让人去查,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御前人都知道真相,铜芸派人打听了一番,很快打听到结果,只不过御前宫人也不敢泄露太多,含糊说了一点。
但哪怕含糊其辞,铜芸也能大概拼凑出真相。
和容昭仪回禀时,铜芸一脸气恼:
“都是云姒从中作梗!奴婢听说当时皇上只给了长春宫赏赐,是云姒建议皇上赏赐全宫的!”
殿内一片死寂,容昭仪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她面无表情,眸底一片冷寒:
“云、姒!”
她早知晓这个人会是祸害!
云姒可不知道容昭仪因这件事越发记恨上她,就算知道了,云姒也不会在意,毕竟她和容昭仪之间的关系根本不可能缓和。
哪怕容昭仪愿意,她也不会答应。
她当时会那般让谈垣初给全宫赏赐,本身就是给容昭仪找不痛快。
云姒没在意这件事,中秋过后没几日,皇后忽然说了一件事,道苏贵嫔将要生辰,今年会在摘月楼摆宴替苏贵嫔庆生。
众人讶然,不懂皇后娘娘为什么忽然有这么一出。
摘月楼有三层,是宫中最高的一座阁楼,所以有了摘月一名,楼中设有一座戏台,若是庆生摆在摘月楼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只一点,往年宫中只有三品以上妃嫔才有这个资格摆宴庆生,苏贵嫔凭什么?
谁都不知道苏贵嫔凭什么,但皇后下了命令,谁都不敢提出异议。
云姒也不理解,但这件事和云姒没什么关系,她也没怎么关注。
直到庆生宴的前一日,青玉苑派人来了御书房,彼时,云姒恰好在殿外,她只能迎了上去:
“白芍姑娘今日来养心殿可是有什么事?”
白芍见到她,皱了皱眉,但没办法,谁让云姒明面上的身份是御前的宫人,她问:
“许公公不在么?”
怎么是她在?
云姒听出她话中的抵触,她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也淡了下来。
她一副你要说不说的神情,白芍哑声,只能憋屈地说明来意:“主子让想奴婢问一下皇上明日是否有时间,请云姒姑娘替奴婢通传一声。”
她没好态度,云姒也不会贴上去,不冷不淡地点头:
“白芍姑娘且在这儿等着。”
她转身进了御书房,白芍在她身后皱了皱眉,觉得有点不舒坦。
凭什么云姒能随意进出御书房,她家主子贵为四品贵嫔,想要见皇上一面,还得请她通传?
白芍第一次意识到,云姒在御前做宫女不是一件好事。
云姒倒是没有公报私仇,她端了茶水进来,但是谈垣初正在和朝臣议事,云姒漫不经心地想,没办法,只能让白芍等一等了。
这一等,就是将近半个时辰。
白芍被晒得头昏脑热。
朝臣离开,云姒才上前,低声道:“皇上,青玉苑的宫人等在外面,说是有事要寻皇上。”
谈垣初视线一直落在奏折时,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等云姒再去通知白芍时,一点都不意外获得了白芍埋怨的眼神。
云姒置若罔闻,领着她进去,一进来,白芍恭敬行礼,说明了来意:
“皇上,明日是主子生辰,皇后娘娘会在摘月楼替主子设宴庆生,主子想知道皇上明日是否有时间前往?”
听见皇后会在摘月楼设宴替人庆生,谈垣初才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他看了白芍一眼,一时间没认出白芍是谁。
他有将近两个月不曾去过青玉苑,而且,他去青玉苑,注意的人也不会是白芍,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云姒。
云姒看出什么,心底颇有点一言难尽,再一次意识到他的薄情。
人人都说苏贵嫔是新妃中最得宠的妃嫔,谁能想到谈垣初连苏贵嫔住在哪个宫殿都记不清。
不得已,云姒只能不着痕迹地低声提醒他。
即使知道了白芍是苏贵嫔宫中的奴才,谈垣初也只是神情淡淡,没给准信:
“要是有时间,朕自会去。”
云姒听出这是一句空话,谁知道他到时有没有空?
但白芍却是觉得皇上这是应了下来,一脸喜色,离开前,她又忍不住看了眼云姒。
谈垣初将她这一记眼神看在眼底,挑了挑眉:
“怎么回事?”
云姒轻声:“许是觉得奴婢没能及时禀报是在拖延时间,故意折腾她。”
谈垣初摇了摇头,和云姒一样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他刚才和朝臣议事,云姒陡然插话才是不对。
殿内没有了别人,云姒也好奇:
“皇上明日会不会去?”
她很清楚,苏贵嫔来请皇上去赴宴,其实就是想替自己做脸,毕竟不是谁生辰都能请到皇上的。
再说,一旦皇上去了,自然就代表了明日会是苏贵嫔侍寝。
毕竟苏贵嫔生辰,皇上若是还要再离开,就是在打苏贵嫔的脸了。
谈垣初意外问她:“你想去?”
云姒被噎住,她干嘛想去苏贵嫔的庆生宴。
只是,她轻声提醒了谈垣初一件事:
“那次您宣青玉苑侍寝,最后却去了吉云楼,这次苏贵嫔生辰摆宴,您若是不去,怕是后宫会有人生出许多猜测。”
但不等翌日,坤宁宫就派了人来,显然皇后很了解谈垣初,哪怕青玉苑已经派人来了一趟,但皇后还是又派了人来。
对于坤宁宫的人,谈垣初给的答案就明确许多:
“朕知道了。”
皇后想给苏贵嫔做脸,谈垣初自不会拒绝,毕竟皇后替他管理后宫,许多时候,他都乐意给皇后脸面。
皇后的举动瞒不住后宫其他人,容昭仪掀了掀眼皮,遂顿,她轻呵了一声:
“皇后还真是看得起她。”
铜芸听懂了娘娘在说苏贵嫔,但没听懂这话中意思,她不解地看向娘娘。
容昭仪却是什么都没和她解释。
消息传到翊和宫中,归秋皱了皱眉:“一个四品贵嫔,也值得皇后给她这些脸面?”
德妃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她做事不是一贯让人琢磨不透。”
德妃想起苏贵嫔那个人,一点都没在意皇后给苏贵嫔做脸,她忽然叹了口气,道:“听说太后娘娘最近身体不爽利,唉,你派人去太医院问问,是否严重。”
过了明日,就是一号。
太后身体不适,看来,又是不会让后宫妃嫔去请安了。
归秋也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着痕迹地撇嘴:
“太后娘娘每次身体不适都是这么巧。”
到底是顾及着太后的身份,她只敢小声嘟囔。
即使如此,德妃也是皱起眉,语气有点冷淡下来:
“慎言。”
归秋倏地噤声。
确认谈垣初会去庆生宴后, 云姒悄无声息地敛下眼睑。
八月三十,宫中苏贵嫔生辰,将要傍晚时, 摘月楼一片灯火通明, 华灯如星雨照亮宫廷。
许顺福提醒了谈垣初一声, 圣驾终于从御书房离开。
云姒是伴圣驾而行的, 远远瞧见摘月楼很热闹,水榭歌台,轻纱帷幔环绕,不等云姒感慨摘月楼的精致, 就听见一声通传。
摘月楼骤然安静了一瞬, 今日是苏贵嫔生辰,难得苏贵嫔做了主位,她往日清冷的脸上浮现一抹遮掩不住的笑意。
等云姒跟着谈垣初踏进去时,她迎了过来, 盈盈一弯腰:
“恭迎皇上。”
谈垣初伸手扶起了她,云姒只觑了一眼, 就低调地和许顺福一样做个隐形人。
今日宫中妃嫔几乎都来了,除了一位静妃娘娘,云姒特意看了眼那位安才人, 安才人今日穿了一袭杜鹃引蝶的宫裙, 发髻上戴了一支步摇, 略施粉黛, 朱唇粉嫩, 今日是苏贵嫔的生辰, 但她打扮得却是格外招人。
云姒眨了眨杏眸, 这安才人是截宠成功一次后, 尝到甜头了?
苏贵嫔比她整整高了三个位份,她是怎么敢和苏贵嫔对上的?
云姒不知道安才人怎么敢的,但她知道,今日谈垣初不注意安才人还好,一旦注意到安才人,苏贵嫔和安才人之间必然是要结仇,日后恐怕要势如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