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她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佳人落泪,梨花带雨,本该也是一副美景,但谈垣初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思。
她一点点蹲下来,头埋在双膝中,低泣声不断。
就仿佛是他刚进来时看见的那副场景,当时她只能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如今她也只能抱着自己落泪,那他这一趟来和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谈垣初心底的那点恼意刹那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靠近哭得难过的女子,将人搂在怀中抱起,她僵直身子,不靠向他,也不再乖顺地攀着他的脖颈,烦躁又一点点涌上来。
将人放在床榻上安置好,他按了按眉心,只能妥协:
“是朕说错话了。”
云姒的哭声倏然一顿,她怔怔地抬眸望他,似乎被他吓到,杏眸仍是湿漉漉的,却是蓦然呆住。
谈垣初垂眼看她,一点点擦净她脸上的泪痕,让云姒忍不住轻颤了下眼睑,她咬唇一点点靠在他怀中,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但适才那种隐隐对峙的气氛却悄然无声地消失,她轻抽了一下鼻子。
谈垣初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这般好,他低头几不可察地贴了贴她的额头,淡声问她:
“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大?”
云姒咬唇:“奴婢没有。”
有没有,她心底清楚,谈垣初没再继续说,而是轻描淡写道:“这件事,朕会派人去查,满意了?”
女子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和往日一样乖顺,但谈垣初却是心底清楚,根本不一样。
如今的乖顺,只是因他愿意顺着她心意罢了。
谈垣初轻扯唇,她此番行为,让谈垣初莫名想起一个词——明码标价。
云姒抬起一双杏眸看向他:
“查清以后呢?”
谈垣初抬眼,将问题抛回给她:“你想怎么样?”
她轻颤着眼睑,声音中的抽噎还未彻底消散,似乎透着柔弱不堪的可怜:
“您不给奴婢位份,怎能由着别人仗着位份欺负奴婢?”
她没明说,但谈垣初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一旦查出背后主使,她想要他将其贬位,这是惩戒,也是立威。
她抬眸和他四目相对,在一片安静中,她仰头亲在他下颌处:
“皇上就当怜惜奴婢一次,哪怕只是一个品阶也好,您总不能一直瞧着奴婢被人欺负。”
“您说让奴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奴婢只是想站起来和她们平视一次。”
她睁着一双杏眸,烛光映在她眸中仿若是盛着星河,她往日总想隐藏起来的自卑也在这时不可抑制地展现出一点,垂敛的眉眼染上一股脆弱的乖净,她轻轻抽噎着请求他:
“就一次,好不好?”
谈垣初知道她没她说得那么可怜,但他还是可有可无地点了头。
她终于破涕为笑,整个人都扑进他怀中。
谈垣初搂住她的腰肢,若无其事地觑了她一眼,那点烦躁情绪散去后,谈垣初却是看清她的喜悦和悲伤都有些许做戏的成分。
谈垣初垂下视线,不紧不慢地落在她脸上,他眼神淡淡,眸色却渐深。
宫廷戏班子的戏都不如她演得好。
但她有一点没说错,除了他,她还能找谁帮她?示弱和心机也都是因她孤立无援罢了。
第48章 走水
夜色逐渐浓郁, 谈垣初离开后,云姒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秋媛也没走, 她端了水进来给云姒净面。
云姒坐在铜镜前, 一点点擦净了脸, 秋媛拿着热帛巾让她敷一下眼角, 厢房内安静,秋媛低声问:
“姑娘就不怕适得其反?”
毕竟只要查清真相,皇上自然会替姑娘做主,根本不需要姑娘多此一举, 这般行事, 稍有不慎,就可能让皇上觉得她越矩。
云姒想起什么,厌恶地皱起黛眉,她冷声道: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这样行事也容易引起谈垣初的不喜, 但只要云姒想起背后的人曾诱导卢才人将她送给常德义,心底就忍不住升起一股厌恨, 冒进一次,换来皇上会将其贬位的承诺,云姒觉得很值当。
见她脸色冷凝, 秋媛不再多说。
但秋媛还是有点担忧:“您小心点, 奴婢在养心殿也待了许久, 皇上不是什么轻易被糊弄的人。”
云姒蹙了蹙鼻尖, 脸色有点古怪。
她要怎么告诉秋媛, 谈垣初很可能早就看透她的心思了?
那位可是一贯觉得她总装模作样的人, 只是他觉得无伤大雅, 懒得计较罢了。
与此同时的朝阳宫格外安静, 千秋殿,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连翘伺候何美人洗漱后,在地上铺好被褥,她扭头看了眼坐在床榻上毫无半点睡意的主子,动作放慢了点,她有点不解,迟疑地问:
“主子,您不是不想替杨宝林做事,怎么还让奴婢找人传出那些谣言?”
连翘憋屈地瘪唇,她是知道何美人是怎么被杨宝林的胁迫的,正是因此,只要想到主子还得替杨宝林做事,她心底就一百个不乐意。
何美人头都没抬,语气轻飘飘道:“让她安心罢了。”
杨宝林都拿出当初大皇子中毒一事威胁她了,她总得做点什么,叫杨宝林知道,她不是毫无动作。
连翘郁闷地应了声:“哦。”
何美人朝她看了一眼,知道她心底不乐意,何美人没说什么安抚的话,只是朝外看了眼,语气不咸不淡道:
“夏日炎炎,只有夜里才能有点凉风,真是天干物燥。”
连翘听到了什么,她陡然低下头,不再说话。
******
是夜,暗色逐渐浓郁,风吹竹林沙沙作响。
云姒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她眉心轻蹙,有点艰难地睁开杏眸。
“砰砰砰——”
房门陡然被敲响,云姒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拿起一件外衫披在身上,声音透着点未睡醒的软糯:“怎么了?”
外面传来秋媛的声音:
“姑娘醒了?”
随即,门被推开,秋媛一脸凝重地走进来,见状,云姒那点瞌睡瞬间消失,她杏眸彻底清醒过来,她没多问,拿起挂在床边的衣裙穿起来,秋媛替她递上鞋袜,惊骇道:
“姑娘快点,长乐殿走水了!”
云姒错愕抬头:“什么?!”
云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长乐殿走水?
长乐殿是杨宝林的住处,被贬位前,她一贯得宠,长乐殿的位置在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夜中禁军巡逻,几乎半个时辰都要经过一次,这种情况下,长乐殿怎么可能走水?
云姒忽然想起这段时间宫中的流言,这二者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云姒不知道,但不耽误她赶紧穿鞋出了养心殿,她和秋媛一路往长乐殿赶去,二人身影并不突兀,毕竟长乐殿发生这么大的事,宫中许多人都在前往长乐殿。
云姒到的时候,长乐殿四周都围了一圈人,云姒快速扫了一眼,几乎整个后宫的妃嫔都到齐了。
被围在最前面的就是谈垣初和皇后娘娘。
云姒下意识地朝谈垣初看去,和以往几次宫中闹剧不同,谈垣初看向火势还未被扑灭的长乐殿,他面上没什么情绪,却是让四周人清楚地察觉到冷意。
四周只有宫人拎着水桶不断往返的声音。
火势熊熊,云姒看见有妃嫔一脸惊愕,但在觑见皇上时,立即抬起手捂住嘴,半点惊呼声都不敢发出。
云姒和秋媛落在人群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长乐殿隔壁的千秋殿也遭了秧,但只波及了一点,很快被宫人扑灭。
在她们赶到之前,何美人就被宫人护着跑了出来,她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外面裹了一层披风,一身狼狈,脸颊上有点灰痕,青丝都被燎到了一点,凌乱地披在身上,被吓得有点失神,正瘫在地上,心有余悸地掉着眼泪。
云姒终于有时间整理一下思绪。
宫中忽然传出流言说卢才人溺水一事另有隐情,云姒和秋媛早都猜测这件事和杨宝林脱不了干系。
毕竟一旦流言被证实,最大地得利者就是杨宝林。
但偏偏,不等云姒查清流言是谁传出来的,长乐殿就惨遭走水,到现在,杨宝林还没被救出来,生死不明。
是谁对杨宝林下手了?
云姒狐疑不定,但有一个人却是清楚今日走水一事是谁做的手脚,容昭仪脸上时常漫不经心的神情褪去,她攥紧了铜芸的手臂,才能保持冷静,她轻扯了一下唇角,险些忍不住心底的烦躁。
容昭仪朝一脸后怕的何美人看去,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她刚让人给杨宝林递了消息,后宫流言才传出来,不等她让铜芸加一把火,杨宝林就出事了?
说这件事和何美人没关系,容昭仪根本不信。
但就像是当初卢才人溺水一样,哪怕她心底有怀疑,她又能怎么办?
她什么都不能说。
容昭仪几不可察地冷呵一声,要不是今日,她恐怕还不知道,一贯低调温和的何美人还有这般能耐。
她费劲心思想废掉一个云姒,结果到现在折了两个宫妃进去,云姒却还是安然无恙。
容昭仪心底骂死了这一群废物,但实际上,她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移开视线。
许久,火势终于被扑灭,宫人和禁军涌进去,很快搬出一具具被烧焦的尸体,水泡、烫红、焦黑,让人不敢直视。
四周响起一片作呕声。
离云姒最近的妃嫔再也忍不住,脸色刹那间煞白,捂嘴干呕了一声。
云姒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阵不适,她捂住嘴,忍住心底涌上来的反胃,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妃嫔的神情。
最终,云姒的视线落在何美人身上。
按理说,她不应该怀疑何美人,毕竟,何美人是也被火势牵连的一员,而且后宫人尽皆知她和杨宝林交好,她没有杀害杨宝林的动机。
但云姒看着害怕落泪的何美人,却是莫名地想起了她和卢才人。
她和卢才人名为主仆都心有不合,难道还指望杨宝林和何美人之间真的姐妹情深?
相较而言,云姒更倾向于何美人是碍于杨宝林曾经威势而不得不投靠于她。
至于何美人究竟为什么要杀害杨宝林?
云姒轻易就能给出一个答案——杀人灭口。
何美人在杨宝林跟前做小伏低多年,难保没有什么把柄落在杨宝林手中,如此一来,何美人会对杨宝林痛下杀手,也很正常了。
不过云姒很清楚,这些都是她的猜测,没有任何依据。
云姒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她仗着处于人群后,不会被发现,忍着不适朝被抬出来的尸体看去,直到最后一具尸体被抬出来时,四周骤然哗然一片。
在后宫得意数年的杨宝林。
昔日娇艳明盛的容貌被大火毁了一半,她身上的衣裙被烧毁,只残余一点布料,在被白布盖起时,众人轻易认出她死前只穿了一件里衣,都不禁骇然,只消一想,就能意识到,她是活生生被大火困死在殿内的。
不论怎么说,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有点不忍地偏过了头。
一共三具尸体,除去杨宝林,她殿内伺候的两个奴才也没能活命。
只有两个粗使奴才逃了出来,如今那两个奴才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惊惧万分,溢出满头冷汗。
谈垣初安静地看了眼被白布盖上的尸体,见状,皇后娘娘叹息了一声:“还请皇上节哀。”
谈垣初冷凝着脸,没说话。
皇后娘娘看向跪着的两个奴才,稍有薄怒:
“到底怎么回事?长乐殿怎么会失火?”
两个宫人连忙磕头,哭着诉说委屈:“奴才们不知道啊!奴才们也是被烟呛醒,发现不对劲后,立即喊人救火了!请娘娘明察啊!”
不管皇后怎么问,两个人都说不出个什么来。
有人不解地问了句:“你们总该知道火势是何处烧起的吧?”
这个问题他们倒是知道,不敢有所隐瞒:
“内殿!奴才找人救火时,回头看了一眼,火势就是从殿烧起来的!”
宫人有点心虚,毕竟火势烧起来时,他们只顾着自己逃命,根本没想到先去内殿救主子。
“火从内殿烧起来,烧到偏殿也该要点时间,杨宝林即使没能跑出来,难道不会呼救?你们怎么会是被烟味呛醒的?”
云姒觑了眼说话的妃嫔,是苏贵嫔。
她紧皱着眉头,清冷的脸上越添一抹冷凝,正狐疑地盯着那两个奴才瞧。
云姒有点惊讶,不止云姒,看见这么主动询问长乐殿异常的人居然是苏贵嫔,在场的妃嫔都觉得有点摸不清头脑。
谁不知道苏贵嫔刚进宫时就和杨宝林闹了龃龉,两人彼此看不顺眼。
苏贵嫔注意到了众人看过来的视线,却是没有理会,她和杨宝林的确是不对付,但杨宝林现在死了,人死如灯灭,曾经的龃龉也就一笔勾销。
她这么积极,当然是想查出谁害了杨宝林。
不是要替杨宝林报仇,而是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这么轻易就害死了数条人命,下手之人过于心狠手辣,这种毒蛇隐藏在后宫中,谁知道下一个被害的人会是谁?
而且,人人都知道她和杨宝林不对付,会不会有人觉得是她害了杨宝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会替人背锅,苏贵嫔就一心抵触厌恶,恨不得立即查出真凶。
两个宫人也愣了一下,然后很反应过来,他们拼命摇头,生怕会被怀疑:“没有!求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啊!奴才真的是被咽呛醒的,没有听见主子的呼救声啊!”
两个奴才说得真切,一把鼻涕一把泪,但也正因此,让众人皱起了眉头。
谈垣初也抬眼看向他们。
杨宝林要是醒着,不可能不逃跑或者呼救,两个奴才什么都没听见,只能说明当时的杨宝丽要么昏迷要么已经死了。
禁军也有人出声:
“臣等进去时,看见的是杨宝林躺在床上未动,而两个奴才也都是倒在内殿里。”
苏贵嫔扭头看向谈垣初,抿唇道:
“背后之人敢在皇宫防火杀人,实在胆大包天,还请皇上一定要查出真凶,不然一想到后宫中还藏着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嫔妾内心变觉得惶惶不安。”
苏贵嫔的话也提醒了众人,妃嫔们面面相觑,眉眼都是慌乱惊疑,今日是杨宝林,谁知改日是谁?
这种凶手还是被查出来,才让人心安。
当下许多妃嫔都服身请求:“还请皇上严查此事,还后宫安宁。”
所有人都蹲跪了下来,落在最后面的云姒和秋媛就暴露了出来,谈垣初一眼就瞧见了女子,她也被这场景吓到,脸色有点煞白,黛眉紧蹙着。
许顺福顺着皇上视线看去,不由得惊愕,这两位什么时候到的?
想着,许顺福就听见皇上的冷声:
“让人去请仵作和太医。”
许顺福立即回神,去请太医和仵作的同时,他路过云姒和秋媛,还把二人拉走了。
但他一动,就有人发现了云姒二人,不等云姒和许顺福离开,就听见有人道:
“咦——”
这个声音过于突兀,众人不由得都朝声音来源看来,莫名的,云姒心底咯噔了一声,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她回头,对上容昭仪轻眯起的眼眸,云姒脑海中倏然有个猜测一闪而过。
容昭仪轻慢地挑了下眉,似乎是刚想起来,她不紧不慢道:
“臣妾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话一出,云姒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因为她已经猜到了容昭仪要说什么,果然,容昭仪接着道:
“最近宫中有传言说,当初卢才人溺水一事另有隐情,好像是和云姒姑娘有关,这才没多久,杨宝林就出了事,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话音甫落,的确惹起了一些人惊疑。
皇后娘娘挑眉,没想到容昭仪忽然祸水东引,直接将这件事扯到云姒身上。
她心底觉得有点好笑,且不说这条流言本身就没头没脑,即使是真的,但云姒又有什么能耐在长乐殿防火杀人?
谈垣初淡淡地看了容昭仪一眼。
云姒似乎被说得一懵,许久,她轻皱眉,抿紧了唇问:“昭仪娘娘觉得是奴婢放火害死了杨宝林?”
她站在那里,轻扯了下唇,说罢,她扭头看向了谈垣初。
四周挂着灯笼,将夜色照得灯火通明,也照亮她身上穿的湖绿色锦缎宫裙,和她四周的宫人格格不入,倒是衬得她像是一位真的主子一样。
不少人皱起了眉头,容昭仪也觉得碍眼。
尤其是她一点都不掩饰地看向皇上的举动。
谈垣初仿若没察觉到四周人隐隐的注视,他冲云姒招手:
“过来。”
他情绪淡淡,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但仅仅这般,也让一些妃嫔有点泛酸,容昭仪眉眼间的情绪也寡淡了些许。
云姒走到了谈垣初身后。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她伸手攥住了谈垣初的衣袖。
四周倏然一静,众人视线一错不错地看向女子拉住皇上衣袖的手。
谈垣初也蓦然一顿,他意外地垂下视线去看她,却先看见了她泛白的指骨,须臾,谈垣初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
他没有挥开她,任由她拉住了他。
容昭仪袖子中的手一点点攥紧了手帕,铜芸死死低下头,不敢去看娘娘的脸色。
许顺福看见这一幕场景,莫名缩了缩脑袋,他给秋媛使了个眼色,赶紧离开现场。
众人心底情绪翻涌,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们也见过容昭仪和杨宝林得宠的情景,却和现在的心情截然不同。
皇上特殊对待容昭仪时,她们只觉得惊羡,但也早就习惯,惊羡之余也只觉得理所当然,但或许是女子身份不同,当看见皇上居然这般纵容云姒时,她们心底只觉得泛起一股酸嫉和不明所以。
她一个奴才,凭什么得皇上青睐?
皇后娘娘也是有点惊讶,她扫了眼二人,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很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许久,皇后娘娘打破了现场有些凝固的气氛,在场的妃嫔或多或少变了脸色,也只有她脸色平常,算是风轻云淡。
她冲容昭仪摇了摇头,似乎颇有点无奈:
“你啊,就算想早点查出凶手,也不能病急乱投医,云姒姑娘整日待在养心殿中,怎么可能会害杨宝林?”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前事揭过,归结成容昭仪心急于找出凶手而失言。
容昭仪情绪冷淡下来,她按下心底情绪,轻扯了下唇,意味不明道:
“臣妾也只是听宫中传言,有点疑惑罢了。”
苏贵嫔在云姒走向谈垣初时就一直保持安静,这时候忽然出声附和容昭仪,道:“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发生,的确有点巧合,毕竟杨宝林一死,也就没人会再追究卢才人溺水一事。”
皇后心底轻啧了声,移开视线,她懒得再管。
她递了台阶,人家却不乐意顺着下,她能有什么办法?
云姒脑海中不断闪过在和宜殿伺候时发生的事情,她心底的那个猜测一点点落实。
云姒按住心底涌起的凉意,她没和容昭仪她们争论,只是拉了拉谈垣初的衣袖,轻咬着唇道:
“皇上,您再不替奴婢澄清流言一事,她们都要觉得是奴婢害死卢才人的了。”
她仰着脸,灯光和月光都照在她脸上,柳叶眉,杏眸红唇,桃腮粉面,尖细的下颌却是脸颊饱满而水嫩,双颊晕了一层浅浅的月光,很淡,却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但她说出的话却是让众人都有点不适地皱起眉头。
须臾,众人才反应过来那点不适是因为什么,有人控制不住地冷凝下脸,众目睽睽之下勾引皇上,真是不要一点脸皮!
容昭仪也冷下眸子,她见过云姒数次,对云姒也有一点了解,要说云姒现在不是故意恶心她们,她根本不信!
云姒轻颤眼睑,她就是故意的,谁让她们这么咄咄逼人?
第49章 背后主谋【1更+2更】
夜中拂过的风本该带着点凉意, 但站在被烧毁的长乐殿前,风中只有燥热和焦味,众人各种程度上觉得不适。
对众人的反应, 谈垣初只是淡淡说了句:
“在查。”
简单的两个字, 让许多人变了脸色, 哪怕皇上什么都没说, 但谁听不出皇上是相信云姒的?
容昭仪有点恹恹地移开视线。
是个人都看得出她不高兴,她的确应该不高兴,不管流言是不是真的,但现在她和云姒的交锋, 皇上却是隐隐偏向云姒, 这一点就足够让她不高兴了。
无人在意的地方,何美人身子僵直了片刻。
谣言是她让人传出去的,一旦皇上铁了心要查,会不会查到她身上?几乎是毫无疑问。
她紧攥着连翘的手腕, 低垂的头,脸色是真的有些苍白。
皇后仿若没看见众人变了脸色, 只是叹息了一声:
“皇上,等仵作验尸不知要多长时间,坤宁宫就在附近, 请皇上移步坤宁宫吧。”
不管杨宝林的死是什么原因, 都没有让皇上一直冒着冷风等在这里的道理, 若人分贵贱, 皇上自是顶顶尊贵的那一位。
谈垣初觑了一眼杨宝林被白布盖上的尸体, 众人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他也什么都没说, 颔首应下皇后的话, 转身离开。
云姒跟在他身后。
她得到消息时,正睡得迷糊,匆匆穿了件衣裙就赶了过来,她穿得单薄,等一出朝阳宫,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谈垣初今日情绪一直淡淡,他说:
“自找罪受。”
后宫事宜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要是在殿内休息,谁能去养心殿拉她不成?
皇后要交代一下宫人事情,还没跟上来,四周只有御前的人。
云姒也放肆了点,敢抬头看谈垣初,她轻瘪唇:“奴婢也是被惊到,加上这前后两件事的确太巧了点。”
她瞥谈垣初一眼,瓮声瓮气地小声嘀咕:
“您没瞧见她们说的么,都觉得是奴婢害了杨宝林,奴婢就算不想来,迟早也得被传唤过来。”
她伶牙俐齿,谈垣初没和她争辩。
倒是云姒朝他看了一眼,她心底很清楚,不论杨宝林是什么样的人,在谈垣初心底,卢才人的分量都是和杨宝林比不了的,没什么原因,只一个陪在他身边时间长短罢了。
杨宝林从进旧邸至今,有六年余,阿猫阿狗共处这么久,都能生出情谊,况且是活生生的人。
云姒安静了许久,忽然一点点拉上他的手,十指相交间,传递了些许暖意,谈垣初垂眸看向她,她也只是仰头和他对视,声音很轻地说:
“皇上,您不要难过。”
谈垣初蓦然一顿,他移开视线:“朕没难过。”
女子轻瘪唇,明显不信,但她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一路进了坤宁宫,帘子一挡,冷风全部被挡在外面,她也收回了手,又恢复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但经历今日诸事,她再会装模作样,也没人会再相信她是个安分规矩的人。
谈垣初坐下,须臾,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宫人掀开提花帘,皇后娘娘和众位后宫妃嫔都陆续进来。
很快殿内挤满了人。
坤宁宫的奴才都很有眼力见,很快搬来凳子让诸位主子娘娘落座,但殿内只有那么大的地方,云姒扫了一眼,最终也只有三品以上的妃嫔落了座。
许顺福回来时,只有他一个人,仵作和太医都留在长乐殿。
云姒觉得想查清真相有点难,即使知道杨宝林是被害的又怎么样?死无对证,仅存的两个奴才还一问三不知。
半个时辰后,太医带来一个消息,太医跪在地上,额头溢出冷汗:
“回皇上和诸位娘娘,微臣和太医院诸位同僚将长乐殿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只发现长乐殿的熏香有问题。”
虽然大火烧毁了宫殿,但宫殿的香炉还是残余了下来。
常太医皱着眉:“香炉中的熏香含有大量安神香的成分。”
话音甫落,殿内许多人都皱起眉头,云姒也不例外,她瞬间意识到什么,朝长乐殿仅活下来的两个奴才看去。
如果杨宝林和内殿伺候的两个奴才都中了安神香昏迷,那么,内殿的火是谁放的?
再有,长乐殿的熏香总该是长乐殿中的人点的,如果是内殿的两个奴才点的熏香,她们怎么会让自己和杨宝林一起昏迷在内殿中?
明知有问题,还要找死么?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这两个奴才没说实话。
显然,不止云姒有这个想法,皇后彻底冷下脸:
“混账,居然敢欺上瞒下!来人,把两个狗奴才拖下去打,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再停!”
两个奴才吓得脸色煞白,不断磕头求饶。
不等宫人将两人拖下去,谈垣初打断了皇后的话,他声音极冷:
“直接拖去慎刑司。”
慎刑司三字一出,殿内宫人都不由得惊惧地垂下头,云姒也不禁抿了抿唇。
但凡是宫人,没有不害怕去慎刑司的。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只要进去,死都是轻松解脱,不脱一层皮根本甭想出来。
那两个奴才同样是被吓到,不断磕头求饶,他们磕得一点不留情,不消多时,就磕得头破血流:
“皇上!奴才冤枉啊!求皇上明鉴!奴才冤枉啊!”
宫妃中有人听见皇上的命令,也轻攥紧了手,只是她低垂着头,没人发现她的异样。
在要被拖出去时,有一个人忽然扒住门槛不松手,他慌乱道:“奴才知道!奴才想起来了!皇上!”
皇后觑了一眼谈垣初,见他没说话,皇后心底了然,她冲宫人颔首。
宫人松了手,那个奴才立刻连滚带爬地进了殿内,不敢耽误,浑身发抖地指着另一个奴才:
“是他!皇上,娘娘,一定是小泽子做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