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又如何?本宫要的人,还没有要不到的!”
铜芸错愕,她一急:“娘娘,您和静妃娘娘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话音未尽,被容昭仪轻飘飘打断,她轻讽地勾了下唇:
“她是不问世事的静妃娘娘,本宫和她才能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皇上拿静妃当表妹,她在后宫的地位自然特殊,如果静妃不想要这个殊荣,她也不过是后宫中的一个不受宠的妃嫔罢了。
铜芸没听懂,却是知道娘娘决定的事情很少会改变。
铜芸默默低头,她有点不明白,娘娘有必要这么忌惮那个云姒吗?
铜芸最终还是没能把云姒带回来,等她再去中省殿,却见刘公公对她苦涩摇头:
“铜芸姑娘来晚一步,云姒已经被带去御前了。”
闻言,铜芸脸色骤变。
******
五月海棠盛开,碎碎瓣瓣飘零落下,云姒拎着一个包裹,被刘公公亲自送到了养心殿。
谈垣初在御书房没回来,许顺福整日跟着谈垣初也不在,很巧,给云姒安排住处的人是常德义。
常德义和刘公公一般的年龄,见到刘公公互相打了声招呼,视线落在云姒身上时,眼睛陡然一亮,他隐晦地将云姒打量了个遍。
云姒隐晦地皱了皱眉头,没有想到常德义居然敢这么肆无忌惮。
刘公公不着痕迹地挡在云姒前面,提醒道:
“许公公让我带来的人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听到许公公三个字,常德义收敛许多,刘公公是中省殿掌事,算是握着实权,常德义对他很客气:
“刘公公慢走。”
等刘公公走后,常德义看向云姒,心底有点打鼓,这宫女是许顺福亲自要求的?
暂时摸不清头脑,常德义也不敢动云姒,他问道:
“新来的,你叫什么?”
云姒恭敬行礼:“奴婢叫云姒。”
常德义心底念着这个名字,有点不舍地将视线从云姒脸上收回来,他招来一个宫女:“秋媛,你带她去收拾一个房间,先把行李放下。”
秋媛立刻走过来,她对常德义明显有点怵意,带云姒离开的途中一直沉默寡言。
等到了西侧的一排厢房,秋媛推开门:
“这间屋子是初儿姐姐曾经住的,她出宫后一直空着,你先住在这里。”
云姒点头,弯眸抿出一抹笑:“谢谢秋媛姑娘。”
秋媛被她叫得一愣,再见她模样,她抿紧了唇,许久,她扭头说了句:
“在御前伺候,你最好遮住你这幅容貌。”
她的语气仿若不客气。
云姒却听得眸色稍闪,她如果不知道常德义的为人,许是会觉得秋媛在警告她,但正是她清楚常德义私底下都有什么癖好,才理解秋媛话中的提醒。
她垂下眼睑:
“多谢秋媛姑娘,我会仔细的。”
秋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闷闷地不再出声,等云姒收拾好后,她带着云姒回去,生硬道:
“养心殿很久没有新来的宫女了。”
皇上不经常让宫女伺候,所以和后宫在主子娘娘前不同,御前多是太监得脸一些,宫女很少有能露头的,出宫的初儿算是难得能让皇上记得名字的宫女。
而且御前的宫人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是得了出宫的恩典,否认很少有人愿意让出来,一个个都勒紧了皮,生怕会犯错。
毕竟在御前伺候,要比任何地方都得脸。
等快到养心殿,秋媛忽然又变得安静,路过常德义时,也是一直没有抬头,云姒扫了眼她握紧的双手,眸色稍闪。
难道……常德义对御前的宫女也会下手?
云姒一颗心蓦然下沉,她低垂的眸眼中闪过一抹嫌恶。
云姒跟着秋媛走到游廊下,皇上不在,四周宫人没有那么严谨,除去守门的,都三三两两地挨在一起低声说话,云姒没落单,秋媛也放慢了脚步,没把她撇下。
远离了常德义视线,秋媛和她介绍:
“御前伺候的宫女不多,加上你也只有八人。”
秋媛和她说了一遍,云姒一眼扫过去,只大致记住了人名。
说到这里,秋媛看了她一眼:
“在御前伺候,最重要的就是谨言慎行。”
云姒认真地点头,见状,秋媛脸色缓和许多,她低了声音:“但你也别担心,相较而言,御前的宫人要清闲得多。”
清闲是真的清闲,云姒初来乍到,就一直和秋媛在游廊下待着,听着她和其余宫人闲聊。
许久,秋媛看了眼时间,站起来:
“时辰要到了,秋寒去烧水。”
云姒也跟着站起来,秋媛这才想起她,和她解释道:“皇上一般都是这个时候回养心殿。”
云姒记下这一点,就见整个养心殿都忙了起来,常德义把人指挥得团团转,秋媛见状,拉了她一把:
“你守在门口,别乱跑。”
即使秋媛不说,云姒也没敢乱跑,和当初去和宜殿不同,那是她是掌事宫女,如今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相较而言,她要比当时拘谨很多。
云姒回到中省殿后,又领了两套夏季的宫裙,她依旧穿着一身松青色襦裙,低眉顺眼地站在养心殿前。
一刻钟左右,她终于听见有动静传来,云姒忽然有点紧张。
时隔半年再见皇上,云姒没有想象中那么淡定,她一点点攥紧手帕,清晰地听见心脏砰砰乱动声。
她在想,皇上当真还记得她?
銮驾停在了台阶下,谈垣初从銮驾中下来,他疲倦地按了按眉眼,倏然,眼前掠过一片青色,他抬了抬眼。
女子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仿若半年前,她总是这般守着卢才人。
谈垣初眉眼一松,许顺福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云姒姑娘,他心底哎呦一声,这么快就来了?
看来刘安顺那老小子办事还是麻利。
谈垣初踏上了台阶,停在女子面前,他表现得仿若没有这半年隔阂,坦然自若地问她:
“什么时候到的?”
话音甫落,御前人都是一惊,常德义忍不住地抹了一把额间冷汗。
云姒的眼睑轻颤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在谈垣初开口的一瞬间,她心底紧绷的一根弦陡然放松下来。
她错愕抬眼,似乎怔住,片刻后,她恭敬地低垂着头:
“奴婢来了一个时辰。”
心底松了口气,人忽然又稳得住了,她美人颈稍垂,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
谈垣初站在她面前许久,等来这么一句话,他一点意外都没有,许顺福着急得不行,似乎要给女子使眼色,被谈垣初拦住。
谈垣初牵住了她的手,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寒暄,又仿佛意味不明道:
“是有点久。”
他话中有话,云姒却是听得懂,他一贯这么轻描淡写,和半年前没什么区别。
云姒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帕,四周安静,云姒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闷响,躁动,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顺着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不敢和他对视,仓促地想要低下头。
谈垣初回来时已经是傍晚,夕阳余晖温柔地漫入,淡淡地映在云姒松青色的裙上、颈上,给她披上一层红霞。
谈垣初的视线和夕阳混在一起,久久停在她身上。
看见这一幕,御前人忍不住错愕,许顺福也蓦然噤声。
许顺福怎么都没想到,皇上会直接上去牵住云姒姑娘。
不是说好,不给位份,只是让她做个宫女么?
许顺福轻扯了下唇,心底腹诽不断,这一遭后,这养心殿中谁还敢把云姒姑娘当做普通宫女看待?
许久,云姒偏开头,低声很轻,含了些许道不清的情绪: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等他,还是没有很久?
谈垣初没有去猜这句话的意思,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对谈垣初来说,也不重要,他轻挑眉,缓缓松开她的手,转身进了殿内,仿若冷淡地撂下一句:
“进来。”
云姒站着没动,还是许顺福推了她一把,云姒被推进了殿内,她刚站稳,养心殿的门忽然从外被关上,殿内印着一片暗色,只剩下两侧烛火点起的浅淡光线。
案前,谈垣初平静地坐在那里,案上的奏折堆了一摞,却没一本是翻开的。
云姒站稳,她觑了眼砚台,犹豫着是否要去研磨,刚伸出手,陡然被人拦住,那人握着她的手,抵着手心一点点交缠,面上轻描淡写地问:“你就一点话都没有要和朕说的?”
要真的轻描淡写,他何必要问?
加上他手上的动作,可见他一点都不轻描淡写。
云姒脑子有片刻的糊涂,她不知道谈垣初想要一个什么答案,她只能含糊不清:
“奴婢不知该说什么。”
幽暗的殿内,谈垣初点头,他抬眼,视线停在女子脸上,直白地问:“怪朕么?”
云姒哑声,她在卢才人小产那日就隐隐料到这种结果,起初她的确着急过,但后来她照顾卢才人都分身乏力,根本没时间想起谈垣初。
但云姒知道这种实话不能说,她轻颤着眼睑,她没说怪也没说不怪,只是轻声道:
“是奴婢自找的。”
谈垣初觉得这句话尤为耳熟,他似乎也这样评价过女子,如今全被女子还了回来。
谈垣初隐约笑了声,他忽然说:
“朕让许顺福去中省殿要人时,你知道许顺福说了什么?”
云姒不解抬眸,美人颈仰起,杏眸被烛火映出一抹灼亮,她穿着松青色襦裙,隐约可见肌肤白皙欺霜赛雪,和一抹单薄襦裙挡不住的红。
云姒只犹豫了一下,就将手递给他。
谈垣初勾唇,眸色很淡又仿佛颇深,他漫不经心地轻缓道:“他说,养心殿内还没有主子娘娘留宿过。”
话音甫落,云姒蓦然瞪圆了杏眸,一抹烧热从脖颈窜上她白皙的脸颊。
*******
云姒被调到御前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后宫,各宫主子娘娘听见这个消息的反应都不相同。
长春宫,容昭仪指尖划过案桌,刚做好的指甲断了一半,铜芸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容昭仪冷下脸:
“蠢货!”
铜芸低着头,没敢去想娘娘骂的是卢才人还是杨宝林,或者两者都有。
整个殿内噤若寒蝉,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好半晌,铜芸想了想,偷觑了眼娘娘的神色,说了件也许能让娘娘高兴的事情:
“听说今日中省殿去了长乐殿一趟。”
容昭仪闭了闭眼,知道这个时候再怒都无济于事,她轻呼出一口气,转而看向铜芸:“哦?”
见状,铜芸心底松了口气,她站起来,掩唇幸灾乐祸笑道:
“她不再是从前得宠的杨婕妤,这待遇规格当然也得降下来,听说,刘公公让人去长乐殿撤了许多越了位份的摆件和奴才。”
杨宝林一直都颇得宠,还是第一次遭受这种待遇。
听说闹得很是难看。
岂止是难看,长乐殿内简直乱成一团,刘公公没有亲自去,小融子回了中省殿后,没再被分出去,一直留在中省殿,这次的事情也被刘公公交给了小融子。
小融子在和宜殿待了一年,但卢才人很少带他出宫,他在外人眼中依旧是个生面孔。
小融子领着一堆宫人去了长乐殿,几乎未得通报就闯进了长乐殿,杨宝林本来就得肝疼,听见外面吵闹,直接起身出了内殿。
一见外面情景,当即冷下脸:
“放肆,你们在做什么?!”
小融子看似恭敬地一拱手:“奴才依着规矩来收东西。”
杨宝林听得一愣,她在宫中一直都是得赏赐,中省殿来长乐殿都是送东西的,每一次对长乐殿的态度也毕恭毕敬。
她少女怀春时就嫁入王府,向来得宠,何时被这人这般下过脸?
杨宝林臊得一张脸通红,又恼又怒,一顿劈头盖脸地斥骂:
“混账玩意,你说什么呢!给我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刘顺安就是这样管教手底下的人的?!”
她再怒,小融子脸上神情也一点变化都没有,他平静道:“宝林主子,奴才们也是依着规矩行事,还请宝林主子不要为难奴才们。”
小融子对她一点客气都没有,他一直都记得,去年中秋宴时姐姐回来时的狼狈,虽然是被卢才人拖累,但真正下命令让姐姐受了一番苦的人却是杨宝林。
而且,上一次落水,如果不是姐姐命大,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从前不行,如今这笔账自然是要从杨宝林身上讨回来。
杨宝林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小融子没管她,对其余宫人使了个眼神,立即有宫人上前抬东西,他指向什么,下一刻这件东西就被宫人抬走。
规格这两个字在后宫其实很难有定数。
眼见长乐殿要被搬空,仿佛连柱子上的朱玉都要挖走,杨宝林再也忍不住,她直接扑上去:
“放肆,这夜明珠是我晋升婕妤时送来的,我看谁敢动!”
宫人有点犹豫地看向小融子,小融子一点怵意都没有,他面无表情:“宝林主子也知道这是您当初晋升婕妤才有的东西,但现在宝林的身份,再有这夜明珠放在宫中就不合规矩了。”
见他居然真的敢,杨宝林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她拿起夜明珠就朝小融子砸去:
“狗奴才!”
小融子没躲开,夜明珠直接砸在他额头,眼角瞬间破了一块皮,鲜血直流,殿内瞬间哗然,雅玲也惊呼一声,她惊恐地看向这一幕。
中省殿的宫人也惊呆,等看见小融子额头不断冒着鲜血时,都不禁冷了脸,心底涌上一阵胆寒和怒意。
明知他们是按规矩办事,百般阻挠就算了,居然还敢动手?
她真当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杨婕妤吗?
小融子额角一疼,随即察觉到视线有点模糊,他随意抹了一把血迹,他低头看向手上的殷红,阴冷地看向杨宝林。
他模样可怖,杨宝林一时间当真有些被唬住,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小融子扯出一抹笑:
“瞧奴才,刚才忘记说了,宝林宫中可不止这些摆件超出了位份,殿内伺候的宫人也是超出了份额,奴才还得撤掉一些宫人。”
宝林的位份只有四个人伺候,其中两个人还是殿内的粗使宫女。
小融子这一趟离开后,长乐殿当真是只剩下了空落落的一座宫殿,杨宝林看着一片狼藉的宫殿,整个人都在发抖:
“欺人太甚!”
甚是欺人的小融子回了中省殿,刘公公见他额角的伤,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小融子没说话,四周宫人添油加醋地把长乐殿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公公一点点冷下脸,他看了眼小融子:
“回去擦药,我记下这件事了。”
坤宁宫中。
皇后慢条斯理地修剪着盆栽,消息传到她这里,只得她轻笑一声:
“那宫女是长得不错。”
百枝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让那样容貌的宫女待在御前不是一件好事。
皇后觑了她一眼,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轻慢地摇了摇头:“卢才人不过刚去,皇上就调了那个宫女去御前,你觉得会这么巧?”
百枝听得一愣,半晌,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娘娘是说,那宫女早在半年前就勾引了皇上?”
下一刻,百枝又摇头,自己否决了这个答案:“不可能,要真是这样,她怎么可能还在和宜殿做了半年的宫女?”
皇后剪断了一根花枝,轻描淡写:
“谁知道呢。”
百枝倏然噤声,知道娘娘心中早有决断,她犹豫许久,才敢又出声:“既然娘娘觉得那宫女和皇上早有了首尾,为何不阻止那宫女去御前?”
皇后娘娘放下了剪刀,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点笨,她情绪淡了下来:
“时隔半年,皇上还能记得她,本宫拦和不拦有什么区别?”
皇上真的想要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岂是旁人能拦得住?
闻言,百枝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她悻悻道:“那娘娘,我们要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吗?”
皇上惯来薄情,对后宫看似不着调其实一直都很有分寸,这还是头一次皇上主动看上一位宫女。
百枝难免觉得心底有些不安。
这满宫的后妃挑选,皇上从来都没有过问过,从前是先帝和太后娘娘替皇上操心,后来登基后,选秀是全权交由皇后娘娘操办。
也因此,云姒尤为显得特殊了一点。
皇后进了殿内,殿内宫人安静地低垂着头,四处染着淡淡的檀香,白色烟雾袅袅升起,香味宜人,很快,有宫人呈上了茶水,她端起来抿了一口,淡淡茶香蔓延口腔,她舒心地松了松眉眼,对百枝的不安不置可否,她漫不经心道:
“难得皇上喜欢,让他尽兴就是。”
百枝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哑声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皇后也不耐再回答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蠢。
她在意的是:“你刚才说,永宁宫也给中省殿送过消息?”
百枝回神,忙忙点头。
皇后轻挑眉,勾了下唇:
“这就有意思了。”
百枝不解地看向她,皇后放下杯盏,轻缓道:“这个宫女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让咱们不问世事的静妃娘娘也动了心思呢?”
百枝犹豫地回答:
“她长得好看?”
皇后觑了她一眼,恹恹地垂下眼,懒得再说话。
那日云姒从殿里出来后, 整个养心殿的风向都变了。
女子襦裙没有一点凌乱,她轻垂眼眸,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 一缕青丝不规矩地落在了脸侧, 和适才进去时仿若没什么不一样, 但常德义的眼神愣是一点都没敢再往她身上瞟。
云姒出来后, 很规矩地向许顺福服身行礼:“许公公。”
许顺福被她一噎:
“云姒姑娘可别折煞奴才了。”
云姒哑声,似乎有点羞赧,进去时淡粉的唇瓣如今娇艳欲滴,耳垂也红得仿佛要滴血。
许顺福心底寻思着, 就皇上对云姒姑娘这时不时就冒出来的心思, 怎么着也得给云姒姑娘安排个单独的住处。
毕竟,皇上也不是没有过往云姒姑娘厢房跑的经历。
他招来常德义:“云姒姑娘的住处是否安排好了?”
常德义抹了一把汗,心底叫骂一声,云姒是皇上看中的人, 你倒是早说啊!
他哪里知道云姒住在哪儿了,赶紧朝秋媛使了个颜色, 秋媛还有点愣,但很快回神,快速道:
“回公公, 奴婢让云姒……姑娘住在初儿之前的房间了。”
秋媛话中稍顿, 最终还是在云姒名字后添了姑娘二字。
她忽然想起云姒刚来时, 喊她秋媛姑娘的事情, 她心底苦笑一声。
初儿在御前伺候时候就一直得脸, 她也是单独住在一间厢房, 云姒姑娘身份再特殊, 也还是奴才身份, 总不能单独让她住进偏殿。
想到这里,许顺福道:
“云姒姑娘觉得如何?”
云姒能觉得什么,她只是一个宫人,当然要听从安排,她轻声说:“奴婢没有异议。”
许顺福简短地“呃”了声,想让云姒不要自称奴婢,但又没有立场,索性许顺福不管了,反正是皇上不给位份的。
许顺福也知她今日刚到养心殿,有许多东西要收拾:
“秋媛,你陪云姒姑娘回去收拾东西。”
云姒惊愕抬头。
许顺福差点笑了,这姑奶奶难道觉得,她真的是来当一个普通宫女的?
说句难听的,他平日中的事宜都有专门的小太监打理,如今皇上对云姒有心思,他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也不配让皇上一直重用他。
秋媛没有一点异议,恭敬地应下来,然后领着云姒回到厢房。
宫女们住的厢房和太监们是分开的,她们在正殿的西侧,要经过一条很长的游廊,厢房四周栽了几棵槐树庇荫,途中,秋媛很安静,和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云姒觑了她一眼,搭话:
“多谢秋媛姐姐。”
她变了称呼,秋媛立即察觉到了,秋媛眼神复杂地看向她:“云姒姑娘不要这样叫奴婢。”
不等云姒说话,秋媛就继续生硬道:
“宫中的规矩从来不是谁先来谁就地位高,你在御前得脸,该是奴婢喊你一声姐姐。”
她说的是实话,也不曾阴阳怪气,只是她语气冷硬,很容易让人误会。
云姒没和她争这个,她细眉轻拢,淡淡苦笑了一声:
“你我同是宫人,哪来的姑娘,也不用自称什么奴婢。”
秋媛一顿,想起云姒的身份的确是宫女,一时有点狐疑,皇上明显看上了云姒,怎么云姒还是个宫女?
难道皇上不肯给云姒名分?只想让云姒这样无名无分地待在御前?
秋媛有点哑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在御前待久了,自然知道皇上的宠爱转瞬即逝,如果不能趁这个时机将好处落实,等皇上对云姒的心思浅淡下去,她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秋媛不再多说,她和云姒才相识一日,只是见云姒举止得体,才肯多说了两句。
养心殿,正殿内。
云姒一走,许顺福就推开门进去,谈垣初依旧伏案处理政务,仿佛没听见动静。
许顺福也没吵他,把茶水换了,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等谈垣初撂下笔,他才敢出声:
“皇上,奴才想知道,这日后该怎么安排云姒姑娘?”
谈垣初头都没抬,只说:“由她去。”
许顺福没听懂。
他安静得太久,谈垣初终于舍得抬眼,殿内的烛火一点点从他脸上缓缓平移而过,照亮他的鼻,他的眉,他的眼。
许顺福就听见他漫不经心道:
“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
许顺福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他有点傻眼,云姒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什么话?
谈垣初觑了他一眼,骤然响起适才殿内的事情——
他一点都不掩饰态度。
他让她进养心殿,依旧是半年前的心思。
半年前,他在御书房中给她位份,她说不要,说卢才人对她很好。
那么半年后,他不给她拒绝和选择的机会,直接让她进了养心殿,他甚至说出没有主子娘娘在养心殿留宿过的话。
女子半年前一直隐晦地勾着他。
半年后,也该彼此调换一下,该轮到他拿着位份来钓着她。
女子脊背被抵住御案上,被迫仰着修长的美人颈,襦裙被堆叠在要腿窝处,露出她的两条洁白的小腿,若有似无地攀在他腰间,奏折被挤压空间,最终忍无可忍地落地,落地声惊扰了二人。
女子骤然惊醒。
她瑟缩了下,怯生生地提起杏眸看他,烛火映下一抹温柔的光线,淡淡洒在她身上,从杏眸反透一抹勾人的拙涩。
谈垣初有点想笑,但最终没笑出来。
她衣襟的纽扣被解了几颗,如今一片凌乱,拢着青丝的玉簪落在地上,险些断成两截,一头乌发瞬间披散在肩上,美人面越衬得隐约,五月裙装单薄,解开衣襟纽扣,隐隐约约可见里面一抹绿鸳鸯的肚兜,和一抹里衣掩不住的绯红。
春意盎然,殿内萦绕着熏香和烛火都似乎添上了些许旖旎和暧昧。
他一只手落在她腰带上,隐隐扣住她腰窝,她身躯轻颤,低低艰涩地问:
“皇上是想在这里要奴婢么?”
她轻偏开头,风姿影绰,谈垣初心道不能听她鬼话,任由她的进度来,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可,偏偏她有一缕青丝恰好拂过他脖颈,又有一缕青丝缠在他指尖,拂出些许凌乱的痒意,谈垣初再抬眼看殿内,只有两盏黯淡的烛火,简单的一张御案,上面还铺满了奏折,她被垫得不舒服,浑身紧绷。
也许不是被垫得不舒服,而是紧张或不安。
谈垣初最终放开了她,一点点替她扣好纽扣,他握着她的腰,让她坐正,不得不说,她的腰肢格外细,让他总觉得一只手就可以尽揽,很轻易就生出些许晦暗的旖旎。
他垂下视线,落在女子脸颊上,半真半假地说:
“你好像还挺麻烦。”
她故意地咬了咬唇,轻垂的杏眸都含了些许楚楚可怜,谈垣初闭了闭眼,想提醒她,这样很容易弄巧成拙。
但最终谈垣初什么都没说。
但她仿佛较真上了:“奴婢真的很麻烦嘛?”
谈垣初想不客气地点头,后宫妃嫔整日给敬事房送打赏,都盼着宫中灯笼能多亮几次,她呢?推三阻四的。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有人忍不住攥了攥他衣袖,谈垣初又不禁改变了想法。
也许不是推三阻四,而是半推半就。
他没就这个问题回答,转而道:
“待在御前如何?”
云姒轻抿唇,似乎不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她还是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奴婢有点害怕。”
谈垣初意外地挑眉,问她为什么。
结果女子说:“御前人人稳重,奴婢没有一技之长,怕什么都做不好。”
谈垣初又有点想笑,最终,他只是手指轻点在女子腰肢,轻描淡写地说: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身子稍僵,偏开脸去,任由脸颊上红霞弥漫。
比那日从湖中救上来,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的时候,要好看数倍。
谈垣初眼神不着痕迹地深了些许。
等回神,谈垣初看向许顺福,挑眉问:
“御前养不起一个闲人?”
许顺福讪笑。
闲人当然养得起,但这确认只是一个闲人吗?
这种话,许顺福当然不敢反问谈垣初,只能附和道:“皇上说的是。”
外间天色暗了下来,谈垣初扫了一眼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