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姐姐!”
邱宝林没理会后面传来的声音,刘御女见状,加快了脚步,拉住邱宝林的手,不解地皱着细眉:“邱姐姐怎么不理嫔妾?”
邱宝林冷眼看着她。
刘御女被看得眼神稍闪,她试探地问:
“邱姐姐是觉得卢才人小产一事,嫔妾拖累了姐姐,才不愿再搭理嫔妾吗?”
说着,她仿若有点委屈。
邱宝林只是平静地说:“到底是拖累,还是故意算计,刘御女心底清楚。”
刘御女心中一紧,她下意识地反驳:
“嫔妾没有!”
邱宝林移开视线,她淡淡地说:“那几盒香膏中本来不该有红花和夹竹桃。”
刘御女一顿,她还想解释,邱宝林却不愿再听:
“我不管你是听了谁的指使,但我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中,你若再纠缠不清,也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邱宝林眸色极冷,显然是对她心有膈应,刘御女咬了咬唇,不等她再说话,邱宝林已经撞开她的肩膀,径直离开。
刘御女烦躁地跺了跺脚。
身边婢女红苕担忧地问:“主子怎么办?邱宝林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卢才人?”
刘御女皱眉:
“不会,就算她会,卢才人也不见得会信她。”
连自己带进宫的婢女都不信,指望卢才人会相信邱宝林这个可能害了她小产的人?
刘御女才不信卢才人有这等心性。
但不管怎么说,邱宝林这种肯定她害了卢才人的态度都让她有点心慌,她皱眉思虑良久,低声道:
“晚点时候,你去娘娘宫中一趟,把这件事告诉娘娘,问娘娘要怎么办。”
她和邱宝林之前的确有点交情不多,但也不足以让她放心留个把柄在邱宝林手中,尤其是这个把柄很可能让她丢了性命。
刘御女抿唇,脸上闪过一抹狠厉。
来年四月,卢才人的禁足令终于解除,这小半年来,她经历过大喜大悲,再不见初进宫时的浮躁和轻狂,沉静得判若两人。
期间,中省殿来人,撤了一个奴才离开,和宜殿因此安静了两日。
其实不止卢才人,云姒也是半年没有见过谈垣初。
云姒心底不是不着急,但她没办法,谈垣初仿佛忘记宫中还有这么两个人。
再到坤宁宫请安时,莫名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这半年内,只有苏美人的位份发生了改变,她如今成了贵嫔,真正的新妃中第一人。
不仅如此,新妃中也有不少冒出头的人,偶尔也得几日恩宠。
卢才人出现在坤宁宫的时候,坤宁宫安静了片刻,杨婕妤挑眉看向卢才人,掩唇轻笑:
“瞧瞧这是谁,卢才人的禁足令终于解除了?”
卢才人没接这话,坐在位置上,杨婕妤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如今不比从前,一个失宠的才人也敢和她这般硬气?
这半年来,杨婕妤其实也不好过,她明显察觉她的恩宠不如曾经,除却容昭仪,皇上最常去的就是苏贵嫔的宫中,苏贵嫔刚进宫时和她有过龃龉,偏生两人位份相差不多,仗着恩宠,杨婕妤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苏贵嫔这人不像卢才人蠢笨,她不费口舌功夫,杨婕妤敢罚她,她就敢直接撞上杨婕妤的仪仗,皇上不管,皇后也不理,最终只能两人都讨不得好。
杨婕妤心底再怄得慌,也只能惺惺作罢。
苏贵嫔不着痕迹地扫了卢才人一眼,刚进宫时她和卢才人同在一处,皇上让卢才人伴驾,却看不见她,当时她也对卢才人生出过嫉妒,但谁知卢才人落败得这么快,她都险些忘记宫中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即使如今卢才人再出现,但苏贵嫔已经不把她再看在眼中,一个失宠的妃嫔,能掀起什么波浪?
皇后见到卢才人也只是惊讶了一下,甚至都没过问,笑着和苏贵嫔以及容昭仪闲聊了几句,很快就散了请安。
卢才人很轻易地察觉出旁人对她的态度,往日请安的话题中心都在她和杨婕妤身上,如今却没一个人记得她,将她忽视了个彻底。
这前后落差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卢才人攥紧手心,她眸中神情越来越冷,她必须要复宠,否则谈何报仇!
但卢才人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颂茸去后,秋玲彻底进了内殿伺候,经历小产一事后,卢才人对云姒的观感有点复杂,一边觉得她无辜,一边又觉得忌惮,倒也不会每日请安都会带着云姒。
这日,卢才人带了秋玲去请安,路过小径假山时,忽然听见宫人的一番对话:
“……黄才人都失宠这么久了,皇上怎么又想起她了……”
“想起她?不过是狠得下心罢了。”
卢才人下意识地站住。
昨日是黄才人侍寝,这个黄才人请安时和卢才人坐在一起,其实卢才人往日根本没在意过这个人,但谁知昨日居然会是她侍寝。
今日请安时,好一阵风光。
但如今听这两个奴才对话,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你知道内情?快和我说说。”
那宫人有点犹豫,最终还是没管住嘴,念了一句:“告诉你,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等对方点头,宫人才压低了声音:
“你可知道御前的常公公?”
“那我能不知道吗?除了许公公,就常公公最得皇上眼。”
闻言,另一人仿佛撇了下嘴,低声:“那你可知道常公公私底下有什么癖好?”
等对方一脸不解地摇头后,他才不紧不慢道:
“呵,这常公公是除了根,却没断了做男人的心思,往常最爱寻那长得好的宫女对食,黄才人也是偶然知道这件事,把自己的宫女都送给了常公公,让常公公在皇上面前提了她几句,这才得了昨日的侍寝……”
卢才人听到这里,后面的话都没再听进去。
她神情有些恍惚,在秋玲叫了她一声后,立即回神,回和宜殿的途中却仍是有些心不在焉,全然不知,等她走后,假山后的一对宫人对视一眼,低声:
“你确认她听见了?”
“放心,我一直盯着的,她肯定听见了。”
二人又低声交谈了一番,才迅速地离开了假山后。
夜中,卢才人翻来覆去,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两个宫人的对话,如何都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坐了起来,浅淡的月光照下,幽暗的殿内,她脸上神色不断变化,最终,她咬紧了唇。
翌日,云姒不到辰时就醒来,进了内殿伺候。
叫她意外的是卢才人今日也醒得格外早,但叫云姒狐疑的是,卢才人今日看向她的眼神似乎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云姒明里暗里试探了一下:
“主子怎么这样看奴婢?”
卢才人从铜镜中看向她,幽幽道:“只是觉得云姒一日较一日好看了。”
云姒牵了下唇角,总觉得这个话题让人不安,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卢才人今日穿这件松绿色的宫裙如何?”
卢才人今日格外好说话,几乎什么都听云姒的,惹得云姒几不可察地看了她许多眼。
云姒总觉得卢才人有点不对,而事出反常即有妖,她心底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连续几日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云姒都要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卢才人这段时间一反常态地总带着秋玲去请安,时常要许久才会回来。
直到这日,卢才人忽然叫了她,拢着细眉,一脸愁眉苦脸:
“云姒,自我禁足令解除,一次都没见过皇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云姒迟疑:“那主子打算怎么办?”
卢才人顿了一下,似乎想了许久,才皱眉问她:
“你说,能不能买通御前的宫人,不着痕迹地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能让皇上记起一分旧情也是好的。”
云姒哑声,对此不置可否。
御前的人要是这么好买通,岂能被皇上一直留在御前伺候?
但她没有直接否认卢才人的办法,而是道:“也许可以一试。”
殿内,卢才人抬起头看向云姒,渐渐降低了声音:
“这几日,我寻人打听了点消息,御前有一位公公私下颇是贪财。”
她转头,在梳妆台上拿出一个锦盒,锦盒中是一只质地很好的玉镯,卢才人将锦盒合上,把锦盒递给云姒,她声音很低:“今日是十五,明日傍晚时分你替我跑一趟。”
云姒觉得这个锦盒很烫手,却是没理由拒绝她。
云姒心底苦笑一声,艰难地接下了锦盒,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等云姒拿着锦盒走出内殿时,她不经意间瞥见秋玲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有点白,也不敢看向她,死命地低着头。
云姒隐隐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卢才人说她派人打听了消息,殿内只四个人伺候,小融子但凡有消息都不会忘记告诉她,虽然她厌恶陆淞,但不可否认,陆淞似乎对她怀有愧疚,一直试图帮她。
如果是陆淞得了消息,也会透露给她。
但她却是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和宜殿内只有这么点人,剩下唯一能用的人就是秋玲。
她和秋玲都是中省殿出来的,多多少少了解秋玲一点,秋玲什么时候认识御前的人了?论打听消息,卢才人应该让小融子去才对。
见秋玲端着茶水要进内殿,云姒立即给小融子使了个眼色,小融子意会地接过秋玲手中托盘。
秋玲一愣,皱眉想说点什么时,忽然听见一道轻声:
“秋玲,我有点事想问你。”
秋玲身子陡然一僵,她骤然想起小融子和云姒的关系,虽然这二人在进了和宜殿后一直有意保持距离,但她也曾在中省殿待过,自然知道小融子简直是对云姒唯命是从。
秋玲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她看向云姒的神情有点僵硬,低着头:
“姐姐,我还得进殿伺候主子呢。”
云姒语气温柔却意外的强硬:“耽误不了你多久的,而且还有小融子在。”
秋玲哑声,她蓦然对上小融子阴冷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殿内伺候的四个人都在,陆淞见状,不解发生了什么,却是垂着头没有阻拦。
秋玲意识到什么,视线在云姒三个人中转了转,额头溢出了冷汗,她没再反抗,老老实实地跟着云姒到了长廊处。
世态炎凉,和宜殿失宠后,花房的人对和宜殿都不怎么上心,长廊外的半枝莲花期早过,却仍旧被留在原处,无人询问,秋玲和云姒站在长廊中,秋玲不安地看向云姒。
云姒垂眸,拨了拨手中的锦盒,她什么话都没说,秋玲却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
须臾,云姒终于问:
“关于这个锦盒,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秋玲含糊其词,想要敷衍过去。
云姒忽然打断她:“你知道颂茸为什么会失去主子信任吗?”
秋玲一怔,随即,浑身都打了个冷颤,她一直觉得殿内颂茸最是霸道,不许旁人在主子面前露头。
但听云姒的话,真相却不是这样。
秋玲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颂茸失去主子信任后,最大获利者根本不是她这个得以进内殿伺候的人,而是云姒。
云姒猜到她在想什么,却没有打断她的胡思乱想,颂茸一事不是她做的,但云姒却是隐隐知晓,必然是小融子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这个时候,让秋玲对她生出几分惧怕的情绪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秋玲回过神时,她抖着唇,很快道:
“云姒姐姐,我什么都没做,和我无关啊。”
听见她这句话,云姒一颗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卢才人到底想做什么,秋玲才会这么慌乱?
“说。”
秋玲眼神闪烁,吞吞吐吐道:
“主、主子……让你去见的人是、是……是常公公!”
到最后,秋玲知道瞒不住她,心一横,闭眼将常公公抖了出来。
她还在说什么,云姒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和秋玲不同,云姒早就知晓常德义是什么人,在中省殿时,刘公公怕她不知事,又怕她容貌惹人,特意将常德义私底下做过的事告诉过她,叮嘱过她许多次,不要靠近常德义。
这一刹间,云姒恍惚间又回到当年站在木屋外听见陆伯伯和陆婶婶对话的时候,情况不同,却又同样让她觉得恶心,四肢百骸中鲜血仿佛逆流,浑身都在发冷,如坠冰窖。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
游廊中安静, 秋玲回了殿内伺候,只剩下云姒一人。
小融子见她久不回来,担忧地寻过来:“姐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融子低头看向姐姐手中拿着的锦盒, 心底的疑惑一个跟着一个往上冒, 谁知, 他话音刚落下,眼前人蓦然掉了一串泪珠,小融子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
他和姐姐相识许久,将近一年光景。
小融子从未见姐姐哭过, 中省殿是多好的地方, 刘公公偏心姐姐,什么东西都是姐姐头一份,她常年都是黛眉含笑,仿佛没什么在意的事。
云姒骤然偏头, 她深呼吸一口气,擦拭掉脸上的泪痕, 她没说话,却让人心底不断溢出难过心疼。
小融子彻底慌了:“姐姐你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久, 云姒才堪堪咬声:
“我后悔了。”
小融子不解地看向她, 云姒没看他, 扭头朝闲庭看去, 她擦掉不断涌出的泪珠, 声音中透着些许哽咽却一点点放缓, 不想让人听出情绪, 她说:
“你说得对, 本就不是忠心要做奴才,她也不该是我的主子。”
她袖中的指尖直直掐在肉中,刺疼传来,让她忍住心底不断翻涌的嫌恶。
在听见秋玲的话后,她对卢才人的厌恨一刹间达到了顶峰。
她绝不会让自己再落入三年前的处境!
云姒一双杏眸中全是冷意,既然卢才人想卖她求荣,她和卢才人也再无话好说。
理智回拢,云姒发现自己格外冷静,她看向小融子,将事情简短地三言两句说完,小融子倏地阴冷下脸,他低咬声:
“她怎么敢!”
常德义是什么人?
被他看上且弄去的宫女,有几个人活了下来?即使活下来了,也免不了受一番皮肉之苦。
只是宫人的命不值钱,常德义做事又隐晦,没人想因为几个宫人的命冒着风险得罪他,才没叫他暴露出来。
再恨也得先解决眼前人,小融子皱眉:“姐姐,如今该怎么办?”
不过如何,卢才人都是主子,姐姐不可能明摆着对卢才人的命令阳奉阴违。
云姒垂着视线,冷声:
“杨婕妤向来睚眦必报,卢才人有孕时得罪她得罪得那么狠,她不可能忘记这件事。”
现在腾不出手来“照顾”卢才人,不过是有苏贵嫔在前,吸引了杨婕妤的全部注意罢了。
许久,云姒说:“我记得小路子在长乐殿伺候。”
小融子点头,随即皱眉:
“但姐姐,小路子在中省殿时,我们和小路子并无交集。”
小路子会肯帮她们做事吗?
云姒摇头:“不需要他帮我们,你只要寻几个相熟的人,把卢才人怀疑是杨婕妤指使刘御女害她小产的消息传到小路子耳中即可,人都想往高处走,他在长乐殿这么久都没有出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小融子迟疑,他想说,杨婕妤未必和这件事有关。
但很快,小融子意识到,杨婕妤和卢才人小产一事是否有关根本不重要,只要让杨婕妤想起卢才人,且知道卢才人心底对她怀有恨意就足够了。
杨婕妤会不会容忍宫中有这样的人存在?看杨婕妤往日作风也都知道答案。
此外,小融子唯一的顾虑就是:
“会不会来不及?”
卢才人给姐姐的时间是明日傍晚。
云姒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眉眼越发浅凉:“所以你动作要快!”
小融子点头,不敢再耽误,趁中午时机寻到空荡出了和宜殿。
午饭时,秋玲坐在云姒旁边,低声踌躇地喊了声:“姐姐……”
她看见了小融子出宫,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面是主子,一面是云姒,按理说,她应该去和主子告密才对。
但秋玲不敢,在和宜殿待了大半年,她看得透形势,卢才人手握一副好牌都能打成这样,云姒的确只是一个奴才,但论在宫中的人脉,秋玲心底清楚,卢才人根本比不得云姒!
而云姒显然从一开始就另有打算,从未利用这些人脉替卢才人谋划过什么。
不然,只凭云姒和中省殿刘公公的关系,卢才人被禁足的半年,和宜殿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尤其是如今殿内四个宫人,三个隐隐站成一团,人都是怕落单的,尤其在宫中这种地方,落单的意义不言而喻,总之秋玲不敢尝试。
总归,她也没在卢才人身上押宝,即使最终回了中省殿,凭刘公公的一句话,她难道还没有好去处不成?
打定了主意,才有了眼下一幕。
云姒头都没抬,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才看向隐隐有不安的秋玲,她敛下眸中冷意,道:
“不论你用什么法子,明日当值时都别出现,此事后,我会替你另谋去处。”
秋玲也是怕了这殿内情势,连连点头。
云姒起身离开,此事后,秋玲必然猜得到她做了什么,秋玲握住她的把柄还想去别的宫殿伺候?
她自然会替秋玲另谋去处,她会求着刘公公把秋玲一直留在中省殿,这宫中想要一个人闭嘴的办法有很多。
暮色逐渐来临,夕阳余晖落在宫廷中,印出一片华灯。
御前,养心殿内。
今日前朝不忙,谈垣初批完奏折后,难得没继续待在御书房,而是回了养心殿。
半晌,许顺福在殿内露头,谈垣初慢悠悠朝他看去:
“去哪儿了?”
许顺福端着茶水奉在桌上,笑着回道:“前段时间皇上不是给初儿那丫头恩典,许她提前半年出宫,奴才刚才带她走了流程,将皇上的赏赐也一并带给了她。”
谈垣初颔首,示意了然。
初儿是御前伺候的宫女,宫女一般在宫中熬到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嫁人生子,在御前伺候的宫女都是千辛万苦才升来的,在宫中也是独一份的体面,有人自然舍不得放弃,只是御前出头的宫女也不多,各人想法不同,能出宫自然是出宫的好,谁都不想当一辈子伺候人的奴才。
初儿情况特殊,能得谈垣初恩典,是因为有个禁军求到了谈垣初跟前,道明对初儿的心意,求谈垣初赐婚。
初儿在御前伺候时候,也是尽心尽力,谈垣初念其功劳,见其也不是不意动,最终点头应了那禁军的求旨。
圣旨赐婚,即使只是金口玉言,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哪怕日后那位禁军变心,初儿的位置也不容动摇。
谈垣初撂下笔,轻啧了声:
“她是个手脚勤快的。”
许顺福笑着替其余宫人说了好话:“伺候皇上是天大的福分,可没有人敢偷懒。”
谈垣初哂笑了声,嫌他贫嘴,提起宫人,他轻眯了眯眼眸,骤然想起一个许久不曾想起的人,半晌,他问:
“卢才人的禁足解了吗?”
到底是替他怀过皇嗣的人,谈垣初的记性还不至于这么差。
许顺福错愕,许久没在御前听见卢才人这三个字,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卢才人半月前就恢复了去坤宁宫请安。”
谈垣初可有可无地点头,没再提起这件事。
许顺福偷瞄了他一眼,没琢磨透他的意思,皇上怎么会忽然提起卢才人?
许顺福心底不禁泛起嘀咕,难道和宜殿的灯笼还会再亮一段时间?
*****
与此同时,小融子办完姐姐交代的事情,很快回了和宜殿。
和云姒想得一样,小路子虽然在长乐殿伺候,但也懂得要维护往日结交的人脉,得闲时也时常联系,在知道和宜殿的卢才人时不时会咒骂主子后,他眼神一闪,打了声招呼后,就回了长乐殿把这个消息报了上去。
杨婕妤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小路子心中一紧,心底知道机会来了,他恭敬道:
“奴才曾经在中省殿待过一段时间,认识几个人,听他们闲聊时谈起,奴才想着卢才人如此不敬,心底气不过才斗胆将这事禀报了主子。”
他这句话的重点根本不是卢才人,一在于他曾在中省殿待过,认识点人,二在于他对杨婕妤一片忠心耿耿,才忍受不了别人对杨婕妤不敬。
这点隐晦的台词,杨婕妤当然听得明白,她笑了,也乐于给有用的人机会:
“我瞧你也算机灵,日后跟在我身边伺候吧。”
小路子眼睛一亮,跪地磕头千恩万谢:“奴才谢过主子,奴才一定替主子鞠躬尽瘁!”
杨婕妤安排好了小路子,她脸上笑意很快淡了下来,皱起眉头,厌烦道:
“一个失宠的才人也敢乱嚼舌根。”
万一被皇上听了去,哪怕皇上只是信上一分,对她来说,也是倒霉。
恨都恨不对人,卢才人这蠢货怎么在活下来的?!
还是怪她太心慈手软,才让卢才人一直蹦跶,杨婕妤忽然轻哼了一声。
一夜无事,只有和宜殿的厢房中有点动静。
如今还没进五月,天还有点凉,尤其夜间,更是透着一股冷涩,秋玲看着眼前浴桶中的冷水,犹豫了一下,还是迈了进去。
她没敢久泡,只要有一点病色,不需要去内殿伺候就好了。
秋玲撇嘴,心中直叹晦气倒霉,这卢才人怎么回事,底下的奴才都抱成团,她这个主子还能有什么威信?
奴大欺主。
秋玲哪怕没念过书,都明白不能叫底下的人抱成一团,否则要主子做什么?
她冻得浑身发抖地擦干身子,缩回床榻上,心底还在想着,等明日过去她还得费银子去太医院拿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早知道就不替卢才人做事了。
翌日,风和日丽。
云姒如常地进了内殿伺候,卢才人看见她总觉得不自在,脑海中总闪过她小产时的情景。
越是想,越是记得清楚云姒当时的话。
云姒一直喊着叫她清醒,恳求皇上替她做主,只是她当时疼得厉害,意识模糊根本看不清殿内发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云姒肯定被吓到,即使如此,她仍是努力保持镇定地主持大局。
卢才人抿唇,她察觉到她面对云姒时居然会有点心虚,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她在心底劝慰自己,云姒答应过会帮她,等她重新得宠,她一定不会放过常德义,把云姒带回来,到时她再好好补偿云姒。
这样想着,卢才人心底的愧疚才淡了下去,但她还是不想和云姒相处,她避开视线,只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秋玲呢?”
云姒低眉顺眼:“秋玲昨日似乎受凉了,怕染给主子,刚才特意派人来告了假。”
闻言,卢才人晦气地皱眉,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是今日病了,真是不禁事!
卢才人心底不舒坦,只能将一切都发泄秋玲身上,许久,她才说:
“算了,今日你陪我去请安。”
云姒恭敬应声,上前替卢才人描眉,铜镜中女子带着金簪,哪怕眉尖紧蹙,也凭着面容多出一分娇憨,云姒垂眸安静地看向她伺候了大半年的主子,手中的动作一丝不苟,等替她彻底梳妆好,打上粉脂,才退开身子。
昨日是坤宁宫侍寝,没人敢在今日抢皇后娘娘的风头,请安时还算平和。
等出了坤宁宫,快到凉亭时,云姒忽然道:
“那处的山茶花开得真好。”
卢才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真看见一簇簇的白色山茶花,幽美淡雅得盛开着,在渐入夏日时凭来一抹清凉,卢才人许久没好好逛过御花园,加上她有点心虚,下意识地顺着云姒的话道:
“的确很美。”
话音甫落,卢才人就势踏入凉亭,她伸手折了一朵山茶花,花瓣轻颤美不胜收,可惜,卢才人不喜欢山茶花。
她喜欢颜色鲜艳的花,偏偏那么多颜色的山茶花,这御花园中只见得白色。
卢才人手腕一转,将山茶花簪在了云姒头顶,女子错愕抬眼,她生得雪肤玉骨,尖细的下颌轻抬,脸颊晕着淡淡的粉脂,如今杏眸透着点兴许的惊愕,稍颤的山茶花给她添了些许楚楚动人的美。
卢美人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幕,佳人簪花却衬得茶花黯然失色,她眸中有刹那间的怔愣。
而这一幕,却不止落入她一个人的眼中。
不远处的假山旁小径,许顺福惊艳回神,不敢多看,没想到会遇见这二位,他朝皇上看了一眼,这一看让许顺福心底咂舌。
谈垣初抬眼,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女子脸上。
许顺福蓦然想到,皇上因卢才人生了恼,半年不曾踏入和宜殿,也半年没再见过云姒姑娘。
当时的种种情绪如今还剩多少?
再不多,也总有点没得到的不甘,而且——
许顺福没忍住抬眼又看向云姒姑娘,这般惹人心怜的姿色,若不见还好,如今再遇,那点不甘的情绪经过发酵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皇上怎么可能再错过?
不等谈垣初露面,凉亭外忽然停下一座仪仗。
卢才人听见动静,倏然回神,却没有第一时间转头朝外看去。
在这瞬间,卢才人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她做了决定。
否则有云姒在,哪怕皇上再来和宜殿,又怎么看得见她?
但是,不管云姒有没有心思,今日后,她和皇上都不再可能,只能老老实实地做她的奴才,毕竟,皇上怎么可能去碰别人碰过的女子?
卢才人掐紧手回神,云姒也在听见动静时,赶紧低下头,卢才人终于肯看向凉亭外,这一看,她骤然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