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书房,卢嫔和云姒一路走回和宜殿,她晋升嫔位后, 很少出行不坐仪仗, 一时间觉得御书房距离和宜殿颇远。
途中, 卢嫔一直没怎么说话, 安静得有些反常。
快到御花园时,卢嫔有点乏了,她颔首道:
“到凉亭中坐一会儿。”
云姒扶着上了凉亭,不料, 卢嫔刚坐稳, 忽然出声:“云姒,你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云姒心中蓦然一紧,这个问题在卢嫔刚进宫时,她就问过一遍, 云姒不解她为何这个时候会重新提起。
适才御书房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荡了一遍,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露出什么差错, 但云姒没有愣神,她很快恭敬轻声:
“奴婢是两年半前进宫的。”
卢嫔“哦”了声,尾音拖长了些, 她伸手折了一朵尚未长开的木芙蓉, 粉白色的花瓣顺着她手指飘零落下, 卢嫔觑了眼地上的花, 她收回手转而托腮, 仰头似不经意地问:
“我一直没问过, 你之前是在哪里当差的?”
听出卢嫔话中隐隐约约的试探, 云姒微不可察地攥紧了手帕, 她垂眸轻笑:
“主子忘记了?奴婢和您说过,奴婢是从中省殿分派到和宜殿的,之前未曾侍奉过其他主子。”
卢嫔抬眼,女子姣好的容貌浮现在她眼中,杏眸粉唇,桃腮粉面,轻垂着脸颊,只露出一截白皙尖细的下颌,即使梳着简单的玲珑双并髻,未施粉黛,也遮掩不住影影绰绰的风姿。
卢嫔早就知道云姒生得貌美,却是头一次意识到,这番容貌不止是貌美,而是十分惹人。
在御书房时,皇上虽然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云姒,很快就略了过去,但卢嫔还是有点在意,皇上在和宜殿留宿时,她身边经常伺候的是颂茸,她可不见皇上对颂茸有任何关注。
偏偏她没在云姒身上察觉出不对。
卢嫔皱眉,她又问了一句:“你一直都在中省殿?也没有见过皇上?”
听到这里,云姒何尝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云姒还记得,颂茸第一次对卢嫔说她不适合在殿内伺候时,卢嫔反驳道她若有心思不至于等到现在。
她惊讶地抬眼,似乎是没想到卢嫔会这么问,很快,云姒摇了摇头:
“奴婢虽然一直在中省殿,但皇上经常往返于后宫,奴婢也是见过皇上的。”
左右卢嫔不过是在怀疑她未必没有心思,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得到机会。
云姒说得不是假话,她的确见过皇上,但也只是远远地瞧上了一面,只是具体细节被她忽略不计。
卢嫔稍稍安了点心,但还是觉得不舒坦,人有点恹下来:
“回宫吧。”
云姒没再说什么,扶她起身。
回到和宜殿后,卢嫔没再提起此事,仿佛只是随意一问,但云姒却是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她没想到皇上会忽然提到她,若是以往,卢嫔或许不会察觉什么,偏偏卢嫔有孕后,对诸事格外敏感,只要卢嫔对她有一点防备,她根本达不成目的。
但云姒万万没想到,最坏的情况根本不止如此。
翌日请安,卢嫔和杨婕妤又一次对上,这已经是请安时的常态,杨婕妤心底憋屈得不行,以往都是她给容昭仪添堵,现在她却是一点都顾不上容昭仪。
是杨婕妤率先发难,她道:
“总有些人,皇上不去见她,她倒是厚颜无耻还往御前跑,也不怕耽误了皇上处理政事。”
她没指名道姓,但卢嫔却是认领了,她一脸歉意:
“杨婕妤说的是,只是昨日皇上倒是没和嫔妾说这些,嫔妾不懂事,居然陪皇上用完午膳才回宫。”
言下之意,皇上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说话吗?
再说,政务重要,难道皇上龙体不重要,她去一趟,也陪皇上用了膳。
卢嫔如今有孕在身,和杨婕妤的争锋总是占据上风,她现在就是个金疙瘩,皇后娘娘捧着她,其余妃嫔也不想和她有过多纠缠,是以,杨婕妤近日没少受气。
请安结束,长乐殿。
杨婕妤一回到殿内,就发作了一通,长乐殿门窗紧闭,雅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杨婕妤冷笑:
“岂有此理!不过是肚子里揣了一块肉,也敢这么张狂,怀胎十月,她那块肉能不能平安落地还是未知数呢!”
雅玲被骇得不轻。
杨婕妤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自我进宫,还从未受过这般屈辱,走着瞧!”
她对着皇后和德妃娘娘低头,是她位低,不敢轻易招惹容昭仪,是她不如容昭仪备受盛宠,但卢嫔凭什么?
杨婕妤转身坐了下来,看着地上的狼藉,皱了皱眉头:
“让人进来打扫干净。”
雅玲还未松一口气,就听见主子的冷声:“请何美人来一趟。”
一刻钟后,何美人随着雅玲进了长乐殿,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殿内,意识到杨婕妤现在心情不好,也知道原因。
她坐下来后,轻声安抚:
“婕妤何必和她争一时长短?”
杨婕妤双目一瞪:“是她偏要和我作对!”
是谁先引起的纷争,其中的是非对错,何美人懒得评价,尤其是她是站在杨婕妤这边,自然是默认了这句话,她很清楚杨婕妤为何请她来,说到底,是想让她出谋划策罢了。
何美人知道迟早有这么一遭,一直派人盯着和宜殿,如今细想一番,很快道:
“如果婕妤只是想出一口气,倒也不难。”
殿内燃着熏香,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很是安抚人心,再加上何美人镇定的模样,杨婕妤挑了挑眉,终于听到顺耳的话,她脸上情绪缓下来,颔首:
“说来听听。”
何美人抿唇勾笑:“不知婕妤是否记得,平日中经常跟着卢嫔的宫婢并非是卢嫔带进宫的人。”
杨婕妤皱眉,不解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何美人也不急,一点点给杨婕妤解释:
“人都是会觉得有落差的,尤其是前后变化过大时,嫔妾听宫人说,最近那个叫颂茸的宫婢和长春宫的铜芸走得颇近。”
话音甫落,就见杨婕妤惊愕抬头:
“容昭仪?!”
何美人笑而不语。
杨婕妤皱眉沉思,她和容昭仪作对许久,当然对容昭仪也有了解,容昭仪平日得宠,对其余妃嫔也颇有点看不上眼,她最宝贵的自然是她的小公主。
想到此,杨婕妤心底就明白了。
皇长子摆在那里,势必要压小公主一头,容昭仪位份不如德妃,家世不如德妃,只能忍了。
但她未必允许再来一个人盖住小公主的风头。
尤其卢家最近风头正盛,卢嫔刚查出有孕,皇上就晋了她的位份,谁都不知道,等她平安诞下皇嗣后,宫中会是什么情景。
杨婕妤心底隐隐有些猜测,一旦卢嫔真的诞下皇子,三品位份应该跑不了。
毕竟皇上重视皇嗣,亲生母妃自然要比养母会对皇嗣上心。
但也正是因此,杨婕妤才越发容忍不了卢嫔诞下这个皇嗣,她眯了眯眼,忽的又问:
“翊和宫最近有什么动静?”
何美人苦笑,只觉得杨婕妤在为难人,谁不知道这后宫中坤宁宫和翊和宫的宫人嘴最严实,但她不能这么说,她摇了摇头:
“倒是没听说翊和宫的动静。”
杨婕妤有点不满,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很快,杨婕妤还是回到正题,她问:“你的意思是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等着看好戏就成了?”
何美人当然不敢这么回答,杨婕妤明显是想要出气,她摇头:
“嫔妾有一次见过那个叫颂茸的宫婢,和跟在卢嫔身边的宫婢相比,倒是显得有点寒酸,好歹是跟着卢嫔进宫的,竟是这般处境,嫔妾瞧着也替她有些不平。”
话到这里,何美人没再继续往下说,杨婕妤却是听懂了,她眼神一闪,稍顿,终于笑出声:
“你一向喜欢青玉,我这里刚得一套朱钗,你待会记得带回去。”
何美人面上带笑,谢过杨婕妤后,带着朱钗回了宫殿。
等进了千秋殿,何美人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淡了下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连翘替她解了披风,心疼道:
“辛苦主子了。”
何美人摇头。
她没有卢嫔命好,入住的宫殿没有主位,她进宫时就和杨婕妤分到同一个宫殿,杨婕妤得宠,她不得不转而投靠杨婕妤,倒是也在宫中活得很是滋润。
只是有一点,杨婕妤的确得宠,却实在蠢笨。
何美人少不得要替杨婕妤出谋划策,这一次是也同样如此,但何美人有点焦躁,因为卢嫔的状况和之前不同,卢嫔有孕,何美人一点都不想沾手。
但杨婕妤这个人眼中容不得一颗沙子,她不得不表明态度。
许久,何美人吩咐:
“盯着点,别让她牵累了千秋殿。”
被牵累其实是注定的,谁让人人都知道她和杨婕妤是同一阵营的人,但她还是想要扫尾干净一点,千秋殿和长乐殿有关系没错,但不要和这件事牵扯上。
*******
和宜殿最近风头正盛,但殿内气氛却是压抑。
卢嫔让人盯着颂茸,其实心底还是不愿意相信颂茸会背叛她的,但谁知道,居然会真的在颂茸房间搜到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一些朱钗金银,根本不是颂茸这个身份能有的东西。
卢嫔得到这个消息后,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云姒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神情,眸色不由得轻闪,她低声问:
“主子,我们要怎么办?”
卢嫔没冲动,她冷笑一声:“怎么办?按兵不动,让人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我倒要看看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到底是被谁收买了!”
谁都听得出卢嫔话中的狠意,云姒什么都没说,正要去嘱咐小融子去办,却听见卢嫔说:
“把陆淞叫来。”
云姒隐晦地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内殿。
殿外,陆淞守着门口,见到云姒出来,下意识地朝她看去。
等她在自己面前站定,陆淞有点受宠若惊,他自来了和宜殿,云姒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似乎看见他都觉得厌烦。
陆淞刚要说什么,云姒就冷淡道:
“主子叫你。”
陆淞所有声音都咽了回去,云姒和陆淞一起进了内殿,却听卢嫔道:“云姒,你先出去。”
云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她恭敬地退下,但她心底却是烦躁,陆淞只来一个月余,卢嫔为什么这么信任陆淞?
小融子把一切都尽收眼底,隐晦地朝姐姐看了一眼。
陆淞在殿内许久才出来,他一贯是很稳得住的人,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出来后,他看了云姒,才将卢嫔的吩咐说出来:
“主子让小融子进去。”
这一趟趟的,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让殿内各个宫人都心生不安。
秋玲和颂茸也被叫了进去,都是许久才出来。
见状,云姒不着痕迹蹙起细眉,卢嫔到底要做什么?
卢嫔对颂茸一事隐忍不发,夜间,还是颂茸守夜,回厢房的路上,秋玲和云姒结伴而行,秋玲时不时觑一眼云姒,欲言又止。
云姒貌似不解:“怎么了?”
秋玲讪笑一声,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试探地问:
“云姒姐姐,今日主子和你说了什么?”
云姒只是看着她浅浅地笑,秋玲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许久,她憋不住地说:
“主子让我看着颂茸。”
云姒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她很淡定,甚至还问:“还有呢?”
和宜殿长廊边缘栽种着些许半枝莲,浅紫色的花瓣盎然,云姒侧过脸问向秋玲时,半枝莲就盛开她身后,给她添了些许静谧的气韵,秋玲一时哑声,半晌才悻悻道: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姒移开视线,轻飘飘道:“难道主子没让你看着我?”
秋玲刚想要否认,抬头对上云姒的眼神,她眸子透彻,仿若早就洞察她的想法,秋玲骤然噤声。
因为云姒猜得没错。
卢嫔的确是让她看着颂茸和云姒,乍听见这个消息时,秋玲很高兴,因为卢嫔要是怀疑了颂茸和云姒,这殿内最容易得卢嫔青睐的就是她。
但秋玲没有想到云姒什么都知道,她不禁有点泄气,许久,她低声道:
“这是主子的吩咐,姐姐心底别恼我。”
证实了心底猜想,云姒握紧了手心,明面上,她却是对秋玲失笑地摇头:
“放心,卢嫔对我们也都是这个命令,你在我面前泄露风声就罢了,在别人那里,可别在马虎了。”
秋玲错愕,没想到卢嫔居然是对谁都不放心,她失望地撇了撇嘴,对云姒的嘱咐,也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秋玲的厢房要远一点,和云姒很快分别。
云姒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的幅度逐渐抹平,眸色一点点冷凉下来。
她是最后被叫进殿内的人,但卢嫔什么都没和她说。
她骗了秋玲,她根本没得到什么命令,但小融子和陆淞出来时都朝她和颂茸看了一眼,足够让她猜到卢嫔想做什么了。
让人盯着颂茸,是因为在颂茸那里搜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那么盯着她呢?终究是对她产生了怀疑。
她模糊了语句,让秋玲误以为卢嫔怀疑了所有人,还格外嘱咐让秋玲不要再露出马脚,她如果不想让卢嫔知道她是个嘴不严的人,必然不会再向其他人询问什么。
云姒手中不知何时摘了一朵半枝莲,她指尖轻用力,一点点捻碎了花瓣,她轻垂着眼睑,看不清她的情绪。
许久,她才平静地回了厢房。
陆淞进宫晚,不知道云姒和小融子在中省殿曾朝夕相处一年多,得了卢嫔的命令后,他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底却担心起云姒。
夜晚,陆淞睡意浅淡,翻来覆去。
他和小融子同住在一个厢房,小融子睡得不踏实,尤其是小融子觉得些许不妙。
今日陆淞是越过他,先进的殿内,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看出卢嫔在这群宫人中的倾向。
他郁躁出声:“别弄出声音。”
陆淞没想到他还醒着,顿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出声:
“抱歉。”
小融子忽然想到什么,他不客气地问:“卢嫔今日叫你进去,是叫你做什么?”
小太监和宫女不同,其实太监之间的生存坏境更艰难,小融子的资历比陆淞深,在和宜殿又是掌事公公,和宜殿的小太监都得敬着他,如果陆淞有什么消息,偷偷告诉他仿佛也是理所当然。
自然,小融子也没想过陆淞会如实告诉他,谁让卢嫔明显对陆淞看重,陆淞不傻的话,也知道抓住机会往上爬。
他不过是诈一下而已。
陆淞一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但他也想知道卢嫔对小融子说了什么,不着痕迹地试探:
“主子只是让我盯着点殿内的颂茸姐姐。”
叫颂茸姐姐不是亲近,是颂茸在殿内伺候,他们这些人都得叫一声姐姐,同理,对云姒也是同样的态度。
陆淞故意漏掉云姒,想看看能不能套出话来。
小融子眯了眯眼,半晌,他才仿若不经意地问:“没让你盯着云姒姐姐?”
话音落下,厢房内陡然一静。
这个安静让厢房内两人一颗心都沉了下来,虽说早料到了答案,但猜想被证实时,仍是不可避免觉得烦躁。
半晌,陆淞才出声:“原来主子对咱们的命令都是一样的。”
全部是盯着云姒和颂茸。
小融子得了答案,不再想搭理他,翻了个身,冷淡道:“睡觉。”
陆淞噎住,但他也没了说话的心情,两人背对背,床榻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两人都是睁着眼皱眉,半点困意都没有。
******
虽然对所有宫人都下了盯着云姒的命令,但卢嫔每日还是都带着云姒去坤宁宫请安。
云姒也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态度如常。
这日请安结束,卢嫔没坐仪仗,和邱才人一起回宫,她闻见一点香味,很是好闻,有点好奇:
“许久不见邱才人,邱才人最近在做什么?”
邱才人笑着道:“最近芙蓉花开得正好,刘宝林手巧,采了许多芙蓉花准备做香膏,嫔妾正在和她学习呢。”
卢嫔又嗅了下邱才人身上的香味,好像真的是芙蓉花的香味,却是闻起来很清高淡雅,她起了些许兴趣:
“邱才人做了多少香膏?”
邱才人有点惊愕,云姒也没想到卢嫔会说出这种话,但她只是冷眼瞧着,没有阻拦。
卢嫔本来就对她生了怀疑,一旦她做出让卢嫔不满的举动,只会让卢嫔越发不待见她。
慢了半拍,邱才人才迟疑道:
“卢嫔若是喜欢,等回宫后,嫔妾给卢嫔送两盒过去。”
卢嫔得了喜欢的东西,喜得弯了眼眸:“那我就在宫中等着邱才人了。”
邱才人抿唇应下,她下意识地朝云姒看了眼,邱才人记得卢嫔身边的这个宫婢一贯谨慎,经常提醒卢嫔一些忌讳。
没错,忌讳。
他人做的香膏,尤其是后妃做出的香膏,卢嫔怎么敢用的?
而且她还身怀着有孕,即使她喜欢这个味道,也应该将要求告诉中省殿,让底下的人去苦恼。
邱才人只见到云姒低眉顺眼的,一点提醒卢嫔的意思都没有,邱才人哑声半晌,心底不断懊悔,早知道她就不提起香膏一事了。
她细细回想,这香膏是她和刘宝林亲手做的,除去装盒晾干,所有工序都被她看在眼中,应当不会出问题。
但不管再如何,答应的话都承诺出去了,邱才人想后悔也来不及。
回到和宜殿没多久,邱才人就亲自送来了香膏,她面上带笑,一点都看不出她心底的苦闷。
香膏事件一结束,再去请安,却发现杨婕妤称病告假了。
云姒不着痕迹皱眉,昨日请安时杨婕妤脸色瞧着还很红润,怎么会忽然告假?
卢嫔没她想得多,回去的途中,她幸灾乐祸地挑眉:
“真是活该。”
等到傍晚,谈垣初来了和宜殿,卢嫔虽然有孕在身,但她查出有孕后,谈垣初却是来和宜殿越来越少。
乍然看见皇上,卢嫔陡然生出欣喜,欢快地迎出来,声音雀跃宛若欢歌,让人心生欢喜:
“皇上!”
不等她弯腰行礼,谈垣初就伸手扶起了她:“有身子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卢嫔环住他的手臂,听见他的话后,噘着唇撒娇:
“嫔妾许久不见皇上,心里想念皇上,才会失态,平日中嫔妾才不是这样的。”
谈垣初低笑了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漫不经心地轻挑眉,卢嫔羞红了一片脸,毕竟及笄后就入宫,她接触最亲昵的男子只有皇上一人,偏生皇上生得劲瘦俊美,身姿颀长,气质如华,又是位高权重,卢嫔自然会轻易生出爱慕。
谈垣初护着她进去,卢嫔有孕,她心底明白,皇上不可能留宿,于是,她退而求次:
“皇上陪嫔妾吃晚膳?”
谈垣初颔首。
卢嫔高兴地吩咐云姒去传膳。
话音甫落,谈垣初听见熟悉的名字,若无其事地觑了低眉顺眼的女子一眼。
自那日他让云姒养好伤,他和女子一直没有接触,朝事诸多,加上卢嫔又有孕在身,谈垣初仿佛忘记了此事,但他究竟是否还惦记着,只有谈垣初自己心底清楚。
要真的不惦记着,那日在御书房,也不会有他刻意提起养好伤一事。
云姒很快领命退下,但出了和宜殿后,她不由得深呼出一口气。
殿内有她和颂茸,甚至小融子也在,卢嫔特意点了让她来传膳,究竟是不是防着她,云姒和卢嫔都心知肚明。
但她防备得晚了点。
云姒垂眼,冷静地拎着膳食回去,甚至还让卢嫔宽心,主动退出了殿内。
卢嫔见她这般姿态,一时也有点不自在,难道真是她猜错了?
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她谨慎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卢嫔很快收敛了心思,欢喜地陪着皇上用膳,倒是谈垣初,也说不清心思在不在这顿饭上,许顺福眼观鼻鼻观心,明明看见了皇上在云姒姑娘退出去的一刹间神色寡淡了些许,也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要他说,当时在御书房的时候,皇上就给云姒姑娘一个名分,也不会惦记到现在。
越是没得到,越是惦念着,尤其这二人还是在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岂不是更勾人心弦?
皇上顺风顺水习惯了,如今想要一个人,偏生她也不是没心思,却就是不主动,单独相处的时候有多顺心,有人在时就有多堵得慌,如此一来,皇上短时间能忘记云姒姑娘才有鬼!
这顿饭最终还是没有吃完。
卢嫔正和皇上说笑,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谈垣初顺势放下木箸。
卢嫔生了恼意:
“什么人在外喧噪?”
秋玲慌忙进来:“回皇上和主子,是长乐殿的人求见皇上。”
卢嫔脸色一变,心底恼得不行,觉得杨婕妤就是故意的,故意毁她好事!
卢嫔转头看向皇上,谈垣初仍是坐在位置上,这让卢嫔无意识地松了口气,但不等卢嫔说话,就听谈垣初道:
“让她进来。”
卢嫔哑声,她原本还想让秋玲将人打发走呢!
再不满,卢嫔也只能压下,很快,长乐殿的宫人进来,一进来就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着:
“皇上,婕妤忽然昏迷不醒,长乐殿乱成一团,还请皇上去主持大局!”
谈垣初没等他说完,就站起了身:“带路。”
卢嫔连阻拦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皇上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和宜殿内,卢嫔气得直接摔了木箸:“贱人!”
云姒得了消息进来,忽视地上的狼藉,低声催促:
“杨婕妤昏迷,皇上都赶去了,皇后和宫中一众妃嫔肯定都会过去,主子?”
卢嫔知道她什么意思,皇上和皇后都去了,她一个小小嫔位自然也得赶过去,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才晦气道:
“咱们也去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卢嫔才不信杨婕妤会真的昏迷,不过是争宠的一种手段罢了。
等到了长乐殿,卢嫔下意识地瘪了瘪唇,除了坤宁宫与和宜殿,卢嫔从来不去串门,自然有没见过别的宫殿是什么样子,但她今日看见了长乐殿。
杨婕妤不愧是当初除了容昭仪外最得宠的妃嫔,她的宫殿很是华贵,青玉砖铺地,六扇折叠屏风,架子上全是珍贵的玉器摆件,纱幔环绕,绒毯铺盖在地上,富丽堂皇,同是偏殿,但和宜殿和长乐殿的察觉却不止一星半点。
卢嫔心中有不平,却没有表现出来,她一直觉得杨婕妤是装病,但到了长乐殿才意识到不对,长乐殿内气氛凝固,谈垣初和皇后娘娘坐在首位,谈垣初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但皇后娘娘却是一直拧着眉。
卢嫔皱眉,还真的昏迷了?
太医正在内殿替杨婕妤诊脉,她的贴身宫女雅玲跪在皇上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主子今日睡醒就觉得不舒服,等午时更是觉得头疼欲裂,晚膳时却是没忍住直接昏了过去,奴婢照顾主子失职,求皇上和娘娘责罚。”
皇后娘娘被她哭得头疼:
“行了,别哭了,既然你家主子早上就不舒服,难道没有请太医吗?”
雅玲哭声一顿,半晌,她才低低地说:“主子不许奴婢去请,说省得人人都说她麻烦。”
话音甫落,谈垣初就冷下脸。
皇后娘娘见状,脸色也不好看:“你家主子病糊涂了,难道你也糊涂,她贵为四品婕妤,谁敢嫌她麻烦?”
雅玲抽抽噎噎地说:
“还不是卢嫔整日都说主子张扬跋扈,惹得后宫不得安宁,主子才会记在了心底,病了也不肯去请太医,就为了不让人说三道四。”
卢嫔没想到这也能牵扯到她,不由得变了变脸色。
皇后一噎,一位刚昏迷不醒,一位怀着皇嗣,她偏帮谁都不好,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皇上。
谈垣初却是很淡定,他抬眼不冷不热地问:
“卢嫔当真说过这话?”
他的这句问话,让殿内不少人眼神稍闪,这是什么意思?瞧着不像是准备偏袒卢嫔。
雅玲一点都不心虚:“奴婢不敢妄言,卢嫔说这句话时,不少人都在场。”
话落,殿内安静下来,谈垣初许久不说话,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卢嫔有点慌,云姒没拉住她,她急忙辩解道:
“是杨婕妤总是对嫔妾指桑骂槐,嫔妾一时气不过,才会失言的。”
云姒闭了闭眼,有点心累,现在根本不需要卢嫔说什么,即使她想要说点什么,也应该直接请罪,而不是默认了她的确说过不敬之言,还不知悔改地辩解。
如今是杨婕妤昏迷,她便是受害者,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
果然,卢嫔说完,皇上也没有接话,殿内越来越安静,让人心底浮现不安。
云姒没有意外,卢嫔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当她被查出有孕的一刻,后宫所有妃嫔都会对她生出忌惮,没人会帮她说话。
许久,谈垣初终于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看向卢嫔,没有半点在和宜殿时的温情:
“卢嫔以下犯上,禁足三个月。”
卢嫔错愕抬头,没想到皇上这么轻易给她定下罪名,她只觉得伤心,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皇上!”
她双眸瞬间泛红,在和宜殿时,皇上还和她有说有笑,情人般亲昵,转眼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卢嫔有点接受无能,眼泪啪叽一下掉了下来,她生了一双清澈的双眸,落泪的时候,格外让人心疼。
但坐在高位的谈垣初无动于衷,情绪半点没有变化,直接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