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by沉絮
沉絮  发于:2023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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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愿再也忍不住,开口替自己辩驳:“提督冤枉我,我没收,非亲非故的,我收了会坏了陛下的名声,我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儿,全都退给了小侯爷,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
“哦。”裴肆了然地点头,忽然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小的匣子,打来,里头是条海螺珠手串,男人唇角勾起抹坏笑:“这可是周家的传家之宝,原本有一对儿,小侯爷说,他晓得姑娘也中意他,但脸皮薄,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承认,于是偷偷送了你这条手串,等将来提亲的时候,用另一只手串当信物,这事他全写在给姑娘的情信里,这事总该是真的吧。”
春愿简直想生吞了裴肆,她噗哒噗哒地不住掉泪,不慌不忙地应对:“这手串当初我在匣子里发现的,还当是陛下给我备的钗环首饰,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还以为就是普通的珍珠,于是赏了雾兰,雾兰不敢收,我转头又赏给了衔珠,不晓得这手串提督是从哪里得到的,又是从谁嘴里听见这些吓人的是非。”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郭嫣笑着帮腔:“既然是赏下人的,想来阿姐并没把这手串当回事。”
宗吉感激地看了眼皇后,挺起胸脯,对郭太后道:“没错,朕瞧周予安油头粉面的,不是什么良人,阿姐看不上他、不把他当回事太正常了,亏得他有脸,偷偷摸摸和他家老太太在您跟前胡吣,妄想攀龙附凤。”
说着,宗吉瞪向裴肆,斥道:“你从谁嘴里听见这些是非的?怎可如此诋毁一个姑娘家的清白,阿姐出淤泥而不染,在府里除了学规矩,就是吃斋念佛,不像你裴肆,像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
“皇帝不用这么生气。”郭太后打断儿子的话,瞥了眼不敢开口的胡太后,淡漠道:“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当年因着胡氏曾是康王府舞姬的缘故,皇帝你受了多少诋毁?先帝又被朝野非议了多少年,宗吉,你难道忘了?”
胡瑛听见这话,痛苦地掩面哭,泪水冲花了脸上的粉脂,越发难看。
郭太后深呼吸了口气,淡淡道:“宗吉哪,你生母不过是二嫁之身,论起还算清白,尚且叫先帝和你遭受了这么多年的议论,可燕姑娘……”
“阿姐是被逼无奈的!”宗吉噌地声站起来,怨恨地瞪了眼胡瑛:“她被生母抛弃,父亲早逝,又被那起丧尽天良的逼成了。”宗吉心里疼,没有说出妓.女那两个字,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她受了这么多苦,死里逃生到朕跟前,朕一定要……”
“不行。”郭太后毫不留情地打断宗吉的话,“哀家可以接纳她,朝野上下接受不了,祖宗家法也不允许,哀家不能让皇帝和皇室成为天下的笑柄,若是燕家丫头看不上定远侯府,那么尽可另外寻个高门显贵,如此也能一生平安尊贵的过下来,封公主,那是绝不可能的。”
“可……”宗吉不放弃,还要争取。
郭太后忽然收起慈善的面色,凤眼尽是冷意:“还是那句话,哀家可以疼燕家丫头,但凡事都要有个度。”
郭太后完全截断宗吉的所有后路:“哀家容许懿荣公主回京,因为公主姓赵,乃先帝血脉,宗吉,你要是再任性妄为,非但懿荣不可以回京,这位惹得你跟哀家对着干的燕姑娘,也不许留了,好了,哀家已经很累了,裴肆,扶哀家去歇歇。”
说罢这话,郭太后直接起身往后堂走,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瑟瑟发抖、哭得凄惨的胡太后,毫不客气地训斥:“你呀,吃斋念佛那么久,还不能静心,前头弄出个什么衔春还是衔珠的,这回又给哀家招来只燕儿,你非要把你娘家所有人铺在朝堂后宫才甘心么,如此不安分,中秋前你就不要见吉儿了,省得带坏我儿子!”
说罢这话,郭太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春愿的慈宁宫叩拜,就这样结束了,她不敢卖机灵、耍心机,恭敬卑微地守着所谓的“大家闺秀”般的规矩,说话没超过五句,又一次被“赶”了出去。
这次说“赶”不合适,是“请”了出去。
郭太后对她非常客气,也替她规划了个体面的前程,甚至开恩,想要给她做个高户豪门的媒,让她嫁给周予安,做侯爵夫人。这位历经了两朝的厉害女人能做到这步,原因很简单,就是宠溺疼爱一手带大的儿子宗吉。
可是,她心里明白,郭太后看不起她,忍着恶心见她。
宗吉不甘心,痴缠在慈宁宫,还要和郭太后争取,郭嫣怕又闹出不愉快,留下劝和,后头,宗吉气冲冲地离开慈宁宫,愤怒地叫人去宣首辅到勤政殿,让她先去寿康宫和胡太后说话,他晚些时候会来,这个公主,他一定要让阿姐做。
天上的雨云越积越厚,黑压压的,眼看着就是场大雨,风肆虐而来,将御花园里栽种的花树吹得左摇右晃,花瓣或飘散在半空,或被卷进池中,如浮萍,飘飘摇摇。
春愿出了慈宁宫后,就随着胡太后往寿康宫走。
她走在后头,胡瑛走在前头。
今儿气氛不对,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噤声不言,默默地跟在主子身边。
有一片花瓣吹到脸上,春愿手指拂开,痴愣愣望着胡瑛的背影,这妇人很瘦,发髻上的金凤钗太沉,压得她有点驼背。
胡瑛从慈宁宫出来后,就不说话,一直默默掉泪。
春愿其实心里也是愧得很,为了她,上回委屈了皇后,这次,郭太后又当着众人好一通叱责胡瑛。
胡瑛苦苦熬了近二十年,熬到了太后,还免不了被羞辱。
正在此时,胡瑛停下了脚步。
春愿也立马停步,她有点紧张,又有点心慌,到底是亲娘,会不会一眼认出女儿不对劲?若是小姐面对这位抛夫弃女的母亲,在宫里备受委屈的可怜女人,会有什么反应?
就在春愿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胡瑛身边的嬷嬷挥了挥手,让下人们先行退下,很快,这里就只剩胡瑛和她两个。
春愿低下头,鼻头发酸,她想起了小姐,小姐活着的时候,嘴里恨着母亲,可却也常念叨着,有时候被那些无耻嫖/客欺负了,会哭着说:愿愿,若是我娘在跟前,肯定会心疼我吧?
“娘……”春愿替小姐,哽咽着喊出这个字。
“你为什么要回来!”胡瑛含泪,脚连连跺地,压声质问。
“啊?”春愿怔住了,痴愣愣地望着一丈之外立着的母亲。
胡瑛手抚去眼泪,这妇人显然是身子相当不适,脸色蜡黄,越发显得老气,她看了眼那年轻貌美的女儿,面上情绪复杂,低下头良久没言语,轻咬住下唇,言语间埋怨甚浓:“大娘娘说话不中听,却也在理,你,你会害了宗吉!”
春愿泪如雨下,忍住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哽咽着问:“我、我怎么害他了?”
“你……”胡太后甩了下袖子,头越发低垂,眼泪一颗颗往下砸,老半天才说:“你的事若是传出去,会叫人耻笑他的,他是皇帝呀。”
春愿拳头攥紧,尝试着,让自己没那么愤怒,可是之前所有的期待、惊慌、欢喜,此刻全都变作了委屈,她再次试着与母亲沟通:“我回来了,阿弟很高兴的呀。”
胡太后剜了眼女儿,她要埋怨的事太多了,积攒的怨恨也太多了:“我逃得了你爹,却逃不过你,你,你为什么要回来呀。”
春愿低下头,紧紧抿住唇。
胡太后长叹了口气:“周家是大娘娘的远亲,还是侯爵之家,难为人家小侯爷看上了你,对你知根知底,还不嫌弃你,你这样的遭遇,很应该感恩戴德了,竟然还拒绝。”
胡太后看了眼朝远处侍立着的衔珠,手指隔空,轻轻戳向春愿:“你真是没远见,衔珠是你表妹,你不护着她罢了,既然你弟弟常去你府里,你很该把握住这机会,让衔珠去伺候你弟弟,若是顺利的话,现在估摸着孩子都有了。”
“可是……”春愿想说,衔珠这样急躁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宫里生存,而且宗吉也根本看不上这种空有美貌的货色。
“算了。”胡太后挥了挥手,止住女儿的话语,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抱怨:“你先回王府去吧,若是留的久了,恐大娘娘心里不痛快,又觉得我要撺掇着做什么,或者和你谋算什么。我今儿什么都不没说,她一不高兴,就把我禁足到了中秋,又不叫我见宗吉了,罢了罢了,都是我命苦,你回去吧,回府后安分点,别给你弟弟惹麻烦,也别妄想着做什么公主,安安分分地嫁个人,好好过日子。”
说着,胡太后如同一朵秋里衰败的芍药花,低垂着头,慢悠悠地转身,朝寿康宫去了。
春愿痴愣愣地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胡太后没有问,孩子,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也没有问,孩子,你小产过,身子恢复了么?
更没有问,孩子,你饿不,要不要去你娘宫里用点饭。
天下雨了,一点一滴地落了下来。
春愿仰头,望着那灰暗无边际的天,她哭了,然后笑了。
小姐,这就是你的母亲,你看到了么?
算了,你还是不要看了,你会伤心的,下雨了,所以是你在天上哭了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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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轰鸣,不多时,暴雨倾盆而至。
春愿和邵俞,及雾兰、衔珠两个大丫鬟急忙躲入在御花园的一处小凉亭里,其余的太监嬷嬷们自行找地方避雨。
深春里这样大的雷雨很少见,像倾盆倒一样,雨点子砸在青石地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小白圈。
细密的水雾从外头飘进来,落雨声如炮仗般,春愿坐在石凳上,冷得很,发髻被打湿了,沉甸甸的,她抬眼瞧去,雾兰和衔珠也淋湿了。
许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两个丫头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互望一眼,不约而同上前,要服侍小姐擦脸。
“不用你们。”
春愿冷冷喝止。
一旁的邵俞会意,忙从袖中掏出个布包,取出方干净的白帕子,躬身替小姐擦拭身上的雨水,又轻手轻脚地帮小姐拆去沉重的发钗和假髻,随后,用手巾细细地将小姐的湿发擦干,掏出随身携带的梳子,替小姐重新绾髻。
又一道闷雷响起,雨比方才更大了大些。
春愿指甲挠着手背,极力往下压火气,扫了眼对面垂手侍立的雾兰和衔珠,目光锁在雾兰身上:“我倒不明白了,为何裴提督晓得罗海县的事?为何又晓得小侯爷曾给我献过殷勤?”
雾兰吓得急忙跪倒在地,手呈发誓状:“小姐明鉴哪,自打上次陛下赐婚后,奴婢再也没见过提督,从未在他跟前提起过小姐的任何事。”
春愿剜了眼雾兰,又看向衔珠,恨得手拍了下石桌:“慈宁宫怎么会晓得我把手串赏给了你?现在手串为什么会到裴提督手里,你和他私底下接触了?方才胡太后一声声地叱责我,说我不把你往陛下的龙床上送,不提携表妹,你又跟寿安宫嘀咕什么了?”
衔珠也跪下了,将自己的袖口撸起来,雪白的腕子上赫然戴着串光彩夺目的海螺珠,急道:“奴婢从未见过提督,而且自打进了王府后,也已经三个多月没再见过胡太后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往外说,真的,小姐细想想,在您回京前,胡娘娘往咱们府里拨来些嬷嬷太监,教您学规矩、侍奉您,莫不是她们咬的耳朵?”
春愿又想问几句,忽然,肩膀一暖。
回头望去,邵俞冲他微微摇了下头,警惕地望向四周,小声提醒:“虽说下着大雨,御花园里眼瞧着没什么人,但不妨哪个犄角旮旯里蹲着只猫儿狗的,小姐略等等,待雨停了后,咱们回府后再说。”
说着,邵俞忙伸出双臂,往起扶雾兰和衔珠:“两位姐姐快起来,高兴些,别叫外人看咱们的笑话。”
春愿余气未消,手附上心口,其实这两个丫头说的未必没有道理,王府里龙蛇混杂,基本上都是宫里拨过来的,便是洒扫庭院的下人,说不定都能偷听一耳朵,暗报给上头的主子,她早都有心整顿,可奈何身份尴尬,不敢轻举妄动。
真真是麻烦死了。
就在此时,只听雾兰忽然呼了声,这丫头手捂住唇,震惊地朝东边望去:“提、提督?”
春愿顿时警惕起来,忙望去,发现从拱门那边走过来个高挺俊美的男人,他撑着伞,踩着雨大步而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个心腹。
怎么办,怎么办。
春愿第一反应别理他,兴许他只是凑巧路过,若是发现了她,少不得要过来说几句。
想到此,春愿急忙低声道:“咱们低下头,背转过身,装作没看见他。”
谁知那裴肆径直朝凉亭这边走来,他踏上台阶,收起伞,慢悠悠地将伞立在长椅旁,用帕子轻拂了下左右袖子上的水,淡淡道:“你们几个回避下,本督有点事要单独同燕小姐说。”
春愿拳头紧攥住,今晌午发生的种种,已经弄得她很火大了,而且裴肆阴险又恶毒,她才不要和这人单独相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邵俞跟前靠,低着头:“有什么他们不能听的?再说了,我好像和提督并不熟。”
对于春愿过于明显的抗拒,裴肆并未放在眼里,轻描淡写道:“若是姑娘放心让下人听,那就让他们留着呗。”
春愿心砰砰直跳,他什么意思?难不成知道了什么?和唐大人有关?
她轻咬了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让几个雾兰先回避,左右在皇宫里,她就不信裴肆还敢将她怎样。
“什么事?”春愿双手交叠,安放在腿面上,腰背挺得直直的。
裴肆笑笑,这女人比上次见长进不少,没了畏缩卑微样儿,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端庄了。
他坐到女人对面的石凳上,打量她,脸上的浓妆已经被雨水冲去,露出原本莹润白皙的肌肤,显然哭过,眼尾和脸颊微红,发髻上只戴着支白玉簪,有一缕湿发贴在脖子侧边,像蚯蚓似的,蜿蜿蜒蜒地爬进衣襟。
“你盯着我做什么?”春愿被看得头皮发麻。
裴肆眼里没有半分狎昵:“小定远侯是出了名的风流薄幸,能让他一直念念不忘,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春愿眼皮生生跳了两下:“提督什么意思?”她毫不畏惧地迎上裴肆冷漠的双眼:“周予安投靠了提督?平白无故的,他干麽要娶我!”
裴肆眉梢微挑,这女人有点东西。
“方才本督离得老远,就看见雾兰和衔珠跪在地上,姑娘大可不必怀疑是她们多嘴。”裴肆莞尔,毫不避讳地说:“其实姑娘心里明镜儿似的,你是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大娘娘怎么能放心你?自然会派人在你府上盯着,罗海县时周予安对你献殷勤、百般示爱,而在王府里,两个大丫头明争暗斗,那串海螺珠你先赏了雾兰,后收回去又赏给衔珠,这些大事小事,太后都知道。”
春愿低下头,不说话,心里惴惴不安,那么佛堂的事,郭太后知道么?别慌别慌,裴肆说的都是明面儿上的,众所周知的,大人行事谨慎小心,绝不可能让他拿住把柄。
裴肆见这女人眼神闪烁,似乎在努力搜刮肠肚,准备话术对付他,男人挑眉一笑:“其实姑娘不必如此警惕防备,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春愿冷笑了声,暗骂:脸皮真厚,这话你都好意思说。
裴肆展开自己的手,用帕子细细地擦拭指头,淡淡道:“上回当街拦住姑娘,是想请姑娘劝陛下回宫,为的是太后和陛下母子和睦,这回在雨地里和姑娘单独聊几句,是为了陛下的名声。”
“提督什么意思?”春愿当然晓得裴肆的意图,但还是低头,哽咽着地问。
“你真听不懂?”裴肆嗤笑了声,也懒得戳破她:“那本都督就直接了当些,姑娘那样不堪的遭遇,将来若是被捅了出来,只会让陛下蒙羞,你想想,若是你经历过的男人,有哪个有本事的忽然升到了京都,认出了你……”
春愿冷哼了声:“留芳县的沈轻霜早都去世了,我是身份清白的燕桥,提督倒也不必如此刻薄吧。”
“不是刻薄,是实话实说。”裴肆手指轻点着腿面,接着道:“你的过往只是一层,再者,陛下不晓得听了谁的挑唆,非要给姑娘封个公主,为此,他和太后都闹了两三个月了,朝堂也接连动荡了许久,已经死了五个太监,你还想继续往里头填无辜性命么?”
这句话戳到春愿的痛处,她银牙紧咬下唇,低头没说话。
裴肆蹙眉:“大娘娘为了陛下,是真心替燕姑娘你考虑的,她晓得小定远侯追求过你,便先暗中宣了周予安祖孙,探了探口风,那周家虽是个侯爵之门,但眼看着成了破落户,周予安巴不得赶紧娶了你加官进爵呢,对大娘娘承诺,只要姑娘肯下嫁,他定敬爱关怀姑娘一辈子。当然,这事也得看姑娘的意思,若是姑娘不喜欢小侯爷那样的人,那今年殿试马上就过了,姑娘尽可以在今春进士里挑一个门第不怎么高的青年才俊,夫君和其家族由你掌控拿捏,而且大娘娘也有意让她哥哥魏国公将你收作女儿,如此瞧来,便是不封公主,姑娘难道还会愁将来过得不好?”
春愿手指抹去泪:“提督是让我劝陛下么。”
裴肆揉了下发痛的太阳穴,长出了口气:“姑娘总算明白了。”
春愿小声嘟囔:“可我劝,陛下未必肯听。”
裴肆翻了个白眼:“用心劝,肯定会听。”他又补了句:“只要你决心不做这个公主,他还能按住你的头,把朝冠戴在你头上?”
春愿觉得有时候,这裴肆和大人说话还挺像的,她嗯了声:“那我试试吧。”
这时,雨小了很多,淅淅沥沥地飘,有那么一两丝被风吹进来,落到人脸上,凉飕飕的。
忽然,谁都不说话了。
裴肆轻咳了声,扭头给立在亭子口的心腹阿余使了个眼色,那个年轻小太监会意,拎着个被蓝布罩住、四四方方的东西上前来,放在石桌上。
裴肆用余光觑去,那女人秀眉微蹙,身子不自觉地往后躲,显然在防备着,她甚至还吓得咽了口唾沫,他笑了笑,将蓝布掀开,原来布下是个小小的红木笼子,里头关着只通身雪白的小猫,猫儿瞧着只有一两个月大,吓得蜷缩在笼子一角,像只小雪团。
春愿有些震惊,同时又松了口气,她还当裴肆要给她看人头,威胁她呢。
裴肆笑道:“本督记得姑娘上回说想养只猫,特特命人找了许久,这才找到这罕见的品种,今日送予姑娘,聊表歉意。”
“啊?”春愿有些诧异,这裴肆越客气,她就越慌。
“本督说了,我对姑娘没有恶意,不过是效忠主子,有时候少不得会得罪些。”
说话间,裴肆起身,躬身给春愿见了一礼,他从袖中掏出只紫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里头是条海螺珠的手串,看着比赏给衔珠的那条珠子更圆、更大些。
“这是什么意思?”春愿皱眉,其实她心里还有个疑问。
裴肆晓得这女人在困惑什么,他把盒子推给春愿,坦然笑道:“当日大娘娘宣小侯爷说话的时候,周予安提起,曾在罗海县送过姑娘一条海螺珠手串,可姑娘转头却赏给了雾兰,弄得他好伤心。于是本督便派人弄来条相似的手串,方才在慈宁宫,我只不过把手串拿出来晃了晃,姑娘一没鉴别,二没细想,就慌得什么都说了,到底大娘娘仁慈,松了一手,否则姑娘怕是因行事不端,现在已经和定远侯府定亲了。”
春愿紧咬住牙,深深低下头,又气又恼,老半天才从牙缝中憋出句:“那妾身得多谢太后和提督了。”
“姑娘大可不必这样阴阳怪气。”
裴肆弯腰,拿起油纸伞,淡淡笑道:“还是那句,本督效忠陛下和大娘娘,对姑娘没恶意,希望姑娘回府后揣摩番大娘娘的恩德,好好劝一劝陛下,将封公主的事作罢,因为此事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姑娘若是做成了,将来不仅大娘娘疼你,你要是有什么难事,本督也必定赴汤蹈火,为你去办。”
“我试试吧。”春愿口里答应着,站起微微见了个礼,她手轻抚着那个红木小笼,强迫自己笑:“多谢提督的厚礼,妾身很喜欢。”
裴肆点了点头,大步往外走,在离开亭子的时候,忽然停下,他略微回头,唇角勾起抹坏笑:“还有,本督要善意奉劝姑娘一句,女子德行名声最要紧,别有用心的男人礼物最好不要收,譬如周予安的那条海螺珠手串,差点就害了姑娘。”
“是。”春愿忍着火气,颔首微笑:“妾身记下了。”
这时,雨渐渐停了,裴肆带着他的心腹大步离开了。
春愿立在凉亭了,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里有点乱,又有点懵,她还以为裴肆要提唐大人,用大人来威胁她,没想到只是说服她去劝劝宗吉,态度比第一次见要好很多。
这个人,很会说话,他真的没恶意么?
离开皇宫后,春愿直接回王府了,半路上,她说想要些沉木调香,邵俞是这里头的行家,便叫邵俞去买。
其实,她是叫邵俞把今日慈宁宫和凉亭发生的事,想办法告诉唐大人。
黄昏的时候,邵俞买了包顶好的虫漏沉木,带回来唐大人的回复:今晚要去恩师府上议事,暂不能来找你,三日后的夜半再来探望,务必稳住,只要陛下站在你这头,太后和裴肆都不敢把你怎样。
说实话,春愿还是有点失落的,在大人心里,恩师、差事总是第一重要的。
心烦意乱之下,春愿晚饭只用了几口花胶粥,沐浴后,便叫邵俞准备些纸笔和魏碑字帖,她要去佛堂念会儿经,顺便再练练字。
夜半的王府是静谧的,各处小门都上了锁,大抵因为白天下了半日的雨,晚上寒气就泛起来了,带着股泥土的腐朽腥味,让人难受。
佛堂里静悄悄的,长方桌上摆了摞书,一只莲花瓣铜灯,上头插着支老粗的红蜡烛。
春愿穿着浅粉色夹袄,披散着头发,站在桌后,她抽了张宣纸,把纸铺在字帖上,用镇纸压好,选了只狼毫笔,蘸饱了墨,一笔一划地练字,写着写着,忽然就在纸上写下了“唐慎钰”三个字,她心里装的事多,府里各怀鬼胎的下人、郭太后的“善意谋划”、裴肆的直白、宗吉的坚持还有胡瑛的冷漠,都让她烦躁。
万一宗吉胳膊拗不过大腿,郭太后要把她指给什么侯爷、进士,那可怎么好?
“哎!”春愿深深叹了口气,将写过的宣纸揉成团,刚准备扔进炭盆里烧掉,忽然,外头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咄咄咄三声叩门声。
“小姐,您还在练字么?”邵俞轻声询问。
春愿皱眉:“什么事?”
“大人来了。”邵俞压低了声音:“您和大人说话,奴婢去外头守着。”
春愿怔住,谁来了?她没听错吧?
忽地,小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进来个高大男人,正是唐慎钰,他外头穿着玄色披风,隐隐能看出里面穿着官服,头发微潮湿着,带着夜里的雨露之气。
春愿惊的半张开口,忽地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左右看了圈,急得跺了下脚,忙走向他,压着声嗔:“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不是说三日后才见么?”
唐慎钰忙关住门,望着女人,柔声道:“本不该来,但我想着你今天在宫里又受委屈了,不晓得会惊慌害怕成什么样,傍晚我从恩师府上出来后,打东街溜了一圈,又去酒楼和同僚喝了几杯,都快回到家了,忽然想你了,就跑过来看看你,这样我才能放心。”
春愿掉泪了,心里暖暖的:“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换夜行衣?”
唐慎钰粲然笑道:“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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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您快活得很哪
春愿还像以前那样,冲进大人的怀里,抱住他腰,头枕在他的胸膛,只有这样,她仿佛才有归属感,会感到安全,可以不受任何拘束地哭……
“大人,我难受。”春愿自顾自地倾诉:“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郭太后看不起我,说我是秦楼楚馆里阅人无数的浪子,还说我会坏了宗吉的名声。”
“不哭不哭。”唐慎钰轻抚着女人颤抖的肩膀:“她才不是什么好货,面上矜持守礼,实际上就是个脏污不堪的淫.妇,年轻时就开始给先帝戴绿帽子,和秦王在佛寺里……老了也不安分!”
唐慎钰脸上满是厌恨,没再说下去。
春愿脸在大人官服上蹭泪,都哭得咳嗽了:“最让我难受的是胡瑛,我被郭太后贬低的时候,她一声都不吭,我还以为时隔二十多年,她终于见到失散多年的女儿,肯定会哭着忏悔,没有,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要来京城’, 第二句是你会坏了宗吉的名声, 第三句是嫌我没远见,没把衔珠送到宗吉床上,第四句是埋怨我,因为我的缘故,她到中秋前都见不到宗吉,我听见这种话都寒心,更何况小姐?大人,她为什么这般偏心?如果这么恨小姐,当年为何要生下这个女儿!”
春愿哭得脱力了,腿软得要命,直往地下坠。
唐慎钰急忙抱住她,他眼也红着,像想起了什么人,猛地摇了摇头,似要甩开什么晦气的回忆,柔声道:“我不想哄你,说胡瑛这二十多年有多么不容易,多么的凄惨,因为有些人是真的不配当父母,生下了就不管,害苦了孩子一生,真是连畜生都不如!轻霜小姐走得早,也省了失望,她那么疼你,你就当替她受这遭苦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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