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大雪纷纷
春愿在唐慎钰马车前跪了半日,望着车中俊美无俦的男人,痛哭哀求:“若大人能替我报仇,我愿为您当牛做马,把命给您。”
“你的命不值钱。”唐慎钰忖了忖,用绣春刀勾起春愿的下巴,眉梢一挑:“本官可以替你报仇,也可以给你改头换面,让你变成绝色美人,但你得做我的刀,假冒公主,潜入内宫,一步走错便会被千刀万剐,敢么?”
春愿想都没想:“敢!”
唐慎钰目光下移,落在女孩腕内殷红如血的守宫砂上,笑着问:“真公主生前是妓,所以你也不能是白壁之身,本官特许你在北镇抚司里挑个顺眼的男人,消去这守宫砂,现在还敢吗?”
春愿慌神了,忽然仰头,定定望着男人:“敢!但我要挑你,大人,您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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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私设如山,谢绝考据!!
女主会变美,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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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狗血,雷点很多,有丧心病狂情节,角色不完美,各有缺点,心里脆弱小天使慎入!纯爱小天使慎入!(本文在100章,106章末均有提前劝阻预警,身心脆弱者强烈建议107章以后请不要买!有丧心病狂情节!!!!)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豪门世家情有独钟天作之合阴差阳错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春愿;唐慎钰┃配角:裴肆;赵宗吉;周予安┃其它:赵宗瑞;雾兰;郭嫣;夏如利等
一句话简介:勾魂夺魄美人腰
立意:不屈不挠,挣脱束缚
腊月廿六,天灰蒙蒙的,太阳就像一张发霉了的白面饼子,毫无生气地躲在灰云后头,地上的积雪足有三寸来厚。
喧闹了一夜,晌午的欢喜楼是安静的。
小角门那边走过来个少女,如墨般的头发编成大辫子,很瘦,五官挺好,眸子若溪水般清澈干净,只可惜自眼睛以下有一大片红胎记,就好像捂了层血纱似的,瞧着可怖又丑陋。
少女叫春愿,是这欢喜楼花魁娘子沈轻霜的贴身婢女。
又开始下雪了,零星飘几点。
春愿鼻尖冻得发红,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院,从井里打了桶水,分别倒进两只木盆里,搬了张小凳子坐下洗小姐的里衣。
深冬腊月的水冷得像牛毛细针,直接往人指甲缝儿和掌心里钻,春愿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是个孤儿,爹娘去世后,她就成了走街串巷的乞丐,后头因这奇丑无比的样貌,被杂耍班主看中,诓骗了去,班主把她关在笼子里,用烧热的铁钳子把她的头发弄卷,让她扮成西域人猴,顾名思义,猴屁股脸的女人,命她跳滑稽的舞来卖艺。
有那些很可恶的客人用银子砸她,她疼得尖叫,反而引得众人狂笑,自此,杂耍班又多了项新玩意儿--铜板砸人猴。
四年前,沈轻霜小姐外出赴局子时,无意间发现了她,见她可怜,便花了一笔银子把她从戏班赎了出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她第一次见到小姐时惊艳得口老半天都合不上,世上竟有如此貌美的女人,像天上的太阳,她自卑地低下头,这时,小姐用帕子轻轻擦拭她额角的血痕,哽咽着说:“这该多疼啊,那些杀千刀的臭男人心都叫狗吃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小姐给了她重生的希望,还给她取了个新的名字,春愿,明媚春天里的愿望。
从此以后,她有了家,小姐就是她的家。
春愿莞尔,将垂落的头发别在耳后,就在此时,一颗泥石子儿咚地声砸进水盆里,顿时将粉白色的亵裤给弄脏一片。
“哎呦!”春愿急得忙将那脏石子捞出去,她愤怒地抬头望去,不远处的枣树下站着个小丫头,一脸的稚气,梳着双环髻,正是欢喜楼另一个头牌姑娘玉兰仙的贴身小婢芽奴。
玉兰仙素来不忿小姐得权贵的宠爱,明里暗里给小姐使了很多绊子,这芽奴随主子一个鼻孔出气,平日里没少欺负她,可她自小到大忍气吞声惯了,最擅长挨饿挨打,骂得再难听也不在意,芽奴找了几次茬,便觉得无趣了。
“春儿你在做什么呢?”芽奴抱着个莲花瓣漆盘,妖妖乔乔扭过来,脚踩在井子沿儿上,脖子伸长了看,“原来是给你家小姐洗衣裳哪。”
春愿只是抿唇笑,低下头接着洗。
“你家小姐最近忙什么呢?”芽奴嗑着椒盐瓜子儿,有意无意地将瓜子皮往水盆里弹,笑着问:“听说有个蜀中来的富商在追捧她,花了三百两银子专点你家小姐过夜,她却不去,是不是真的呀?”
春愿摇了摇头,默默地将飘在水面上的瓜子皮捞出去,她晓得,芽奴肯定是奉了玉兰仙的命,过来打探消息的。
“你吃了耗子药,把喉咙毒哑了吗?”芽奴恼了,走过去,照着春愿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又踹了木盆一脚,盆里的冷水猛地涌了出来,溅到她鞋上。
“哎呦,可冰死我了!”
芽奴顿时跳脚,垂眸间看见自己那双青缎面棉鞋被皂荚水打湿一块,更气了,食指指着春愿:“这鞋是我家小姐昨儿才赏我的,花蕊上还有颗小珍珠哩,比你的命都值钱,你居然给我弄脏了,赔给我!”
春愿晓得芽奴在胡搅蛮缠,她不想惹事,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身子探出去替芽奴擦鞋,懦懦道:“对不起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外头冷,姐姐赶紧回屋里歇着吧,仔细冻发热了。”
芽奴见春愿这般卑微胆怯,越发得意了,居然生出了几分当主子的高高在上感,她脚勾了只小杌子,坐到春愿跟前,从漆盒里拿出块有牙印的燕窝糕,掰了半块塞到春愿口里,自己吃另一半,吃得津津有味:“亏你孝顺,赏你了,这是我家小姐昨儿席面上剩下的,听说一钱银子一只,可贵了呢。”
春愿只觉得味同嚼蜡,实在吃不出这燕窝糕有多香甜,反觉得好像有股口水味儿。
“瞧我这脑子,又忘了。”芽奴亲昵地搂住春愿,凑近了小声道:“你家小姐素来疼你,你就给我透个风儿呗,那个蜀中富商长什么样儿?是不是真跟她们传的那样,特别年轻英俊?他住在哪里?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春愿垂下头,耸耸肩:“我真的不知道呀。”
“笨蛋!”芽奴气得柳眉倒竖,拳头咣咣锤了几下春愿的背,骂道:“真是根木头,你不会跟沈轻霜打听哪。”
春愿也没恼,憨憨一笑:“我是个下人,小姐的事我哪敢过问。”
“那倒是。”芽奴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蓦地,她扫见木盆里的亵裤肚兜,嫌弃地捏住鼻子,手肘捅了下春愿的腰,眼珠左右转了转,小声说:“别怪姐妹不提醒你呀,你家小姐整日介当新娘,指不定被汆出什么花柳病呢,反正我家小姐的衣裳我都扔给老妈子洗,她们皮糙肉厚不怕,我可不行,我还是闺女呢,可不敢染上那种脏病。”
春愿心里一咯噔,那卑微畏缩的眸子忽然闪过抹狠厉,她一点也不喜欢别人骂她的小姐,小姐是这世上最善良干净的人。
“谢姐姐,我记着了。”春愿乖巧地点点头,笑着问:“我要晾衣服了,姐姐去不去?”
芽奴撇撇嘴,抱着果盘起身,一扭三摆地离去:“我还要去裁缝铺取我家小姐新做的绣鞋呢,这种粗活你就自己去干吧,贱骨头。”
“好。”
春愿颔首。
在之后的时间里,她自顾自地将小姐的衣裳重新洗了一遍,拧干后晾在绳子上,随之打了一小盆井水,特特避开了洒扫的下人和龟奴,端着水去了后角门,静候在那里。
雪又大了几分,小院很快就白了。
春愿站在凤尾竹林里,站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刺骨的寒风直往她袖筒里钻,她冻得缩起脖子,不住地搓脸取暖。
就在此时,从廊子那边走过来个穿着水绿衣裳的小丫头,正是那芽奴,她腕子上绑了只钱袋,嗑着瓜子儿,俏脸满是欢喜,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
春愿从怀里掏出三枚臭鸡蛋,瞅准了,直朝芽奴的脸砸去,咚地一声脆响,鸡蛋正砸中脑门,黑乎乎的臭黄流了一脸,芽奴又吓又怒,狂叫是谁暗算她!
春愿不给芽奴跳脚的机会,又往她眼睛砸了一颗,紧接着狠狠地将最后一颗臭蛋砸到芽奴那张臭嘴上。
“哎呦,谁呀!”芽奴尖叫着直用袖子擦脸。
春愿端起那盆子冷水,迎头哗啦一声浇了上去,抱着盆子匆匆逃离了后角门,徒留芽奴哭爹喊娘的骂人。
春愿回头,甜甜一笑:贱骨头,让你再骂我家小姐!
不晓得是不是做了“坏事”,春愿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一蹦三跳地奔在小路,她张开双臂,仰头让雪落在脸上,学着小姐跳胡旋舞,笨拙地在原地转圈。
惟有这种无人寂静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不用担心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的脸,也不用畏惧别人嘲笑辱骂她。
谁知正欢跳着,脚忽然一扭,春愿直挺挺地朝前摔去,眼看着头要撞向假山凸起处,忽然眼前一花,也不知打哪里冒出个男人,从正面接住了她,惯性让她单腿下跪,上半身扑到男人的小腹。
硬邦邦的。
春愿吓得心咚咚直跳,连声说“多谢”,当她仰头去看接住她的是哪个龟奴时,没想到,竟看到了个丰神俊朗的锦衣公子。
她在欢喜楼三年多,也算见过了不少达官贵人和书生公子,竟没一个比得过眼前这人。
他瞧着很年轻,身量修长挺拔,穿着黑狐领鹤氅,脚蹬牛皮短靴,五官没得挑,样貌极英俊,只是那双眼冷漠克制到了极致,像屋檐下结的冰棱子,锐利且没有温度。
春愿脸腾一下红了,忙不迭起身,连后退了好几步,紧张害怕得手不知道往哪儿放,说话都磕巴了:“奴、奴婢多谢公子相救。”
谁知锦衣公子冷哼了声:“你想多了,我没打算救你,是你一头撞过来的。”
春愿大为尴尬,懦懦道:“对不住…”
“你不用和我道歉,你该向刚才那位被你欺负的小姑娘道歉。”锦衣公子扭头,看了眼远处正哭天抹泪儿骂人的芽奴,目光下移,鄙夷地看向春愿,厌恶道:“果然相由心生,小小年纪,行事也忒歹毒了些!”
被人如此误解谩骂,春愿心里一百个憋屈,眼里都冒出了泪花,忙替自己辩解:“公子误会了,其实……”
“用不着解释!”锦衣公子侧过身子,一眼都不愿意看这丑陋又恶毒的女孩,惜字如金:“滚!免得脏了我的眼!”
春愿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委屈得要命,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没跑几步,她听见身后那位锦衣公子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好奇之下,春愿扭头望去,此时,在锦衣公子身侧站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看不清样貌,但声音很好听。
“大哥,咱们都在这里等了沈轻霜一个时辰了,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妓.女,怎么比公爵府里的千金架子都大,眼看着天降大雪了,莫不如咱们闯进去,直接带她回京。”
锦衣公子皱眉,摇了摇头:“此事绝密,不可张扬,千万别冲撞吓坏了她。她越是拒绝,我的态度越要谦卑,这样才能让她感受到敬重和诚意,红妈妈已经斡旋去了,继续等罢。”
春愿狠狠剜了眼那个口出不逊、穿黑色大氅的男人,同时了然,原来他们是追求小姐的脂粉客。
还有那个锦衣公子,看着衣冠楚楚的,又冷又傲,不明白事情原委就劈头盖脸地斥骂她,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追求起花魁娘子,竟也和外头那些俗人一样舔,呸,什么东西!
第2章 老鸹掉进钱眼子里,你拔不出嘴了
春愿有些憋屈,闷头朝小姐住的“抱琴阁”走去,心里盘想着,刚才遇见的那位公子,想必就是这两日疯狂追逐小姐的那位蜀中富商罢,怪不得玉兰仙如此眼馋心热,确实一表人才,蛮不似做生意的,倒像哪家高门显贵的公子。
可即便如此,性子也忒恶劣了些,出口就伤人。
春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窝火气,愤愤地跺了下脚,正胡思乱想间,不远处传来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春儿,原来你在这里呀。”
春愿扭头一瞧,在松柏树下站着个四十许岁的妇人,容长脸,高颧骨,锅底一样黑的脸,正是这欢喜楼的帮厨余婆子,也是她认下的干娘,但她只是在余家寄了个名,和这妇人并没有多少情分,每月孝敬点钱便罢了。
“这几日总不见你,忙什么呢?”余婆子满脸堆着笑,脚底生风似的走来。
“娘。”春愿蹲身见了一礼,干笑道:“我还想着过两日去你家里拜年,顺便给妹妹们买点果子。”
“还是你孝顺。”余婆子满脸堆着笑,走过来后一把抓住春愿的胳膊,防备地左右看了圈,见没人,贼眉鼠眼道:“沈小姐若是有不穿的袄子,你偷偷给你妹妹带几件出来,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将来她嫁人时候能压箱底呢。”
春愿知道余婆子爱贪小便宜,也没接这个话茬,笑着敷衍:“放心罢,有空了一定给妹妹带。”
说罢这话,春愿便准备走,谁知忽然被余婆子拽住胳膊。
“还有事么娘?”春愿蹙起眉,温声问。
余婆子上下打量春愿,亲昵地摩挲着女孩的胳膊,眸中的贪婪怎么都遮掩不住,欢喜地拍了下手:“丫头,你的喜事要来了,红妈妈今儿把我叫到跟前,同我说准备卖你的初夜了,对方还是个大人物哩!”
卖初夜这三个字如同炸雷,一下子就把春愿给打懵了,在欢喜楼的几年,她看到过太多,这里有千金难见芳颜的头牌花魁,也有卑贱到一吊钱就能卖身的下等妓.女。
去年她亲眼看见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被红妈妈逼着去军营里出台子,可怜,那姑娘被十几个军汉蹂.躏了整晚,第二天下身鲜血淋漓,命去了半条,饶是如此,红妈妈还冷着心肠,让那姑娘梳洗打扮一下,夜里还得接客。
想到这些,春愿两条腿就开始打颤,甚至能想到自己凌.辱时的惨样。
而此时,余婆子仍喋喋不休地笑着絮叨:
“红妈妈应承我了,等完事后,让我带你回家里歇息,我提前让你妹妹去她舅家住去,把屋子给你腾出来,女人家嘛,头一次总是很疼,要养几日。”
春愿忍无可忍,啐了余婆子一脸:“如果是你亲闺女被当成婊/子卖,你还能说出这话?你还能这么高兴?卖了我的初夜,红妈妈会分给你多少银子?你就缺那点钱?这几年来我难道对你不好?月钱分你,吃的穿的总记着你一口,干女儿做到我这份儿也算够了,娘,人总得讲点良心,举头三尺有神明,出门时候当心些,仔细被雷给劈了!”
说罢这话,春愿一把推开余婆子,拧身狂奔在雪天里。
实在跑不动了,女孩脚一软,咚地一声跪在雪中,地上的小石子儿擦破了手掌,流出血,染红了片积雪,她也顾不上擦,只是哭,心里恨恨不平,这些人怎么如此冷血无情呢。
哭了半天,春愿逐渐冷静下来,不行,这事要去告诉小姐,如今只有小姐才能救她了。
想到此,春愿用袖子擦干眼泪,朝抱琴阁跑去了。
欢喜楼就像个小小的城,里面的妓.女也分三六九等,花魁和几个头牌才有资格住独院,不仅安静,且另配有小厨房,最适合招待官老爷和豪绅,寻常的妓.女暗娼则混住在一处三层围楼里,鱼龙混杂,时有嫖客醉酒闹事。
无疑,沈轻霜的抱琴阁是最豪奢的,小小的院子里有山有水有树,还豢养了两只孔雀。
离得老远,春愿就听见上房传来女人的争吵声,只听嚓啦声脆响,似乎谁把瓷瓶给砸了,不用想也知道里头正在剑拔弩张。
春愿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上房,她深呼吸了口,掀开厚重的毡帘,侧身刚猫进去,迎面就袭来股清甜的暖香,屋里自然是华贵无比,所用家具一水儿的鸡翅木,屏风边搭着几件时兴的妆花缎制成的衣裳,梳妆台上七扭八歪地倒着脂粉和钗环。
此时,红妈妈站在炭盆跟前,她是个五十上下的妇人,闺名唤做沈红绫,这妇人头上戴着火狐狸皮的昭君套,人嘛,徐娘半老,但风情尤存,眉梢透着算计,眼角含着虚伪,手指向外头,喝道:“暖轿已经备好了,唐大爷昨晚上就点你,你推脱身子不爽利不去,人家今儿一大早巴巴儿地赶来欢喜楼,都在角门跟前等了你一个时辰了,你到底去是不去!”
“就那个蜀中富商?”美人声音慵懒而不屑,“无聊,不去。”
春愿朝里望去,小姐沈轻霜这会儿正横躺在贵妃榻上,如花一般的年纪,穿着半旧的夹袄,身段已足够窈窕,那张脸更是明艳得让人挪不开目,眉若春风精心裁剪的柳叶,眸胜点漆,唇角勾着抹慵懒迷人的笑,想来李延年诗里说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就是小姐这样的。
这会儿,小姐正在捏住发梢逗弄只通身雪白的波斯猫,完全无视红妈妈,困得打了个哈切,挥手赶人:“行了,妈妈说完就出去罢,我要睡了。”
红妈妈被沈轻霜这态度弄得火冒三丈,双手叉腰,眼看着要发怒,生生忍了下来,好说歹说:“我的祖宗哎,这可是宗好营生,难得唐大爷人俊有钱又痴心,不比你平常接的那些大老粗强么?昨晚要见你,给了三百两银子,你不理人家,他这次竟加到了五百!好闺女,人家还说了,若是相处的好,说不准还给你赎身呢!你知道人家开了多少?五百两金!听清楚没?是金子,不是银子,更不是铜,我怕你恼了,便先推掉了,意思是你们两个多见见再决定。”
“怕我恼?”沈轻霜掩唇嗤笑数声,“难道不是您老想抬高我的身价,多赚上几笔出台银,然后再以一个合适的价钱把我卖了?少在那里装母女情深了。”
红妈妈被揭破本意,脸上挂不住了,阴阳怪气道:“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这半年来自掏腰包给那个姓杨的付嫖资,三天两头的称病,宁肯躲在屋里睡大觉也不接贵客,你怕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好歹也是个花魁,想来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如今竟上赶着去倒贴酸举子。”
沈轻霜竟也没恼,美眸中含着嘲弄:“妈妈倒是想往上贴,怕是人家还嫌你这块咸腊肉硌牙哩,行了,我又不是没给你交银子,收了钱就闭嘴,我说过,接什么客得我自己选,若是再逼我,咱们就一拍两散!”
红妈妈气得想要打人,可又不敢得罪这棵招财树,蓦地瞧见春愿痴愣愣地站在门口,红妈妈勃然大怒,冲过去先给了春愿两耳光,又揪住春愿的耳朵,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不由分说地就开始抽打,指桑骂槐地骂:
“你是花魁,金尊玉贵的我不敢打,这小贱货我还打不得?叫你不听话,叫你顶嘴!”
打到兴起处,红妈妈甚至还拔下簪子,狠狠戳了几下春愿。
春愿本能地护住头,咬牙忍住。
这是欢喜楼的一项不成文的规矩,头牌姑娘要接客,身子不能出现任何伤痕,于是便责打贴身婢女,这叫杀鸡儆猴,从小到大她受尽欺凌,其实这点打真不算什么,可猛地想起方才余婆子说红妈妈要卖她的初夜,顿时又急又怒,哇地一声哭出来。
“做什么呢这是!”沈轻霜急得扔掉猫,冲过来夺走红妈妈的鸡毛掸子,像老母鸡护崽子似的环抱住春愿,心疼地轻抚着女孩的头,怒瞪红妈妈,“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要是再欺负她,我就跟你翻脸!”
红妈妈手扶了下发髻,得意一笑:“若不想我打她,你就去赴唐大爷的局子。”
沈轻霜恼了:“我不!你要是再他娘的逼我,我现就去县衙找我干哥马县令去,干哥最近正愁没门路升迁,办了你这宗,可不就有功绩了么。”
红妈妈烫红似炭的脸似被浇了一盆子冷水,嘶嘶儿冒着白气儿,身子气得直发抖,而今马县令宠着这丫头,她实在不敢怎样,只见红妈妈手指着沈轻霜,竖起大拇指:“行,你可真行。”
沈轻霜白了眼妇人,没搭理,温柔地安抚春愿,蓦地瞧见春愿哭得伤心,仿佛和平常不一样,忙捧起女孩的脸,温柔地替她擦泪,问:“怎么了愿愿,是谁欺负你了?”
春愿偷摸瞅了眼盛气凌人的红妈妈,小猫儿似的蜷在小姐跟前,鼓足了胆子,哽咽着哭:“妈妈要把我的初夜卖了。”
“什么?”沈轻霜瞬间炸毛了,一把将散落在胸前的头发甩在后头,瞪着红妈妈质问:“她说的是真的?”
红妈妈暗骂这贱蹄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干笑道:“哎哟,原是白云观的紫阳真人近来修炼,要用处.女来滋阴补阳,托人打听到我这里,出价相当不菲,我寻思着春愿这模样,想必将来也难嫁人,这不是给她找个饭辙嘛,若是运气好,紫阳真人看上她,收她当女弟子……”
沈轻霜柳眉倒竖,破口大骂:“丧良心的老货,老鸹掉进钱眼子里,你拔不出嘴了吧,春愿是我妹妹,可不是这欢喜楼卖的贱货!”
红妈妈气势萎了一头:“我这不是好心……”
“放你娘的屁!”沈轻霜眼里含泪,恨道:“我的身契在你手里攥着,又被你拖累进这脏行当,没法子了这才去卖,她不一样,我早八百年前就给她落了个良籍,她是干干净净的好姑娘,只是暂在我这里做事罢了,谁要是逼她卖,我就去官府告谁逼良为娼、毁尸灭迹!骑驴看账本,咱们走着瞧!”
红妈妈讨了个没趣儿,脸上讪讪的,“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动春愿,这总行了吧?”
说罢这话,红妈妈气得一甩袖子出去了。
至此,春愿总算松了口气,她瘫坐在地毯上,手捂着发闷发紧的心口,后脊背冷汗涔涔,这时,她看见小姐追出去,站在门口又骂了通,砰地一声甩上房门,疾步走了过来。
“别哭。”沈轻霜扶着腰,单膝下跪,搂住瘦弱的春愿,温声哄:“有我在,她不敢把你怎样的,以后有什么事儿只管同我说,记住,被欺负了就还手,把腰杆挺直了做人。”
春愿只有在小姐这里,才有安全感,她越发难受了,眼泪噗哒噗哒地往下掉,委屈地点点头:“知道了。”
沈轻霜莞尔,轻轻摩挲着女孩的头发,凑近了仔细瞧,看见春愿脖子上有两道鲜红的伤痕,不禁啐道:“这老货就欠我跟她闹,下手忒狠了。”蓦地,她瞧见春愿双手有擦伤的血痕,裙子上又湿了一片,忙问:“怎么回事?”
春愿看了眼自己的手,恍然,抿唇笑:“雪太大,在后角门那边滑了一跤。”她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小姐,方才我回来时,在后角门那边看到了那个蜀中富商,好像一直在等你哩。”
沈轻霜厌烦地翻了个白眼:“都说不见他,还这样,爱等就大雪天里等着吧。”
就在此时,沈轻霜眉头忽然蹙起,手捂住微微凸起的小腹,不经意间瞧见梳妆台上摆着个紫檀木的匣子,女人皱眉细思了片刻,轻声问:“你说那个姓唐的在后角门?”
“嗯。”春愿扶着小姐坐到贵妃榻上,忙点头。
沈轻霜下巴颏朝那紫檀木匣子努了努,“那东西是昨儿姓唐的送我的,说什么只要我打开看了,就愿意见他,我猜多半是珠宝银票,专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我也懒得瞧,你现在替我跑个腿,把这玩意还给他,告诉他不要再白费心思了,反正你随便说几句狠的,把他打发走便是。”
春愿愕然,让她去见那个冷冰冰、凶巴巴的男人?
第3章 一只冰冷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雪中的欢喜楼是那样的安静,偌大的园子,竟见不到一个人,雪越来越大,轻飘飘地落入荷花池,融入满是脂粉香味的水里。
春愿缩着脖子,习惯地低下头,疾步匆匆地行在花荫小径上,她在心里构想了十几遍,待会儿见到那位唐公子,该怎么委婉地同他讲小姐拒绝的话,要不要同他解释一番她和芽奴那蹄子的恩怨,告诉他,其实事情并不是他见到的那样。
转而,春愿叹了口气,可就算解释了又能怎样?像唐公子那样倨傲又有钱的富商,哪怕知道自己误会了,也绝不可能和她这样卑微的婢女道歉。
春愿揉了下发堵的心口,蓦地瞧见手里的那金丝紫檀木匣子雕刻得相当精巧,面上雕成了青松明月的美景。
盒子都这样华美了,里面的礼物岂不是更贵重?
春愿嗤笑了声,看来为了追求小姐,这姓唐的可真下了血本,谁知正分神间,脚踩了快石子儿,身子朝前扑去,手里的盒子没拿稳,啪地摔到地上,她急忙弯腰去拾,发现盒中东西摔出来了,竟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银锁,瞧着有年头了,锁上镂刻了只燕子,下边是四颗小银铃。
春愿总觉得这银锁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前面传来阵说话声,吓得她忙将银锁放进盒里,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绕过假山群,走进松林小径里,原来在廊子尽头的凉亭里,红妈妈正和那位唐公子说话呢。
原本盛气凌人的红妈妈这会儿卑微极了,双手垂下,弓着腰连连致歉。
而那位唐公子此时端铮铮地坐在长凳上,他双臂环抱在胸前,正耐心地听红妈妈嘀咕,虽说面含笑意,可那双眼却有些过于凌厉冰冷了。
“真是对不住大爷。”红妈妈连连蹲身见礼,甚至还强挤出几滴眼泪,“今儿您怕是见不到轻霜了。”
唐慎钰有些不高兴了:“妈妈是嫌银子不够?我可以再加。”
红妈妈面露难色,连连摆手:“不不不,实在是不巧得很,轻霜身上不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