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by沉絮
沉絮  发于:2023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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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愿心里惴惴不安的,手指在男人锁骨打圈:“你们争来斗去的,最后为难的却是宗吉,其实,我还真不想当这个公主,也不想再被当做靶子使了。”
唐慎钰立马警惕起来,面色却平静,用最温柔的话哄:“只有当了公主,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找你想找的人,就跟陛下说的,我干的都是很危险的脏事,若是哪日我被政敌干趴下了,死掉了,再没有人挡在前头保护你,你得有权势自保啊。”
春愿一惊,直起脖子,望着唐慎钰那张俊朗的脸,笑道:“我不要你死,等我当了公主,我会保护大人,也会保护宗吉,等将来找到小姐的女儿,我会用尽全力保护她,照顾她一辈子,我要我珍惜的人都高高兴兴的。”
虽是孩子般的话,倒也动人。
唐慎钰知道自己是个卑劣的人,没什么感情的人,一个很擅长话术骗术的人,很多年了,他都没掉过泪,可听见她的话,竟,眼里浮起了泪花,曾几何时,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假意慢慢的真了几分,以至于这一刻,开始真正沦陷。
他紧紧搂着这个娇弱的女人,聪明又笨拙的女人,哽咽着点头:“好,多谢阿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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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想要给她请封个公主
春愿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了,炕上已经被拾掇齐整了,身侧尚留有男人的淡淡余温,她身上穿着寝衣,脱下的夹袄叠成四方,放在枕头边。
照例,案桌上点着盏小小油灯,不怎么亮,能照暖人的心。
她双手捂住发凉的侧脸,莞尔浅笑,忽然忧愁又爬上眉头来,起初,她和大人有肌肤之亲,是因为消除臂内的守宫砂,后头是她心里恨,故意要折磨杨朝临,主动要求行房事,到如今,他们越来越习惯彼此,像夫妻一样。
她不明白这算什么,下属对上官的服从?可也太两情相愿了点。
情人之间的水到渠成?他们是么?
去年,小姐没了,她一度认为自己是个没将来的人,而现在,她可以期盼一下么?说实话,心底还是有点恐慌的,害怕她和大人的关系仅止于利益牵绊,害怕大人还有个未婚妻要负责。
她甚至想问他,喜不喜欢她?想不想将关系更进一步,娶了她?
可她害怕,怕换来的是他的迟疑和磕磕巴巴的拒绝;怕他太过冷静,要她专注眼前的事;怕他要在两个女人之间抉择。
她不想像小姐那样,深爱于一人,被伤害后生不如死。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唐大人,更多的是依赖吧。
所以现在这样,挺好的。
又睡了会儿,约莫辰时左右,雾兰和衔珠两个大丫鬟带着婢女婆子们,过来请她回“沉香斋”,沐浴后,就是繁琐的更衣妆扮。
这方面,衔珠显然比雾兰要更擅长些,殷勤地递过来上好的胭脂,笑吟吟地说小姐今儿穿的是柳芳绿的衣裳,要搭配支珍珠攒花的步摇才好看,不然就会显得沉闷。
“随便弄吧。”
春愿困得打了个哈切。
今儿日头不错,阳光从云纹样式棂花窗间照进来,在地上透出好看的光斑,丫头们鱼贯将用罢的水端出去,手脚稳重的嬷嬷则用绒布擦拭着花瓶瓷器,案桌上摆着只博山炉,缝隙处正袅袅冒着青烟。
春愿随手从梳妆台拿起盒口脂,小指揩了些,在手背上试色,她蹙起眉,淡淡道:“昨儿经了雨气,今早起头跟针扎似的,点了什么香,怪好闻的,让人松快不少。”
雾兰双手抓住篦子,细闻了闻,笑道:“闻着有点像‘帐中香’。”
“哪里是帐中香。”衔珠翻了个白眼,把雾兰挤在一边,她从首饰匣子里取出支羊脂玉簪,在春愿发髻上比了比,望着镜中的美人,笑道:“雾兰过去在勤政殿常做的是奉茶洒扫,对于这些调香弄脂自然不太懂,我闻着这香里有白檀和分量十足的丁香,应该是‘李元老笑兰香’。”
春愿晓得大人安插在王府里的心腹最擅长调香和梳头,问道:“是哪家铺子里买的?”
衔珠掩唇笑:“外头的东西不好,咱们府里用的一般都是从宫里送来的,而这香就是原先御药房的太监邵俞调配的,这小子心灵手巧,调的一手好香,这半月来小姐屋里和衣裳上熏得香,还有泡澡的花水,嫩白肌肤的香膏,都是他配的。”
春愿拿起一罐纤腰膏子,细闻了闻:“确实闻不到药臭,还有股淡淡的茉莉味儿,这个叫,叫邵什么的太监挺厉害的嘛。”
见小姐对邵俞的手艺似有点兴趣,雾兰忙上前,挤开衔珠,梳子蘸了点桂花油,替春愿梳头发,笑道:“算起来,邵俞和奴是同年进宫伺候的,依着他的手艺,肯定会得到后宫娘娘们的喜欢,可他这人胆小得很,怕不留神得罪了贵人,毕竟胭脂和香料这种东西都是近身用的,所以这些年他辗转在直殿监、尚膳监还有花鸟房当差,最后去了御药房,这回运道好,拨到了咱们府上,得以侍奉小姐。”
“哦。”春愿了然地点了点头,她也没多说,淡淡道:“晌午后我去佛堂抄会儿经,叫这个邵俞把他调香的工具拿来,教一教我。”
因着下个月就是郭太后的千秋宴,春愿叫雾兰去找一副“松鹤延年图”,又让知书懂画的衔珠把花样画在绣布上,主仆三人挑丝线颜色、找珠子,商量着弄了一早上,晌午略用了几口粥饭,睡了会儿,醒来后直奔佛堂。
早几天前,春愿就让人将偏院收拾出个屋子,充房。
书房不甚大,暖如春昼,门敞开着,里头摆满了兰花和茉莉、杜鹃等各种花卉,书架上是一些经史子集的书籍,一些名家碑帖,书桌上则放了紫檀木笔架、一方墨海,还有数枝羊毫笔。
此时,雾兰正在沏茶,而春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剪子裁宣纸,心里还抱怨着,若是那个邵俞再不来,她就得当着雾兰的面儿,写那手.狗.爬字了。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阵轻快的脚步声,很快,门口就出现个中等身量的年轻男人,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白净面皮,天生了对喜眼,笑起来眯成条缝儿,不胖也不瘦,背稍微躬着,脚还未踏入门槛,就先打千儿念了声“小姐金安”,进来后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奴婢邵俞,给小姐磕头了。”
“起来。”春愿虚扶了把,专心致志地裁纸,她目光锁在邵俞的大木箱上,笑道:“难不成把家当都搬来了?”
邵俞起身后,依旧弓着腰,嘿然道:“奴婢听衔珠姐姐说,小姐想要的制香,便带来了调笑兰香要用的沉木、白檀木、鸡骨木香还有冰片等,分了两份,一份按照比例研磨成沫,包在油纸里,可以直接和了炼蜜调制,另一份还是原本的香木香材,小姐可以试着刮磨、称重,从头到尾体味调香的乐趣。”
初次见唐大人给她安排下的心腹,春愿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但她面上依旧平静,剪子尖指向邵俞,对雾兰笑道:“瞧瞧,他也太细心了,什么都替我想到了。”
雾兰抿唇笑:“要侍奉小姐,可是得认真些呢,否则就把他打发回去,另换个周全人来。”
春愿对这个邵俞还是蛮满意的,她笑着问:“邵公公是吧,来王府,会不会委屈了你?”
邵俞两只眼眯成了月牙,忙笑道:“能侍奉小姐,才是奴婢几生修来的福分呢。”
春愿莞尔,想了想,笑道:“我这几日着了凉,头有点疼,晚上睡不踏实,你待会儿教我调个能安神的香罢。”
说着,春愿招了招手,让雾兰凑近些,她侧着脸,压低了声音:“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我自己耍会儿香,下个月进宫拜见郭太后,正巧又逢着大娘娘寿辰,按说咱们献上亲自绣的《松鹤延年图》,既显诚意,又不会失礼,只不过衔珠那蹄子到底是被大娘娘撵出勤政殿的,我怕她心存怨怼,不好好给我画绣样,你过去盯着些。”
雾兰忙点头:“小姐顾虑得是。”她蹲身见了个礼,提着裙子退下了。
春愿不慌不忙地磨着墨,观察着邵俞的举动。
这人一直恭敬侍立着,等雾兰彻底走后,他先去院子外走了圈,略站了会儿,待再三确认清静后,这才疾步匆匆地奔回书房,恭敬地给春愿行了一礼,笑道:“奴婢受了唐大人之命,今后近身侍奉小姐。”
“快起来。”春愿忙站起,伸手虚扶起邵俞。
乍接触,她多少有些不自然,笑着问:“我的情况,大人都跟你说了罢?”
“是。”邵俞笑道:“大人让奴过来,给您教书识字,帮您解决遇到的所有问题和麻烦的人、事,以及暗中替您和大人传递消息。”
春愿颔首,她把椅子稍微往边上挪了些,招了招手,叫邵俞过来伺候,离得近,便更能看清了,这邵俞貌相清秀,笑的时候两靥有深深的梨涡,身上还有股很清甜的近似荔枝的香味。
春愿搓了搓手,毕竟和个陌生的男人近距离接触,她多少有些不安。
而邵俞也看出这点,笑道:“小姐莫要怕,奴婢是去了秽根的人,您就把奴婢当成姐妹。”
春愿耳朵红了,小声问:“你、你打算怎么教我?”
邵俞扫了眼书架,温声道:“不日您就要去宫里面见太后,她多少会问两句您念过什么书,奴婢和大人商量过了,万不能提五经、孟子这些,您只说闲暇时会读李易安或者薛涛的诗词,郭太后性子豪阔,经常翻阅史书,素来不喜那些闺阁中凄怨哀婉之句,她听您这样应对,皱皱眉头便过了,应该不会深问,所以,这些日子奴会从李清照的词里挑出来几首,教您写字识文,先把眼前这急关应对过了,同时,奴还会认认真真地教您《诗经》《论语》等经典,大人说您聪明过人,想必一两年间,您就会大不一样了。”
“好,我听你的安排。”春愿点了点头,这邵俞思路还是很清晰的,她觉得,毕竟日后得朝夕相处,还是得多说几句,想了下,笑着问:“我听大人说起过你,你在京城还有寡嫂要侍奉?”
邵俞正润笔,听见这话,那双笑眼顿时哀伤了起来:“回小姐的话,奴家贫,兄长和父母皆早逝,大嫂早些年为贴补家用,日夜做刺绣,眼睛熬坏了,腰颈也积了劳累,干不得粗活儿,幸得大人这些年接济。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奴婢和大人干的都是掉脑袋的勾当,大人已经先将我家大侄儿送去了幽州,嫂子和二侄儿暂且留京,一年后再走,多亏大人,奴婢才能到王府侍奉您,才能有机会时不时回家,带着长嫂瞧病,大人和小姐是奴的恩人哪。”
说着,邵俞噗通声跪下,又给春愿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春愿忙扶起邵俞,因着她的事,要邵家母子分别一年,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想了想,将发髻上的一枝珠钗拔下,擩给这个懂事厚道的年轻太监手里,柔声道:“这个给你,应该值不少银子,你拿着贴补家用,过后再去雾兰那里领二十两赏银,现在还不敢赏你太多,怕人怀疑。”
邵俞双手捧着珠钗,明显有些激动了,身子都在发颤:“这,这奴婢当不起哪。”
“没事儿。”春愿拍了拍邵俞的胳膊,笑道:“以后要麻烦你的地方多了,这点赏银不算什么。”
顿了顿,她皱眉道:“你别看我这王府里就这么几十号人,一个个背后都站着了不得的人物哩,你来了,我就能松快了。过会儿我就会交代下去,你调香手段了得,侍奉的十分合我的心,从今日起,你就近身到我跟前伺候着。”
邵俞正色躬身:“奴婢誓死效忠小姐,还有唐大人。”
就这般几经周折,春愿身边总算有了个可信的心腹,别说,这邵俞能周旋在雾兰和衔珠之间,让两个大丫头都对他亲近,说明是有几分本事的,大到府里的财务、人事,小到她的脂粉、钗环,还都很有些见地。
更重要的是,有邵俞在,她和唐大人晚上佛堂私会,更安全放心。
这段日子,她跟着邵俞读书识字,进步不少,期间又给宗吉放了两回血,不像之前只在指尖取几滴试验药引子,这回是在手臂内侧,用中空的针刺破血脉来放,每次都要放一茶盅才算够,疼是真疼,但为了宗吉,倒也能忍过去。
为此,宗吉更心疼她,接连不断地往来送东西,甚至还笑说,等阿姐有了身份后,朕就比着懿宁公主的例,给你封地食邑,必定叫你余生风光尊贵地活着,现在就等着母后点头了。
当初说好了,等一个月后皇后解除禁足后,郭太后就会召见,可还是往后拖了几回,最终架不住宗吉闹腾,郭太后松口了,定下四月初三召见。
四月初三,正是芳菲尽绽,落英缤纷的好时节。
天不亮,春愿就在众人的催促下起床,沐浴焚香后换上华服,整整梳妆打扮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巳时出府。
进宫后,又等着宗吉和郭太后下朝,和众阁臣参加朝议,约莫到了未时,黄忠全才匆匆过来,笑着说两宫太后、陛下还有皇后娘娘这会子都在慈宁宫,小姐赶紧过去吧。
因要避忌着郭太后,衔珠是不许进内的。
春愿便只带了雾兰和邵俞,踏入了慈宁宫的门槛,一想起上次进宫拜见的后果,她就止不住的紧张害怕,每走一步,都感觉像踩在刀尖子上似的。
还像上次一样,天有些沉,忽然打西边飘过来朵灰云,遮住了太阳。
黄忠全在前头引路,说太后在偏殿的花厅见姑娘。
春愿不敢有任何意见,带着下人紧跟在后头,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慈宁宫,真真是天家气派,殿阁自是辉煌错落,是那种古板严肃的四四方方,院中垂手侍立了好多太监宫娥,一个个皆屏声敛气,根本不敢四处张望。
离得老远,春愿就听见花厅传来阵男人开心的笑声,似乎是宗吉,有阿弟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天闷热,加上华服又厚又重,春愿后脊背全是汗,她抿了下唇,深呼吸了口气,惴惴不安地踏入那朱红的高门槛,进了花厅。
虽说是偏殿的花厅,但十分的豪奢,一水儿的金星紫檀家具,汝窑花瓶里插着开的正艳的牡丹花,得脸的宫婢和大太监皆衣着华贵。
屋子里人不少,除了宗吉和皇后郭嫣外,就是两宫太后,还有那个裴肆,原本众人正言笑晏晏,在她进来后,忽然不说话了,气氛仿佛忽然就从春风拂柳的和煦,降到了风霜铺面的肃杀。
春愿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在最上首的坐着个穿着正红色绣牡丹花的中年妇人,应该就是那传闻中的郭太后,算算年纪,她今年应该有五十三了,可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让她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她化了浓妆,高髻戴着镶嵌了东珠的凤冠,这女人算不得很美,长相偏秀气,可眉毛又像男子那样,浓而直,又给她增添了几许威严霸道。
春愿不敢和这位叱咤风云的郭太后直视,原本是要下跪的,可郭太后旁边座位的女人吸引住她的目光,那女人很瘦,几乎撑不起苍绿色的华服,头发梳成流云髻,只戴了一只衔珠金凤,两鬓有染黑的痕迹,给人的感觉不过四十岁出头,可眼底的皱纹,习惯性皱成疙瘩的柳叶眉,又让她看上去像五十几的人,依稀间,还能看出她的五官是很美的,但多年来的担惊受怕和凄怨,磋磨了她原本的美貌,让她面相变得越来越刻薄。
这就是小姐的生母,胡瑛?
春愿知道,现在该给郭太后行跪拜大礼了,可她觉得,现在应该哭才更符合小姐的性子,毕竟眼前这位亲娘哪,她逼着自己掉眼泪,然后又做出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她明显看到郭太后面上的厌烦更浓了,但顾忌着宗吉,仍面含微笑,而胡太后很慌,头深深低下。
就在此时,宗吉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疾步走下来,从后面环住春愿,笑道:“阿姐,快给母后磕头啊,今儿逢着太后高兴,朕待会儿跟她求个封赏。”
春愿“如梦初醒”,慌忙跪下行大礼,她晓得宗吉说的封赏是什么,想要给她请封个公主。
起身间,春愿偷摸瞧去,发现郭太后厌恶地扭过脸,一眼都不想看她,没叫她起身,也没理会她,而是问身侧的裴肆:“去宣定远侯府的老太太了么?”
裴肆躬身,小声回话:“早都宣了,现在应该快到宫门口了。”
春愿心里一咯噔,今儿不是家宴么,怎么还有别的客?
定远侯府的老太太?好熟啊。
春愿呼吸一窒,周予安家的老太太?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家里拢共就一个通房
春愿从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在起身的时候,她擦拭着眼泪,同时看向宗吉。
显然,宗吉也听见了周老太太,他横了眼裴肆,笑望向郭太后:“今儿不是家宴么,娘怎么将外人叫来了。”
郭太后坐的端庄,一脸的慈眉善目,稳稳当当笑道:“算不得外人,往上两辈儿都沾着亲,论起来,哀家还要叫周老太太一声表姑,老太太托人往宫里递了小半年的请安帖子,哀家一直忙着,没顾上见她,正好今儿得空,顺便就宣她过来坐坐。”
宗吉心里明镜儿似的,什么时候不能宣,偏偏今天,什么人不召见,偏偏是那个曾给阿姐献过殷勤的周予安的祖母,他大致猜到郭太后的意图了,笑道:“虽说是亲戚,但朕却对这位周老太太没什么印象,见了难免会尴尬。”
郭太后笑道:“多走动走动,可不就熟了?周老太太的嫡长子,也就是先定远侯,在你父皇在世的时候,屡立奇功……”
宗吉打断太后的话,笑道:“可惜后代却不怎么长进,朕倒记起一宗,这位小定远侯生性风流薄幸,去年害得兵部侍郎家的姑娘为他悬梁自尽,原本周予安接回阿姐,是有功的,可就是因着刘姑娘的缘故,朕刻意打压了他,不想给他升官,估摸着这位小定远侯心存不甘,撺掇着他家老太太进宫跑动,真是的,也不挑挑时候。”
不等郭太后开口,宗吉立刻叫一旁侍立着的内侍官黄忠全过来,紧着嘱咐:“你去,把周老太太送回侯府,让她在家里颐养天年,没事儿少进宫跑动,叫她不要打搅大娘娘休养。”
黄忠全是御前伺候的人精,十分有眼力见,急忙退出办差去了。
郭太后明显不悦,但未发作。
“母亲,阿姐敬爱您的心,和儿子是一样的。”宗吉使了个眼色,让雾兰和邵俞将那幅《松鹤延年图》刺绣展开,他轻抚着上头栩栩如生的仙鹤,没口子地夸:“这不马上就到您的千秋节了,阿姐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做针线活儿,眼睛都熬红了,还有……”
宗吉直接将春愿的袖子撸起来,指着阿姐胳膊内侧的几处血痂,鼻酸道:“阿姐原本身子就弱,回京后一直给我放血治病,正是因为她,儿子发病时才没以前那么煎熬了。”
郭太后只是笑,淡淡扫了眼不远处立着的女人,丰乳细腰,哭得梨花带雨,一脸的委屈怯懦,真真是我见犹怜,天生一副祸水样,她借着喝茶的空儿,斜眼觑向旁边的裴肆。
此时裴肆很规矩地侍立着,许是察觉到有人看他,他低着头,抿唇一笑。
郭太后莞尔,放下茶盏,叫下人去抱个圆凳来,赐春愿入座,她面含哀伤,柔声道:“你的心意,哀家都看到了。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快坐下吧,今儿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臭规矩。”
春愿一直战战兢兢的,听见郭太后如此关怀和善,忙跪下磕头,心道这位大娘娘挺宽厚的,并不似唐大人说得那样如狼似虎,她低头入座,双手接过宫娥递来的牛乳茶,没敢喝,更不敢说话,营造种卑微胆小的感觉。
郭太后笑着朝宗吉招了招手。
宗吉就像花蝴蝶似的,飘到他母亲跟前,乖巧地给郭太后捏肩膀、捶胳膊,又笑嘻嘻地亲自端过来盘莲花酥,单膝跪在,孝顺的将酥高捧过头顶。
郭太后宠溺地刮了下儿子清俊的脸,拈了一块,自己没吃,喂给宗吉吃,有意无意地看向胡太后,胡太后一直低着头,努力地克制情绪,可还是红了眼,手颤抖得厉害,绞着帕子。
“别像小孩儿似的耍宝,你是皇帝,要像个大人样子。”郭太后虽嗔着,却爱怜地摩挲着宗吉的胳膊,叫儿子坐在她跟前的圆墩上,又让太监给春愿跟前支了个小席面,命宫女把她桌上的点心给春愿端过去,笑着问:“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气氛和暖,春愿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些许,忙回:“妾身今年二十三了。”
“比吉儿大五岁。”郭太后又笑着问:“来京城也快三个月了,住的还习惯么?”
春愿感激地望向皇后郭嫣,转而又看向宗吉,抿唇笑:“陛下和娘娘对妾身关爱有加,天家赐恩,是妾身几世修来的福分。”
宗吉凑到郭太后跟前,不住地夸:“母亲,您瞧阿姐多懂规矩。”
说着,宗吉给皇后使了个眼色。
郭嫣忙笑着帮腔:“正是呢,便是京城里高门贵户里的闺秀,也比不过阿姐这般落落大方。”
郭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柔声问:“念过书没有?”
春愿心狂跳,轻点了下头:“念过几首诗词,上不得台面。”她搜肠刮肚,将之前准备好的话术和背下的名句含在嘴里,等着郭太后盘问,谁知太后言止于此,没有再问,反而是嘱咐身侧的裴肆。
“哀家瞧这丫头也忒娇弱了些,待会儿叫人给她府上送些补气血的好药,对了,最近新进上的一批蜀锦不错,让尚衣局的给丫头裁上几身鲜亮衣裳,她风华正茂的年纪,穿得也太素净了。”
宗吉见郭太后态度温和,心道自己近两个月的功夫没白费,笑着问:“娘,您喜欢阿姐不?”
“丫头乖巧可人,确实讨人喜欢。”郭太后毫不吝惜地夸赞。
宗吉胳膊搭在郭太后坐着的椅子栏上,笑道:“那儿臣跟您求个恩典。”
“你说。”郭太后习惯地替宗吉整理衣襟。
宗吉眨眨眼,叹了口气:“当年周淑妃大逆不道,做下谋害先帝的糊涂事,父皇迁怒到淑妃的女儿懿荣公主身上,可怜皇姐当年被逐出京城的时候才十几岁,算算,她被拘在上阳别宫,已经有七八年了,朕听闻她这些年日日参佛读经,为娘和朕祝祷,前年她身患顽疾,双目近盲,儿臣心里实在不忍,想着淑妃有罪,可公主是无辜的,她毕竟是先帝的骨血,朕的手足,朕想把她接回来,叫太医替她治病。”
“宗吉!”胡太后没忍住,其实当年周淑妃盛宠时被诛灭,里头多多少少有郭太后推波助澜的原因,把懿荣公主接回来,这不是打郭氏的脸么,她忙出言提醒:“毒妇的女儿,自然是毒种子,你把她接回来,是会害人的。”
宗吉白了眼胡瑛,接着哀求郭太后:“淑妃母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实在没什么人了,而且懿荣是半个瞎子,根本影响不了孩儿什么。”
郭太后倒没表现出多生气。
其实从去年开始,就不断有朝臣上书,提起懿荣无辜,要求朝廷宽恕公主,接她回京,许她嫁人,这股风终于传到宗吉的耳朵里,吉儿年初开始也时不时地求,甚至京都还有那起酸文人替懿荣写诗词,极尽同情怜悯,也开始有人议论她手段残忍,容不下先帝的骨血。
郭太后皱眉,依着她的性子,斩草必除根,这些年碍着皇帝和朝臣的口风,她确实没动懿荣,但却叫伺候她的宫人在茶饭里下慢毒,算算,也就是这两年的活头了。
宗吉见太后犹豫着,扭股糖似的撒娇,笑吟吟道:“这个月中旬是您的寿辰,瑞世子前儿从顺安府迎佛回来,给您带了老大的金座玉佛,儿臣记得那日满天红霞,是吉兆哪,若是容许懿荣公主回京,朝野上下必定称颂您是慈悲的观音菩萨转世,救苦救难,阿弥陀佛。”
见儿子还真双手合十地念佛,郭太后摇头笑:“行吧,就把那孩子接回来。”妇人正色道:“但有一点,她毕竟是罪妃的孩子,将来的夫婿门第不能太高,哀家也要从慈宁宫拨一些人去侍奉她。”
言下之意很明显,将来要心腹盯住懿荣公主。
“好!”宗吉喜得俊脸绯红,抱住郭太后,脸在母亲胳膊上蹭:“我就知道娘亲最疼我了!”借着这兴头儿,他斜眼朝阿姐望去,笑嘻嘻对郭太后道:“那个……懿荣是罪妃之女,尚且能得到您的宽恕,阿姐半生凄苦,又救了儿臣的命,娘,您一定要给她个封赏哪。”
郭太后摩挲着宗吉的手:“其实哪,这也是哀家今儿宣定远侯府老太太来的缘故。”
宗吉笑顿时凝固住,坐回凳子上,颇有些不满:“儿臣都给您说了,那个周予安就是个花花太岁!”
郭太后笑道:“那都是以讹传讹,外头做事的爷们,难免会出入些酒楼茶肆的,予安性情和顺,家教甚好,便是去年那事,也是刘家姑娘痴心糊涂,叫予安背了个骂名。哀家前几日就见过周老太太,也见了予安本人,样貌、脾气都是极好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的,正论起来,他也没几个女人,家里拢共就一个通房,比起那些游走在秦楼楚馆、阅人无数浪子,要体面太多。”
春愿就算再蠢,也听出来郭太后在暗暗讥讽她出身风尘,她没敢发脾气,低下头默默掉泪,试图引起宗吉的注意。
宗吉忙道:“这不成,阿姐对这个周予安没意思,母后何必乱点鸳鸯谱呢!”
“谁说没有。”郭太后莞尔,给裴肆使了个眼色。
裴肆冷漠地觑了眼春愿,对宗吉笑道:“小臣听闻,当初燕姑娘和小侯爷私交甚好,在回到罗海县的时候,小侯爷体贴殷勤地安排好了住宿吃食,不仅如此,小侯爷还给姑娘送上了无数珍宝、衣物,姑娘欢天喜地地收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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