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雪不确定这些人被开除会如何, 未免万一,她也要给他们一个警告:不要动歪脑筋。
那些人都走后,唯有小矮个儿还没走。他手里捏着钱, 迟疑再三,终是来到许梦雪面前。
“老板。”
许梦雪看着他。
小矮个儿手不自然地捏装钱的信封, 鼓足勇气道:“老板,谢谢你。没有你, 就没有我们家的活路,是我辜负了您的期待。”
小矮个儿多少有些恨自己的不争气, 恨自己没守住底线。
被强子几个嘲笑孤立他守住了,其实也好过现在失去生存的活计。
可惜, 一步错, 步步错,是他走岔了路。
小矮个儿不禁悲从中来, 止不住流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1
他从这里一走, 以后的上顿饭下顿饭几乎顿顿是问题, 看不到前路。
许梦雪心中叹气, 他知晓对方为何如此, 到底也不全能狠下心。虽然她知晓做生意不狠下心,有时候可能会害了自己。
“你先回家去,别着急,等我找你去。”
小矮个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语无伦次道:“老、板,你、这、我怎么……”
许梦雪:“在家的这段时间,你先好好反思,想想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之后又该如何。制度和管理诚然有原因,我们也要自己多想想,应该怎么去处理眼下困局,而不是选择同流合污。”
小矮个儿被说得面红耳赤,他羞愧地低下头,深切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正如许梦雪所说,他其实并不是全无选择,只是,在众多选择里,他选择了更舒服快捷的那种方式罢了。
这种方式却是将他带入深渊。
许小弟鼻青脸肿的,手上还有血迹。许梦雪瞥了他一眼,到底是心疼,让易霆查看他的伤势。
“还好,看着重,都是皮外伤,上点药,过几天就能好。”
睨了一眼还躺在地上当尸体的许小弟,许梦雪没好气道:“还不起来,你这两天也回家好好反思,不用来了。”
至于他这会儿是不是正因为兄弟们的决裂而伤心,不是许梦雪关心的事。
人都有要成长的时候,谁也不能代替别人成长。
许小弟也很羞愧,他自觉没脸面对许梦雪:“姐,我没想到……”
许梦雪瞪眼:“行了,废话别说了。别管什么想到还是没想到,事情已经出了,剩下的处理好,别婆婆妈妈的。谁没几个最终走散的兄弟。”
许小弟本就鼻青脸肿,再一苦着脸,更像一个苦瓜:“……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还是好难受。”
许梦雪像哄小孩似的敷衍:“难受就对了,没有成长和蜕变不难受的。”
许小弟:“……”他姐应该去写书,卖衣服真是屈才了!
许梦雪最后从办公室出来,回头,看了眼被落日笼罩着的房子,心头说不出什么感觉。
自己是走快了,还是走得太着急了?
她好怕时间来不及。
易霆没有回去,陪在她身边,走在她旁边。
夕阳的余晖撒在她身上,看着她被落日掩映的面庞,神情难辨,似有落寞和困惑。
易霆:“梦雪,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其实也可以跟我说。也许,我是说也许,我可以帮上忙。”
许梦雪回过神,转头看着他,说了声“知道了”,但她没说自己的烦恼,而是表示要再想想。
易霆了然点头。
走到半路,易霆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得先回单位,许梦雪则自己先回家去。
她不知道,易霆看着她回家,转而去了一条与单位截然相反的路。
来时路上,他旁敲侧击听小矮个儿说了事发缘由,亦是打听出另许小弟暴怒的原因。
他并不放心这几个人会安安稳稳的,尤其刚才他便注意到,有个人的眼神不正,一看就心里不服气,在打什么歪主意。
他是不知道这些人的住处,可却打听出小矮个儿的住处,遂找到地方。
小矮个儿刚回来便看到他,惊讶不已。易霆直截了当,让他给地址,他再过去找他们。
之所以不让小矮个儿出面,是因为没必要再把小矮个儿搭进去,那些人但凡是个心眼小的,必不可能放过小矮个儿。
小矮个儿多少猜到他的用意,他一心想将功赎罪,特别老板还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更是愧疚得无以复加,恨不能以头抢地来报答。
所以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地址了,若是易霆让他拎家伙跟他一起,他估计都不带考虑的。
易霆自然不需要他。
对付这几个小混混,他自己足够。
“草,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虎子,我实在不甘心。要有说,华子不做人,我们也没必要给他面子,当时就该好好干他!”
“强子,你现在说这种疯话有什么用。先不说华子做不做人,我们心里自己清楚就行了,让别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其实也说不出来个啥,这种事不必天天挂在嘴边,不然,哪天其他人知道了,该以为我们是多忘恩负义的人。”
“虎子你这话我不爱听了,什么叫我们忘恩负义,我们对华子不好吗?他让我们往东,我们往西了吗?这样还不行?”
强子梗着脖子,□□着上半身趴在竹席上。
他心里十分不爽,被许小弟打那一顿,整个人很散了架一样疼,半天趴床上不能动,现在又听虎子的话,敢情又不是怪许小弟。
不怪许小弟,那就是怪他咯?
强子不爽,扭头想骂人,不小心触碰伤口,瞬间龇牙咧嘴的。
虎子也没多好受,他看强子这样心里更烦。
其实在他看来,能跟着许小弟一块干,力气不用出太多,钱却不少,其他人仗着他们的关系,对他的态度也都很客气。
虽然比不上在国营大企业或大厂子,对他们这样的挺好的。总好过去那些地方当临时工给人当孙子强。
说到底,就是强子不知足。
虎子叹气,语重心长道:“其他也都不说了,都过去了,华子也跟我们决裂了,多说无用。强子你也别觉得可惜,就当时那情景,拿钱走人是最好的,不然还能咋地?他们叫过来那个人,是你和我,还是咱们四个能对付得了的?他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说到这个,其他两个人深以为然,疯狂点头。
强子骂道:“你俩这会儿成活人了,刚才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动?就这么看着老子被打?”
那俩人对视一眼,彼此没说话,却是低下头,掩饰住神色。
强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骂骂咧咧地,嘴里跟吃了粪一样脏得不得了。
他惦记着许梦雪,咂咂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找着机会,好好整治整治老板那娘们。就这一个臭娘们,我跟你们说,再清高的女人,在床上她也得软得跟水一样,求着爷爷干她哈哈哈哈!”
虎子厉声喝止他:“强子,够了!我看你身上还不够疼。”
强子猥琐地笑:“我想想那娘们,身上倒是不痛了嘿嘿。”
“那现在可以试试,你疼不疼。”
虎子大惊:“谁在说话?”
强子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易霆走进来,冷眼看着他们四个。
眼神如刀似剑,冷得人深入骨髓。
除了强子和虎子,那两个人被吓得不由两股战战发起抖来。
虎子强撑起来,问:“你来我们兄弟这里做什么,不都结清了吗?”
强子从一开始的慌乱到现在突然镇定,有恃无恐道:“虎子你管他呢,他送上门最好,咱们兄弟四个好好给他个教训,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装大爷的。”
虎子哪知道强子这样不怕死,可谓是无所畏惧,简直缺心眼到极致。
他但凡晓得他会这样拎不清,说什么都不会跟他统一步调的。
虎子还想再说什么,缓和下气氛。
易霆来这里的时候,目的已经很明显,就是要教训这几个人。
刚才在外面又听了一耳朵话,言语中对梦雪的亵渎和侮辱更让他怒不可遏,他根本不打算再给他们任何机会了。
不消片刻,虎子强子四人躺在地上嗷嗷求饶。
虎子和强子身上本就有伤,此刻伤上加伤,不躺床上小半年估计都不能完全恢复。
易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冷酷无比:“如果让我听说你们还敢打什么歪主意,那就不是打一顿的事了。”
许梦雪回到家,小煦正等着。
他演讲比赛得了第一名,今天收到奖状,迫不及待想拿给她看。
虽然,这篇文章投稿一直没中,他用另一种方式让他妈听到了,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许梦雪看到奖状,自是把他好好夸了一顿。
这可是书中没有的事,那个梦她还记得真真切切,他们过得落寞无比的六一,没有易霆的六一。
现实中,他们一家四口都在。
先是看了小煦的演讲比赛,听到他那份用心写就的、令许梦雪感动不已的演讲稿,然后又一起去看瑶瑶表演,还拍下照片。
小煦又拿了演讲比赛的第一名回来。
摸着打印出来的奖状,许梦雪心中难掩激动。
这是真实的,这是梦里的书中没有的。
又一次证明,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命运已经不一样了,或许从瑶瑶没有落水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发生了转变。
晚上,一家四口好一番庆祝,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易霆后来回来,绝口不提他去找四个混混的事,耐心做了油焖大虾、蒜烧茄子、干煸豇豆,以及香菇鸡块、虾米炒冬瓜。
他手艺日渐熟练,做得也越来越好吃,得到瑶瑶和许梦雪一致夸赞。
小煦略有挑剔,易霆也随他。
谁让今天是人家的主场呢?
他可以忍。
第二天,许梦雪醒来,突然有种隐隐的预感。
就是今天了。
作者有话说:
注①引用哈
这两天不曾翻过日历, 日期还是前几天的。
抬手,翻页,日历稳稳落在了6月10日, 是她在书中最后去世的日子。
许梦雪摸摸心口。
砰砰直跳的心脏一切如常, 呼吸自然顺畅, 无其他影响。
她略作迟疑,便翻身下床, 去给瑶瑶和小煦准备早饭。
早饭这件事自从易霆接手, 她已经许久不曾插手,今天她莫名地想为孩子们做一顿早饭。
易霆已是早早起来,看见她也起来, 清俊的眉眼略挑,纳罕问:“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许梦雪:“今儿突然想做饭了。”
她还穿着棉质睡裙, 露出的皮肤雪白,像在牛奶泡过了一样, 衬得整间屋子亮堂许多。
易霆微微别过眼,道:“有我在, 你不用这么辛苦。”
末了,又加一句, “你今儿想做什么, 我给你打下手吧?”
许梦雪轻挑眉头,答道:“那好啊, 我想做小馄饨。”
小馄饨挺麻烦,需要有馅儿有饼皮。
幸好家里买了冰箱, 冷鲜层存有昨天买回来没吃完的后腿肉, 正好剁馅儿。易霆主动揽过剁馅儿的活, 许梦雪也不和他抢。
左右自己没他力气大, 剁馅儿又累,拎菜刀咚咚咚剁好半天,手都得酸了。
馄饨馅儿易霆解决,许梦雪也没啥也不干,在边上剥葱。
剥好的葱洗净,再给易霆一起剁进肉馅儿里。
得亏他们从家属院搬出来,不然就大早上剁馅儿这个事,邻里之间可能都得干一架。
实在是家属楼不隔音,也没独立厨房,干啥不是在走廊就是在水房,那要是砰砰的,人在家里听到就跟打仗似的,地动山摇的。
在这儿,厨房门一关,躲在自家的独立厨房,谁也碍不着。
许梦雪洗完葱,去和面。
她面还没和好,易霆的馄饨馅儿已经调好,伸手过来要接她和面的盆,打算接过去和面。
许梦雪没给他:“好歹我要做饭,也得做一样不是。我沾手了,你就别管了,去看看别的,把水烧上。”
易霆垂眸看了眼她满手的白面,应声“好”。
煤球炉停了一晚上,原来的那个煤球少了一半得换新的,新的要想上火,得等好一会儿。
易霆把炉膛打开,通一通,通风,让火上得快些。
许梦雪虽许久不曾生疏,和面也有模有样,不多会儿,一个光滑面团就好了。
趁炉子还没上火,水没烧开,她把面团醒一会儿,然后拿出四个碗,每个碗里挨个放上虾皮、紫菜。
“可惜没有芫荽,不然放点芫荽挺好。”
易霆那么大人蹲在炉子跟前,回头望她,问:“要不我去借点?”
许梦雪摇头:“算了,这大清早的,又不是在村里,谁能这时候有芫荽?”
这是一个原因。
还一个原因是,这楼里的人,比方说他们一层的邻居,他们拢共没见过几次。
搬家那会儿,本想给对方送点糖甜甜嘴,敲了两次门还是三次门,家里都没人。
算起来,他们来这儿十天了吧,没见过邻居长啥样。这要在家属院,或者她小时候住的大杂院,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尤其大杂院,要搬来一家新住户,那用不了半天的功夫,爱好家长里短的婶子们能把人家家前后几代干啥的都刨出来。
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的,热气腾腾。
易霆把炉子口遮住一些,许梦雪已经擀好面饼,切饼皮。她手很快,铛铛铛几下子下去,四边带角的饼皮就好了。
易霆看得都没眨眼,自愧不如:“我没你做得好。”
许梦雪得意地挑眉:“那当然,这可是绝活儿。”
把皮子撒上面,不让粘在一起。
两个人默契地立在馅儿的两边,一人一个饼皮,飞快地包馄饨,说是小馄饨,其实许梦雪包的是猫耳朵。
两边一对,中间一折,再一扣,一个猫耳朵就好了。
易霆眼睛都快跟不上,那笨拙的手更是跟不上:“慢点慢点,让我看看咋包。”
许梦雪给他演示一遍:“差不多这样……会了吗?”
易霆:“……”
许梦雪看着他包了一个,便放屁了他当主力的希望。倒不是说态度不好,是态度很好,手不争气,她也不好笑话人家,还让他慢慢包,别着急。
她自己一个接一个,包好一篦子1下锅煮。没多会儿,又包好一篦子,拢共包了两篦子,面没了,还有点儿馅儿。
许梦雪:“要不晚上做馅饼儿?”
易霆看了一眼锅里煮的小馄饨,还篦子上准备下锅的小馄饨,倔强道:“不,我明早起来要给大家包小馄饨。”
向来肃冷的眉眼染上几分孩子气,耳根微微发红,难道是羞的?
许梦雪觉得多少有些离谱,但易霆强烈要求,她也就随他了。
反正又不是她干。
馄饨的香气唤醒了瑶瑶的馋虫。
一锅还没煮好,她光着小脚丫推开厨房门,糯糯道:“妈妈,好香啊,早上我们吃什么呀?”
许梦雪:“你先回屋把鞋穿上,妈妈再告诉你。”
小丫头扒着门不愿意走,易霆人高马大的,二话不说抄起瑶瑶就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她“不穿鞋既不卫生又对身体不好,这样是不对的”。
瑶瑶再出现在厨房门口时,鼻子皱皱的,控诉易霆的“恶行”:“妈妈,爸爸坏,欺负瑶瑶。”
易霆:“……”
真就哑巴出黄莲,有口说不出。
他一张俊脸瞬间黑下去。
他这样,许梦雪不自觉眼梢露出笑意。
他刚才有多硬气,这会儿就有多怂。
刚出锅的小馄饨个个小巧玲珑,没有馅儿的部分趴在热汤上,与虾皮、紫菜相互叠映,样子还挺好看。
许梦雪擀的皮薄,皮薄馅大,吃起来有面皮的香气,亦有肉馅儿的醇香浓郁。
瑶瑶呼呼吹气,赞不绝口,一箩筐一箩筐的好话甩出来:
“妈妈好好吃,瑶瑶好喜欢吃。”
“妈妈你看它好像在游泳,好漂亮!”
“妈妈好香好香,舍不得吃。”
易霆全程听着,控制不住地想去比较,一比较就心酸。他做了这么多天的饭,哪有这些好话。
小煦自来比瑶瑶矜持,他没那么多话,但不妨碍他用实际行动支持许梦雪,吃了两大碗小馄饨,把汤都喝光了。
易霆:“!”
这还是他那个挑剔不已的怪儿子吗?!
六月的早晨比白天凉快会儿,温度到底不算太低。
小馄饨又是那种热乎的,吃没一会儿,一家四口额头都有汗渗出来。
许梦雪自己擦了擦汗,给瑶瑶也擦了擦。然后把手绢递给易霆,他接过去微微一愣,而后也给自己擦了擦。
许梦雪很有些无语:“是让你给小煦擦。”
易霆擦汗的手顿住了。
小煦嫌弃往边上挪:“我才不要。”
许梦雪劝他:“小煦乖,让你爸擦。”
小煦想说“我可以自己擦”,对上他妈的眼睛,好像看到眼底藏着他不知道的悲伤,他顿了顿,别扭答应。
他不想让他妈担心。
吃罢饭,送孩子上学。
往常有易霆送,许梦雪便不会坚持,今儿她坚持跟易霆一起去送孩子。
瑶瑶乐颠颠地,很高兴,因为爸爸妈妈一块去送她,她开心。
小煦心里揣着事,多看了许梦雪两眼,想问又不知道咋问,既怕他妈不告诉他,把他当小孩,又担心他妈告诉他了,他现在能力太弱,一时间相当纠结,脸皱成一团。
许梦雪伸手揉揉他的脸,关切问:“小煦这是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小煦垂着头,用脚踢前头的石子,没说话。
沉默了片刻,感觉许梦雪的视线还落在他身上,他随便找了个理由,闷闷道:“都怨我爸给我擦汗。”
听见一耳朵的易霆:“???”
他擦汗还擦出错了?
许梦雪想追问,小煦哪儿说得出来,瞅见马上就到学校了,飞快往前头跑了两步:“我到了。”
孩子不愿说,许梦雪也不能逼他。
看着他走进校园了好久,她方才收回目光。
却不想,刚好和易霆的目光对上。
易霆万分肯定道:“梦雪,你今天不太对劲。”
从早上到现在,都不对劲。
许梦雪不惊讶会被他发现。
易霆的专业在此,他就是靠这种敏锐的观察一步步揪出不法之徒,也一次次保全性命,她怎么瞒得住他?
许梦雪第一反应是不想多说,随后想,谁知道今天会怎么样呢。
万一剧情过于强大,这一剧情点可谓是关键点。
书中故事的展开,有赖于她的去世,那么其他点也许无关痛痒,随便改变就能变好,给她希望,然后在最后关键点给她暴击。
她是不会再像书中描述那样病死,那其他的呢?会不会有别的变故?
于是,许梦雪老实承认:“不瞒你,今天是我在梦里去世的日子。我有些害怕。”
坦然承认害怕,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
“我不是怕自己会死,而是担心我死了之后瑶瑶和小煦,他们能否健康正常成长。”
这是她对孩子们的期许和担忧。
“我希望如果真有意外发生,你可以对他们好一点。如果你想再续娶,也能看在我的分上,别太忽视他们。”
易霆脸色噌一下变了,黑眸中情绪翻涌,十分不赞同许梦雪这样一句一句安排着她往后的事。
他竭力否认:“不会,那只是梦。”
许梦雪淡然一笑:“万一是真的呢?”
毕竟她之前也想不到,自己会是书里的人物。而且,易霆会很明显地受陈欣雨影响,像一个提线木偶,这也是她亲眼所见的。
易霆心中剧痛,深觉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能缓解这份糟糕的心情。
他沉吟道:“梦雪,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许梦雪抬眸,好奇看着他。
易霆深吸一口气,将他最近的发现告诉他。
这些天他在研究技术相关,尤其发生在他、陈欣雨和梦雪身上的坏事,得出陈欣雨必然有什么手段,导致在三人出现时构成一种磁场紊乱。
这种紊乱会干扰人的大脑思维,做出不符合自我行为特点的事,比如他会莫名其妙丢下孩子走向她,比如他看到她就像失了智一样不顾周身安全,等等。
“本来没有最终定论我不好讲,但是我觉得,你会相信梦,也在意梦,必然是因为我没做到足够好,给予你足够的信任与安全感,你才会因为梦里的事而担忧。”
易霆没说的是,他甚至感觉自己结婚后的几年来,除了不回家的所作所为都像是被人安排了。
当然这不是给自己不负责找的借口,而是在意识到做得不够好后,他思来想去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是,他不常回家。
但他不至于回了家当甩手掌柜。
扪心自问,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没必要讲,因为以前没做好确实没做好,以后他好好做好,还有机会。
对于当下,他希望能让梦雪稍稍安心。
“虽然具体结论我目前还没得出来,我可以肯定的是,陈欣雨身上肯定有古怪。我看了一些国外的资料,有些关于未来的想象中,有关于磁场紊乱导致的记忆迁移,也有因为这些去犯罪或是去影响他人的。”
易霆一瞬不瞬地盯着许梦雪:“她身上的磁场能影响到我们,必然是可能她得到了很多我们不知晓的信息,再通过磁场来干扰,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易霆神色严肃,声音硬朗中带着笃定与坚持:“梦雪,我给你保证,她身上的古怪,我是一定会查清楚的,在这之前,我会保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陈欣雨震惊地睁开眼,望着周遭的一切,不可置信。
她穿书了?
作者有话说:
日六已经凉了,日三吧还是
缺觉太严重了
注1:解释下篦子,篦子有那种筛头发上虱子的那种,特别密密麻麻的齿。这里说的是高粱杆的软篦子,小时候专门用来放蒸好的馒头包子等
小屋逼仄阴暗, 隐有一股霉味。
老旧发霉的白墙,斑驳不堪,一侧贴有不少旧报纸, 它们宛如这面墙生出的牛皮癣, 糟驳难看。
屋内仅有一张老旧不已的木架床和一个辨不清颜色的大柜, 简陋不已。床上的人稍微一动,木架床吱哟吱哟响个不停, 像随时会宣布寿终正寝一般。
大柜上似为掩盖擦不掉的霉点, 贴有鲜红明亮的大字标语“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彰显着这个时代独特的、昂扬向上的气息。
哪怕眼前的环境一切都不尽如人意。
“陈欣雨”仍是忍不住狂喜。
她回来了!
她竟然回来了!
她的手还没有经过日积月累的劳作, 虽有些茧子,到底还是娇嫩的, 皮肤紧致,仿佛稍一用力便可掐出水来。
这是正属于青春的标志。
这是她在往后消逝的几十年青春里不曾有过的美梦。
“陈欣雨”遏制不住狂喜, 她恨不得奔到大街上,向每个人大声喊, 想畅快地抒发自己的境遇。
正如歌中所唱的,人人所幻想的那样, “倘若人生可以重来, 我该如何如何”,而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结结实实发生在她的身上。
别问她为何如此熟悉。
实在是因为这是她真实经历过的人生, 也是她曾经愤然不想再回到的时代,那里有她的惨痛记忆, 而她的一生是那样凄惨暗淡。
此刻全都不一样了, 她回来了。
她从21世纪的20年代回到了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 她带有先天的记忆, 带有对未来走向清晰的认知。
她的心中有一腔豪情与热血,她甚至觉得,世界就握在她的手中。
此时此刻。
她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神。
因为,她在醒来的瞬间,清楚地认识到,她穿书了。
穿进的是一本特殊的书。
因为这本书是她写的,她写完一章发到网上一章。
读者有却不多,寥寥读者却痛骂女主三观不正,一心想给人当后妈,把所有配角写得如同智障白痴一般。
她在线上与读者掰头,别看她那时候已经六十多了,上网什么的她不在话下,回个帖子还是很轻松的。
却不想,与读者掰头完,转头她去拖地,一不小心跌倒在地,然后头朝地摔着了,再醒便来到她自己写的书里。
这就是命。
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她一生的不顺,想要给她一次新生的机会。
无人的屋子里,“陈欣雨”咧嘴笑出声。
笑声越来越大,竟有几分凄厉,颇为瘆人。
“陈欣雨”不以为意,她迫不及待想欣赏一下她如花一样的年纪的容颜。她知晓没有顶级容貌,然这并不妨碍她在年轻时也是一朵娇花。
鹅蛋脸,小巧鼻子,双眼皮,稍微一打扮,自有一种温婉贤惠的气质。
也是很耐看的。
奈何这个屋子里没镜子,她走了一圈没找到,便从屋里出来,去别的屋找镜子。出来后,她略微顿了下,略过几分惊讶,没甚在意,终于在隔间找到一面小镜子。
然而,在看清镜中人之后,“陈欣雨”愣住了。
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陌生,是因为这不是她自己的脸。
哪怕她穿书之前已经六十多岁,她怎会连自己的脸都记不得,况且家中亦有几张年轻时照片,后来日子太苦,她不时翻出相册回忆往昔,惦记从前,自然对年轻时的容颜记忆深刻。
正是记忆深刻,方才说明此刻问题。
这不是她的脸。
她变成了谁?为什么不是她自己?
在这些问题尚未有解答的时候,她在这张脸上找到了似曾相识的痕迹。
她是见过这张脸的。
可是,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