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荣也听到了林三柱的问话,想着亲家怕是担心了一整天,忙也跟着答道,“亲家,我们都回来了。”
“对啊,钟叔,我们一起都回来了!”钟锦安和钟锦华异口同声,语气中是满满的自豪。
“诶诶,回来好回来好!”听到全都回来了,且一个个都是中气十足的,林三柱忍不住嘴角咧到了耳朵根,提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比起林三柱的兴奋,城门卫们就要恪尽职守了许多。
虽听着确实是知州大人的嗓音,可几名城门卫并没急着开门。而是先等城楼上的守卫查看过,见确实是他们知州大人无疑,且确实四人四骑并没有多余的人后,才拉下城门栓,把城门缓缓打了开来。
这般的谨慎操作,让林远秋相当的满意,是以等进了城,他第一时间就好好称赞了这些守卫一番。并叮嘱,往后也都依照今日的做法来,不管来人是谁,都得按规矩办事。
被知州大人这样直截了当的夸赞,几个守卫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几人虽面带腼腆,可一个个腰板都挺的直直的。
如今要说他们最佩服的人,自然非知州大人莫属了。
说实话,当初大人刚过来赴任时,他们可不觉得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官员能有治理城池的经验。
可如今呢,整个永宁州,只要提起知州大人,就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不说旁的,单从让农户们搬进城里的这一举动,知州大人就算得上是众村民的救命恩人了。
几个守城卫当中就有家住乡下的,往年每到隆冬时节,他们哪回不是时时挂着心吊着胆的,生怕有山戎人会去家里光顾。
可现下呢,爷奶爹娘还有妻儿兄弟全都住进了城里,再也不用担心会有粮食被抢、家人死伤的事发生。
知州大人算是一步到位解决了众村民的忧心和不安。
说来也是可怜,今年他们家可是第一次过上了安心年。
再有就是发年货的事,话说当城门卫这么久,他们还是头一回遇上有年货发的事。每人大米面粉各二十斤,还有十斤猪肉、四斤糕饼,另外还有二两银子的奖励,
守城卫们还清楚记得,那日他们提着这些年货回家时,邻居们眼里的艳羡,以及家里人的惊讶和欢喜。
昨日守城卫们还聊起过此事,都觉得再没比今年一整年更让人过得舒爽的日子了,家里人不但住到了城里,弟弟妹妹们还在作坊找到了挣银子的营生,让自己减轻了不少养家的压力,而这一件件的好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有个一心为民的知州大人啊。
此时众守卫想的是,难怪老辈人都说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在他们眼里这样一个跟自家小弟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居然会有这般大的能耐,能耐到才不足一年,就把原本萧条荒凉的永宁城给盘活了。
见到儿子后,林三柱自是上上下下先把人打量了一遍,等发现并没挂彩的地方后,才吁出一口气。
而钟荣,很快从马鞍上解下一只布袋来,然后给几个守卫递了过去,“喏,明日你们把这个挂到城门上,若有百姓问起,就说是山戎贼首的首级。”
啥?首级!!
城门卫们吓了一大跳,可等反应过来是山戎人的后,立马又兴奋了起来。
特别是张东子和何贵祥两个,原先他们的家就在乡下,所以,他俩可以算是看着山戎人做的恶事长大的,若问两人这辈子最最痛恨的是谁,绝对非山戎人莫属。
所以,在听到袋子里装的竟是山戎人的首级后,张东子立马满脸喜色的把布袋接了过去。
至于何贵祥,此刻看向林远秋的眼里,只差放着光了,“原来大人您今日这般早出城,竟是杀山戎贼首去了啊!”
对哦,其他几个城门卫才想起,今日他们大人可是老早就出城去了呢。
张东子满是感动,“大人,您真是咱们永宁州百姓的好大人啊!”
钟荣自然不会错过给女婿搏名声的机会,随即笑道,“何止贼首,此次你们知州大人,可是领着兵卫一举诛杀了两百一十三名山戎贼人呢。”
钟荣为何会这般清楚,当然是因为马匹了,今晚他们缴获的马匹正是这个数。
两百一十三?老天!
这下不止几个城门卫眼睛惊成了铜铃,就连一旁的林三柱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咋这么多啊,哎呦,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还好他家狗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而林远秋,在看到那个高兴的不能自已的兵卫,正把手上提着的布袋跟甩饼似的左晃又荡,他的眼睛都没敢往对方手上多瞟一下。
话说,这也太惊悚了吧。
林远秋也是刚才从军营里出来时,才知道岳父取了堆堆帽的首级。
说来也是奇怪,林远秋想起今晚自己朝山戎人射箭的时候,可是没有一丁点的害怕,有的只是替百姓们报仇雪恨的理所应当。
可这会儿看到装着首级的布袋,心里却有些发毛,该是自己见识太少的缘故吧。
林远秋心想,自己作为一个手掌兵权的知州,往后这样的事情肯定还会有,所以一定要尽早适应起来才行。
关于悬挂山戎贼人首级的事,原本林远秋觉得没这个必要,反正歼灭就歼灭了。可这会儿他看到城门卫们脸上激动的表情,突然想起岳父说的那句鼓舞士气的话。
是啊,士气不止行军打仗的兵卫必须要有,拽耙扶犁的农人以及勤劳致富的商人也是不可或缺的,被山戎人心惊胆战了这么些年,百姓们也该好好解一解心中的郁气了。
“爹,您怎么才穿了这么点衣服?”
扶林三柱上马时,林远秋摸到了他爹冰冰凉凉的手。
林三柱不以为意,“门卫那边有火盆烘着,爹不觉着冷呢。”
林远秋可不信,很快解下斗篷让林三柱批上,大冬天的可别动出了风寒。
儿子的性子林三柱可是知道的,所以也没推辞,干脆利索的把斗篷穿上了,不过等他家狗子上了马,林三柱忙把斗篷展开,然后把儿子也裹在了里面。
看着前头两人一骑的父子俩,钟荣觉得父慈子孝大概就是如此吧。
“爹。”
“啥事?”林三柱抱着儿子的腰,把斗篷捂得严严的。
“明日您拿两千两银票到钱庄换些散银回来,儿子要拿去军营嘉奖兵卫。”
“诶,爹晓得了。”
林三柱自然知道儿子说的是那笔银钱,还别说,把银子用作嘉奖兵卫,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按理来说,这会儿已是子时,守岁的人早该回房睡觉才是。
可此刻衙署后院的正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老林头和吴氏坐在上首,其他人也全都在,虽时间已经很晚,可众人都没有要回房的意思,都这个点了,远秋他们还未回来,怎么可能静的下心去睡觉。
至于家里的小娃儿们,因为实在困的不行,早已躺在他们的娘亲和祖母,还有爹爹的怀里睡着了。
宝儿也一样,才两个多月的他正是最贪睡的时候。钟钰柔抱着儿子,看着他可爱的睡颜,心里却半点不得放松,不知相公现在怎样,还有父亲和大哥二哥,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虽钟钰柔对父亲和哥哥们的身手有着信心,可山戎人的凶悍是出了名的,所以在没看到他们回来之前,怎么能放心。
见公婆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周氏关切道,“爹,娘,您俩肚子饿不饿,要不儿媳去煮些面条过来?”
因着都心里记挂着事,今晚除了一群小的,其他人都没怎么吃年夜饭,老林头和吴氏更是只捧了捧碗,没吃上两口饭就放下碗筷了。
老林头摇头,“等远秋他们回来再说吧。”
吴氏也是一样的想法,她现在一点想吃饭的心思都没有。还有老三,一天没看到人了,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吴氏可以确定,她家三儿子肯定一整天都等在城门那里。
自己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要说儿女心最重的,就数老三了。
吴氏正想着这糟心玩意也不知有没有吃饭,却听院子里有噔噔噔的跑步传来,冯氏反应最快,“蹭”地一下站起身,就往门口走去,钟钰柔紧随其后。
屋里众人的目光也都聚到了门口处。
没等冯氏和钟钰柔把帘布打开,平安就已经满脸喜色的掀开布帘进来了,“老太爷,老太太,公子他们回来了!”
“都回来啦?”吴氏惊喜万分。
平安连连点头,“都回来了。”
哎呦,这真是太好了,吴氏忙双手合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老林头和林大柱林二柱,还有林远枫他们,也都大大松了口气,回来就好,这下他们终于可以放心了。
没过一会儿,披着寒气的几人就都进了屋。
看到坐在上首的爷奶,林远秋几步向前,曲膝朝两人跪下,“爷,奶,孙儿让您俩担心了。”
老林头忙起身把人搀起,然后仔细摸着小孙子的肩膀和胳膊,“可有伤到哪儿?”
“没呢。”林远秋伸展着胳膊给老林头看,表示自己毫发无伤,随后摸了摸肚子,笑道,“爷,奶,孙儿就是肚子有些饿了。”
林远秋说的可是实话,中午到现在就吃了几个馒头,他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好几回了。
一听小孙子说肚子饿,老林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肚子饿了咱们就吃饭,正好爷跟你奶也肚子饿了。”
周氏听后,忙把小孙子放进了林大柱怀里,当即就准备往灶房里去,“远秋,大伯娘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对了,还有你最爱吃的红烧鱼。”
“对对对,吃了红烧鱼,咱们全家都年年有余!”吴氏喜气洋洋。
刘氏早把抱着的孙子塞到了林二柱怀里,边卷衣袖,边与周氏说道,“我帮大嫂打下手。”
秦荷花和高翠她们也没干坐着,几人把睡着的孩子放到屋里的炕上后,也都到厨房帮忙去了。
大过年,鸡鸭鱼肉都是现成的,做起来自然速度快,不消半个时辰,一桌丰盛的宵夜就烧好了。
林三柱去库房搬了一坛酒过来,这还是那日他送柿饼到秦府时,秦家给回的年礼。
“娘,这可是果酒,不会醉人的,儿子给您满上。”林三柱拿过吴氏的碗,很快把果酒倒上。
然后是冯氏周氏刘氏,还有钟钰柔和高翠她们,一听是不醉人的果酒后,众女眷都准备倒上一点尝尝。
一时间,厅堂里满是杯盏的碰撞声。
虽说这会儿已快丑时,可对林家人来说,他们的年夜饭才真正开始呢。
今年的大年初一,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这不,天才蒙蒙亮,家家户户迎新年的开门鞭炮都还未响起呢,就有人敲着铜锣穿梭在永宁城的大街小巷了。
听到“当当当”的铜锣声,还窝在暖炕上的百姓们正纳闷这是怎么一回事,却听紧随铜锣声后的,是欢快的喊唱声,“喜报喜报,咱们知州大人领兵诛杀山戎贼两百一十三人,城楼挂有贼人首级,大家快去看喽!”
敲铜锣的正是张东子与何贵祥,两人好不容易盼到了天明,立马就提着铜锣给城中百姓报大喜事来了。
而这会儿的林远秋,已在心里琢磨着接下来的安排了。
此次歼灭这么多山戎人,想来人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自己一定要做好防备。
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动手了,林远秋自然是想好了后手的。
对于永宁城的百姓来说,今日可谓前所未有的让人心情舒畅。
在城门卫敲着铜锣,把歼灭山戎人的天大喜讯唱响了大街小巷后,那原本想在被窝里再赖上一赖的百姓们,几乎一个鲤鱼打挺就起了床。
兴冲冲地套上棉袄,兴冲冲地洗脸漱口,然后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兴冲冲地往城门这边过来了。
特别是搬迁到城里的村民们,基本都是男女老少全家齐出动的那种。
城门卫也是机灵的,想到正月结束之前百姓们都不允许出城的规定,几人干脆把竹吊笼挂到了城墙的里面。这样百姓们不用走出城外,就能看到悬挂在城楼上的首级了。
等林远秋和岳父到了城门这边时,已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了。
一同与知州大人随行的还有严同知和贺通判,以及衙署的书吏和差役们。
严同知与贺通判的府宅离衙署并不远,是以在听到知州大人歼灭了两百多山戎人的喜讯后,两人就忙不迭的跑到衙署来了。
林远秋已写好了组建临时护卫队的告示,正准备找严、贺两人有事相商,见他俩过来后,便直接说起了接下来的防卫。
听到山戎人极有可能会过来报复,严同知和贺通判立马打足了十二分精神。
贺通判道,“大人您怎样吩咐,下官就怎样做,一切都听您的。”
严同知连连点头,也表明了自己绝对服从指令的意思。
此时此刻,严同知和贺通判心里是说不出的佩服。两人怎么都没想到,才一个晚上,他们知州大人就一口气干掉了两百多个山戎贼。
这样的大好事,做梦都不敢去想。
在严同知与贺通判的印象中,不说他们永宁州,就是同处塞北的汾州府、石洲府,还有渭源府,这些年歼灭的山戎人统统加起来都不过百。
何况此次行动,他们这边除了轻伤了十几名兵卫,并无一人死亡。这样的战绩,不说周边府衙,就是鸿虎营怕也难做到吧。
严同知和贺通判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知州大人收的那些破棉被,是用来对付山戎人的。
这可真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前有村民搬迁之策,如今又有棉被藏身、巧诛山戎的绝招,如此智勇双全的知州大人,怎可能不让严同知和贺通判钦佩又敬重呢。
也所以,等林远秋说起接下来的防御安排,严同知和贺通判全无异议,依着吩咐把书吏和衙役都叫过来后,就跟随知州大人一起往城门这边来了。
林远秋看到,许多百姓在看到悬挂在城楼的首级时,都忍不住拍手称快,叫好声更是连连,放眼望去,众人脸上全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在这当中,也有不少嚎啕大哭的民众,至于为何,不用多猜,该是想起那些死在山戎人刀下的亲人了。
自林远秋上任知州以来,就时常行走于百姓之间。特别去年城里大盖房子的时候,林远秋每日都会在城中转上一圈,也正因为如此,永宁州的绝大多数百姓都是认识他的。
所以这会儿看到林远秋过来,心情激动的百姓们当即曲膝在地,都“咚咚咚”地磕起了头。
等抬起头时,一个个早已泣不成声。
一中年汉子悲愤,“大人啊,小民的石桥村,单前年一年就有十三口人死在山戎人的刀下,可怜小民的大伯,一家六口被活活烧死在房子里。多谢大人为石桥村村民报仇,多谢大人给小民大伯一家报仇雪恨!”
中年汉子的话立马引起在场民众的共鸣,村民们也忍不住纷纷开口,“多谢大人为塘里村村民报仇!”
“多谢大人给河口村村民报仇雪恨!”
一时间,城楼底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声感激。
多年以后,等林远秋回想起今日的场景时,心中依旧有着满满的成就感,也让他在今后的仕途上有了更多的义无反顾。
书吏和衙役们很快把防卫山戎人的告示贴了出来。
林远秋清了清嗓子,随后高声道,“诸位乡亲父老,为预防山戎贼人突袭咱们永宁城,本官命令,自今日起,城中百姓,每户须得派出一人,一起参与到永宁城的守护中来。”
防卫队不用出城应战,只需守住城门即可。
整个永宁州共有两个城门,分别是南城的朝晖门和北城的庆丰门。
许是靠近边境的缘故,不论是永宁州的城墙还是定胡县那边的,都要比旁的地方高上一些,所以山戎人若想攻进城里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林远秋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时间,他只需组织百姓把城门好好守住就成。
至于该怎么守,林远秋心中已有打算,就跟在毛沿村时一样,也准备上装了火油的陶瓶。除此之外,就是大石块了,这样若山戎人想翻上城墙的话,这边就可以拿大石块招呼他们了。
孙子兵法有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
这意思是说,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防守为上选。可若有致胜的形式出现,那么就该把握住进攻的机会。
这也是林远秋留着的后手,他已经和岳父商量好了,从今日开始,岳父就先住在兵营里,以免错过进攻山戎人的时机。
依照告示上所写,衙署只负责护卫队的一日三餐,至于工钱,是没有的。
原以为要直面山戎人,百姓们多少会有些犹豫,岂知在听清告示上的内容后,在场的年青人很快就排起了长队,都纷纷表示要把永宁城好好守住。
还有好些岁数大的村民,也都排进了队伍里。
这一副副毅然决然的模样,是林远秋和严同知,还有贺通判都没有预想到的。
林远秋还记得农忙时节的收粮食,当时村民们可都是忐忑不安的,后来还是岳父领着兵卫们时时巡逻,才让大家安心一些。
林远秋哪里会知道,正因为他这次成功歼灭山戎人的举动,给村民们增添了不少的胆量,让大家生出了山戎人也不过如此的感觉,自然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何况如今的好日子,百姓们实在珍惜,怎可能让山戎贼给破坏了呢。
衙差们很快维护起了现场秩序。书吏们则是磨墨提笔,动作迅速地忙碌起临时护卫队的报名事宜。
林远秋没有久待,时间紧迫,他得趁着山戎人还未有所行动之前,尽快把定胡县那边的临时护卫队也给组建起来。
除了这个,还有就是毛沿村那些被烧了的房子,总要把事情跟村民们说一说,然后把银子补给每户,好让他们重新再盖上房子。
不过,在去定胡县之前,林远秋和岳父先去了军营,除看望了昨晚受伤的兵卫,另外就是命令王永清领着三十名兵卫,然后带上余下的火油瓶,一同随自己前往定胡县。
组建好的护卫队肯定少不了带领他们的人,林远秋之所以要派王永清过去,正是让他暂时蹲点在定胡县,领着护卫队做好防御。
一路快马加鞭,等到了定胡县时,也才巳时正。
几个城门守卫看到他们知县大人居然领了兵卫过来,且每个兵卫都有大棉被背着时,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后衙除了三进的正院,还有东、西各两处侧院,汪县丞一家就住在东侧院里。
看到知县大人突然过来,汪县丞有些纳闷,不知大人形色匆匆因为何事。
林远秋也没墨迹,他还等着马上把护卫队组建起来呢,便很快说了毛沿村的事。
一听昨晚居然有两百多个山戎人被烧死在毛沿村,汪县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知道,知县大人没必要骗他,所以这件事绝对是真的,那些该死的山戎贼总算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想到这里,汪县丞双袖掩面,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林远秋有些不解,这样的大好事,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怎么好好的却哭起来了。
没等林远秋开口问询,汪县丞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悲声道,“多谢大人为杜大人报仇雪恨,杜大人他死的好惨啊!”
哀泣声声,让人不禁动容。
林远秋自然知道汪县丞嘴里的杜大人正是前任知县杜卫,而汪县丞所说的话,也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测。
果然杜知县并非死于匪手,而是与山戎人有关,那罗知府果真没与圣上说实话。
林远秋有些想不通罗知府的做法,毕竟不论是遇匪身亡还是遭山戎人杀害,与他一个知府应该没有干系才是,为何还要冒着欺君之罪撒谎呢。
没等林远秋问出心中的疑问,汪县丞很快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当时的事,他把那日山戎人进端水村抢粮,杜知县领差役过去查看,结果被杀的事说了。
许是心里憋闷了太久,汪县丞又说了杜大人多次向府城吁请兵卫被拒的事,“大人也是知道,咱们定胡县离秃子峡最近,每回山戎人过来时,首先遭殃的就是定胡县的百姓,是以每到入冬,杜大人都会亲自去石洲府吁请兵卫,只是很难得到应允,府城那边给出的说法是鸿虎营离定胡县近,让咱们有事直接报到那边就行,可鸿虎营足有六十多里地呢,等咱们求兵过来,那山戎人早已抢了粮食骑马回老巢了。”
汪县丞与杜知县共事六、七年,虽两人的关系只是上下属,可几年相处下来,特别同在这种要啥啥没有、穷的叮当响的县衙为官,两人不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所以杜大人被山戎人杀了后,汪县丞自是悲痛不已。
汪县丞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此刻在林远秋心里已卷起了巨浪。
林远秋终于知道为何明明杜知县死于山戎人之手,却被罗知府上报成祭拜城隍途中遇匪身亡的了。
因为只有这样说,罗知府才能把自己安然无恙的摘出来,否则他一个手握四千兵卫的一方大员,下辖官员却被山戎人杀了,哪怕再是无辜,一个治理不善的罪名肯定是跑不掉的。毕竟山戎人入冬抢粮是常态,好好防备是必须的。
想到这里,林远秋忍不住替自己庆幸,还好圣上让他当的是知州,定胡知县只是兼顾。不然直接给他来个没有兵权的知县,到时自己别说收拾山戎人了,恐怕连城门都不敢出。
虽知道了杜知县殉职的始末,可林远秋并不打算把罗知府歪曲事实上报奏折的事告知汪县丞,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这事自己清楚就行,且林远秋也不准备让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
不说什么正义公理,单是看在杜大人兢兢业业一心为民上,林远秋都要帮他把该得的荣誉给拿回来。
别说什么人已死,身后哀荣都是浮云。那杜大人家里还有父母和妻儿呢,这些朝廷抚恤大可以留给子孙后辈享用。
要知道,祭拜城隍乃是私事,而查探民情遇袭身亡却是为公,因公殉职的官员即是“殁于王事者”,朝廷所给的抚恤,不论在加官、晋阶,或是赠谥号上,都与因私而亡有着极大的区别。
杜大人家境不丰,而定胡县这种穷乡僻壤根本没有油水可言,听汪县丞说,杜知县为了吁请兵卫时多些便利,还时常会贴出俸禄去府城打点。
在林远秋看来,那厚脸皮的罗知府,收钱不办事不说,就连人家怎么死的都被他乱说一通,从而害杜大人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誉。
这不是缺德吗。
既然自己知道了此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林远秋觉得,自己虽做不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吼上一声还是能做到的。
定胡县的行动速度比永宁城还要快一些,才半日不到,踊跃报名的百姓们就把临时护卫队给组建了起来。
话说哪有不想收拾山戎人的百姓呢,以前是苦于没有对抗的能力,如今大家齐心协力,定能把山戎人打的屁滚尿流。
城楼这边就有睡觉的地方,兵卫们都带有被子,睡觉时往砖炕上一铺即可。
安顿好了之后,王永清就开始安排起防御事宜。这是知州大人离开时再三叮嘱他的,王永清自然不敢有丝毫松懈。
就像大人所说的,任何事,有备才能无患。
定胡县和永宁城一样,也有南、北两个城门,从北门出去,大约四里多地就有一个干河滩,河滩里有不少石块,百姓们推出自家的平板车,一车一车往城里拉,等差不多够数后,就把城门一关,然后再把石块搬上城楼。
接下来,王永清领着护卫队的百姓们开始了演练。最主要的,得教会大家如何躲开山戎人的羽箭。
初一当晚,钟荣就和两个儿子住到了军营,虽知道女婿做事稳重且谨慎,可出发去军营之前,钟荣还是细细叮嘱了林远秋一番,毕竟刀箭无眼,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林远秋点头,“岳父和舅兄也要多注意些才是。”
一连三日过去,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出现。
林远秋并没松懈,依旧与护卫队的百姓们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他可不信两百多号人没有回去,山戎那边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两百多名勇士没见回来,单巴彦自然着急。可再是着急,他也没把人往死里想,只以为他们是被困住了,毕竟这些可是部落里最最强的勇士,还有膘肥体壮的马匹骑着,哪是那么容易丢了性命的。
可等单巴彦一连寻了好几个晚上,最后来到一个烧毁了许多屋宅的村庄时,心中的侥幸再也没了踪迹。
第206章
虽没了脑袋,可巴胡塔的身量,单巴彦还是认得的,再看左手腕上套着的那串牛骨,他基本能确定,这具无头尸身就是巴胡塔无疑了。
随行手下很快从烧毁的院子中翻出了烧焦的尸体,虽已看不清面部五官,可这种明显差别于大景朝人的体型,以及身上还残存的布片与马靴,都能证明这些人正是巴胡塔那日带领出来的部落勇士。
举着火把,就着月色,山戎人把一间间屋子都搜了个遍,很快从土堆焦木中把一具具尸首抬了出来。
两百多具焦尸堆放在一起,看着不是一般的吓人,单巴彦来回数了好几遍,算上无头的巴胡塔,正好两百一十三人。
巴了个玛子的,居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单巴彦目眦欲裂,他右手捂心,朝着望向自己的部落族民,高声道,“一颗坚定的头颅顶立大地,我单巴彦是上天之子,是翱翔的苍鹰。今晚单巴彦在此立誓,巴胡塔和众勇士的仇一定会报。”
说着,单巴彦举手一挥,“走,带巴胡塔和勇士们回去!”
部落众人应声,纷纷取下马鞍上原本准备装粮食的鬃毛袋子,很快把凌乱的尸首都装了进去,再往马背上一驮,就策马往秃子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