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蝴蝶卷,其实也就是把面食做成蝴蝶的样式,除了再加些糖进去,在口感上,与馒头基本没有区别,所以做起来并不难。
林远秋一边烧火煮粥,一边看着主仆两个,把揉成条的面,一根根卷成蝴蝶的形状,身体、翅膀、眼睛,就连触须都没落下。
张妈随时留意着厨房里的动静,等看到少奶奶已开始搓面食,她便往另一只大锅里加水,然后架上蒸笼,准备帮着把蝴蝶卷蒸出来。
对于儿媳今早下厨的事,林三柱和冯氏都挂着心呢。夫妻俩都是一样的想法,觉得儿媳在娘家肯定没做过饭食,也不知今天能不能顺利把早饭给做出来。
所以天刚蒙蒙亮,林三柱就催着冯氏快到厨房看看了,“若是不行,你就给儿媳搭把手去!”
冯氏也是这样想的,自己的做饭手艺虽比不上大嫂二嫂,可做顿早饭是绝对没问题的。
只是没过一会儿,冯氏就满脸带笑的回来了。
林三柱正想问她乐啥,就听冯氏说道,“要我说啊,林家男儿都是疼媳妇的,先前远枫他们就是,现下咱们远秋也是如此。方才我过去灶间时,就看到远秋在帮媳妇烧火呢。还有咱们儿媳,看着就是个性子利落的,那和面揉面啥的,做起来可一点都不含糊呢。”
其实冯氏还想说的是,看到儿媳这副爽利劲儿,她心里的担忧就消去了一大半。
原本冯氏是有些发愁的,自己一个农妇出身的婆婆,儿媳妇却是官家小姐,她实在担心日后婆媳两个的相处。
如今看来,自己倒是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了。
平日里,除林远秋因着要上值须得早起外,林家其他人的早饭时间基本都在辰初。
这是老林头定下的规矩,也规定了若没有其他原因,这个点就必须到饭厅用早饭。
自然,这规矩只针对家中的大人以及大一些的孩子,小娃儿是不算在内的。
只不过今天的日子可不一般,想到今日能吃上漂亮小婶婶做的早饭,原本贪睡的婉雪、婉瑜,还有墨俊几个都早早起了床。
果然,小婶婶没让他们失望,这蝴蝶馒头也太好看了吧。
婉莹和婉雪,还有婉瑜,拿在手里左看右看,都舍不得把它吃进肚子里。
早饭过后,便到了新媳妇敬茶的时候,林三柱和冯氏自不必说,自己的儿媳肯定是满意的,这不,吃了儿媳妇敬的茶之后,红包给的那叫一个爽快。
吴氏和老林头自然也非常满意,小孙媳不但模样周正,性子也是个大方的。
而周氏和刘氏,以及高翠秦荷花她们,那就更不用说了,侄儿媳妇(五弟妹)一看就是个好脾性的,想来日后大家定能相处融洽。
除了给吴氏是一条绣了如意祥云的抹额外,钟钰柔给家中其他长辈都做了布鞋。
至于家里的孩子们,女孩子每人一支精美的银花钗。男娃儿则是每人一把两寸长的未开刃小匕首,匕首的外壳上还镶嵌着小松石,看着精致极了,也让几个男孩子爱不释手,一个个嘴巴如涂了蜜一般,连连与小婶婶道着谢。
回到房里,林远秋与妻子说了家里的很多事,包括墨林轩和林记的生意。既然已是夫妻,且还是家中的一份子,自然得知晓家里的事情才行。
等听到家中女眷都一起做了绣活,然后拿去铺子里卖时,钟钰柔也很快起了兴趣。
她的两间嫁妆铺子有陪房帮着打理,平时有大把的宽裕时间,与其这样无所事事的闲着,还不如跟着婆婆,还有伯娘嫂子她们一起做做绣活,再则,这些花样可都是相公画的,钟钰柔总觉得绣起来很有成就感。
想到就做,待三朝回门后,钟钰柔就找了婆婆,与她说起自己也想跟着一起做绣活的事。
冯氏自是没有不依的,说实话,每次看到大嫂二嫂与儿媳一起做绣活的时候,她就羡慕的不行。
这样一想,冯氏当即去房里拿出自己做好的绣品,准备给儿媳好好看一看。
因着吴氏说了要多存一些再送到铺子里卖,是以,冯氏房里已积攒了不少绣品,荷包、扇套、笔袋、书套样样都有。
等钟钰柔看到那绣了一幅幅画的书签后,觉得眼睛根本不够用,“这些绣品可真好看,娘,您的手太巧了。”
被儿媳一夸,冯氏忍不住嘴角往上扬,“这哪里是娘的手巧啊,明明是远秋画的花样好才对。钰柔,娘跟你说哈,咱们家铺子里的绣品之所以这么好卖,全因为远秋画工好的缘故。”
冯氏可没有说大话,别家铺子里的绣样只仅仅是绣样而已,哪像他家远秋出的,直接就是一幅画。
钟钰柔觉得婆婆没有说错,相公确实画的好,还有,像这种绣整幅画在绣品上的做法,钟钰柔还是头一次看到。
她转头朝柳叶吩咐道,“去房里把针线筐取来,我跟婆婆学一会儿针线。”
柳叶点头应是。
不多会儿,就捧着装满丝线的笸箩过来了。
随后,婆媳两个,一个教的仔细,一个学的认真,才过了小半个时辰,钟钰柔就能单独上手了。
林远秋共有半个月的成亲假,趁着这几日空闲,他直接忙起布置大书房的事来。其实这事也不复杂,只要摆上几个书架,然后再放上可供孩子们写字看书的桌椅就成。
林远秋喊上几个堂兄,大家一起去了家具铺子一趟。准备给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买一套桌椅回来。
而像婉雪婉瑜几个小的,虽还没到开蒙的时候,可这次,林远秋也给他们把桌椅买了回来。
这样做的目的,则是让他们在心里形成一个读书习字的意识。
待把堂前的孔夫子画像挂上,林远秋就给孩子们上了第一堂课,先前林远秋已给侄儿侄女们教了三字经和百家姓,这会儿正可以好好考教他们一番。
林墨宣和林墨昊是知道自家小叔叔的,虽平时看着和善,可要是沉下脸的时候,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认知,所以在课业上,两人从不敢怠慢。加之林远枫和林远松平时也盯的紧,是以,这会儿林墨宣和林墨昊背起课文来,倒没见有磕巴的时候。
只是让他俩默写文章时,就出现了许多错字,还有就是字写得歪扭,看着没个样子。
这些林远秋倒是不怎么担心,他觉得先养成好的读书习惯才是首要,其他的,每日多写多练就可以了。
本以为陪着孩子们读书习字的日子最起码还有七、八日。
岂知,在林远秋休假到第七天的时候,秦遇匆匆上了门来。
原来今日圣上在御花园赏花时不小心滑倒了,虽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可作为臣子,此时若还安安稳稳的告假在家的话,肯定免不了会被言官告到圣上那儿去。
所以,明日林远秋就得去销假上值了。
第173章 明斗
比起提早销假去当值,其实林远秋更担心的还是圣上的身体,毕竟年纪大的人最怕的就是摔跤了,若真有个什么,以现下几位皇子的心思,接下来时局动荡是必然的。
显然秦遇也有这方面的担忧,见远秋很快想到这一层后,秦遇心中甚慰,自己这个弟子从来不用他多操心。
只不过该叮嘱的还是得叮嘱,谁让远秋时常要进宫与圣上进讲经史呢。
秦遇心想,圣上滑倒的事如今只有朝臣们知晓,想来到了明后日,肯定会传了开去,虽太医说了无碍,可实际到底如何,大家都不知道。
再则,就算真如太医所说,没有大碍,可这次的摔倒,在众朝臣心中摆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圣上确实年纪大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想必那些心存“志向”之人,定会开始了自己的盘算。
而秦遇想到得是,若圣上还跟前些时候那样,会时常召了远秋进宫,那么肯定会有人向远秋打听圣上的情况。
所以,还是得谨言啊。
想到这里,秦遇便开口叮嘱,“记得上次老夫与你说过,仕官之人,一言一行当以诚为先,而今日老夫还想与你说的是,诚字前头还有忠字,常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可知?”
林远秋躬身,“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显然秦遇的担心并不多余。
就在林远秋销假上值的第二日,姜公公又过来传召了。而被召之人,与前几次一样,依旧是林远秋来着。
林远秋也没耽搁,只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进宫去了。
与前两回一样,林远秋骑着他的红豆跟在姜公公的马车旁,这样等回翰林院时,就不用靠双脚走路了。
原本他还想把钰柔做的披风给穿上的,可想到待会儿还得脱在宫门外,别到时给弄丢了,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是林远秋过分小心,实在是拴马桩那边可有不少的马匹和马车停着。皇宫以乾清门为界,分为外庭和内庭。内庭是圣上与妃嫔们的居所,至于外庭,除了平日上朝,每日还有好些负责守卫的兵尉当值,而他们的马自然也是栓在停马场的。
都说人多手杂,林远秋觉得小心谨慎些肯定是不会错的,别到时真给弄丢了,岂不白费了钰柔的一番辛苦。
只不过,这天气没有披风罩着,骑马确实有些灌冷风,林远秋拢了拢衣袖,继续紧跟在姜公公的马车旁。
马车不快也不慢,依着这样的速度,已进宫好几次的林远秋,便得出,待会儿自己定会在御书房门口等上一会儿的结论。
再想起方才自己出门时,同僚们脸上的诧异神情,林远秋自然知晓他们的心里所想,毕竟圣上已连着两日未早朝,只让吴公公接了各位大臣的奏折。
所以,这会儿大家应该都在估摸着圣上的身体状况吧。
林远秋感知着此刻自己的内心,发现竟没有一丝想探究的念头在里面,并没有准备趁着今日去面圣的机会,一探圣上的状况。
林远秋觉得这样挺好,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臣子,只需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成。
还有,若是可以的话,林远秋巴不得依旧和刚当值那会儿一样,每日忙碌于修史当中,那样的日子虽看着单调,却纯粹。
很快马车就到了宫门外,林远秋也把红豆牵到马桩那儿栓着了。
守门兵卫还跟先前一样,不单搜检了林远秋,连姜公公也被检查了一遍,毕竟这可是出去了一趟,谁知道会不会带些犯禁物品回来,所以被搜检是必须的。
接下来的事果真如林远秋预料的一样,等姜公公说进去禀报一声后,就没再出来,而他,就站在御书房门口等着。
好在约摸半个时辰后,姜公公就出来招他觐见了。
林远秋低着头,提脚紧随姜公公身后。
御书房的地面用金砖铺墁,磨砖对缝处涂以桐油,看着整洁又大气。其实此金砖并非真正用黄金打造成,而是因着该地砖工艺繁琐,造价昂贵,每一块的造价于真正的金砖相差无二,才会被称为“金砖”的。
林远秋边走边数着数,待直行走过十六块金砖,然后再右转踩到第六块金砖时,当即跪下行礼,“微臣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前方,景康帝惯有的浑厚声响起,“起来吧。”
听着中气十足,看来真如太医说的,圣上无碍。
“谢圣上!”林远秋起身,依旧未抬头,哪怕偷瞄一下都没有。
很快,姜公公从景康帝手上接过今日要进讲的经史内容,林远秋躬身接过,只见纸笺上只写了“远犹”二字。
林远秋当即明白,圣上今日是想听有关深谋远虑一类的经史,至于具体内容,只能他这个进讲的人自己想了。
可是,说些什么好呢,林远秋飞快整理着自己的所学,好从中挑出可说的内容来。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自己面对的是当今圣上,若所说内容离题万里,或者枯燥无味的话,那么说不得会被罚到门外跪着去。
好在他这个状元并非平白得来,再加上前世的学识积累,很快让林远秋想到了今日要说的内容,不如自己就说几则宋神宗的轶事吧。
说实话,好些时候林远秋觉得自己与说书人无异,唯二的区别在于他的听众只有圣上一人,且还少了一把折扇在手。
对了,还有开场白,每次进讲经史前,林远秋都得先把自己要说的内容意义给总结出来。
组织了用词后,林远秋吐字清晰,朗声道,“谋之不远,是用大简,人我迭居,吉凶环转,老成借筹,宁深毋浅,何为远犹,今日微臣就与圣上说几则轶事吧。”
说着,林远秋便一则则细说了起来。
先是宋神宗在熙宁年间的轶事,说的是皇家作坊的官吏觉得作坊通道太过狭窄弯曲,实在不便于平日的生产,是以奏请神宗,想把巷子做的开阔一些。起先神宗觉得有理,可后来仔细一想,觉得这作坊通道是按着当年太祖的要求而建造的,之所以会如此设计想必有太祖的深远考虑,所以神宗并没同意改动。果然,没过多久,皇家兵器坊的工匠们突然拿起兵器想要造反,可是作坊门道狭窄又弯曲,一时难以成势,而这边,只需一个守门老兵把门关上就能抵御他们了,最后工匠们造反失败,全都被捕获了。
显然,这样的轶事,圣上非常感兴趣,等林远秋把几则内容都说完后,景康帝还有些意犹未尽。
待出了御书房,林远秋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后脖颈,好酸啊。
而景康帝,总觉得今日哪里不太对劲。
不多会儿,侍候在侧的吴公公就听圣上问道,“今日林修撰可有抬过头?”
吴公公仔细回想了一遍,随后摇头道,“禀圣上,未曾。”
景康帝又看向立于下首的姜公公,姜公公也摇头道,“禀圣上,奴才并未看到林修撰有抬过头。”
果然不是自己看错了眼,呆愣片刻后的景康帝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林修撰的脑袋瓜子也不知是咋长的。
景康帝不禁想起,今日汪阁老他们过来觐见时的模样,一个个逮到了机会,就会往他这边瞟上一眼。而林修撰倒好,居然连头都没抬。
还真是人小鬼大啊。
而这边,出了皇宫的林远秋正在心里想着事儿。
方才从圣上低沉浑厚、且不失中气的声音中,林远秋已得知皇帝确实如太医说的没什么大碍,正因为如此,今日他才刻意未抬头多看的。
而之所以会这样做,还是因为圣上的奇怪行径,明明身体没什么大碍,却连着两日不早朝,这其中的原因林远秋猜不到,也懒得去猜。
毕竟好奇害死猫,有些不该自己知道的事,还是少牵涉进去的好。
至于要做到不抬头,其实并不难,本身作为臣子就不得直视圣颜,加之御案和御椅摆放的位置就要高出地面几个台阶。所以林远秋只须微微低头,目光不要往上抬就成。
回到翰林院时,已差不多申时。
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林远秋早已口干的厉害,他正准备与方掌院报过之后,就回修史馆喝水。
岂知,方掌院并没让人离开,而是喊林远秋坐下,然后与他说起话来。
虽圣上的事不能随便打听,可方掌院也是个聪明的,从林远秋进宫已有一个多时辰,他就能猜到圣上应该没什么大碍,不然哪听得了这么长时间的经史啊。
而方掌院这会儿留下林远秋,只不过是想进一步确认自己的猜测。
林远秋没让自己失望,加之他确实啥都没看到。
隔了一日,景康帝又开始了每日早朝,只不过这一日的金銮殿上并不平静,因为有老臣提出了尘封已久的话题,那就是立太子。
至于立嫡还是立长,亦或是立贤,朝臣各有各的说辞,随后吵成了一团,直至最后被景康帝全轰了出去。
林远秋也是才知道,原先自己以为的三个皇子共抢一把龙椅的认知,早已成为了过去,因为随着年岁的增长,已经长大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也加入到了夺嫡中来。
许是圣上心烦的缘故,倒是有好些时日未再传召他了,这让林远秋顿感轻松了不少。
林三柱还跟先前一样,每次从朱掌柜那儿收来的银票,只过一下手后,就全交给了儿子。而林远秋,虽已成亲,可攒私房的习惯并未丟掉,他依旧是那句话,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不过,每个月林远秋都会拿出五十两银子给妻子,届时是攒着还是买胭脂水粉,全都随她,反正男子汉大丈夫,养媳妇是必须的。
至于钟钰柔,每次相公给的银票她都收到了妆匣里,她可不是会乱花银子的人,再说现下自己的心思全在绣品上呢,哪有时间往街上去啊。
原来,这段时日林远秋又画了不少禅意花样出来,而那上头的一句句大悟之语,让钟钰柔恨不得全都把它们绣了出来。
这日,大朝会上,李御史上奏了平州造船厂的事,并有根有据的参了工部尚书何守之中饱私囊、删减造船补贴,致使造出的船只轻薄易坏,水道输运因而每况愈下。
景康帝大怒,命刑部着手查办此事,若属实,绝不轻饶。
得知此事后,林远秋很快记起老师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老师说工部尚书何守之与侍郎吕淮都是大皇子的人。
所以,这是从暗斗转为明斗了吗?
显然,林远秋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不,也不知是实际情况真的如此,还是被人栽了赃,反正拔萝卜带出泥。没过两日,工部侍郎吕淮和郎中吴为仁,以及水部的三名主事,也因参与了删减造船补贴之事,而被圣上关进了刑部大牢。
顶头上官被抓了一半,这让剩下的工部主事们都惶惶不安了起来。
而大皇子,若此时还没有行动的话,那么那些追随他的人,怕是都要掉转方向投奔别处了。
于是,才过了一日,又有官员被拉了下来,而这位被参的人正是李御史,罪名是受贿敛财,歪曲事实以及污蔑他人。
这样的罪名,对有着纠肃贪贿之责的御史来说,可谓不小了。
景康帝命刑部查办此事。
至于李御史,则与先前被自己弹劾的工部尚书一样,也都被暂时收押到了刑部大牢。
说是暂时收押,其实大家都知道,进了刑部大牢后,再想出来的话,怕没那么容易了。
先不说当官的只要被查,或多或少都会有事查出。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如今他俩正较着劲呢,怎么可能让对方的人安然无恙从牢房里出来。
所以,在林远秋看来,这些人想再重回朝堂的可能性,怕是为零了。
果然,等刑部把调查的卷宗全呈给圣上后,很快发落就下来了,虽实际情况并不像李御史弹劾的那么严重,可中饱私囊、删减造船补贴却是事实。所以何尚书被景康帝直接撸了官职,全家流放三千里。
而李御史,身负监察之责,却行以权谋私之事,景康帝自然也不会轻判。
最后李御史和何尚书一样,也被一摞到底,全家跟着流放三千里。
这可是步行三千里啊,还是全家老小一起的那种。
林远秋心想,在一同去往岭南的流放路上,也不知李御史与何尚书会不会感慨起从龙之功的不易。又或者都十分后悔先前的站队,毕竟若没这么做,如今一家老小的日子都还是好好的。哪会像现在这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流放之地呢。
相比起何尚书和李御史,吕淮几个的罪名倒是要轻一些,毕竟这些人只参与了删减造船补贴的事。
只是即便如此,景康帝也没打算轻饶,当即下令罢黜了吕淮等一众官员的官职,全打回了原籍。
说实话,对于景康帝的这些操作,林远秋心里其实是有着猜想的。总觉得这大概就是帝王之术吧,且林远秋可以肯定,圣上心里应该已有了合适的太子人选,而他现在的所为,想来是替自己的“接班人”清除障碍而已。
至于障碍是谁,当然不会是几位皇子了,林远秋觉得,在景康帝的心里,怕只有那些巴望着从龙之功,带坏皇子的臣子才算吧。
原以为在看到李御史、何尚书,还有吕淮他们的下场后,朝堂上的暗流涌动会收敛一些。
岂知没过上几日,又有朝臣提出立太子的事。且与上次一样,景康帝这边还未表态呢,这些人又为该立嫡还是立长,亦或是立贤的事,而开始争吵不休了。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争论,全因为当初先帝被立为太子时,就不占嫡也不占长。
至于景康帝,和先帝一样,也是非嫡非长。
是以,在朝臣们的心里,只要是皇子,都有荣登大宝的可能。
在林远秋看来,某些特定的背景下,儿子多了未必是件好事,比如皇室。
在皇室里,人丁兴旺就是一把双刃剑,既有利也有弊。往好的方向想,那就是同姓血脉得以昌盛繁延。而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就像七王之祸、八王之乱,以及康熙年间的九子夺嫡,全因觊觎皇位引起。
而景康帝有成年及未成年皇子共一十二人,想来在下一任未问鼎之前,朝堂一时安稳不了。
最后,坚持己见、争吵不休的朝臣们,又被景康帝轰出了金銮殿。
林远秋并未像其他同僚一般,时刻盯着此事,他手上大景纪传的第四册 ,已经到了仔细誊抄的阶段,哪有空闲去关注这些。
只是到了第二日的中午,姜公公又过来传召他进宫了。林远秋没多耽搁,小心把誊抄了一小半的记文收到了抽屉,然后就跟着姜公公往皇宫而去。
腊月中旬的天,已是冷的厉害。特别骑在马背上的时候,迎面刮来的寒风如同冰刀子一般,让林远秋忍不住拢紧了衣领和袖口。还有自己的手,林远秋看了看冻得发红的手背,他准备今晚回家后,就画了样式,好让钰柔给他做一双棉手套出来。
说来也是好笑,自考中进士不用再日日捧书研读后,每年差不多都会生冻疮的林远秋,已连着两个冬天没有再犯了。哪怕这几日骑马上下值时手冻的通红,也是无事。
如此看来,十年寒窗果真是带着“寒”啊。
一车一骑很快到了宫门口,林远秋依旧快速牵了“红豆”去停马场那边拴着,再由守门兵卫拿了吸铁石给他全身吸上一遍,才被放行进了宫。
林远秋发现,这次的吸铁石要大了许多,不过只稍微一想,他便明白了原由。冬日大家衣服都厚,若不换成大块些的吸铁石,根本起不了查搜刃器的作用。
其实查搜这些,直接上手肯定比用吸铁石来的方便,想来没这么做还是出于人性化的考虑吧,毕竟用吸铁石并不存在触碰,让人不会有失了尊严之感,而直接上手,就跟对待犯人无异了。
自听了林修撰进讲的神宗轶事后,景康帝便对这类经史生了兴趣,是以,今日的进讲内容依旧是“远犹”来着。
而林远秋,那日回去之后也是做了准备的,为得就是防止圣上想再听此类经史。
所以有了筹备的他,很快讲了汉魏时期,胡人杂居成患乱的事。
汉魏以来,凡有匈奴、鲜卑等部族的人前来投降时,朝廷大多会把他们安置在塞内各郡居住。期间就有御史指出了此做法的不妥,提议应把人集中安置到边疆去,以防这些胡人成为民间的忧患,还可以避免四方夷人的出入,无奈,当时的帝王并没听取御史的意见,最终导致了“五胡乱华”的发生。
景康帝听得认真,沉思的双目中带着敏锐,虽头发已是花白,可帝王的威严却不减半分。
这副模样看在林远秋眼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圣上心中的立储之策,该是万全的吧。
今年已是林家来京城的第二个年头,经过了去年的冬日,吴氏就有了认知,那就是京城的腊月,绝对要比在小高山村冷上太多。
所以,早在十月初的时候,吴氏就让林大柱和林二柱买了好些木炭回来,并和其他大户人家一样的做法,依照每房的人数,把木炭分发了下去。
虽叮嘱了不可浪费,可吴氏认为,既然已发放到了各房手上,那么节约也好,浪费也罢,都是每房自己的事了。
不过,观澜堂所用的木炭,吴氏从未小气过。
每日到了辰时,吴氏就会让崔妈去把那里的两个炭盆燃上。
观澜堂正是家中娃儿们读书习字的地方,林远秋不但给起了名字,那门上的牌匾还是他亲自动手写的,用的正是浑厚圆润的隶书。
每日巳时到未时这段时间,除去中间吃饭,其他时候,孩子们都会在观澜堂里读书和写字。
担心墨宣几个会因为天冷手僵,而把字写的歪七扭八的,所以吴氏每日都会安排人在观澜堂摆上两个炭盆。
国子监的年假已经开始,加之王文昌一直都住在府里,是以这段时日,家里孩子们的学业,都由两个姑父在教导着。
等过了年,王文昌就要回周善县去,明年正是大比之年,他是肯定要回去参加乡试的。
说实话,跟着舅兄的这些时日,王文昌可以肯定,自己的学识比起以往,要精进了不少。
这一点,从现下自己写文章的速度中,就能看出来。
记得先前自己写策论时,若遇到接触不深的论题,那么单是寻论据,就要搜肠刮肚半天。再等提笔开文时,也是磕磕绊绊的难以成句,不是用词不当,就是语句不顺。
可如今呢,说是思如泉涌都不为过,可见舅兄每日多写多练的方法是极为适用的。
就像舅兄说的,越是怕它,就越要攻克它,而乡试策文题,基本都在民生、安国、以及强兵中展开,只要把它写透识透,就没什么可难住人的地方。
不愧是一甲状元的笃论高言,王文昌心想,自己待在京城的一年半里,可以说没有一天是浪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