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家子的科举路—— by小桂花婆婆
小桂花婆婆  发于:2023年09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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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声音太轻,林老头没听见。
林远秋扯开嗓子,“爷爷,孙儿想去族学读书!”
这下整堂屋的人都听到了,顿时“唰”的一下,全都看了过来。
等见是林远秋后,众人立马收回目光,该干嘛继续干嘛。
皮娃儿闹着玩呢。
林老头朝林远秋挥挥手,“狗子吃好了就下桌玩去,别吵到大人说话。”
这是以为他在瞎胡闹呢。
林远秋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说话方式不对。
于是,他赶紧挪了挪小屁股,从条凳上下了地,三两步走到林老头面前,仰起小脑袋,无比认真的说道:“爷爷,孙儿想去学堂读书识字。”
声音洪亮,吐字清晰。
所有人再次看了过来。
没等林老头做出反应,女人一桌的吴氏不乐意了。
“好好的念啥书,你当学堂是让你招猫逗狗的地儿啊,去去去,一边去,别吵着你爷和大伯说话!”
说完,吴氏转头朝冯氏狠狠瞪了一眼,不用猜,这话定是老三媳妇教狗子说的。
肚子都还没填饱呢,居然还想着念书,老三媳妇可真是个拎不清的。
见婆婆拿眼瞪着自己,冯氏忙摇头,家里啥情况她又不是没长眼,怎么可能和儿子提念书的事。
再说上学堂有啥好的,费钱费神不说,还三五不时要挨夫子的手板子,自己就狗子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要是被打坏了可咋整。
冯氏早就和林三柱商量好了,两人准备等狗子再大一些,就送他去镇上的酒楼当伙计,就去镇上最大的那家,叫醉香楼的,听说那里的酒菜又贵又好吃,到时他家狗子就有口福了。
见老娘训他儿子,林三柱有些不愿意了,“娘,狗子想念书是好事,你骂他作啥。”
“好事?你说得轻巧,念书不花银子啊,咱家如今还赁着旁人的地种呢。”
要不是离的远,吴氏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念个屁的书,也不想想家里是个什么光景,十六亩地,其中就有十亩是向别人租种的,每年刨去租金和田税,余下的粮食只够裹腹,大孙子翻年就十五了,至多过个一两年就得成亲,家里娶孙媳的银子都还没攒出来呢,哪里还有闲钱往学堂里丢。
何况歹竹哪里生的出好笋,就老三和冯氏这对吃啥啥没够,做啥啥不行的父母,狗子要是能念书,她吴字倒过来写。
林三柱纳闷,“不是说族学不收束脩吗?”
上次族里开祠堂时,他明明听到族长是这样说的。
“是不用束脩,可书本啥的还不照样要买,还有那纸墨砚台,这些东西样样都不便宜,你掏掏自己的口袋,看能掏出几个铜板来!”
“我哪来的钱啊,家中银钱不都在娘你手里吗!”
林三柱摸了摸空空的衣兜,有些不服气,再看自己儿子眼巴巴的,他忍不住又转头看向林老头,“爹,我家狗子聪慧,要是让他念书的话,将来说不准还能考个大官当当呢。”
方才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大哥说到族学的事时,几个侄子只顾捧着碗狂吃,头都没舍得抬一下,只有他家狗子,竖着耳朵在认真听,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儿子与旁的孩子不一样,是个伶俐的,这要是去上学堂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念出个名堂来。
当大官?
林老头忍不住摇头,老三说话也不过过脑子,大官要是这么好考的话,林有志也不会考了二十多年才中秀才了。
他们老林家世代都在土里刨食,从不去想那山高水远的东西,还是踏踏实实种地吧。
他低头看了看满脸稚气未脱的小孙子,瘦瘦小小的一个,怎么都不能把他和将来的大官对上等号。
唉,小孩子家家,想一出是一出的,说不定到明日就全忘光光了。
林老头吸了口旱烟,一锤定音道,“以后再说吧!”
于是,其他人捧碗继续吃饭。
老爹发话,林三柱也没辙,他摸了摸林远秋的小脑袋,“不念就不念,念书有啥好的,狗子,过几年爹送你去大酒楼当跑堂,到时保你吃香喝辣的。”
林远秋满脸黑线,当个跑堂就想吃香喝辣,当酒楼是你家开的啊。
“不去,我就要念书!”
林远秋说着就开始跺脚,把五岁孩子的拗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要是再不行的话,林远秋准备边嚎边满地打滚试试,反正他现在还“小”。
“去去去,咱去念咱去念。”
看到儿子一副准备大哭的样子,林三柱忙一把抱起他,“爹爹明天就带狗子去报名!”
自己儿子才从鬼门关拉回来呢,林三柱可舍不得他哭,反正又不用交束脩,先送狗子过去混上几天再说,小娃儿家家的,说不定没念上几天,自个儿就不想去了呢。
至于书本啥的,可以先不买,实在挨不住的话,不是还可以欠着族里的嘛。
嗯,就这么办!
林三柱摸了摸胡子,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吴氏气结,“今儿娘把话搁这儿,狗子要是去念书的话,一应花销你们俩夫妻自己想法子,公中可不会掏一文钱贴补!”
“晓得了晓得了!”已有了打算的林三柱,应答的一点都不含糊。
林远秋并不知道林三柱的心中所想。只以为对方下定决心,以后要努力挣钱供他念书了,林远秋顿时有些感动,心里忍不住感慨,便宜老爹虽然有些不着调,可关键时刻,还是亲爹靠谱啊。
虽听吴氏这样说,可周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别看婆婆对小叔说话没个好口气,可吴氏知道,婆婆最是喜欢小叔,到时候说不定会偷偷塞银子给他。
远枫马上就到说亲的年纪,到时可别连娶儿媳的聘银都拿不出来。
周氏看了看一旁的二妯娌,见刘氏正好也朝自己看过来,眼里的担心并不比她少。
两人对视一眼后,周氏就先开口了,“三弟也太宠着孩子了,哪能孩子想做啥就由着他做啥,这念书的花销可不小,你和三弟妹去哪里找这么多银子来,再说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咱就是土里找食的庄稼人,别想什么当大官的美梦,还是好好守着田地来的实在。”
周氏只差明说,就你们两个懒汉夫妻,哪里生得出会念书的娃啊。
刘氏跟着点头,“大嫂说的在理。”
见林老头也是一副赞成大儿媳说法的模样,林远秋心里直突突,可别把他念书的事给整黄了。
这下林远秋也顾不得自己才五岁了,忙开口道:“不对不对,大伯娘,不是这样的,别看那些大官老爷威风凛凛,往上数三代,说不定也是像咱这样种地的庄稼汉哩!”
林老头吃惊,“这话是你自己想的?”
林大柱和林二柱也是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狗子啥时候这么聪明了?
“不是啊,是孙儿听衙门口的人说的呀。”
林远秋觉得还是用这个借口最好,不然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么多,反正那日原身迷路后,一个人在衙门口游荡了半日,这期间具体碰到了谁,听说了什么,也只有原身自己知道。
一听到“衙门口”三个字,吴氏心疼的直捂胸口,哎呦,她的半两银子啊!
要不是那日老三硬要带孩子去镇上闲逛,狗子就不会跑丢,不跑丢也就不会一个人走到衙门口那里,更不会看到犯人被板子打的血呼拉碴的场景,吓得狗子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热,一连好几天,请医吃药,足足花了她半两银子,才堪堪把小命捡了回来。
这会儿再看老三牵着狗子,老三媳妇在一旁满脸是笑,夫妻两个都是一副我儿子天下第一聪明的得意样,吴氏气得直挥胳膊,“走走走,不想看到你们!”
走就走!林三柱一把举起宝贝儿子,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而后转身朝两个闺女道,“走!燕儿草儿,快跟爹爹回房去!”
第二日,才吃过早饭,林远秋就催着去报名了,“爹,今日就去给我报名吧。”
不确定下来,总是不太放心。
林三柱摇头,“今天可不行,待会儿爹爹还要去地里挖萝卜呢。”
对哦,挖萝卜!
林三柱一把牵过儿子的手,朝灶间大声喊道,“娘,今日我还要带狗子去族叔那儿报名,就不去地里了哈。”
说罢,就扯着林远秋狗撵似的往外跑。
吴氏拿着擀面杖冲了出来,眼见没有追上的可能,气得用力把擀面杖甩了出去。
只听得“哐当”一声,破旧的院门被砸的左右晃荡。
三房门口,刚想说自己也跟着过去瞧一瞧的冯氏,立马收回了迈出的腿。

第4章 报名
林氏族学是林有志捐了二十两银子和十二亩水田才开办起来的,学堂就设在林氏祠堂的第一进院子里。
这么做也是为了省些花销,按几个族老商议的结果,与其花上十几两银子买地基盖新房,还不如用一半的银子,把祠堂给重新粉刷一遍,再请木工打了桌椅板凳,这样就可以开课了。
至于夫子住的地方,族中不是还有几房屋舍空着吗,挑间离祠堂近一点的,稍微收拾收拾,给王夫子住正正好。
也无怪族老们会如此精打细算,这二十两银子虽看着不少,可创办族学不是件小事,其中,官府报备,打点小吏,哪哪都要花银两,再有请夫子的束脩要支付,桩桩件件总要安排周全了,方不辜负林有志的善举。
至于林有志,考中秀才后,全家人都搬到了镇上居住,也算彻底告别了先前的清贫日子。
这样的改变,全都因为他考中了秀才。
可别小看秀才的功名,在大景朝,秀才的特权可是有不少,免除徭役是基本,还可以见官不跪,犯了罪可免用刑,每个月可以去官府领一定数量的米面和银子,逢年过节也有鱼肉分发。加上每年还可以赚取给县试考生的作保银,所以小日子过得可不要太舒坦。
最最重要的是,秀才是地方士绅阶层的支柱之一,他们代表了知书识礼的读书人,常会作为平民百姓与官府之间沟通的桥梁,如遇上地方上的争执,或者平民要与官衙打交道,时常也会请了秀才出面。
故此,就有好些做买卖的商人,会提前过来与秀才打好关系,送房子,送田地,送银钱,送仆人。
有这么多的好处放在这里,也难怪林有志一考就是二十多年,屡败屡战,最后终于在今年八月考中了秀才。
林三柱边走边絮絮叨叨和儿子说着这些事,同时也在心里想,可惜家中没银钱供孩子上学,否则凭自己儿子的聪慧劲儿,说不定也能如林有志一般,考上个秀才,到时自己就有享不尽的福了,哪里还需要日日辛苦忙于地里。
可转念,林三柱又想到了林有志如今的岁数,再过一两年就是知天命了,如果狗子也需这么多年才能考上,那自己坟头上的茅草,恐怕都可以编草垫子了。
还享屁的福啊。
昨日自己不是已经打算好了吗,今天他之所以会带儿子过来报名,不就是打着小孩子念书的新鲜劲一过,就万事大吉的主意的嘛。
于是,林三柱也不说什么好好念书的话了,他掂了掂后背上的林远秋,笑道,“狗子,要是夫子拿戒尺打你手心,那这书咱们就不去念了哈!”
又是狗子!
林远秋觉得,既然自己要上学堂了,那就有必要,把这个叫法给改正过来,否则日后同窗都狗子狗子的叫他,多辣耳朵啊。
“爹,儿子马上就是学生了,往后您就唤我大名吧!”
唤大名?
林三柱立马想到儿子说的那句“又不是狗生的”话来,于是也没犹豫,点头如捣蒜道,“狗子说的对,爹听狗子的,日后爹就喊狗子秋儿吧。”
林远秋:“……”
看来,改名大业,任重且道远啊。
林族长家在村东头,父子俩走了没多会儿就到了。
王夫子要再过几天才能来,所以族学报名的事,就直接来族长这里了。
林族长虽和老林头差不多的年纪,可论起辈份,老林头还得叫他一声堂叔。
等听到林三柱带着娃儿,是报名念书来的,林族长脑子一时没转过弯,这读书认字可要花不少的银子,大贵家什么时候有这个财力了。
林族长觉得,整个林氏宗族,谁家都有可能送孩子进学,只除了林大贵和吴氏。
不是小瞧他们两夫妻,实在是,当年堂哥分家时,把家中大头都留给了长子,而林大贵这个次子,只分得六亩田地,和一间破旧老屋。
这些年,也得亏林大贵和吴氏夫妻俩肯吃苦,佃了不少的地耕种,才使得几个孩子都顺利成了家。
只是,这已经是极限了。
随着家中人口多起来后,对林大贵两口子来说,如今填饱肚子才是关键,怎可能还有闲钱送娃儿来念书。
林族长拿过烟杆子,从烟袋里摸出一小撮烟丝,而后摁进烟锅里,点上,吸了一口,才道:“三柱是带孩子来报名的?”
“是的,叔爷。”林三柱点头,人站得毕恭毕敬的。
“那你爹咋没来呢?”
这样的事,不该是一家之主过来的吗,林族长有些怀疑是林三柱私自拿的主意,毕竟,这可不是一个能让爹娘省心的主。
林三柱不是个笨人,自然知道族长此时心里的想法,只是送狗子念书的事,家里人可都是知道的,“叔爷,您放心吧,狗子念书的事,昨儿晚上,我们一家人都已经商议过了。”
只不过,家里不出一文钱就是了。
见对方信誓旦旦,林族长也就没再多问,心里想着,兴许林大贵也和其他族人一样,见到林有志的风光后,准备勒紧裤腰带供娃儿念书也不一定。
横竖他们办族学,就是供族中子弟念书习字的,也好让他们林氏,多出几个像林有志一样出息的族人。
是以,只要是林氏族人,都有进学的机会。
他朝林远秋看了看,瘦瘦的,个子还没有自家的八仙桌高。
林族长有些想不明白,大贵家可有五个孙子呢,怎么就挑了最小的一个来了。
这么小的娃儿,也不知能不能静下心来念书。
见族长朝自己打量,林远秋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心道,这不苟言笑的老头子,心里也不知在想些啥,要不是自己是成年人的灵魂,怕是要被吓哭。
不过,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多朝人家笑笑,就肯定不会错的。
这样想着,林远秋越发笑得灿烂了。
林族长顿住,族中小孩子,鲜少有不怕他的,这小娃儿倒是个例外。
既然人家家里都已经商量好了,林族长也就没有耽搁,伸手从案几上拿过册子,翻开几页,然后拿起笔,把林远秋三个字添了上去。
族中小毛孩的名字,大多都是林族长给起的,所以,谁是谁,哪个叫哪个,他自然记得一清二楚。
“好了,十月二十六那日,你直接领着娃儿去族学就是了。”
林族长合上册子,送客意思明显。
只是,林三柱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叔爷,那个书册……还没领呢。”
林三柱已经想好了,要是待会儿叔爷问他要书本的银子时,自己就说回去之后就送过来,至于书本到手之后,银子给不给的,就由他说了算了,反正自己又不会把书本昧下,等过几天,狗子腻了读书的事后,自己再把书本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不就行了吗。
“什么书册?”林族长不解。
林三柱笑着搓搓手,“娃儿上学要用的书啊!”
“哦,这个啊。”林族长深吸了口旱烟,道:“那些书册还是由着你们自个去镇上买好了。”
想了想,林族长又加了一句,“你先单买一本三字经,其他的书以后再说。”
可别到时银子花了,孩子却学了几天又不想学了,那岂不是白白浪费银钱嘛。
自己买?
林三柱傻眼,他哪来的银子买书啊,那日开祠堂时,不是说好了由族里统一购买,然后他们再把买书的银子交给族学吗。
怎么又改主意了。
自个去镇上买书,他哪里来的银子,自己跟镇上书店掌柜又不熟,赊不了账啊。
唉,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林三柱并不知道,先前族里的确准备统一买书的,可后来,几个族老思虑再三,觉得还是让各家自己上镇上买书更为妥当,别到时书领走了,银子却欠着族里,那可就麻烦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林三柱的如意算盘就这样落了空。
看到前头蹦蹦跳跳的儿子,林三柱心里闷闷的,没有书本,儿子可怎么去族学念书啊。
原本还想着,狗子最起码能在族学混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孩子自己不想去了,把书本一还,就没他什么事了。
可如今,恐怕一天都难混啊。
没有书,难道念桌板吗。
刚才他可是问过族长了,一本手抄《三字经》至少得两百多文,现下自己别说两百多文了,就是二十文都掏不出来。
看到便宜老爹满脸愁容,林远秋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刚刚他也听到买书本要花的银子了,二百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便宜老爹就是要去挣,也得花上时间,他可不能把便宜老爹给逼急了,别到时人家来个撂挑子不干,那自己念书的事岂不泡汤。
“爹,儿子可以先和同桌合看一本书的,等爹爹挣够了银子再给我买吧。”
林远秋是真的不急,现代社会,朗朗上口的《三字经》大多小孩子都会背,还有《弟子规》、《百家姓》、《千字文》这几本,好多孩子也基本都会,而他,就更不用说了,林远秋记得,自己才牙牙学语时,爸爸妈妈就把这几本书的绘画本给他买回来,教他念了。
再说,他又不是真的不识字,虽然这会儿的书本都是繁体字,但也难不到他。
所以,有没有书本,林远秋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哎呦,还是我家狗子贴心。
林三柱一把抱起乖儿子,“对对对,就按狗子说的办,咱们就先借同桌的书看着,等日后爹爹挣到了银子,再给狗子去买新书!”
哈哈,他家狗子可真聪明啊,轻轻松松就把难题给解决了。
这下,林三柱啥烦恼都没有了,乐滋滋地举起儿子,又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骑马驾驾驾了。
至于去挣银子的事,怎么可能,林三柱摇头,两百多文呢,他可没那个本事。
父子俩回到家时,除了春燕春草,还有林远槐和林远柏在家,其他人都到地里挖萝卜去了。
让几个孩子好好在家待着后,林三柱便挑着担子也出了门。
林三柱可不敢真的不去地里,不然他爹的烟杆子可不是吃素的。
今天看柿子的活计轮到了大房,林远槐拿着长杆子,时不时驱赶走准备偷食的鸟雀,而林远柏,则绕着柿子树,又搜寻起“落网之鱼”来。
刚刚去地里前,林大柱和林二柱,把熟了的柿子都摘下来锁到了房里,两人准备明日一早就挑到镇上去卖。
所以这会儿,柿子树上的果子,只剩下一些未红透,还有些涩口的。
三人来回转了好几圈,都没看到可以下手的熟果,只能放弃。
摘下来的柿子就放在林老头和吴氏的房里,后窗开了一条缝,林远柏踮起脚尖使劲往里瞧。
可惜屋内太黑,啥都没看到。
见对方一副恨不得就往窗户里钻的模样,林远秋急忙上前拽着他的裤腿,把他给拉了下来。
这货这么快就忘记竹条炒肉的滋味了。
许是也想到了前几天被挨打的事,林远柏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有些讪讪。
不过低落的情绪没持续多久,似想到了什么,小家伙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一把拍着林远秋的背,“狗子弟弟,等你以后当上了大官,可一定要给四哥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哈!”
林远秋:“……”

又过了几日,后院树上的柿子终于卖的一个都不剩了。
吴氏捧出一个一尺来长的樟木盒,把里头的铜板,全都倒到了桌上,而后拿着细布条,每一百枚铜板串成一串,一共串了十二串,外加八十二枚零散的。
这可是一千两百八十二文,乖乖,比去年还多了近三百文呢。
吴氏笑成了花。
其他人也跟着喜滋滋的,家里多了进项,接下来的日子,定能改善不少。
特别是几个小的,对他们来说,这一串串的铜钱,等同于满桌的鸡鸭鱼肉,几个娃儿早就盼着吃了。
“娘,离过年还有多少天啊?”林远柏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向刘氏。
他已经快忘记,去年除夕夜的大鸡腿是个啥滋味了。
“还有两个多月呢。”刘氏低着头,缝补着手里的衣裳。
两个多月是多久啊,林远柏赶紧伸出小手,准备好好数一数,结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等十个指头都掰完后,其他的,就数不上去了。
转头,见小堂弟就在自己边上,忙道:“狗子弟弟,借你手指头用用。”
你才狗子弟弟呢。
“不借!”林远秋一个转身,直接递了个后背给他。
按着老头子的意思,吴氏拿出八十二文钱的那串,递给周氏道:“明日你与刘氏去趟镇上,把大柱他们做袄子的棉花和布料买回来。”
眼见马上要天冷了,得把兄弟三人的新棉袄给做起来。
冯氏撇嘴,每次都只让大嫂和二嫂去镇上,自己一次都没去过,婆婆可真是偏心。
不过,一想到这次相公也要做新棉袄,冯氏啥怨言都没有了。
林三柱看着桌上堆着的铜板,朝吴氏笑嘻嘻道,“娘,再过两日狗子就要上族学念书了,咱们祠堂那口天井可透着风呢,到了下雪天,肯定冷的厉害,娘,要不您给狗子也做件新袄子吧,可别把他给冻坏了。”
林三柱觉得,不管儿子念书的新鲜劲能坚持多久,借着这个由头,给狗子弄上件新棉袄穿穿,也是不错的。
吴氏懒得搭理,家里这么多孩子,给这个做,不给那个做的,不是闹的家中不和吗,她一个当奶的,总要把水碗给端平了才行。
再说,又不是她让狗子去念书的,自己非要送去挨冻,怪得了谁。
林老头吸了口旱烟,劣质烟丝的呛味,让他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想到三儿子的话,林老头朝小孙子看了看,细胳膊细腿的,实在有些瘦小,再想到不久前的那场高热,他清了清嗓子,朝吴氏道,“再给大儿媳拿些银钱,家里几个孩子的棉袄都坨了,买点新棉花重新絮一絮吧。”
一听这话,周氏刘氏还有冯氏,妯娌三人都满脸的喜色,这世上,当娘的都心疼孩子,想到今年冬天,自己孩子能穿得暖乎乎的,她们当然开心。
“谢谢爷奶!”林远秋开口道谢,能穿暖和一点,他肯定高兴,这下,自己就不用再担心会冻死在这个冬天了。
林老头和吴氏都是一愣,替小辈们操心了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俩还是头一回听到感激的话,这感觉有些奇怪,听着心里挺……熨帖的。
对,就是熨帖。
虽然他们当爹娘爷奶的,为家中孩子操劳,是理所应当的事,可能得到孩子们的一句感谢,心里自是欣慰不少。
老林头低头再看了看自己这个最小的孙子,他记得小孙子特别爱哭,动不动就会给你嚎上半天,想到这里,老林头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有段时日没听到小孙子的哭嚎声了。
到底有多久了呢,对了,好像就是那次高热之后。
自高热痊愈后,小孙子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许多,也懂事了不少。
老林头不禁在想,难怪老辈都说“蒲瓜丝瓜吊着长,小娃牙儿风中站。”
皮孩子,摔摔打打的就长大了。
很快就到了族学开课的日子。
才卯时,林远秋就醒了。
今日是他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了。
昨日冯氏就帮他把书袋缝好了,这会儿就放在林远秋的枕头边上,用的正是给林三柱做棉袄多下来的布料。
北方的冬日来的早,家里已开始烧炕了,此时摸着,还暖烘烘的。
村子西面紧靠着山,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只要肯下力气,家中一年到头用的木柴自是有保证的。
春燕和春草就睡在边上,兄妹三人合盖一床被子,都还是小孩子呢,没这么多讲究。
林远秋坐起身,穿好衣服后,就轻声下了地。
自地里活儿都忙完之后,村里好多人家都改成一天吃两顿饭,这样倒能省下不少粮食。
林家也是一样,第一顿饭要到巳时才开吃,所以这会儿,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大伙儿都还没起床呢。
洗漱一番后,林远秋拿出喝水的竹筒,从陶罐中舀水装满,待会儿读书念字肯定费口水,所以凉白开一定得备上。
还有,林远秋摸了摸空空的书袋,觉得,其实这个一本书都没有的书袋,自己大可不必背着过去。
可是,不背着,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总要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读书的娃儿才成。
对,就是读书的娃儿,从今日开始,他林远秋就是大景朝的一名小小读书郎了。
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加油!
东屋里,老林头正和吴氏说着话,年纪大的人,都觉少,夫妻俩老早就醒了。
听到屋外传来拨门闩的声音,林老头纳闷,大清早的,是谁起的这么早啊。
“你忘了,今日可是族学开课的日子,外头该是老三和狗子。”吴氏答道。
林老头也想起来了,今日可不正是十月二十六嘛。
可是,林老头有些不敢相信,老三这么早就起来啦?
他朝窗户纸看了看,外头天还没亮全呢。
林老头心想,小孙子去念书,倒是把老三的懒病给治好了。
这要是换作平时,老三怕还躺在炕上做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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