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些早就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很久的老油条,宿窈的确是还差了点江湖经验。
她端着酒杯,脸上笑意盈盈,心底却一片冷然,今天这几杯酒,就当是给自己攒个教训。
酒水刚沾到唇边,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张叔,真的是你啊,有日子没见了,我过来打个招呼,你不嫌烦吧?”
这声音宿窈也熟,她端着酒杯的动作顿住,眼睛往门外看。
林之遥倚在门边,没有半分不请自来的不自在,笑的万分招摇。
林家跟祝家在A市,可以算得上如雷贯耳的两个大集团了,生意场上就没人不给面子的。
万发只是个小公司,张总都呆了,他以前就见过林之遥几面,还是大场合远远地看见了,他过去打个招呼,林之遥爱理不理的那种,怎么今天这位少爷这么热情?
他有那个面子?
惊归惊,张总还是第一时间起了身,满脸笑容地朝着林之遥迎了过去。
“世侄这话就外道了,今天是不知道你在这,早知道你在,高低也是叔叔先过去打个招呼才对。”
说着又挥手叫人:“服务员,快,添把椅子,再把菜单拿来,加菜。”
一屋子的人,也纷纷起身,朝着林之遥点头打招呼。
“林少。”
白悦也第一时间站起来,整理了下着装,笑容优雅地迎了过去。
林之遥一一笑着跟人打了招呼,又相当友好地挽住了张总手臂。
“哎,真不用这么客气,见外什么呀,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
说着,他这才像突然看到房间里还站着个人似的,目光在宿窈身上一顿。
“她?”
张总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脸上带着笑看向宿窈:“这位是宿小姐,我刚认的妹妹,宿小姐,这位是林氏集团的林少,他可是个贵人,你快来,快陪林少喝两杯。”
林之遥却面色一变,一把甩开了张总的手臂,神情那叫一个秒换冰清玉洁,高不可攀啊。
“别别别,张总可别逗我了,窈窈是我兄弟媳妇,可不能这么打趣。”
张总闻言,本是轻慢的动作,一顿,诧异看了眼宿窈,眼中充满不确信。
“你兄弟媳妇?”
林之遥点点头:“周律师救了我一回,自然是我兄弟,窈窈是周律师女朋友,可不就是我兄弟媳妇嘛。”
张总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挂不住了,握着杯子的手都抖了抖。
“周律师?哪个周律师?”
林之遥一脸莫名其妙:“张总前段时间还找阿衍看过税务方面的合同,不会这么快就把人忘了吧?”
话音刚落,张总的脸色彻底变了,额头唰地下来一层冷汗。
对林之遥,他要是讨好,对于周时衍,他可就只能说是忌惮了。
前段时间周时衍被人陷害出了点事,后来事情被证实纯属无稽之谈,按理来说这事应该就算了了。
结果周时衍硬是在拿回执照后又在帝都逗留了一个月,跟那个公司有竞争关系的杜氏联手。
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给翻出来查了一变,硬生生把所有对他下过绊子的人都给送进去了。
生意场上,但凡能混出点头脸的人,有哪个没有点黑料?
周时衍这种明摆着谁敢跟他结仇,他就把谁查的老底都不留的硬茬子,实打实的让人只听个名字,就觉得心底生寒。
张总刚才还觉得宿窈在酒局上太端着了,这会儿却只庆幸自己只是扔了两个软刀子,没动什么真格的。
不然她万一回去吹两句枕边风,他……
肥头大耳的男人,又猛擦了一把冷汗。
林之遥把他的变化收入眼底,不动声色地对宿窈笑笑。
“阿衍今天也在,就在隔壁呢,窈窈,你跟我过去打个招呼吧?”
宿窈本来也想着喝完三杯酒就找个借口脱身的,但这会儿却没急着走,而是先看了眼带她来的白悦。
白悦虽然没看懂林之遥的话外有话,却看懂了张总的脸色,立刻点点头。
“窈窈,你先去忙,早去早回。”
宿窈就跟林之遥出了门,走到窗口,宿窈不走了,淡淡开口。
“林少是特意来给我解围的?”
她看猪头看久了,这会儿望着窗外的绿化园净眼,细微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起她脸边的长发。
林之遥说不出这种感觉来,只觉得宿窈跟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人看着比之前在祝融身边时,成熟许多,也有了更多心事。
“我哪有空管你这闲事,是阿衍刚才看见你了,他知道那个张总什么德行,怕你吃亏,让我过来看看。”
林之遥看着宿窈,表情万分坦诚。
宿窈认真地看了林之遥一阵,忽然开口:“你是不是欠周时衍很多钱?”
林之遥眼眸微眯,笑的像只狐狸:“不信?他就在隔壁,你过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宿窈沉吟片刻,摇摇头:“我上司还在里面,我得先回去了。”
林之遥看她态度坚决,也没再说什么。
回到包间后,周时衍眼眸抬了抬,见只有他一个人,又很快把目光收了回去。
林之遥慢悠悠走回去,把刚才那个张总的反应当笑话讲给大家听。
包厢里配合地响起一片笑声,林之遥走回周时衍身侧,用肩膀撞了撞他。
“你跟窈窈到底怎么回事,吵架了?”
之前从宿窈发朋友圈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对,这会儿看两人离得这么近,宿窈却一点要见周时衍的意思都没有,他更坚定了心里的怀疑。
周时衍捏着杯子,面色平淡:“是她不来,又不是我没找她,这话你不该问我。”
林之遥:“能让你说这种话,看来不仅吵架了,而且你理亏。”
周时衍冷淡看向他,林之遥用着过来人的口吻。
“女人嘛,都是很容易哄的,你既然惦记人家,又何必端着?当初对苏格都那么好,窈窈不比苏格好得多?”
周时衍听他这话,不免多看了他几眼:“你很了解宿窈?”
林之遥:“我就是觉得,她刚才那模样看着怪让人可怜的。”
周时衍为他话里这可怜二字沉吟片刻,脸上总算多了点兴味,狭长双眸,眼中掠过抹暗芒。
“要不要打个赌?”
宿窈再回到包间时,明显感觉到氛围变了好多。
刚才还对着她趾高气昂的张总,已经换上了满脸笑容,举止之间更是变得礼贤下士,相当关怀备至。
“宿小姐,刚才是我酒喝多了,有冒犯之处你多担待。”
“张总说笑了,你挺照顾晚辈的,以后合作方面,还需要您多关照。”
“客气了,客气了,唉,我是真心拿你当自己妹子,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做哥哥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后这一顿饭,吃的那是相当客气,宾主尽欢。
张总端端正正坐在原位,再也没伸出过他的咸猪手。
不仅直接把合同给签了,还另外拿出了三个小单子,也当场签订,点名算宿窈的业绩。
宿窈以为这是林之遥的带来的附加效应,直到张总在饭局结束后,出门时压低了声音凑近她。
“之前税务上的事,我一直想找周律师聊聊,可他真的太忙了,我这边约也约不上。宿小姐,今天遇见你可太好了,你回家后千万帮我美言两句,问问周律师什么时候有空,律师费这方面,你们尽管开口,我这不是问题。”
做买卖的,有几个税务方面真正能扯得清的。正好今年赶上国家严打,不少人风声鹤唳。
周时衍当初帮祝氏打的那场官司,成功让祝融免了牢狱之灾的同时,也一举打响了他自己的名声。
别说是十万块钱一小时,就算是翻三个翻,他的事务所也人满为患。
圈子里一直都在传,周时衍这个人,为人比较邪。
他想保谁就一定能把谁保下,想送谁进去谁就一定会进去。
这样的人,张总可没胆量跟他成为敌人,他现在是想跟人家交朋友,周时衍还看不上他,一直没给过他机会。
宿窈这才惊觉,张总对她态度的转变竟然是周时衍的关系。
他可真是高看她了,她自己都是被周时衍耍的团团转那个,哪可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
但刚签的热乎单子还在手里,宿窈也不想让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含蓄道:
“好,等下次跟周时衍见面,我一定会帮你问问。”
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那可就不一定了,如果可以,宿窈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周时衍。
酒局后半场,再没人敢让宿窈喝酒了,白悦倒是因为签了合同,一开心喝了不少。
白悦是开了车来的,宿窈给她叫了代驾,把人送上车后,就跟张总说两句话告别的功夫,白悦的车已经开走了。
张总倒是很热情:“宿小姐住哪,要不我让司机送你一程?”
宿窈哪敢上他的车,随意捏造了个借口婉拒:“不用了,待会儿我朋友会来接我。”
张总也没强求,很快就也让司机带着他离开了。
所有人彻底走光后,宿窈才松了口气,低头拿着手机,准备叫一辆网约车。
这个点正是晚高峰,接单的司机不多,宿窈正等着呢,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车笛响。
她下意识偏了下头,就看到了面色淡淡的周时衍。
“去哪,我送你一程?”
宿窈抿唇,跟他对视半晌,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不劳烦周律师了,我这人不太聪明,容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周时衍手搭在方向盘,脸上神情比较平淡,眼神莫测:“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十恶不赦?”
宿窈笑的温柔:“怎么会呢,周律师当然不会十恶不赦,最多也就是算不上什么好人。”
周时衍呵了一声,被怼了反而勾起了唇角,没再看她,而是转头看向了后车座。
“你都听见了?”
后座上,林之遥降下车窗,讪讪的笑着跟宿窈打了个招呼。
“上来吧,这个点不太好打车,我们送你一程。”
有林之遥在,周时衍那么谨慎的人,倒不至于再对她做些什么。
宿窈又看了眼至今没司机接单的手机,关闭订单,打开车门上了后座。
林之遥在她坐过来时主动往旁边挪了挪,跟她隔出一段距离。
“窈窈,你可真是害惨我了。”
宿窈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整的一愣,前方面无表情开着车的周时衍适时开口。
“一百万,尽快打到我账上。”
宿窈更茫然了,林之遥苦笑:“我们两个刚才打了个赌,周律师说你讲话一定会刺人,我赌你不会。”
他用脚背不老实地踢了踢她小腿:“窈窈,我输这么一笔可全是因为你,这钱你是不是也得出一半?”
宿窈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满心都是无语。
往车门的方向靠了靠,避开他的触碰。
“未经允许拿我打赌,输了钱还好意思找我要?赢了的分我一半功劳费还差不多。”
一话出口,林之遥脸色像吃了土,前面的周时衍却低笑出了声。
“两百万了,林少,转账还是支票?”
宿窈又是顿住,林之遥一脸冤大头的表情。
“窈窈,你太对不起我了,亏我之前一直拿你当天真单纯的小白兔。”
宿窈沉吟片刻,静静看向他:“这句话也是为了你们的赌约吗?”
林之遥嘴角一抽,干脆利落拿出手机,过了会儿,前面周时衍那响了一声。
“支付宝提示,您的账户到账三百万。”
宿窈:“……”
看来还真是。
可,这最后一次,周时衍又是赢的什么呢?
林之遥脸色很绿:“行了,兜里这点零钱全都搭上了,这车太贵了,我可坐不下去了,前面路口把我放下,赶紧停车!”
第99章 宿小姐似乎对我有很多偏见
周时衍很配合,没一会儿就找了个路边停下了车,宿窈见状也想走,刚要开口,林之遥满脸惊恐。
“你等等,千万别说你也要走,不然今天没个五百万,我就下不去车了。”
宿窈已经伸到车边的腿就这么僵住,林之遥利落地给她搬了回去,咣地一声摔上车门。
站在车外对着她挥了挥手:“我走啦窈窈,以后有空再聚哈。”
说完这句,他扭头就上了路边一辆火红的超跑,隐隐约约能看出来,驾驶位是个美女,看样子是早就在等着他的。
“他刚才在车上,不会是就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赌约吧?”
宿窈到底是没忍住心里的疑惑。
周时衍在前面勾了勾唇:“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宿窈抿唇坐在位置上,看周时衍已经发动了车,快速说了个位置。
“我要去那,周律师要是不顺路的话,就随便找个路口把我放下吧。”
周时衍没停车,调转方向盘换了条路,而后才淡淡地开口。
“那个万发的张总,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别跟他接触太多。”
这一点不用他说,宿窈自己也看出来了,只是她不喜欢周时衍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
“做你们这行,难道不是给钱的就是上帝?周律师怎么能两面三刀,背地里说人坏话。”
周时衍皱了皱眉,声音冷了下去。
“宿小姐似乎对我有很多偏见。”
“偏见谈不上,跟周律师接触久了,日积月累产生的心得而已。”
“我也不是什么人的钱都赚,姓张的难道没告诉你,我没接他的生意?”
宿窈这才想起,那个张总的确提过,他想跟周时衍合作,但周时衍却一直在推脱。
她当时没细想,只以为周时衍是真的忙,眼下却有些惊讶。
“你们这个行当,也能挑客?”
周时衍没接话,而是突然把话题换了个方向。
“宿窈,当初你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你还记得么。”
把所有工作延后,出差一周,他是去了趟宿窈的老家。
在那里,周时衍见到了太多以前连想象都想不到的画面。
原本他不能理解宿窈最开始的破釜沉舟,也轻蔑她把身体当做置换利益筹码时的堕落。
可在从那个村庄出来后,他开始有些理解最初的那个宿窈了,对她多少添了几分怜悯。
宿窈之前在苏格那受到的气还没消下去,上次跟他的见面也不太愉快,这会儿对周时衍依旧是有着敌意的。
听他这么问,还以为他又准备故技重施,哄骗她。
“我这人有两个缺点,特别致命。”宿窈放冷了脸色,偏头看向窗外,凝着后退的夜景。
“一个是不是很聪明,容易被人骗。”
“另一个是眼神还不好,总是上赶着找坏人。”
周时衍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她给堵回了嘴里。
两人半晌无话,气氛陷入尴尬,终于到了宿窈说的位置。
宿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打开车门下了车,表现得像个终于刑满释放的囚犯。
周时衍皱眉看她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在宿窈身后开口。
“宿小姐,无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出于好心,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有空的话,最好跟家里的那些远方亲戚联系联系。”
宿雨那桩官司,翻案的话,推翻宿窈母亲曾经提供的虚假证词也是关键。
周时衍是为了这个目的去的宿窈老家,想从张桂芬同乡那寻找突破点。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却得知了一些跟宿窈有关的事。
周时衍本来想直接告诉宿窈,这会儿却懒得说了,省得她不识好歹,又要说他背后讲人坏话。
宿窈被他这一句整的没头没脑的,回身正欲细问,周时衍已经把车开走了。
黑色的车身,很快融入于夜色。
周时衍那话怎么听都像是有点东西,宿窈不得不细琢磨,回到家中后,迟疑半晌,从电话本里找到了自己的舅舅。
这是所有亲戚里,唯一一个对她还算不错的。
小时候宿窈但凡有一点做的让张桂芬不满意,那一天就会没有饭吃。
舅舅看不下去,没少给宿窈偷偷地塞一些糕点、饼干什么的。
这么多年了,小时候受过的恩惠,宿窈也还记得。
当初舅舅心脏出了问题,需要做手术,手术费就是她拿的大头。
宿雨出事后,宿窈自觉没脸见亲人,再也没敢回老家,也没敢再跟家里的亲戚联系过。
这回打电话,也是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才拨过去。
电话倒是接通的很快,中年人的声音,一如记忆里的慈爱。
“谁啊?”
宿窈深呼吸一口气,才轻声开口。
“舅舅。”
对面愣了下,转而变成惊喜。
“窈窈,是不是窈窈?”
宿窈感受到他的情绪,鼻子有些发酸,声音艰涩。
“是我,舅舅。”
“你这孩子,能打电话就好,身体最近怎么样,白血病有没有好一点?”
宿窈愣住,什么白血病?
电话那边还在说:“舅舅问过人了,这病不是不能治,只要配合医生治疗,也有好的可能。”
宿窈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了问题在哪:“舅舅,你在说什么?什么白血病?谁得病了?”
对面也愣了:“你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怕我们担心啊?别怕,你妈都把你生病的事告诉我们了,村子里为了出钱给你治病,还组织了一场捐款呢,那二十万,你在医院没收到?”
宿窈已经懵了:“我妈说我生病了,还拿了村子二十万?什么时候的事,我没生病啊,更不可能开口跟村子里要钱。”
“什,什么?你没生病?可是你妈为了给你治病,连家里的房子都卖了,她不是说,她带着你弟弟,在城里的医院陪你治疗?你要是没生病,你妈去哪了?”
电话的两头,两个拿着手机的人,都跟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身心俱寒。
宿窈用了很长的时间,才问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完心底彻底凉透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张桂芬在法庭上帮着坏人指证她这个女儿是鸡后,又回到村子里,以她得了绝症要帮她治病的名义,零零碎碎欠下了近五十万的外债。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如果说之前法庭上,张桂芬的指认是让宿窈寒了心,彻底断送了母女之间的最后一点情分。
那这次在舅舅那得知的事,就足以让宿窈因此产生了恨。
了解完事情的全貌后,宿窈第一时间去网上查了跟“诈骗”有关的信息。
同时,她还搜了一下,女儿告妈,有没有赢了的先例。
也许是这种事本身跟千百年来人们所奉承的百善孝为先违背,相关信息很少。
宿窈没放弃,又加了几个关键词,正要重新搜索,手机提示来了条消息。
她关注点仍旧在网页上,只随意瞥了眼,目光却又当场顿住。
银行卡提示,今日入账……?
宿窈不确信地数了好几遍零,怎么回事?一百五十万?
周时衍的微信,同一时间发了过来。
【收到钱了吗?】
宿窈抿唇,并不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
【你什么意思?】
她跟周时衍之间,最近可没什么经济往来。
宿窈联想到周时衍之前做过的一些事情,不可避免地想歪了。
她也不是每次需要钱的时候,都会走入歧途的。
聊天框几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渐渐消失。
过了好一阵儿,新消息才发过来。
【收着吧,这钱是你应得的】
宿窈被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又追问了两句,周时衍却不回她消息了。
宿窈也不是非要问个明白,见周时衍不理她,她干脆也关了聊天框。
管他呢,别人上赶着送钱,她有什么拒绝的道理?
次日下班的时候,宿窈又在公司门口看到了周时衍那辆车。
宿窈刚准备像以前那样视而不见,车窗落了,周时衍叫了声她的名字。
“宿窈。”
周围有不少同事都见过周时衍的车,但见到周时衍本人还是头一次,不免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大家打量的眼神实在太明显了,宿窈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车门外跟他打了个招呼。
“周律师,有什么事吗?”
周时衍脸色和语气都是难得的温和。
“下班以后的时间,有安排了吗?”
宿窈点点头:“有安排了。”
周时衍:“什么安排?”
宿窈:“回家吃饭,睡觉。”
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周时衍揉了揉眉心。
“上车。”
宿窈没照做,冷着脸用余光瞥了眼其余同事,见她们跟她之间距离还算远,压低了声音。
“如果你给我转钱就是为了这个,周时衍,你还是省省。”
周时衍手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人时姿态十分优雅,语气却一如既往的让人牙痒:“宿窈,你的智商怎么还跟涨潮一样,忽上忽下的,一点都不稳定?”
“未经许可拿你打赌,赢来的收益要分你一半,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
宿窈这才明白,那钱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白的同时,她更加坦然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没有上车的必要了。”
宿窈直起身,想要离开。
“其实我不太明白。”周时衍皱着眉,在她转身前把人叫住,再次开口。
“宿窈,你跟我谈的交易是未来,是你妹妹的官司。”
“你为了过去的事情跟我闹翻,之前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事,不是白做了?”
“从沉没成本的角度上看,也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选择。”
宿窈脚步定在原地,周时衍说一句话,她脸上的神情就更冷上几分。
周时衍淡淡望着她:“难道我说的不对?”
定定看人一阵,宿窈脸上扯出一抹冷笑。
“你说的对,特别对,不愧是口才享誉盛名的周律师,这番话有理有据,我想不出一个字反驳,甚至还想为你拍案叫绝。”
周时衍看她这个反应,眉心的褶皱又深了些。
宿窈冷声开口:“我对你的赞同你还满意吗,如果满意,我现在可以走了?”
周时衍声音沉了沉:“宿窈,我不信你不懂我什么意思。”
宿窈抿着唇,终于主动靠近了他的方向,低头凑近车窗,把声音压到最低。
“周时衍,狼来了的故事我是从小听到大的。”
“你这个人,就跟故事里那个混蛋孩子一样,在我心里的形象已经烂透了。”
“无论你是什么意思,从今往后,你的话我都不会再信了。”
冷声扔下最后一句,宿窈没兴趣再看周时衍听完这番话后的表情,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新的一季度到来,公司进行季度结算,黄萍萍果然以部门最高业绩的身份,成功当上了部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凸显能力,她给手下成员都制订了一个高额目标。
宿窈旁边的同事本来都快休产假了,最近却不得不为了工作接二连三的加班。
这天突然颤巍巍在座位上喊了声救命。
“快,快帮我叫救护车,我见红了。”
宿窈离她最近,第一个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打了救护电话。
其余同事也有关心的,但大家手里都有工作,走不开。
李敏也明白新季度业绩冲刺,这是关键期,反而惨白着脸安抚大家。
“没事的,你们忙,我自己能行。”
宿窈看着她的神色,却忽然想起自己刚入职的时候了。
大家都知道张忠志是什么德行,只有李敏过来给了她提醒,让她有了戒心,最终逃过了一劫。
“你丈夫请假到医院也得有一阵,我跟你去一趟医院吧,半天的功夫,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宿窈主动握住了李敏颤抖的手,李敏也没说什么,默默地把她的手握紧了些,接着就红了眼眶。
第一次怀孕的女人,遇到这种事,哪有不怕的?
宿窈跟着救护车,一路把李敏送到医院,又陪着她做检查,给她开病房,帮她去拿药。
沈如是看到宿窈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从妇产科出来,她愣了下,眼中掠过一抹惊讶。
迟疑半晌,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了周时衍。
“阿衍,你上次说新交往的那女孩子,最近发展的怎么样了?”
周时衍这时候人在一个广告公司,看沈如是来了电话,他还以为是有急事,没想到是聊这个。
眼眸微冷,他放淡了语气:“不怎么样,应该是没后续了。”
周时衍觉得,他的诚意已经是很足了。
而宿窈那头的意思,也表现得很明显,她一点要跟他缓和关系的意思都没有。
既然如此,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必要。
索性宿窈那桩官司,办下去也是数不清的麻烦,跟她断了,对周时衍而言只有好处。
沈如是声音温柔:“阿衍,有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跟妈妈说实话。”
周时衍已经很久没从自己母亲那听到这么慈爱的口吻了,正在翻文件的动作停住。
“什么事?”
沈如是问:“跟你交往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叫宿窈啊?”
怕周时衍多想,沈如是又解释了一句。
“之前她来医院的时候,手里拿着你的伞,正好被我看到了。”
周时衍倒是没想过,宿窈竟然跟他妈还能有这个缘分。
他跟宿窈那一段,就算宿窈口口声声是交易,他自己也是问心无愧的。
打从一开始,他给她的就是女朋友的定位,算不上乱来,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淡淡嗯了一声。
沈如是的声音更温柔了些:“你们最近闹别扭了?”
“不算别扭。”周时衍淡声道:“应该算彻底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