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的军士见的世面也多,见过许多不露脸来拿赏钱的人。他们只是对他一个人剿了一个土匪窝的能力感到惊讶,多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眼他大叶帽子下的脸。但见牧随把帽子压得更低之后,他们就识趣的收回了目光,也没有多问,公事公办道:
“一共六银十八文。”军士给了牧随一个钱袋子,又给了他一个清单,“每个山匪的价格不一样,根据他们过往犯下的罪孽定的数额……”
“我知道。”
牧随熟练的拿起了钱袋子,掂了两下,也没打开,直接根据重量与声音确定了里面的数额,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来去匆匆,干净利落。
房间里的两个军士也有些惊讶:“看起来是个熟手啊。”
“没说有什么厉害的熟手到咱们这儿来了呀……”
熟手牧随离开衙门后,摘了头上的帽子,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林子里。
他在半个银锭上面掰下来三个银珠子,然后将珠子放置成一个三角形,又在周围用枯木枝画了一圈阵法,随后吟诵咒语,起御灵力,阵法立即散发出了阵阵白色光芒。
四周风起,扰动林间草木。
慢慢的,阵法之中出现了一个虚影,似乎是一个人,正在行走,牧随唤了一声:“辰砂。”
阵中人影倏尔脚步猛地顿住,他动作很快,在腰间取下了一块石头,待他指尖在石头上一点,阵中本还摇摇晃晃的虚影立即变得真实,化作了一个壮实的男子模样,他五官硬朗,身材高大,穿着灰色的立领衣裳,带着皮革束腕,显得精壮干练。
而此时,他拿着手里的石头,似乎正在从石头里面听取声音:“城……城主?”错愕与震惊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呆滞,“我怕不是听错了……”
“是我。”牧随沉着的回答。
阵中人影却更加的惊讶了:“城主!?您为何……”话没问完,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又立马单膝跪下,俯身行礼,“辰砂失礼……”
“起来,寻个无人的地方。”
“主上无需忧心,此处无人。”人影辰砂站起了身,询问道,“主上如今身处人间,却也可用无留之地的影流石吗?”
这一问,让牧随沉默了许久:“我回来了。”
“不愧是主……嗯?”辰砂愣了愣,“主上……回来了?回……无留之地吗?”
牧随没有回答,但辰砂显然是知道他的脾气的——话不说两遍。于是辰砂忍住自己的错愕,颔首道:“主上归来,定有安排。辰砂但凭主上吩咐。”
牧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逐流城,库中还余多少金银?”
此话一出,却又轮到阵中的辰砂沉默了。他憋了许久,然后小声道:“自主上两月前离开无留之地后,至今,逐流城库中,尚余一金。”
“多少?”
牧随以为自己听错了。
辰砂硬着头皮回答:“一金。”
牧随怔愣片刻,然后立即皱起了眉头:“不该如此。我走时,库中尚余百金。”
“是……但您离开以后,逐流城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什么意外?”
“您的兔子……成精了。”
他曾经的悬命之物。
他在的时候,兔子一直是一只兔子,他把兔子养在身边,是因为这兔子挂着他的命。他对兔子不算好也不算坏,有时候关在笼子里,有时候放在外面,他不喜欢养什么动物,但这兔子喜欢粘着他,就跟他现在粘着孟如寄一样……
只是他和孟如寄不一样,他不会任由兔子粘他。
牧随几乎不会抱这只兔子,只是吃食上从不亏待,但身边的人,有好几次被他看见,他们会去偷偷抱这只兔子。然后就一直抱着不撒手,用他不喜欢的黏糊糊的语气在那儿不值钱的叫:“真可爱真可爱”。
而现在,他的下属告诉他,他的兔子成精了。
“所以呢?”牧随皱着眉头问,“你们放任她,把逐流城吃空了?”
“不……”辰砂道,“您的兔子承袭了你的遗志……不,兔子想向您学习,让逐流城富可敌国,但……兔子的决策有时不太明智。”
牧随冷笑:“你们都死了?让逐流城任由一只兔子折腾?”
“毕竟是城主的悬命之物……”
“让她滚,关回笼子去,你暂理逐流城事务。”
“可是……”辰砂十分为难,“城中主事以城主为尊,您走之后,大家十分思念,待兔子成精之后,便自愿奉她为主,如今城中持盈殿金杖,已经被她所控……不过城主归来,大权必定……”
“我暂时不回去。还有事要办。”
辰砂提到了金杖,牧随的右手便忍不住动了动,他此前做主逐流城,每日在高位之上,手边握着的便是逐流城的权柄金杖。
牧随思索了片刻:“我教你咒语,你待会儿,立即动身,去持盈殿,夺了金杖,然后把那只兔子关起来。我不回来,不准放出,你务必让逐流城恢复正常。”
“是。”
“逐流城库内空虚,消息不可泄露,你应当知晓。”
“属下明白。”
无留之地,钱既是钱,更是动用术法的根基,没有金银,如何使用灵力。而最糟糕的是,逐流城的对手还有钱。
“我回来的事,暂且仅有你知晓,不可告诉其他任何人。”
“是。”
牧随告诉了辰砂咒语后,冷声吩咐:“去吧,先把那只兔子处理了。回头我会再联系你。影流石动了,记得寻个安静的地方。”
”明白!“辰砂领命,收了手中的石头,挂在腰间。就在他收起石头的这一刻,牧随阵法中的人影便又变成了一个虚影。
牧随一脚踢散了地上的阵法,光芒消失,他捡起了地上的银珠,放回了钱袋里。
收拾罢了,牧随望着空荡荡的林间,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显得褴褛的衣裳,长叹一口气。
此时此刻,这荒凉心境,却与许多年前,初来无留之地时,那个穷困潦倒的自己,别无二致。
千金买命,他以为自己买了一条坦途,却未曾想买了一个圆圈。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这痛苦的起点……
“迷途者……”牧随呢喃着这三个字,脚步沉重的向破木屋走回去。
而与此同时,孟如寄也正在呢喃着她的命:“劳碌命……劳碌命……”
药铺的柜台前,她看着掌柜背后高高的药柜,一个个格子,上面明码标价,清晰的写着各种病症,以及对应着各种病症的药。
比如说小绿丸,五文一瓶。
止咳丸,三文一瓶。
在全是几文一瓶几文一瓶的格子里,孟如寄目光死死的盯着其中一个出类拔萃的格子,上面写的不是别的,正是——
误食奈河水解药,八银,一粒。
看着这价格,孟如寄几乎认为,老天爷是看着她包包里的钱在定价,多一文都不抢她的,就抢的刚刚好。
“有没有可能……”孟如寄揉着太阳穴,咬牙隐忍着所有情绪,问掌柜,“这个误食奈河水的解药,能便宜一点?”
掌柜连连摆手:“便宜不了便宜不了,奈河水,多毒呀,我们做这个药,花了好多药材,好多功夫,救命的药,哪有便宜的!”
孟如寄咬了咬牙,然后滴着血,送出了自己的钱袋子。
以后怎么办……接着干呗!
劳碌命,她就是呗!
还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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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孟如寄一只手紧紧握住被油纸包裹住的“救命”药丸,另一只手攥着钱袋子,走在回破木屋的林间小道上。
钱袋子里的钱叮当作响,还剩十文,不是孟如寄半路去要饭了,而是她在药铺的时候,阻止了药铺掌柜给她用豪华的盒子装药丸,因为没要那华而不实的盒子,所以最终让掌柜便宜了十文钱。
十文,不多,够她和牧随吃一天,配上林间果子,能撑两天……
孟如寄现在庆幸的是,还好昨天把小绿丸买了,不然谁知道老天爷会不会给这药丸定个八银又五文的价……
她现在对自己的财运,充满了不自信。
孟如寄这边还在看着药丸唉声叹气,忽然,周遭林间起了一阵凉风。刮在脸上,冷飕飕的。
孟如寄察觉风中气息隐有不对,她正欲左右探查,忽闻林间传来一阵幽怨的男声:
“孟如寄……”
一声声,唤得阴森。
孟如寄眉头微微皱起,正在想这无留之地还有哪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只手就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孟如寄身后!
孟如寄倏尔神色一厉,正要转头看去,那只手却猛地拍在孟如寄的肩头。
“又见到你了!”
力道之大,拍得孟如寄身体一个趔趄,她手里的钱袋和药丸一时没抓住,全部都甩了出去,钱袋落在地上,药丸却滚到了草木里,不见了踪影。
孟如寄当时便觉好像是自己的心滚进了草木里,没了踪影一样。
“八银!”
孟如寄大喊一声,根本没来得及管拍她的人是谁,立即一头扎到了药丸与钱袋飞走的方向,趴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搜寻。
钱袋一下就找到了,药丸却没那么简单。
孟如寄寻了一会儿,没找到踪迹,反而听到身后的人脚步踩过草木的声音,那人走到了她身边:“找什么呢?看也不看我一眼?”
孟如寄这才抬头,恶狠狠的瞪向来人。
男子身形清瘦,着一袭暗色长袍,立在逆光里,看不清模样。孟如寄却也根本不想知道这人的模样,只咬牙切齿恨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神鬼,我的药丸找不回来,我一样掀了你的天灵盖!”
男子一愣,摸了摸鼻子,竟然当真蹲下来,开始跟孟如寄一起趴在地上找了起来。
“长什么样啊?药丸?”
“白色油纸包着的。指甲盖大小。”
风声窸窣,阳光散落,林间一时再无人发声,两人各自趴在一块地上,翻找着地上的枯枝落叶,一片也没放过。
画面诡异,却又宁静。
“这不是吗?”男子找到了油纸包的药丸。
孟如寄立即从地上弹了起来,转身凑到男子身边:“是!”她一把夺过药丸,捂在怀里,“还好没丢,我的八银。”
“这药丸叫八银?”男子好奇开口。
“这药丸值八银。”孟如寄郑重的向他介绍。
随即,孟如寄看清了同样与她一起蹲在地上的男子的脸,她愣住了。
“你……”
男子微微一笑,撑着自己的脸颊,好整以暇的望着她:“哦。看来你还记得我啊,小孟。”
面前的男子,肤白胜雪,黑发如墨,笑起来红唇皓齿,更比女子绝色。
孟如寄记得他……
当然记得他!
给她那颗拥有创世之力内丹的人,把她变成半妖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个笑得人畜无害却差点毁了整个人间的男人!
“魇天君……莫离。”
“没错,是我。”
孟如寄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竟被震得有些哑口无言起来。
错愕中,望着面前这人的笑,孟如寄霎时便想起了早尘封心底的回忆。
许久以前,那时的孟如寄还是个平凡人,家住在人间一个最普通的乡村,家边有一条最平平无奇的小河,她遇见魇天君的时候,正是世道全乱了的时候。
她家里的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了,生病的,饿死的,逃出村子遇见意外被人杀了的……
只有孟如寄这个干瘦的女孩还守着破败的家,无望的活着,像蝼蚁一样。
而魇天君莫离,却是她这个蝼蚁一样的人,也听说过的大人物。
因为大家都说,世道乱了,是起于魇天君,他是只半妖,他权欲滔天,想天下唯他独尊,同时,他还性格古怪,喜怒无常,嗜杀成性,满手血腥。
遇见魇天君的那天,孟如寄已经饿了三天没吃饭了,她在家附近的林子里刨树根,林子外就有其他饿死的尸骨,她知道自己今天要是再找不到东西吃,她就会跟那些尸骨一模一样。
而就是在这时,饿得头晕眼花之际,孟如寄看见了自山林间踏来的一人。
他面色惨白,一身华贵的暗色长袍,看着却湿哒哒的,在他走过的草地上,都拖出了血色,还有些许猩红的血抹在他过于白皙的皮肤上,血色便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
“农家女。”他看见了她,“好啊,农家女普通人……你叫什么?”
莫离在孟如寄面前蹲下,然后抬手,掐住了孟如寄的下巴。
孟如寄想要挣扎,却反抗不能。这个“大人物”哪怕看着身受重伤,却也比她这完整的模样,要厉害许多。
孟如寄只能乖乖回答:“孟……”
“小孟。”显然他没有心思听她说太多,只声音嘶哑的打断了她,“我刚在来的路上,决定了一件事。我决定一路向西走,直到我遇见了第一个人,我就给他一个东西。”
这话说得荒诞无稽,但他显然没有给孟如寄选择的权利。他说完之后,便微微张开了嘴。
他口中,一颗金色的珠子携带着耀眼的光芒慢慢凝聚成型。
“我送你,直上青云。”
金色的珠子被他轻轻一吹,随即扎入了孟如寄的眉心,慢慢没入其中,根本不管孟如寄想不想要。
而随着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钻入皮肤,孟如寄只觉自己好似要被撕裂一样的疼痛,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惨叫,而她的喉咙,却一声都发不出来。
莫离松开孟如寄,任由她摔倒在地,然后他站起来,高高在上的凝视着地上的她,也好似在看一只蝼蚁。
伴随着身体极致的痛苦,孟如寄看着的莫离,深刻的记住了他的这张脸。
得到内丹后的许多天,孟如寄一直都昏迷不醒,过得浑浑噩噩,等她从死亡一样的痛苦中走回来时,她便成为了一只半妖,不再那么容易饿,同时也不再那么脆弱。
她还听说,魇天君死了,被仙妖两道,合力诛杀。
接下来,就是她从人间冒头的时间了,她以这内丹之力,在乱世中数次死里逃生,终建了衡虚山,快登顶妖王之位。
后来多次午夜梦回,她都清晰的知道,当年,得到内丹于她而言是机遇,是改变,是莫离和世人口中的“上青云”。
但在得到内丹的那段时间里,那永远刻在灵魂里面的痛处,还有莫离那张冷漠的脸,却变成了日后年年月月,孟如寄梦中的魇。
真如他给自己取的那个称号一样,魇天君,他好似是这天下人的梦魇……
而她的梦魇,在已经数不清过了多少年后,在她终于已经治愈自己,不再做那噩梦的时候,他忽然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然后笑眯眯的叫她——
“小孟。”
孟如寄当即浑身一阵恶寒,她“咻”的一声站了起来,扭头就走,毫不停留,而那“梦魇”却也跟她一样“咻”的一声站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她走多快,莫离就跟多快,她不停,莫离也不停。
直到孟如寄意识到,再往前,破木屋就快到了,牧随说不定会出来,他可能会冲动,但他现在的身体,不适合与任何人发生任何冲突……
何况这是魇天君。
曾经搞乱人间的最大恶徒!
想到这里,孟如寄又是一个猛地转身,朝着离开破木屋的方向疾行数十丈。
莫离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孟如寄一个猛转身,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疾行数十丈。
“你要干什么?
”距离够了,孟如寄猛地顿住脚步,黑着脸回头问莫离。
莫离差点一头撞在孟如寄身上,他还是停住脚步,回以孟如寄温柔的微笑:“没什么啊,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养老。”
孟如寄本打算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要第一时间一口拒绝他。
但听到“养老”这两个字的时候,孟如寄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开口说了个短促的:“哈?”
莫离点点头,认真的确认他刚说的话:“对,养老。”
孟如寄看着他,像看一个疯子。
不过想了想,魇天君,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从他以前的行事,到给她内丹,桩桩件件,无不透露着,他就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疯子。
然后孟如寄回到了自己的主线上,她一口拒绝了他:
“你有什么大病?”
“没什么大病。”莫离认真的回答,“生活还能自理,腿脚也都方便,就是有时候容易腰酸背痛的,比较容易疲惫。”
孟如寄是越听越离谱,她无语的望着他:“魇天君。”
莫离摆了摆手:“还叫这些称呼做啥,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叫我一声老祖宗。”
孟如寄想叫他一声老不死的。
“第一,我与你不熟。”
莫离望着孟如寄,一挑眉,似有些受伤一般:“这就不熟了?我的家产,我可是都留给你了。”
“你留什么给我了!?”
“内丹。”
“那算什么……”孟如寄说了一半,自己想了想,也噎住了。
那确实算是给她了。
“那不是我找你要的。”孟如寄把握住自己的理智,“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谁拿了家产,谁不就该多照顾下家里的老人吗?”
“谁跟你是家里人?”
“那你拿我内丹干什么?我在无留之地多年,我可听说了,人间出了个妖王,孟如寄,身怀创世内丹之力,还建了个自己的门派,衡虚山是吧?没我的内丹,你可能已经饿死在那林子里了,小孟。”
小孟哑口无言,在钱财之争上,她总是难以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角度。
憋了半天,她也只能揉着眉心,嗓音干涩道:“那……那也不该我给你养老……”
“做人不能这样。”莫离叹息,显得语重心长,“不能吃干抹尽了,就不负责了,小孟。而且……”
“没什么而且,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不是早死了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呀,我就是早死了,早来了无留之地,早就活腻了,变成了奈河里面的一块石头,我差一点意识便要尽数消失,但这不是因为你吗?”
莫离望着孟如寄,笑得温和,“你的气息,唤醒了我,还把我从河里捞了起来。这还不该你负责吗?小孟,这就是你该给我养老的缘分啊。”
孟如寄听罢,望着莫离,好半天,又只憋出了一个短促的气音: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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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的……什么唤醒了你?”孟如寄显得困惑极了,她望着莫离,好像听不明白他的话,“我又什么时候把你从河里捞起来了?”
莫离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感知到了内丹的气息呀。”
“不是我。”孟如寄立马否认,“你去找……”
她缓了缓,还是决定先把牧随藏一藏。现在让这“老不死的”去找牧随,四舍五入不还是等于找她吗!
于是孟如寄张口就来:
“我内丹被偷了,不在我这儿,你找错人了,跟我没关系,你找那有内丹的人去。”
“我内丹给的你,你也用它成就过一番事业,后来的事我不管的,我只认你,至于那内丹在你这儿被弄丢了或者被偷了,我可不管的。孙子该不该给老人养老两说,但儿女总是该养的。”莫离说得一本正经,“你得对我负责,养到我不想活为止。”
孟如寄望着莫离,她想要反驳,但两片唇就像被黏住一样,扭了半天也没张开,只因她没想到什么反驳的话。
内丹,是莫离给的!
衡虚山是因为有内丹才建成的!
她多少次遇险也是靠内丹之力度过的!
四舍五入,她这条命,就是魇天君救的!
他倒是也没有说错!
而他的要求在任何时候看来,都不过分,养老而已!给口饭吃,给个地方住,病了带他去看病,死了给他找块地!
没什么难的!
这要但凡换在以前,孟如寄那肯定就一口应下了。但!现在不是以前了啊!
她难在没钱养老啊!
她自己都还朝不保夕呢,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牧随呢!她有什么钱给他养老!
“我穷得叮当响。”孟如寄摆烂了,直接拿出手里油纸包着的药丸,“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我拿什么给你养老?再这么下去,我自己可能都没法活到老。”
莫离看着孟如寄手里的药丸,打量了片刻:“八银?”
“就是它。”
“治什么?”
“误食奈河水。”
“奈河水,是有点毒。”莫离打量孟如寄:“你看起来不像喝了。”
“给朋友买的。”
“好朋友,讲义气,你对牧随真好。”
“救人一命……嗯?”孟如寄咂摸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他是不是说“牧随”这两个字了?
莫离笑嘻嘻的看着孟如寄:“你对牧随真好。”
孟如寄错愕,呆呆的盯着他:“你怎么知道牧随……”
“昨夜里,在他怀里,听见你叫他了。”
“你……”
这句话,乍一听,还有些歧义。
孟如寄揉了揉太阳穴,与此同时,心中也确认了,果然是昨晚牧随掉入奈河,身体里的内丹气息唤醒了这个莫离石头,然后估计慌乱之中把他带上岸了。
“说来,你要是没钱给我养老的话,也没有关系,牧随有呀。你们既然是这么好的朋友,你便找他要点呗。”
孟如寄听了,理也没理莫离,只自顾自的盘算,要怎么再回去之前甩掉这个狗皮膏药。
“他可是逐流城主,给我养老的钱,总该是有的。”
也就是在莫离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孟如寄心里关于“把莫离打晕,然后刨坑埋了”的想法忽然戛然而止。
她看向了莫离。
“你说什么?”
“嗯?牧随是逐流城主这事……”莫离看戏一样看着孟如寄,“小孟,你难道不知道么?”
孟如寄,当然不知道。
“他与我一同来的无留之地,魇天君,你怕是认错人了吧。”然而,当孟如寄说出这话的时候,另有一道稍显吵闹的声音却穿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我们可渡过人。”
“就前段时间。”
“逐流城的城主就渡了。”
逐流城主,富可敌国。
许多过去的声音画面接入孟如寄的脑海中,她陷入了不可遏制的沉思中。
“昨日虽没有见到他的模样,但我知晓的,无留之地叫这名字的人,只有那么一个。”
莫离看着孟如寄,颇为玩味的又点了点孟如寄手里的药丸:“小孟,你讲义气,但你的朋友似乎不太讲诚信呀,自己的身份都没有明说。”
“名字而已,也可能相同。”孟如寄似解释,又似呢喃,“而且,牧随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莫离的声音有些迷离飘忽,落在孟如寄的耳朵里,似疑问却又似某中印证。
孟如寄抬头望向莫离。
莫离白皙的脸上,红色的薄唇勾出了诱人的弧度。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孟如寄想到了昨夜牧随从奈河里爬出来后,有些奇怪的小反应。
他今天对她承认了,他想起来了一些事,但说的,也只是他偷了她内丹这种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见孟如寄自己在思考,莫离顺势说道:
“给我养老呢,也花不了多少钱。我还可以变成石头的模样,你带着我,把我揣怀里,温暖我一下便可。我只需要偶尔吃顿饭,喝顿酒,好养的。”
孟如寄打量了一下莫离。
“我在无留之地呆的时间久,有很多你不知道的规矩,不认识的人,我可都知道,都认识。”
孟如寄挑了一下眉梢。
“你也不用一口就答应给我养老,先试试我的作用呗。”
“试什么?”
“你把我揣怀里,让我去见见牧随,逐流城主,我见过,同名可说巧合,长得一模一样,总不能是巧合了吧。”
孟如寄沉默着,有些心动。
她确实也想知道牧随到底是谁。
如果真的那么幸运,牧随就是逐流城主,那逐流城赚钱,肯定比她赚钱来得快啊!再不济,吃饭总不能还成问题吧?
到时候,她带着逐流城主回去,用逐流城的能力赚钱,逐流城能把城主送回人间一次,一定就有能力再送第二次,时间问题罢了。
反正比她单打独斗快得多!
孟如寄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口:“我揣你在怀里,你悄悄看他,他要是长得跟逐流城主一样,你就在我怀里蹦两下。”
“行。”
孟如寄像莫离伸出手:“过来吧……”说了一半,她又把手撤了回来,“这可不是答应给你养老的意思。”
莫离见状,笑了笑:“行。确认了,你再与我聊聊。无留之地和逐流城,你不知道的事情可还多着呢,你可千万别莽撞的向牧随坦白一切。”
“我怎么做,我会有分寸,魇天君,你先做好你的事。”
莫离笑眯眯的看她:“小孟,你确实与咱们初见的时候,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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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饿了,写不动了,浅更两千字。
小破木屋里,牧随已经早早的回来了。
他坐在之前自己坐的位置,摆出了一副萎靡不振虚弱憔悴的模样,全然不似之前在林间与辰砂对话时那么杀伐果决。
牧随想好了,他昨天掉进奈河,虽然慌乱,但没呛什么奈河水,可孟如寄不知道呀。
奈河水剧毒,在集市上打听一下便能知晓,而同时,牧随笃定孟如寄无法在这个小破集市上找到解奈河水之毒的办法。
所以他现在可以假装中毒,然后诱骗孟如寄告知他内丹的修行方法,只要他还是这个“憨傻”的牧随,孟如寄对他就不会有什么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