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音在说……
“杀了他们……”
窸窸窣窣,或恨或泣……
“杀了他们。”
孟如寄行至迷雾前,她探头要往迷雾里张望,想看清楚这是属于自己的哪一个梦,但忽然间,一只手搭上了孟如寄的肩膀。
孟如寄到抽一口冷气,有点惊怒的转头:“莫离!你又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骂完了,却见面前的人,并不是莫离,而是……牧随。
他身上带着一点光亮,将周围照得明亮。没等孟如寄反应过来,他挥手将孟如寄身后的迷雾赶走。
牧随神色平静又薄凉,他瞥了一眼孟如寄,但见她神色如常,便道:“别在梦境里叫他人名字,改一改。”
“我骂他你也在意?”孟如寄有些无语,说道了两句,又转头看雾团,这才发现,牧随已经将雾团赶走了,“我还没看完呢,那是你的梦吗?”
“没什么好看的。”
孟如寄撇嘴:“神神秘秘。”她不再细究,转头望向四周,“我怎么会在你的梦里?”
“是我们的梦。”牧随指了个方向,黑暗的另一头,有许许多多的浅色雾团正在从那方飘过来,“魇术将我们的梦境连起来了。”
“夫君回去就睡着了,动作还挺快。”
“来与夫人梦中相会,自当竭尽全力。”
“啧啧,夫君真是说最甜蜜的话,却用最冰冷的语调。”
“彼此彼此。”
斗了个平分的嘴,孟如寄转头望向四周:“莫离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找找他,他应该在,我有事要问他。”
见孟如寄说的严肃,牧随没有多言,只在四周忘了一眼,指了个方向:“那处,你的梦境最多,去看看,它们或许会围绕在魇术师身边。”
孟如寄有些意外:“你知道得还挺多。”
“看的书多。”
孟如寄嗤笑一声,一边跟着牧随走一边道:“巧了么这不是,我身体正好在你逐流城,你跟我说说,你逐流城的书房在哪儿,让我也去长长见识,瞧瞧你都看了些什么书?”
“他还能让你自由行动?”
“我能让他让我自由行动。”
牧随闻言,不悦的瞥了孟如寄一眼:“你有这本事,不如探探那金杖的下落。”
“哦。”孟如寄反应过来,“说到金杖,我大概知道它在哪儿,待会儿见了莫离,我再与你们一起说我的猜测,只是在此之前,你务必解释解释,你上来找我的那三个金豆,怎么回事!?”
孟如寄指责:“我坦诚对你,你还藏私房钱呢!”
牧随神色有些无奈:“没藏。”
“呵……那是天上掉的是吧?”
“用你给的银钱,去了趟临岚山。”
临岚山,这个三个字,属实让孟如寄有些意外了。
“把我们三绑了投河的那个洛迎风能给你钱?”孟如寄不敢置信,“咱们前些天不是还把他打成重伤了吗?你还敢找他要钱?”
“帮我,他还有明天能跟我斗。不帮我,你的故人可不会给他明天。洛迎风是坏,不是傻。”
孟如寄撇嘴:“在理。”
逐流城的情况,洛迎风不会不知道,戾气横行,百姓被抢,身为生活在无留之地的另外“金主”他不会没有危机感,加之他现在受伤,自己动手肯定难。
牧随找上门去,愿主动处理这麻烦,他虽然恨牧随,但也不会在这个关头做蠢事,给点钱,也说得过去。
“他给了你多少?”
“不多,十金。”
“巨款!”孟如寄激动了一会会儿,又很快冷静下来,“收拾盏烨够吗?”
“或许够,但他若能用逐流城的金杖,那便一定不够。”
“那金杖到底是什么东西。”
“金,做的杖。”牧随答道,“合三百三十三金。”
孟如寄听得眼睛都圆了:“那拿了这个杖,离千金不就近了?你那时都有三百多金了,还造这金杖做什么?直接存起来拿到千金,买命走了不就行了。”
牧随瞥了孟如寄一眼:“衡虚山也不富裕吧?”
“你骂谁?”
牧随点到为止:
“我在时,造此金杖,是为更好的掌控逐流城,城中机关要害,皆可用此杖运行推动。造它,没有让我变穷,而是让金钱,更快的流向逐流城。我不在时,金杖也会维系逐流城的运转,若非有盏烨这样的意外,逐流城会是无留之地最安全的地方。安全,信誉,越来越多的金银,才可引来更多的钱财。”
牧随又看了孟如寄一眼:“靠做工,不行。”
孟如寄感觉有被羞辱到……
她有点气,但她在赚钱这件事情上,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衡虚山也不是靠她赚钱呀,之前捡小孩来养,是靠大家吭哧吭哧的在山上开垦,挖石头,搭阶梯,盖房子。后来人多了,她术法厉害了,就用术法做这些事。
再后来,经历过盏烨的事情后,她后面救那些孤苦的孩子,便要教他们读书识字,她教不了了,就让山下的夫子们教。
这人多了,一来二去,总能出几个会赚钱的。
她五个护法,其中有一个,就是管这事儿的。
孟如寄之前有创世之力的内丹,可是气运之女,多少年没吃过贫穷的苦了,也就来了无留之地……
“夫君深谙生财之道自是最好。”孟如寄阴阳怪气道,“左右也是一人一半,你操心,我便少操些心。”
两人絮絮叨叨的走了一路,已经来到了迷雾团最多的地方。
与牧随那边无尽黑暗比起来,孟如寄的迷雾团显得有些过于多了,一时竟拥挤得有些挡路。
而且遮挡孟如寄梦境的那些迷雾并不深厚,不似牧随,就那么一个梦,还被深深的藏起来,孟如寄的那些梦,探眼往里面一看,就能看清一个大概。
一边走,一边瞅,牧随看见了孟如寄救了好多孤苦的小孩,也看见了她建衡虚山的艰辛,还有一些修仙江湖里,难以避免的争斗和拉扯。
牧随看了一些,却主动转了目光,不去看那些梦境,只看着身边的孟如寄。
孟如寄面不改色,拨开一个又一个谜团,只是在专心找人。
“你倒是不在意这些梦境被我看到。”
“看就看呗,也没什么不好见人的。”
牧随一怔,微微阖眸:“你倒是坦荡。”
“在那儿!”孟如寄双眼一亮,指了一下前方,立即拽着牧随的手就往前面走。
牧随看着孟如寄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他竟然神奇的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温暖的柑橘,从肌肤接触的地方,传到了心里。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那一具,此时正躺在地上沉睡的身体,指尖都微微动了动。
真奇怪,这不是在梦里吗,她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触碰到他……
为什么……
还能有悬命之物和半亡人的规矩?
牧随无法理解。
孟如寄自是不知道他的委婉心思的,只在在前面带着牧随快步走到了莫离身边:“找你许久,你就这里看我的梦呢。”
孟如寄的声音自然传到了莫离的耳朵里,但莫离并没有立即转头来看她,而是还直愣愣的看着孟如寄梦里的画面:“嘘,马上了。”
“什么马上?”
孟如寄好奇,便也探头望向迷雾之中。
那迷雾里的画面,正是很久以前,她遇见莫离的那天,她正在林子里刨树根,然后就看见了一脸惨白,浑身是血的莫离。
紧接着,莫离将那拥有创世之力的内丹,不由分说的给了她。
“我送你,直上青云。”
迷雾画面里,莫离轻声说着这话。
只是因为这梦境是孟如寄的,孟如寄记忆中,莫离的神色已经有些模糊,令人看不真切。
孟如寄转头看向莫离,这次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他望着属于他们相遇的这段“回忆”,眸光微颤,似极感慨:“时隔多年,再看见那颗内丹,还是觉得好看。”
“你就是为了看这颗内丹?”
“对,好久没见过它了。”
莫离说着终于把目光从那梦境里面挪了出来,他瞥了眼孟如寄和她身后的牧随,眼神在牧随丹田处转了一下:“现在它又易主了。”
“迟早我得拿回来。”孟如寄瞥了眼牧随,却见牧随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刚才与莫离的对话。
牧随直勾勾的盯着那梦境里面,被莫离强行“送上青云”的孟如寄,正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她好像痛得要死掉了。
但那画面里的莫离,却只冷漠又平静的站在一旁,像冰冷的石像。同时,因为这事孟如寄的梦境,这里面的莫离,就变得更可怕了一些。
他那身暗色长袍好似索命厉鬼的爪子,在孟如寄身边飘来飘去,梦境里莫离的声音尖锐又刺耳:“我就是要戏耍你!你这蝼蚁!你这尘埃!活该你碰上我!你就是倒霉!哈哈哈!”
莫离越看,神色越迷惑:“我当年可没这样。”
“梦境嘛……”孟如寄有些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把自己这梦境赶走,“会夸张一些。”
“给你创世之力,你还如此将我污名化,好女婿,你看看她,要不是我,哪有你……”
话音未落,莫离抬头便对上了牧随像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你,是这么欺辱她的?”
莫离:“……你现在是要帮她报仇,打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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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这位先生,请您冷静!
“站远些!”
莫离被薅得退了两步,委屈巴巴的开口:“……干嘛呀,多少年前的事了,这还是她脑子自己描画的……我又没真那么说……”
“好了好了。”孟如寄打圆场,对莫离道,“他心疼我,控制不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莫离睇了旁边的牧随一眼,但见牧随听了这话竟已习以为常毫无反应。他又瞥了孟如寄一眼,只觉这夫妻二人站着,肩膀毫无察觉的靠在了一起。
莫离摸了摸鼻子:“行,夫妻同心,我也很是欣慰,你们对我还是尊重些,真论起来,你们这媒还算是我做的呢,要不是我告诉她你这逐流城主的身份,你以为,她会想方设法的与你签那婚契?”
牧随眼神一斜,瞥向身边的孟如寄。
这次换孟如寄摸了摸鼻子:“莫说闲话了。”她摆了一脸正色,对着莫离道,“我还有许多事想问你呢,无留主。”
“无留主?”牧随打量莫离,不过片刻,便也暗自颔首。关于这人身上的疑点,在他身份出来的那一刻,也都迎刃而解,“你已消失多年,为何又忽然出现?”
“千山君。”莫离轻笑:“你来无留之地的这几百年里,你我虽没打过照面,但也算互相帮扶了许多次吧。你我从未站在对立面上,如今也大可不必对我如此敌视。你,你们,我从未有过加害之心。”
“是吗?”牧随点了一下方才那团迷雾消失的地方,“方才那梦境,虽是她脑中添油加醋,但也可看出,你给她内丹时,并非善意。”
“确实。”莫离笑了笑,“我那时是有些自暴自弃了,不是想救她,只是随意找了一个人……”
孟如寄翻着白眼:“虽然我心知肚明,但你说的这么平静是不是还是有点过分了?
莫离依旧笑眯眯的:“……但小孟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
“我?”孟如寄冷笑,对于莫离的话,也很出乎意料,“我那时不过凡人一个,能有什么表现。”
“正因你是凡人一个。”莫离笑容微微收敛,正色盯着孟如寄,“一个凡人,却有极为顽强的求生意志,不认命,撑住了内丹的力量,让我很意外。”
牧随闻言,打量了孟如寄一眼,却见她嗤笑一声,似对莫离的话十分不屑。
“万物求生,不过本能而已,你在高处站久了,才会为这种事情意外。”
莫离又笑了笑,没有反驳。
“我的过往不必再探讨。说说你和那个天神的故事吧。莫矣……”孟如寄抱着手打量莫离的神色,“对吧。”
牧随眼眸一转,不动声色的在孟如寄与莫离之间扫过:“天神?你,还识得天神?”他声音低沉,似也藏了隐秘。
莫离却在孟如寄的话语后,怔愣了好半晌,最后笑出声:“不愧是我选中的赡养者,小孟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我与她的关系。”
“没什么不好猜的,之前咱们仨被洛迎风投河的时候,我在奈河里被你撞了一下,看到了你的记忆。”孟如寄回忆起了那些神圣的光芒和灰白的巨岩。
“有个天神为你批了孤老死的命,你唤她莫矣,还说,你想改你的命。”
莫离似被孟如寄的话唤起了些许陈旧的记忆,他默了许久:“小孟,记性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还记得呢,你说她是人神,对吗?”
此言一出,忽然之间“嗡”的一声,整个灰色迷蒙的梦境空间一阵剧烈震颤。
“怎么了?”孟如寄的身影都被摇得晃了晃,她望了眼四周,感觉背景颜色变得更黑了一些,孟如寄问莫离,“你魇术出问题了?”
莫离抬眼,扫了眼孟如寄,又将目光挪到了牧随身上。
牧随低着头,一时间,莫离没看清他的神色。
“千山君。”莫离唤牧随,“你那边有什么不适吗?链接在一起的梦境,有些动摇。”
牧随抬头,神色如常:“嗯,外面似乎有人动了我的身体,问题不大。”
莫离若有所思:“哦……”
“那我们速战速决。”孟如寄道,“那人神莫矣是谁,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之前盏烨与我说,那人神可能还在人间活着,她或许是真想灭世,才与盏烨联手。”
莫离又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莫矣,与其他天生之神并不一样,她曾是人,而后修仙,最后由仙成神,她是唯一的由人成神者。”
“由人成神……”孟如寄有些惊讶,“既是如此厉害的背景,为何我却没有在任何修仙门派的历史中见过,我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天神的存在。”
“因为……”莫离艰难开口,“早在很多年前,莫矣就与人间的修仙者们决裂了。具体原因我不知。我唯一知道的是,在她成神之时,曾被批命,人成神,万物灭。”
孟如寄为这六字一愣。
牧随却淡漠开口:“天神没有命格,只有凡人才有。”
“对,我好像以前也听说过。”孟如寄应和,“天神天生,未有命格,只有凡人才有能被天神看见的命格。”
“没错,但她由人成神,在成神的瞬间,她看到了自己的命,凡人仅有三字命格,唯有她,有六字。她成神前,是前三字,成神后,便该履行后三字。但当她彻底成神之后,她便再看不见自己的命格,唯一能看见的,只有碌碌众生的命。”
“那我!”孟如寄想到了什么,“给我批命的人,不会是她吧!一个老头?”
她的话一出,四周安静了片刻。
莫离微笑:“是我这老头哦。”
孟如寄双目一瞠:“又……是你?”
“对,因为莫矣给了我看见他人命格的能力。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见,我看见命格的人,大多数,最后都来了无留之地。”
也就是说……她这劳碌命,早就在八百年前就注定了……
孟如寄无语了好一阵。
莫离瞥了眼牧随:“我也给你批过命呢,你还记得吗,千山君?”
牧随神色一沉,孟如寄瞥了过去。
莫离笑眯眯道:“迷途者,你是否还未找到自己将行的路?”
“你多言了。”牧随冷声道,“交代你的事就行。”
“真严肃。”莫离撇了撇嘴:“我和莫矣的故事很长,很复杂,但概括来说便是,差不多两千多年前吧,我那时年少,遇见了早已成神的莫矣,她虽是由人成神,但做了多年的神明,见了许多人世变化,她那时已经心生混沌,可她还是在对抗自己的宿命。我有缘遇见她,便也想帮她一起对抗那虚无缥缈的命。”
莫离自嘲一笑。
“她给我批了命,说我会孤老死,我便想着,如果我能对抗自己的命运,那她是不是也能对抗她的命。我们成了朋友,相谈甚欢,我用我的魇妖之力,为她造了一个梦,梦中,她一直是道心清明的神,福泽天下。
“她在梦里很开心,为了留下这个梦,她借神明之力,将这个梦,永远封存起来。成了世间中虚无却又真实的一处空间。”
莫离望着孟如寄和牧随,神色间,却似有悲悯:“那处空间,就是无留之地。”
孟如寄恍悟:“无留之地,是你和莫矣一起造的。难怪说你是无留之主的时候,你说算是……”
莫离苦笑:“我们留下那空间的时候,只以为是困住了一个梦境而已,甚至我们离开之后,也没再去寻过。未曾想,多年后,那空间境界里,竟吸纳了那么多游魂、执念、迷路人。”
莫离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牧随。
牧随唇角微抿,脸色十分冷硬。
“莫矣一度相信,我是能改命的,于是她也愿意为了不灭万物,而做最后的努力,她将自己几乎所有的神力,炼为一颗拥有创世之力的神珠,然后给了我。
“她说,以后若她终无法控制的滑向深渊,那么,得到了这灵珠之力的我,可以弑神。”
孟如寄闻言,错愕着,望向了牧随丹田之处:“内丹……”
牧随只盯着莫离道:“她滑向了深渊,而你,没有杀她。”
“没机会啊。”莫离故作轻松,“她给了我这珠子以后,便回了传说中的神域,我是上不去的,便只能在下界修行,以图早日参透神明之力的奥妙。但在修行的过程中,也就过来一两百年吧……我便遇见了意外。”
“你有此神力,还会被什么伤害?”
“一个半妖,有创世之力,会受到什么伤害,孟如寄,你比我更明白。”
孟如寄沉默下来。
牧随看了一眼她的侧脸,身侧袖中的指尖动了动,但最后只是归于平静。
莫离继续说着:“我的脾气没你好,平日里也想不起来行善积德,只顾修炼了,结果可想而知,许多修仙者说,魇兽本恶,还有一些大能意图夺取我身体中的‘神力’,千般算计,万般谋害,他们还给了我多可怕的名头‘魇天君’……呵,朗朗上口,遍晓天下,你看你平日里叫得也很顺口。”
“为了我,或者说为了我身体里的这力量,闹了个天下大乱……”
孟如寄当然知道,她的父母,村庄里的许多人,都是因为那个“天下大乱”饿死的。
她也差点饿死了……
“我也并非圣人,难得清明之心,被群起而攻之时,穷途末路之际,我数次望着夜空星穹,也想过,我信仰的人神,为何还不曾归来。
“若是她来,我身上的污名、冤屈是否都能洗刷,还想过,我参透神明之力真是太慢了,我若能完全发挥这力量,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那些修仙者,甚至到了最后……我想,若莫矣能灭世,也不错。”
“莫离……”孟如寄听得不忍,但更多的,却是感慨。
他说的这些,世上别人不懂,但她却懂。
只是,哪怕到了现在,孟如寄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莫离,哪怕一句话……
因为她太懂这样的感受,以至于她也太知道,任何安慰……都没用。
“所以,你最后,还是被修仙者杀了。”
几乎有些突兀的,牧随平稳沉静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打破了两人因为过去的回忆而引起的情绪。
“对。”莫离道,“见到小孟之前,我已然是强弩之末。我那时只想着,他们想要这创世之力,想借此,登更高的天,但我偏偏要将创世之力,赋予一无所有之人……”
孟如寄闻言,无奈,却也不知道该不该骂他,只能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莫离望着孟如寄,神色却慢慢柔软了下来。
“我见她痛苦,挣扎,一如我。可我也见她抗争,求生,亦如万物。”
“然后,她成功了。”
莫离抬手,抓住了孟如寄散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眼瞳里,万千感慨:“那一瞬,就好像万物也在我眼中复苏,我不知为何却哭了。孟如寄,你方才说的,万物求生之志,真是伟大得了不起。”
孟如寄被他说得有些怔愣,反应了一会儿,她把自己的头发从莫离手里拽出来:“你说的这些,都是我无意识间的行为,确实也是万物求生之志了,大可不必夸在我一个人身上。”
莫离笑笑,看了一眼旁边一脸不高兴的牧随,摆了摆手,乖乖退了一步:
“内丹有创世之力,你便要有能驾驭创世之力的意志,方可按捺住它,我本是半妖,力量不弱,莫矣予我内丹时,也帮我安抚了它。我从未真正的驯服这力量。可你那时做到了。我不是在夸你,我只是在描述这事实。”
孟如寄摇头:“你得到内丹虽有他人帮助,但拢共也就一两百年的时间吧,这么短的时间,自然难与那内丹共处。我也是花了好多时间融合,参悟,到最后,八百年前,却还是不得不自我封印,以免被这充沛的力量撑爆了身体。只有……”
孟如寄看向身边的牧随,上下一打量:“他倒是好像从无排斥。”
莫离闻言便与孟如寄一同打量牧随。
牧随抿着唇角,半晌后,硬邦邦的说了三个字:“我能忍。”
对于这个回答,傻子都知道他有隐瞒。
但现在也不是细究他秘密的时候。
“把内丹给你后,我用最后的力量帮了你一把。”莫离狡黠一笑,“那些修仙者追我而来,我将他们引开,让他们杀了我,他们以为这神力随我消殒,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去找你的麻烦。”
“确实……”孟如寄回忆过去,道,“那段时间,我神志混沌,而后很长一段日子,也没有参悟内丹之力,若在那时被人盯上,恐怕也……”
“嗯,但我也并没有完全死去,我来了无留之地。这里已经有了许许多多的游魂,在我不在的时间这里也生了自己的空间法则,有了自己的规矩,但庆幸的是,这里还认识我。”
“然后你理所当然的成了无留主。”牧随插话,“盏烨也是你封印的?”
莫离有些惊讶:“我之前告诉了小孟还没告诉你,你怎么猜到的?”
“推测,盏烨不弱,但之前封印盏烨一事,办得无声无息,定是强者所为,但我来无留之地时,从未听过任何强者的传说,唯独听过无留主。”
莫离轻笑:“你们夫妻俩一个比一个聪明。”言罢,他神情严肃下来,“盏烨身上的戾气深重,他一来无留之地我便感知到了。他那时就说,他要灭世。”
孟如寄叹气:“他在人间就一直说……”
莫离也跟着叹气:“我将他封印了起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死心,等我身体稍弱,便冲破封印起来了……竟然……还带来了莫矣的消息。”
“看来……”孟如寄神情更加凝重,“他们是真的通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法子,有联系。”
“戾气。”牧随吐出了两个字。
孟如寄和莫离随即恍悟,几乎异口同声道:“神明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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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盏烨欲灭世,还与那人神有联系,可见,你说的那人神莫矣,终究还是走上了她的命定之路。”
听牧随说到此事,孟如寄和莫离的脸色都更凝重了起来。
唯独牧随,仍旧淡漠的抱着手在推断:
“他在逐流城这么久,不择手段的搜刮金银,早该有千金了,但他却一直没什么动作,可见他应当是从人神那儿知晓了什么法子,打算在无留之地先试一试,然后再回人间。”
孟如寄看了牧随一眼,要不刚莫离夸他聪明呢,她这儿还没来得及分享从盏烨那儿得知的消息,他就已经自己推断出一半了。
“是,我正想说……”
孟如寄叹着气,有些心累道:“我从盏烨嘴里套了话,他打算在三日后,凑足两千金,然后带我走,与此同时,他还有个计谋,他打算引奈河水入云,借一场雨,毁掉无留之地。”
牧随闻言一怔,随即神色复杂的沉默下来。
他低头不言,孟如寄便认为他是在想对应之策,又道:“不过他这局,我们也不是不能破,此前你说的逐流城金杖,我猜,他定是放在了那聚云施雨的阵法里。”
莫离了悟:“对,戾气不受无留之地的规矩束缚,但聚云施雨的术法,用戾气可施加不成,他还得用金银,方可成此召动天然之力的术法。”
孟如寄点头:“他说逐流城是整个无留之地最高的地方。可见他要施的术,必须要借最高的地势,你们逐流城里,哪一处是最高的,那阵法,就一定在那里!”
接到孟如寄满怀期许的目光,牧随第一时间却并没有同样激动的回复。
他兀自沉默着。
直到孟如寄和莫离都察觉出了他情绪好似有些不对。
“千山君。”莫离打量他,“你有别的想法?”
孟如寄也很奇怪:“你的逐流城,你不想救?兔子不要了,你忠心的下属也不要了?”
纵使说到这地步,牧随也没有冲动开口。
他在思索,也在犹豫,眼瞳中的神色,就好似真如莫离此前所说的“迷途者”。
孟如寄也等了良久,有些不耐烦了,单手揪住他的衣襟,晃了一下。
即使是在梦境里,牧随也被孟如寄这个动作惊了一瞬,梦境再次发出“嗡”的一声,四周也跟着晃了晃……就好像,外面的牧随,也都快被孟如寄这个动作晃醒了一样。
“你听着,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今天这主意我替你拿了。”孟如寄直勾勾的盯着他,几乎能在牧随的眼瞳里看见生气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