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处,一颗泪珠滑下,席越闭眼点了点头。
席家二叔似乎猜到些什么,又不好在老爷子面前多言引发伤悲,只好将席远喊了出去。
席远知道他们几个人想问什么,说道:“等父亲出院吧。”
如今的形势和场合不适合说起往事。
席文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问题又没人回答,脑子里过了一遍能被人搭理的话,于是插入一句:“爷爷没事儿吧?”
席远接话:“无碍,需要在医院静养几天,这里有我跟你们叔伯们照顾就好,其他人都回去吧。”
其他人听进去了,唯独席文莱连夜坐着私人飞机去了一趟京都。
席远知道后恼羞成怒,打电话勒令他马上回来,席文莱不以为意,单手插兜站在季司衍的绛纱公馆门前,尾音上挑:“正被四哥热情款待呢,暂时回不去。”
席远那边静默许久,手掌虎口抵着前额,他沉吟片刻,将几个关键信息透露给了席文莱:“你四哥的未婚妻,是我们席家倾家荡产都要补偿的人,既然去了,便交给你一个任务。”
席文莱浅浅听说过关于自家爷爷的故事,好奇心驱使,一语答应了下来。
既是席家最重要的人,那他无论如何都要带回去,也算是了却长辈们的一桩心事。
只是进展似乎不太顺利,这房子此刻黑灯瞎火的,似乎没有主人在家。
无奈,只能离开,从长计议。
季司衍是下午四点到达的京都,将席越送给季家的一些贵重礼品带回了季家一趟。
余宛霖没有留他下来吃晚饭,只是将席老太太给的红包转交给季司衍:“瞧你这着急的样子,先拿了你祖母给你跟苏苏的红包再走。”
季司衍两指捏着俩红包揣进大衣兜子,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出了院子。
余宛霖颇有些感叹地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笑了声:“你儿子谈起恋爱来可比你更高一筹。”
季志航手中的白棋落下,抬眼觑了她一眼,“不好么?青出于蓝胜于蓝。”
余宛霖笑笑不说话,想到什么,笑容逐渐敛起。
季志航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余宛霖惋惜,“我那是担心苏苏。”
“担心没用,还得看这小子套路够不够深。”季志航刚好被棋局困住,抽空说了句,“只要套路深,苏苏就跑不掉。”
余宛霖被他逗笑,“就像当年你套路我一样?”
季志航死不承认,“我那怎么能是套路,是用一片赤诚之心感化了你。”
余宛霖:“……”
傍晚五点,季司衍回到云水居没看到沈流苏的身影,扑了个空,便只好打电话询问她在哪。
沈流苏知道他回来时一点也没意外,交代了一些茶馆的后续事宜,她便上了车让司机送自己回家。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沈流苏前几天不小心淋了一点点雨后便有些小感冒,起初症状还不是很严重,但这会儿总觉得浑身瘫软无力。
回到云水居的时候,客厅的电视机在播放一部很老的片子,季司衍本人坐在沙发的中间,听见她回来的动静后,视线追随着他,目光热烈,似乎是在等着她投怀送抱。
沈流苏喉咙一阵不适,低声轻咳了一身。
季司衍察觉,还未等人投怀送抱便主动拉过她的手臂将人抱在腿上坐着。
玉兰香侵袭而来,心间泛着痒意。
“感冒了?”季司衍说着便伸手去摸了摸她额头。
“感冒你摸我额头做什么?”沈流苏觉得好笑,声音很浅,夹着一点点鼻音,不算很重。
她有些累,懒得动,放松了肩膀懒懒地依偎在季司衍怀里。
温香在怀,季司衍没有不欺负一把的道理。
“我头晕。”沈流苏抬手挡下他靠近的唇,恹恹出声,“你小心我传染给你了。”
她至今还记得季司衍在苏城的时候因为适应不了湿冷气候而生病两次。
身体也没比她好多少。
沈流苏是那么认为的。
季司衍嘴角噙着笑意,抬手将她手心握住,亲下来的同时蛊惑道:“有什么关系。”
沈流苏被堵住了双唇,自然没有空隙讲话。
温热的触感袭来,混入淡淡玉兰香茶的味道,沈流苏双手置于两人胸口之间,后颈被桎梏着无法后退,只能承受他唐突的唇舌交融。
“你……偷喝我的玉兰香茶。”沈流苏断断续续把话说完,在他退开时,有些难抵地软趴趴靠在他肩膀上。
许是生病的原因,她竟觉得接个吻都如此累。
季司衍气息隐隐不稳,捏了捏她的指尖,轻笑:“怎么能是偷喝呢。”
分明就是。
但沈流苏现在没力气跟他理论。
“先去洗个澡?我让厨师过来做晚饭。”季司衍又抬手捏了捏她耳垂。
“不想动。”沈流苏浑身抗拒。
大概是习惯了他的纵容,沈流苏现在早敢骑在他头上了。
季司衍沉默了会儿,将她抱着放在沙发一边,走进浴室调好水温后放水进浴缸里,顺便滴了几滴缓解疲惫的精油。
出来的时候,沈流苏已经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猫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季司衍绕到她身前,轻松将人拦腰抱起,不容拒绝道:“先泡个澡。”
沈流苏:“……”
季司衍回来之后她的时间几乎都是按照他的来。
吃饭洗澡要管,几点睡觉也要管,什么都管。
管人精。
但又莫名觉得舒服。
于是那一晚,季司衍被安上许多骂名。
趁人之危,趁机揩油,什么不好听的话全从沈流苏嘴巴里骂了出去。
季司衍一一受着,倒也不见动怒,哄着人把感冒药吃了又勒令人马上闭眼睡觉。
霸道得要死。
第二天沈流苏是被痛醒的,喉咙的不适感增强,脑子也越发昏沉,试图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腰间被一条手臂压着动惮不得,她张了张口,有些沙哑地喊了声季司衍的名字。
这时候不过才六点多一点,季司衍睁眼,入目便是一双委屈的水眸在瞪他,下意识地,他抬手去摸了摸沈流苏的额头。
发烧了。
“嗯,脑子没坏,知道喊我。”季司衍像是在感叹,从被窝里出来,抱小孩儿似的抱着她去了卫生间。
沈流苏气得捶了两锤他后背。
“先刷牙,我打电话喊医生过来给你挂水。”季司衍将她放在洗漱台,将她头发扎起,摸了摸她有些发烫的脸颊后,眉头轻蹙。
沈流苏刷牙是被伺候着的,但感觉洗漱完之后脑子更沉了,季司衍给她喂了半杯温水,润过嗓子之后才好受一些。
医生是季家的私人医生,装备带齐,一来就掏出几瓶药水给沈流苏扎针挂上,手背上的刺痛感只维持了几秒钟,沈流苏蹙着一双眉,蔫了似的靠在床头盯着那满满三瓶药水看。
“发烧三十九度,前期的小感冒没有重视起来引起的,喉咙也有些发炎,挂完三瓶药水能缓解一下,等会儿我开三天药,太太按时吃完就好了。”医生边说边调整了一下输液器。
季司衍全程在旁边盯着看,尤其是听到她感冒已经两天了都没去看医生时脸色一沉。
“我昨晚就是吃了你的药才发烧的。”沈流苏将问题怪罪在他给的药上。
“还嘴硬。”季司衍呛她一声,之后吩咐医生再多准备两天药。
沈流苏急了眼:“你不讲理!”
医生:“……”
“咳。”片刻,医生小心翼翼插话,“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和忌口,三天内便可恢复。”
季司衍挥挥手,示意医生出去。
他也只是想吓吓她罢了。
沈流苏挂着水不敢乱动,背后垫着的枕头不太舒服,便开始指挥季司衍:“枕头太低了。”
季司衍倾身帮她调整。
“我想喝水。”
季司衍走出去倒了一杯温水进来。
“好无聊。”
季司衍看了她一眼,走出去从书房拿了两本书过来给她打发时间。
没看一会儿,沈流苏睡意来袭,将书倒扣在被子上,眼皮渐渐合上。
屋里安静下来,季司衍坐在沙发上,膝盖也放着一本书,书页翻开,却无暇去看,注意力都放在了沈流苏身上。
须臾,他起身,将她的那本书拿起来放在一边,手臂环绕着她,轻轻托住她的后颈,又小心注意着她正在输液的左手,把枕头放平,让她平躺着睡。
没过一会儿,季司衍又走出去拿了一条湿毛巾进来帮她物理降温,轻轻擦拭她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客厅沙发上一直坐等着的医生时不时看到忙进忙出的季司衍,默默咽了咽口水,以为出现了幻觉。
这可是叱咤整座京都的季家四爷,纵横商界人人相传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季氏总裁。
而今竟然让他撞见他寸不离身地照顾一个女人!
“徐医生,该换吊瓶了。”季司衍一身纯黑色家居服,此刻敛去了戾气,眉目间还保留着一丝柔情,声调像是刻意放放轻,嘱咐道,“动作轻一些。”
“好的。”徐医生进去,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这位季太太而被怪罪。
挂完水的时候,沈流苏还没醒,季司衍担心拔针的时候吓醒她,于是事先将她喊醒,在她有准备的情况下才让医生动手。
“轻一些。”这话成了他的口头禅。
医生离开后,沈流苏被抱起来到餐厅喝了点粥,之后在季司衍的视线中将药吞进肚子里。
“不上班?”沈流苏稍微恢复了一点气色。
“公司缺我一天也不会倒闭。”季司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颗橙子味软糖,撕开糖果包装亲手喂进她嘴里。
沈流苏吃了糖心情变好,皱了皱鼻子,因为生病而带来的坏心情随之散去。
“还想睡么?吃了药可能会犯困。”季司衍将她垂落在两侧的发丝别到她脑后,指缝插入她的发丝,这才发现她发根有些汗湿。
沈流苏直接缩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靠着,想了会儿摇头道:“睡得腰酸,等犯困再说吧。”
季司衍应声,下一秒又凑过去将人抱起来往化妆间走。
沈流苏晃荡着两条腿,挂完水之后倒是有力气跟他调侃:“四爷今天格外献殷勤。”
季司衍无视她这句话,将她放在椅子上,拿出吹风机帮她吹汗湿的头发。
这一天就这样迷迷糊糊过去了大半天,季司衍后来再给她量了一次体温,确定完全退烧了才放下心来。
午饭时,他针对沈流苏中午说的那句话做出解释:“太太只有一个,可不能病死了。”
沈流苏:“……”
一点也不会说话。
沈流苏白白感动了大半天。
正想着该怎么怼他一句的时候,他手机响起一阵铃声,在接电话之前,他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沈流苏。
“怎么了?”沈流苏不明所以。
“接个电话。”话音落,他便站起来走进了书房。
沈流苏狐疑的视线跟随他,看见他将门关紧,不禁蹙眉。
下一秒,她拿起手机给岑柠发了一句信息。
【沈流苏】:狗男人接电话刻意回避进了书房将门锁死是什么原因?
【岑柠】:有外遇。
沈流苏:“……”
下一秒,岑柠着急追问,让她将门踹了质问狗男人。
沈流苏自然没那么做。
季司衍接电话的时间不长,从进去到出来只用了两分钟的时间,面色冷静,表情正常,也不像是心虚。
沈流苏眯了眯眸子,发出一阵冷笑:“我猜猜对方是谁。”
季司衍驻足,等着她的后话。
沈流苏提唇:“你的小蝶妹妹?”
三秒后,她又换了个猜测:“嗯,或许是娱乐圈四小花旦。”
再三秒:“哦,不是,也许是哪个世家小姐。”
季司衍眉心一跳。
从季司衍的各种反应来看,沈流苏猜错了。
但季司却是很满意她的反应,敛着的一双眉目有了些许笑意,漫不经心地再次碰了茶几桌上的玉兰花茶,慢条斯理地给沈流苏也倒了一杯:“季太太是在管我?”
沈流苏垂眸看了一眼那杯茶,扭过头,没接。
“倒也不是,只是毕竟受法律约束,建议四爷应该学习一下何为夫德。”沈流苏语气平静,懒懒地掀起眼皮,“我这人特别讨厌不守夫德的男人。”
“巧了,我这人最会守的就是夫德。”茶还很烫,季司衍浅浅抿了一口,回味甘甜。
感冒药的副作用就是嗜睡,沈流苏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懒得跟他争论下去。
季司衍为人洁身自好,且说过会认真对待这桩婚姻,沈流苏也不能因为一个电话就怀疑他。
但若真的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会毫无犹豫离开。
“电话是席文莱打来的。”季司衍慢悠悠出声。
沈流苏却听见了,蓦地睁眼。
席这个姓氏,她太敏感。
季司衍放下茶杯,将一旁的毯子拿过来盖在沈流苏身上,面色从容:“他来了京都,昨夜就到了,还去了绛纱公馆蹲人。”
“是谁?”她知道是席家的人,但席家这么多人,除了席远之外她一个没见过。
“你表哥。”季司衍淡淡回应。
沈流苏觑了他一眼,表情不悦。
季司衍捏了捏她手指骨,轻笑:“席远的儿子。”
季司衍前脚刚回来,席家后脚就派了人过来,想必席越也已经知晓她的存在。既已知晓她,那便一定也知道了席玉离世的消息。
面对席玉的离开,席越又该是怎样的反应呢。
当初那个抛弃妻女的人,如今听到妻女双双离世的消息,会忏悔么。
沈流苏眼神微拢,不自觉握紧了掌心。
他还活着,将承受着永远失去妻女的痛苦。
他想补偿,她偏不给他这样一个机会。
“苏苏,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其实很挂念亲人。”季司衍松开她的拳头,宽厚的手掌与她交握,指尖插入她的指缝,阻止她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才宣泄心中怒意。
“我不知道,我妈这人怪得很,喜怒不形于色,离开谁她都能活。”沈流苏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察觉自己有些思虑过重了,暗暗调整自己的心态。
“如果不挂念亲人,又怎会视那幅花鸟图如祖传之物,又怎会告诉你这幅画的出处。”季司衍轻叹,原本不应该去干涉,可终究心软见不得沈流苏陷入迷茫,便将席远当日告知的那段往日复述给她听。
沈流苏哗然,越发揣度不到席玉的用意。
“那幅画是席远按照你母亲的要求从席越那里偷出来的,也许是你母亲知道日后不复相见,所以才要了一幅画当做念想。”季司衍替她分析,“苏苏,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愿意告知你关于席家的那个故事,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你能回到那个家,让他们承认你的存在。”
席玉走了自己母亲的一条老路,让沈流苏变得和她一样从出生之日起就没有父亲,心中定然存了愧疚之心,只是面对身世与现实,她无能为力。
沈流苏怔然许久,有些呆滞地问他:“你也觉得我应该跟席家相认?”
她自由自在惯了,如果不是因为席玉被人杀害,她不会离开梧桐镇,更不会出现在苏城,也不会来到京都莫名其妙被席家的人认了出来。
她本可以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可是命运使然,周转波折,她一路跌跌撞撞,终究还是跟席家人扯上了关系。
季司衍还是那句话:“我无法干涉你的决定,但是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沈流苏抬手拍了一掌他脑袋:“你好烦啊。”
说什么不干涉她的决定,刚才那一番话明明就是给她洗脑。
季司衍轻叹,不要脸地捏她脸颊:“我是看你脑子用不过来,替你分析现状。”
“顺其自然,我累了,要睡觉了,至于那什么如来还是文来的表哥,你自己去应付了事。”沈流苏心里乱糟糟,一闭眼都是席家的这桩破事。
沈流苏睡着后,岑柠打过来一个电话,季司衍代为接听。
“你姐姐还在睡觉。”季司衍解释。
岑柠“嚯”了一声,试探性地问他:“姐夫,你没在外边有其他女人的吧?”
季司衍答:“没有。”
“所以你刚才是收拾了我姐一顿?”岑柠吐出一句虎狼之词。
季司衍:“……”
他自然理解岑柠此收拾非彼收拾。
“她今早起来发烧了,现在吃了药有些嗜睡。”季司衍解释。
“绛纱公馆还是云水居?”岑柠语气着急。
“云水居。”他知道她要过来。
趁着岑柠过来照顾沈流苏的空隙,季司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席文莱轰炸而来的上百条信息,颇有些头疼地出了门。
车上,季司衍点击“135”条新消息的箭头标识查阅席文莱轰炸的信息,发现全是啰里吧嗦无效信息后直接忽略,给对方发了个见面的地点位置。
三秒后,席文莱回复一个收到,开着一台骚气的兰博基尼最新款前往目的地。
季司衍约的地方离云水居不远,是一家简约咖啡厅,席文莱到的时候,他已经端着一杯咖啡斯文败类似的轻抿。
“你住这附近?”席文莱一击即中。
“有事儿?”季司衍并未搭理他的问题。
咖啡厅播放的音乐舒缓,午后的时间甚是少人,因此氛围静谧,席文莱总觉得自己的天性被压制住了,说话声音也跟着正经起来:“你未婚妻叫什么?”
“凭什么告诉你?”季司衍语气轻挑。
“我爸说了,她是我妹妹,亲表妹。”席文莱直接告知此行目的,甚至把席远也给搬了出来。
季司衍挑眉:“所以呢?”
“所以?还能怎么所以?自然是要与她相认啊!”席文莱一副“你白痴吗”的眼神。
“无可奉告。”季司衍没打算卖他面子。
这人太聒噪,会打扰了他家苏苏耳根子的清静。
不妥,尤为不妥。
人不正经,花边新闻也多,不适合相认。
季司衍轻抿了一口热咖啡,心里笃定道。
“我怕你不成,我自己查!”席文莱甩着钥匙圈,起身时轻嗤了一声。
话是那么说,可这毕竟是京都,他季司衍的地界,若季司衍有意阻止,他恐怕连查都查不到。
席远那边也说了这位妹妹有意与席家撇清关系,这一趟没那么容易,但席文莱在港城自认没有搞不定的妞,哪怕是亲妹妹他也有把握哄回家。
第70章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次日,席文莱开着车在京都街上乱逛,蓝牙耳机里传出席远的声音,听起来不可思议。
“去了宁城?”席远接这个电话时特意回避到了病房外面。
席文莱舔了舔唇,将车开进了一条古街,漫不经心地回复:“季司衍亲口说的,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
季司衍当然不会亲口跟他说,但是是前些日子亲口跟媒体解释的,席文莱对此深信不疑。
那边沉默数秒。
席文莱又问:“需要我去宁城找么?”
“不用了。”席远心里失落,想着沈流苏这个时候回了宁城应该是有意躲避。
“成,等她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再出手将她拿下。”席文莱壮志凛然道。
“多大年纪了能不能正经一些?”席远听见他的用词开始啰嗦起来,“司衍如今都已经有了婚事,你今年最好也稳定下来,你爷爷还盼着抱重孙。”
席文莱抬手一摁,将电话挂掉,在席远听不见的地方吐槽,“啧,聒噪。”
难得来了一趟京都,席文莱自然要玩够了再回去,家里婚事催得紧,他想着说不定能在这京都遇见属于自己的好姻缘。
这条古街千罗万象,元宵节没过,各家门店上挂着的灯笼光彩夺目,行人也多过车辆。
他开着超跑,过于夺目,回头率也相当高,开车逛了一圈,正愁不知道要莅临哪家门店时,一抬眼看见了评弹馆几个字。
席文莱不是附庸风雅之辈,对文绉绉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是想到季司衍昨日那身行头,举手投足间都像个伪君子,又想到自家长辈总拿他与他相提并论,于是鬼使神差地竟熄了火下车。
评弹馆装修布局跟电视上看见的没什么差别,一张舞台,台下坐着观众,只是这家馆子生意有些惨淡,台下只有寥寥几桌人。
台上唱着的是听不懂的方言唱词,听了几分钟,他没领略到什么风情雅致就已经坐不住。
周围不算安静,有一桌人正在嗑瓜子,边吃边聊天:“这曲子每日唱的来来回回就那几首,没点新意,难怪人都去了流苏阁,既能喝茶吃点心,又能听上小满姑娘黄莺婉转的歌喉,关键是人家唱的可不比这里的差。”
“话是那么说,但流苏阁都是富人去的地方,进去一趟都能在这听两场了。”有人感叹。
席文莱倒是对这流苏阁感兴趣,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这是富人去的地方,他就是那富人中的富人,二嘛,自然是因为这“流苏阁”三个字。
连名字都取得这么雅致,想必季司衍那样的人也光顾过那地方。
想着,席文莱抛过去一个眼神:“老兄,你说的流苏阁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不远,隔了几个店面。”有人为他指路。
席文莱道了声感谢,直接中途离场,去了流苏阁。
进了流苏阁大门的时候,他两手叉腰,还没完全进到里面便已经能听到唱曲声儿,确实诚不欺人,这歌喉当真婉转动听。
许是被这有人情味的小院吸引,他不自觉就将目光放在了二楼之上,这时正好有空隙的小戴上前询问他想在哪就坐,他眉梢一抬,“你说呢?”
“好咧,这位爷,您楼上请。”小戴热情招呼着。
自这次之后,席文莱学会了享受,连续两天光顾流苏阁,愣是将自己的不正经人设掰正经了。
第三天的时候,沈流苏病情好转,趁着季司衍出门上班后偷偷吩咐司机过来接自己。
还没到流苏阁,季司衍像是在她身上装定位了似的下一秒就给她发了微信。
【季司衍】:感冒刚好,先别吃太多点心,到了流苏阁别太劳累,注意休息,中午我去接你一起吃饭。
【沈流苏】: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呢?
【季司衍】:是谁生个病比三岁小孩还难伺候?
【沈流苏】:我又没要求你伺候我!
【季司衍】:翻脸挺快啊,你使唤人的时候可得劲儿了。
沈流苏在心里鄙夷了一声,许是太久没生病了,或者说生病的时候太久没人照顾自己,这几天虽然病着,但身心竟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别的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真的不差。
【沈流苏】:你不乐意?
【季司衍】:乐意。
沈流苏眉毛稍扬。
【季司衍】:毕竟是世界上最守夫德的男人。
-可惜好男人不得回报。
-搞不好不得善终。
-有个老婆,感冒一个星期,刚好没到一天,生理期来了,又去了一个星期。
-加起来去了半个月。
-再加上之前某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千般不愿,仔细算算已经一个月了。
-看看,专家说了,正常男人一个月至少十二次以上。
-链接。
沈流苏:“……”
揉了揉眉心,沈流苏无力靠在背椅上,上下滑动信息,点进去那些科普链接后,脸色更沉了。
狗男人脑子里装的永远都是这些事儿。
季司衍自从从港城回来之后明显话有点多,也不知道跟谁学坏了,噼里啪啦什么废话都讲,沈流苏有时候不理他还被惩罚摁着亲,这几天脑子一直嗡嗡嗡。
她觉得有点神奇。
季司衍这现象像极了返老还童。
【沈流苏】:上班,没空理你。
【季司衍】:那回家说。
【沈流苏】:……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感觉,就是有感觉的时候刚好生病了不敢胡乱造次,再说最后这狗男人也没委屈自己,累的还是她一双纤纤玉手。
现在竟然还有脸跟她声讨。
沈流苏越想越冷静不了。
到了流苏阁后,她如往常一样找小满跟小戴了解这几天店内的各种情况,小满中场休息,抱着琵琶含羞笑着道:“最近这几天有个大帅哥经常来店里,还问了我名字,我感觉他在撩我啊啊啊!”
越说到后面小满就越不矜持,小戴听见了吐槽一句:“也不知道是哪家富家少爷闲得没事儿干,一天到晚就是喝茶听曲,今儿个更离谱,一大早就来了。”
沈流苏挑眉,发自内心地问:“就不能是单纯喜欢我的茶?”
小戴顿悟:“对对对!”
沈流苏笑了声,没再逗他们。
年后气温有点回升,沈流苏今日化了一点淡妆,依旧是简约的打扮,长发用一根流苏簪子挽起,前额的呆毛又长了一些,上楼梯时被风吹起。
她小心看着楼梯往上走,再抬眸时,一号雅间的木门被推开,两个人的视线意外相触。
沈流苏微怔,嘴角微微扬起,心想这人或许就是连连光顾她茶馆的帅男人,于是冲他稍稍点头,就当打过招呼。
席文莱的呼吸一窒,在那一瞬间忘记了该作何反应。
他好像在在哪里见过她。
想着,本性使然,他竟也脱口而出:“小仙女,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很老套的搭讪方式。
沈流苏轻抿红唇,将最后一步楼梯走完,与他相隔仅一步之遥,却发现男人眼神炙热而认真。
她不知道怎样解读这样的眼神,明明是那样俗气的搭讪,可是从他口中说来竟像是真的一样,这让沈流苏不得不回应一句:“先生应当认错了人,我们,未曾见过。”
席文莱缓缓移开视线,似乎也在检举刚才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