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无涯迟钝的脑袋开始转动了。
但似乎来不及了!
“保护皇上!”
“荣王弑君了!”
“诛杀叛贼!”
韩沉目眦欲裂地大喊着,带兵冲上来围住了祁长荣等人。
“为什么?”
祁无涯惨白着脸,看向祁长荣,又看向了桑烟,眼里震惊又悲伤,喃喃问着:“你们勾结了?为什么?”
桑烟回答不了他。
她刚刚太紧张了,推他的时候也特别用力,有点动胎气了。
这会面色痛苦地捂着肚子,根本站不稳,只能依靠在桑决怀里。
“孩子……孩子……”
她感觉有鲜血流出来——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到底还是留不住了?
眼泪落下来。
她看着桑决,哭道:“我的孩子……桑决,我的孩子……怎么办?”
桑决看着地上的血,也慌了——他没想到她的身体这么弱,简直不堪一击!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本来一触即发的战争随着她滴落的鲜血而陷入了僵持。
主要是主将韩沉还没有下令。
韩沉没有下令,是因为他发现了祁无涯的异常——祁无涯在流血。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黑色的。
他中毒了!
祁长荣在匕首上抹了毒。
“是鹤顶红!是鹤顶红!”
祁长荣看着他嘴角的黑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他中毒了!祁无涯中了鹤顶红!他必死无疑!”
他这么喊着,也喊出了自信,更喊出了皇族的威严:“尔等投降吧!祁无涯毒害先皇,谋杀先太子,本王诛杀于他,乃是替天行道!乃是为先皇、先太子鸣冤昭雪!”
“替天行道!”
“鸣冤昭雪!”
顾氏一族带来的士兵振臂高喊着。
顾老更是站出来说:“先皇去世时,老夫就在身边,先皇是服用祁无涯献上的丹药而驾崩的!祁无涯毒害先皇,残害先太子,罪孽深重——”
“住嘴!一派胡言!”
祁无涯的心腹大臣于慎之站出来,厉声辩驳:“众所周知,先皇是病重不治,先太子是痴傻而死,跟皇上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是荣王,众目睽睽之下,弑君之行,罪不容诛!更为脱罪,而朝皇上泼脏水!”
他在竭力为祁无涯正名。
祁无涯在吐血。
大口大口吐黑血。
这种时候还谈什么罪不罪的?
先保住皇帝的命吧!
皇上中毒了!
御医呢?
他还能活下来吗?
活不下来的话,那可要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百官们都在谋算着是跟祁无涯还是跟祁长荣?
如果祁无涯中毒死了,那能即位的,也就是祁长荣了!
祁长荣看到了赶来的御医,朝着身边的士兵就是一个狠踢:“杀了他!谁敢救治祁无涯,就是跟本王作对!”
士兵是顾氏的人,也真敢砍,拎着刀,就去杀御医。
那御医正是康沱。
他是在军队里混过的,几招反杀了士兵。
“康御医!”
桑烟向他求助:“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康沱看看垂危的祁无涯,又看看流着血的她,纠结了好一会,还是选择了祁无涯——医者仁心,但医者更要忠于自己的君主,忠于社稷。
但祁无涯朝他摇了摇头。
这种危急关头,他竟然要御医救她!
这出乎了桑烟的意料,也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皇上!不可!您的伤不能耽搁了!”
韩沉急红了眼,立刻朝康沱大喊:“康御医!立刻过来!”
任何人都该知道皇上的命比谁的都重要!
更何况还是一个叛徒的命!
“她是荣王一党!”
韩沉厉声说:“甚至是弑君的主谋!”
“韩……沉……”
祁无涯朝他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是又吐出了大口的黑血。
毒素漫进骨髓了吧?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他好冷啊!
也许是太阳出来化雪的缘故?
他看着刺眼的太阳,眼睛照得睁不开,一直流眼泪。
他真的好冷啊!
他叹息着,慢慢移动僵硬的手臂,拽下了腰间的锦囊。
锦囊是红色的。
上面绣着红昭二字。
这是红昭送给他的。
在他出宫迎接桑烟的时候,他跟红昭见面,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她似乎预感了什么,给了他这个锦囊。
她说,我大限将至,皇上一走,恐无再见的可能,相识一场,且留个念想吧。
他收下了,也丢在了一边。
昨晚他兴奋得睡不着,像是冥冥中注定,不小心翻出来了,也打开了,里面竟然是一枚白色药丸,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仅两个字:救生。
救生啊!
想来是救死于生了!
红昭的医术从不会让他失望。
他艰难打开锦囊,取出白色药丸,摊在掌心,愣愣看着:所以,是自己吃,还是……给她吃呢?
急需救生。
他看着白色药丸,又看着她——他要死了。真希望她能陪着他一起死。不能同生,那就同死。想想也是极好的。
“这是什么?”
韩沉看着祁无涯手里的白色药丸,想到了一个人,急声问:“这是红昭姑娘留下的药丸吗?皇上,那快吃啊。红昭姑娘那么厉害,您吃了,定然没事的。”
可祁无涯没有吃。
他看着桑烟,笑着问:“烟烟,这是红昭留给我的救生,世上只此一粒,你敢……吃吗?”
韩沉不等桑烟说话,就大声制止:“不可!皇上!只此一粒!您快吃了!”
“闭……嘴!”
祁无涯瞧了韩沉一眼,声音有气无力,却还是喝住了他。
韩沉哭了:“皇上……皇上……不可啊……”
他对他有刻进骨子里的忠贞。
因为这份忠贞,他劝不了皇上。
他也知道,无论他说什么,皇上都不会听的。
他也救不了他。
只要事关桑烟,他就是疯狂的——现在,他显然要用死亡去得到她的心。
真是疯了!
桑烟也疯了!
“姐姐——”
桑决看桑烟朝祁无涯走去,立刻拉住她的手,摇着头,出声阻拦:“不可!姐姐!不可!万一是毒药——”
他不认为祁无涯会好心救桑烟。
他也承担不了桑烟出事的风险——如今他们已经成功一半,如果这时候桑烟出事,那就是功败垂成啊!
太可惜了!
他们承受不了这种灾难!
桑烟拽下他的手,也摇了头:“桑决,不要劝我。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捂着小腹,看着祁无涯手里的白色药丸,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过去。
因为身体虚弱,她走得艰难,但还是走到了他面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为了孩子,也只能选择相信他的“善”。
这是一场豪赌!
赌输了,一尸两命。
赌赢了——母子平安!
甚至还能要了祁无涯的命。
“皇上……皇上三思啊——”
韩沉还在劝,并伸手试图阻拦。
祁无涯没给他阻拦的机会,捏着药丸,伸出手,颤颤巍巍塞进了桑烟的嘴里。
“姐姐!”
桑决痛叫一声,冲上来扶住了她。
桑烟已经服下了白色药丸。
一切无从转圜。
新生还是死亡?
所有人都在看。
“烟烟……烟烟……烟烟啊——”
祁无涯用药丸把桑烟引来了,也喂她吃了,就喊着她的名字,看着她缓缓笑了:“我还记得……你说你有克夫命,如今看来……”
他吐出大口的黑血,一边笑,一边说:“烟烟,我是你的夫了。”
一个即将死去的夫。
她会像记着江刻一样记着他吗?
“烟烟——”
他伸出手,深情而温柔地摸着她的脸。
他真的很想多摸一会,可他没有力气了。
手,骤然失力地垂下来。
他眉头紧皱,面色痛苦,笑不出来了:“烟烟,我好疼……好冷啊……烟烟,你能……抱抱我吗?”
他是想死在她怀里的。
就像江刻。
江刻死的时候,会是这种感觉吗?
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在她怀里,哪怕片刻,也知足了。
桑烟没有实现他的心愿。
她没有抱他。
哪怕她现在肚子不疼了,血不流了,感觉他给的药发挥作用,真的救生了。
她不想抱他!
他们是仇人!
“桑烟,抱抱皇上吧!这是他最后的遗愿了啊!”
韩沉看到这里,觉得祁无涯把救命药给了她,而她如此冷漠,无动于衷,简直没有一点良心。
他看不下去,就推着她:“去抱抱皇上吧!去抱啊!”
桑烟没有去抱。
她冷冷看着濒死的男人,嘴里说着无情的话:“祁无涯,我不欠你什么,这是你咎由自取。”
如果他不把她掳来,他会好好的,但他非要自己作死!
“是。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烟烟,我欠你良多。”
他目光下移,看着她的小腹,又艰难伸出手,摸到了她的肚子。
这个孩子啊!
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烟烟,我也是……想过这个孩子名字的……顺……安……顺安……顺利平安……”
他到最后会顺利平安吗?
他喃喃着,又吐出一口黑血,声音更加低微了:“烟烟……我要死了……你会为我流一滴泪吗?烟烟……你对我……有一刻的……动……心……”
他问着问着,忽然就闭上了眼。
他没有问完想问的,也没有听到想听的。
他的手重重垂下来。
再没发出声音。
一国皇帝,死在了大婚之日。
年近二十二岁。
“皇上!皇上——”
韩沉悲声惨叫,声音凄厉,喊得天地都要变色了。
天又下雪了。
太阳不知何时隐去了。
雪很大。
一片一片落下来。
没一会就为世界新添了一层雪白。
像是在离去的生命默哀。
观礼的大臣们全都跪了下来。
皇帝的骤逝太让他们震惊了。
没有人说话。
世界安静得像是死去了。
远处传来大雪压断枯枝的咔嚓声。
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皇都。
韩陌盘腿坐着,双眼紧闭。
直到听到丧钟的声音。
他倏然睁开眼,目光沉痛而慈悲,缓缓流下一滴泪来:祁无涯,我们果然君臣缘尽也!
他被祁无涯派去的人“请”来,却还是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面。
血月之兆,大婚不吉。
他都那么说了,为何他就是偏执地不听?
马车直达延喜台。
他一下马车,所有的人都立刻大声喊:“参见丞相大人。”
他是一国丞相,如今皇上驾崩,他是权力最高的人。
在祁无涯短暂的执政生涯里,多亏了他的权力下放,让他掌握了实权。
也让他如今有了稳定政局的能力。
“荣王弑君,顾氏叛乱,来人,拿下他们!”
随着韩陌一声令下,无数士兵都扑向了乱党。
桑烟在桑决的护卫下,退到了大贺士兵的保护圈内。
但想要离开皇宫,那就需要一番血战了!
就在两厢人马厮杀的不可开交的时候——
“桑皇后——”
韩陌的目光穿过重重士兵,落到桑烟身上,随后,撩开衣袍,朝着她,跪下来,重重一拜,沉声道:“且送吾皇一程,吾代表北祁,必还后于贺。”
君臣一场,他要帮他完成遗愿。
桑烟没说话,但看向了祁无涯——他穿着一身喜服,睡在一片雪白之中。那惨白的脸,还有凝结的血迹。那紧闭的双眼,还有凝结的泪。
他像是安详地睡着了。
他睡在一片雪白之上。
仿佛是雪的孩子。
那么干净。
那么纯洁。
“姐姐!不要信他的话!”
桑决看桑烟一直瞅着祁无涯,觉得她心动了,忙出声制止:“祁无涯死了,算是因我们而死,他是想杀了你,给祁无涯陪葬!他可是祁无涯最忠诚的狗!”
“对!没错!你们可以这么说,我就是祁无涯最忠诚的狗!”
韩陌并没有因为桑决的话而生气,很认真地说:“正因为我是祁无涯最忠诚的狗,我才不会伤害他用生命保住的女人。”
他说着,看向桑烟,缓缓反问:“桑皇后,为什么不信我呢?你是皇上用生命保住的女人,我能忍心对你做什么呢?”
桑烟相信韩陌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但是她不想送祁无涯最后一程。
她已经在这北祁待得够久了!
尤其是这北祁皇宫。
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哪怕祁无涯在最后关头把生的希望给了她。
现在谁还会说她心慈手软呢?
“我要离开。”
桑烟冷冷道:“我不会送他一程的。”
韩陌料到她不会轻易同意,就问:“为什么?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不可信,我可以拿我自己当人质。现在北祁上下,说话最有分量的,就是我了。”
桑烟摇头:“你多虑了。我并不是怀疑你的信誉。”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就是不想,我对他,没有送他一程的情谊。”
她冷冰冰说出自己的想法。
韩陌愣住了,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实在无情也。她不是最心善了吗?何以对祁无涯这般无情?倘若他活着,亲耳听到这话,该是何等的痛心?
“毒妇!”
韩沉就在旁边听着,待听到桑烟那句话,痛心地大吼:“真乃毒妇!你害皇上受伤中毒,皇上却舍命救你,如今,要你送皇上一程,你都不同意!你简直不是人!”
他吼到这里,伤心的落下泪来,同时,拔剑一指:“毒妇!我必杀了你!”
说着,就提剑杀过去。
“韩沉!”
韩陌喝住了他:“站住!不可妄动!”
韩沉目眦欲裂,痛苦地大喊:“皇上真心错付!这女人蛇蝎心肠,配不上皇上的喜欢!我要杀了她!让她去给皇上磕头赔罪!”
说着,提剑又要杀去。
“韩沉!慎言!冷静!”
韩陌及时按住他的手,隐忍着眼泪,喝道:“不要辜负了皇上的心。”
祁无涯要的是桑烟能爱他。
哪怕不爱,也能记着他。
就像江刻。
在她心里能占有一席之地。
他要的实在不多。
他们身为他最信赖的臣子,怎么能不帮他实现遗愿?
“可笑!”
桑烟看着兄弟俩的互动,气笑了:“你们皇上有什么心?我落到今天这地步,难道不是拜他所赐?我这个孩子,接连遇难,几次险些不保,不就是他害的?没错,他在最后是救了我,所以我就要抛却旧怨,对他感恩戴德吗?如果他最后没有救我,谁来同情我?你们吗?”
“没有如果。”
韩陌反驳道:“桑皇后,没有如果。皇上绝不会真的置你于险境。你一直比什么都重要。在遇见你之前,他的野心是皇权,遇到你之后,他的野心只是你。”
“所以我要引以为荣?受宠若惊?”
桑烟厉声反问,随后,垂下眼眸,冷声说:“他带给我的,只是痛苦而已。”
他杀了江刻。
他掳掠了她,一次次伤害贺赢。
他还差点害了她的孩子……
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但是,她也知道,不给韩沉一个满意的结果,无法顺利离开皇宫。
所以,她说:“罢了,如果你坚持,那我能做的,就是留下一缕头发了。相信,这也是他所求的。”
她知道古人最重视结发为夫妻了。
但她不信。
哪怕信了,来世的事,来世再管吧!
韩陌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当真?”
他有些不可置信。
桑烟没说话,用行动证明了。
她去拿桑决手里的刀——
“不要!”
桑决出声阻拦:“姐姐,你不能这么做!皇上,你考虑下皇上——”
怎么能跟个死人结发为夫妻?
太不吉利了!
但桑烟只想停下厮杀,尽快离开皇宫。
“给我!”
她抢过刀,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一绺头发。
“韩陌,这是我对他最后的慈悲。”
她把自己的头发交给了旁边的士兵。
士兵郑重接过,递到了韩陌手里。
韩陌捏着她的一绺头发,下令道:“放他们走!”
正在厮杀的北祁士兵们骤然停了下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停下了杀戮的动作。
桑决见此,立刻护着桑烟,朝宫门口走。
至于祁长荣?
他正被顾氏带来的士兵们护着,看桑决离开,大喊着:“李兄,李兄救我!”
他到这一刻,已经知道李决乃桑决,是大贺桑皇后的弟弟,是算计他的人,可他还是喊了他的名字。
但桑决没有回头。
他对他祁长荣从头至尾都是利用。
为了利用,甚至杀了他的兰蔻。
他确实对不起他,但那又如何?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对不起的人也很多,不差他一个!
“荣王,你当众弑君,还不束手就擒?”
韩陌说这话的时候,伸手接过士兵递来的弓箭,拉开来,对准了祁长荣。
祁长荣的败局已定。
顾氏带来的兵马多是大贺的,随着桑决的撤退,根本抵抗不了皇宫士兵们的攻击。
“桑决,桑决,你竟坑害我至此!”
祁长荣悲愤而徒劳地大喊着。
“咻!”
一支长箭猛然射过去。
正中他的小腿。
“啊!”
他吃痛地尖叫,并被箭矢的力量带着跪了下去。
正是对着祁无涯尸体的方向。
满地尸体,满地血红。
唯有祁无涯沉睡的地方一片雪白。
他曾励志做个霸主。
他也曾有这个机会。
但他放弃了。
就像他放弃那颗救生药丸。
他只能那么做。
在遇见她的那一刻,他没有别的选择。
桑烟一行人退出皇宫的时候,韩陌已经带人平复了顾家叛乱。
他俘获荣王,射杀了顾家主谋,随后,追出来,给桑烟准备了舒适的马车。
“桑皇后,一死泯恩仇。我代表北祁,希望北祁跟大贺永世交好。”
他的交好是真心为之,也是不得已为之——蒙卡国骚扰边疆,大贺虎视眈眈,北祁又逢内乱,这是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时候。
桑烟也知道时势在她这边,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然,以和为贵。”
韩陌就等她这话,笑道:“口说无凭,请以盟书为信。”
桑烟:“……”
这阴险巨猾的东西!
阴险狡猾的韩陌让人准备了盟书。
桑烟不得不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韩陌满意了,接过盟书,恭敬一拜:“万水千山,一路顺风,桑皇后,有缘再见。”
桑烟冷声说:“我希望我们此生不见。我一点不想要这缘分。”
她丢下这两句话,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驶动。
后面跟着无数的士兵。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大雪中,朝着皇城外走去。
“桑决——”
桑烟撩开马车帘,让他进来。
桑决弃马上车,开口道:“姐姐,你受苦了。”
桑烟没有多说,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她现在得了自由,第一关心的便是贺赢了——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势如何了?知道她被替换了吗?应该知道的吧。不然桑决怎么会带人来救她呢?
桑决不知她所想,回道:“我来的时候,皇上已经转危为安。但他伤在心脉,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桑烟听了,放下心来,点头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桑决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姐姐可放宽心,皇上没事,伤情已经稳定。”
他说着,看向她的小腹,询问:“皇嗣如何?”
桑烟摸着小腹,过了一会,说:“应该暂时没事。”
她能感觉到孩子的存在。
红昭之药,确有奇效。
“那就好。皇上知道了,定是很开心。”
这可是贺国上下盼望的皇嗣!
桑烟也很开心,很想亲口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这个孩子很坚强,见此艰险,都坚持了下来。不愧是大贺皇族的血脉。
只是——
“皇上何时知道我被替换了?”
这个问题把桑决问住了。
桑决皱眉说:“姐姐,我离宫久也,尚不知皇宫的情况。”
桑烟听出不对劲:“什么意思?”
桑决说:“我出宫追寻香影而来,是半路从香影口中知道你被替换的事,而在我出宫前,我并不知道你被替换,皇上……”
他没继续说下去。
“那皇上还不知道我……”
这个事实有点打击她——竟然是桑决全力救了她。
那贺赢在做什么?
在跟假扮她的人你侬我侬吗?
“姐姐不要伤心,皇上定能辨别出你们来。”
桑决这话刺痛了桑烟的神经。
如果他没辨别出来呢?
皇宫还是她的归宿吗?
眼泪落下来。
她受的委屈还有人心疼吗?
在北祁皇宫的每一天每一夜,她都在想着他,他呢?
她可以接受他重伤在床,不能亲自来救她,但接受不了在她日夜忧心如焚的时候,他跟别的女人浓情蜜意……
“姐姐,别哭了,你现在情绪不能激动。”
桑决看她哭,劝道:“想想孩子。别哭了。仔细哭伤了眼睛。”
他递来一张手帕。
桑烟捏着手帕,痛苦地喃喃:“贺赢……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
大贺皇宫
贺赢又昏迷了。
在五天前,强行动身去北祁的时候,他半路感染风寒,一病不起,只能折返回来。
他的伤太重了,身体虚弱如八十老人,经不起一点的波折。
洛珊守在他床侧,愁得直掉头发。
裴暮阳一天三次催问:“荣帅那边来信了吗?皇后再不回来,皇上要不行了。”
说着,又自打嘴巴,因为自己说话不吉利了。
但荣帅始终没有来信。
贺赢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
没办法,他吃不好,睡不好,夜里总是被噩梦惊醒。
就像此刻。
他惨叫着从噩梦里醒来:“不要!不要!桑烟——”
他又做噩梦了。
一张瘦脱相的脸惨白如纸,身形削瘦见骨,奄奄一息的可怜。
“皇上!皇上!”
裴暮阳拍着他的肩膀,小声安抚着:“是梦。是梦。皇上,都是梦。”
贺赢木愣愣看着头顶的纱幔,低喃着:“朕梦见阿烟了。她流了很多的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他的眼泪落下来,伤心的几乎无法呼吸。
裴暮阳劝着:“不会的。梦都是相反的。您忘了钦天监的楚监正说的了?娘娘吉人天相,自会好好的。”
现在不好的是皇上您啊。
这话他咽下去,没有说。
“皇上,您要爱惜自个,等候娘娘回来。荣帅已经遣人去救,还有桑少爷,那位是个厉害的,定会带娘娘回来。”
“会吗?可我的心好慌……好疼啊。”
他捂着心脏,惨白的脸滴着冷汗,低声哽咽着:“裴暮阳,我的心要疼死了。我的阿烟……我的阿烟……”
他哭着哭着没声了。
是精力不济,昏了过去。
“皇上!洛女医,快,皇上——”
裴暮阳吓得尖叫,同时伸手去测贺赢的鼻息,感觉到微弱的鼻息后,才松口气,但很快心又提上来——皇上这样不成啊!得好好休息啊!总这么惊悸着,伤身啊!
他想着,去推旁边软榻上睡着的洛珊:“洛女医,皇上又昏了。”
洛珊疲累得才睡过去,就被裴暮阳刚刚的惊叫吓醒。
她这会坐起来,睡眼惺忪,有气无力:“没死就成。”
裴暮阳忙捂她的嘴:“洛女医,可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
洛珊推开他的手,叹道:“裴公公,再不让我睡个好觉,我能走在皇上面前,你信不信?”
她的状态也很不好——面色苍白,头发干枯掉落,眼睛熬夜太多,眼底一片乌青,憔悴得要衰败了。
裴公公哪里敢不信?
他轻笑着哄:“信。信。洛女医辛苦了。您的功劳,阖宫上下都看着呢。”
洛女医并不想听这些奉承话,摆手说:“我只想睡觉。你安静点,别吵我。”
裴暮阳点着头,不发声了。
但贺赢没睡一会,又被噩梦惊醒:“桑烟!回来!你快回来!”
这次换他把洛珊吓醒了。
洛珊没办法,只能快速打开药箱,取出几根银针,扎在了他头上。
娘的,这下终于清静了!
重新换药。
因为心口疼,要配上止痛药,重新包扎好后,又去开了内服的药,希望内服外用能让他好受些。
贺赢喝了药后,确实好受了些,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但他的烧还是没退下去。
这让他醒醒睡睡,昏昏沉沉,一直没能保持真正的清醒。
直到荣帅的信传来。
贺赢看着信,垂死病中惊坐起:“阿烟,阿烟——”
他的阿烟没事,好好的,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喜极而泣,下一刻,竟是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太激动了!
“皇上!皇上——”
裴暮阳吓得惊叫:“洛女医!快!皇上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