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舟—— by熙桃见果
熙桃见果  发于:2023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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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殿下是对云舟姑娘欲罢不能,听说殿下此前留宿双鸢阁,第二天说腰酸背痛呢,我赌云舟姑娘赢。”
“多谢抬举。”
那宫女听有人插话,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云舟本人就站在她身后。
作者有话说:
以后恢复每日中午十二点更新。
云舟:如果我有罪,可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社死……
说什么腰酸背痛!你就是睡了一晚小榻就腰酸背痛,你这腰也不行啊!
萧铮:行不行,实践出真知啊。

刚还热热闹闹说闲话的宫人当即闭了嘴, 连忙跪地认错,偷眼看云舟。
小钗上前道:“我们姑娘和善,不与你们计较, 记得管好自己的嘴,若有下次,叫殿下听见了, 看不拔了你们的舌头!”
那两名宫人冷汗涔涔, 赶紧行礼, 然后匆忙离去。
这二人一走,露出不远处另一个身影来。
冕图青茵站在一颗树底下,朝着地上觅食的松鼠投了几颗松子, 那松鼠捡起来立刻呲溜一下跑远了。
她冷眼看着这边, 见两名宫人走了, 走到近前来,说道:“云舟姑娘真是好性子, 若是换了我,下人敢背后说我的小话, 我好歹要抽上十鞭子。”
云舟道:“青茵郡主威严, 云舟学不来。”
青茵哼了一声:“当年我们大君宠爱的魏妃也是像你这样, 行事柔弱, 话都不会大声讲, 大君怜爱的不得了, 反过来常常说大妃行事过于严肃冷硬, 只可惜, 当大君一朝病重, 那个需要他护着的宠妃, 一点寒风凄雨都受不得, 很快就枯萎凋零了,要我说娇弱易枯的花朵还是不要学坚强的藤蔓爬的太高才好,它们受不得多少风雨的。”
云舟默默的听完,笑了笑,道:“听青茵郡主的话,您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世间女子的处境,被迫攀附于人才有一条活路,多强的生命力也都只是颗藤蔓,藤蔓与树下的娇花不过是半斤八两之间,郡主又何必瞧不起花朵?”
说完,她微微颔首与青茵擦肩而过。
冕图青茵看着云舟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凤梧宫的殿顶,自语道:“藤蔓是不如树,可那又如何?只要爬得够高,攀得够紧,织得够密,世人只见藤蔓而不见树,等于取而代之……”
萧铮在大典之前,斋戒三日,三日一过,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当日,天未亮时,萧铮就带领群臣到城外奉天台,祀天地祖宗,焚烧祭天表。?0?8?0?6?0?5?0?3
至日出时,行祷祝仪式,帝王亲自上香,求风调雨顺,国祚绵长。
礼官唱诵祝词九遍,再鸣钟,让祝祷随鼓乐之声共达天听。
冕图王与庆国公站在一处,轻轻哼了一声:“这仪式,燕不燕魏不魏,成何体统。”
庆国公嘴唇不动,仿佛腹语般回道:“陛下亲自监督修订的新《礼篇》,王爷少说为妙,那些魏臣耳朵尖的很,听见了,参您一本。”
冕图王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奉天太祭祀后,皇帝率群臣回宫,将在承天殿外行接传国玉玺,群臣朝拜之礼。
今日是个天高地爽的好天气,碧空万里无云,无风无雪,日头照下来,琉璃瓦顶金光灿灿。
承天殿外,无官职的皇亲贵胄们在两侧殿阁里敬候。
大妃携岷山王萧锐还有青茵同坐,望着外头。
与他们一帘之隔就是被萧铮特许观礼的云舟。
青茵对大妃道:“恭喜陛下,亦恭喜娘娘,今日过后,您就是太后娘娘了。”
大妃微笑点头:“都是托铮儿的福,也叫我这老婆子到新的地方看看。”
萧锐等得久了,有些心不在焉,他忍不住频频往那隔断帘子看,轻薄但细密的织物后,只能微微看到一点云舟模糊的虚影。
那身影淡静如画,萧锐忍不住出神。
忽然,远处传来依稀的鼓声,有人上来通报:“陛下已率众从奉天台回宫,此时已至宫门。”
“终于来了。”大妃道。
伴着庄重的鼓乐,御辇在承天殿阶下停落,萧铮身着玄色满绣金龙的衮服,头戴十二垂珠冠冕,迈步徐徐向着殿中的龙椅走去。
他接过覆着明黄缎子的传国玉玺,将其举过头顶,正式宣布改国号为胤。
百官此时齐跪,俯身于地,山呼万岁。
萧铮再不是北燕的渤阳王,而是大胤的第一代国君。
自此,天下万民正式奉萧氏为尊。
观礼阁中,除大妃外,其余人也都跪地行礼,整个殿前广场上,满是臣服在地的身影。
萧铮命众人平身。
萧锐起身,抖平袍摆,侧脸之间,风正吹起隔帘,萧锐终于看清云舟的面容。
云舟起身后,向前走了两步,微微向外探身,凭栏而望,目光跟随着萧铮的身影。
萧锐看着云舟的眼神,心中忽然一空。
他是看得懂那种眼神的,他喜爱的旎旎,好像到底还是被他的皇兄,把心给摘走了……
登基大典结束,云舟搭上小钗的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被帘那侧的几人听到:
“我的头有些晕,我们去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歇歇吧。”
小钗扶起她来:“想是起的太早的缘故,姑娘本来身体就不好,眯一会该能好转。”
云舟点头,向帘后的大妃行礼。
大妃早不愿意看她,巴不得她早点走,于是允准她离去。
云舟被小钗扶着,下楼去了。
大妃瞥了萧锐一眼,见他目光追着人家还颇有留恋,不悦道:
“你们哥俩怎么就与你们的父亲这么像?专喜欢这种风吹就倒的样子。”
萧锐被说得坐不住,寻了个更衣的由头也从观礼阁上下来,正看见云舟转弯间消失的一片衣摆。
他从后头追上了云舟,叫了一声:“旎旎!”
云舟闻声回头,见是萧锐,有些诧异,但还是行礼:“岷山王殿下。”
萧锐凭着一股冲动追上来,真与云舟面对面,反而没法开口,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心一横,道:
“旎旎,在王府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十分喜欢你,后来你被皇兄召走,我还想着你被迫回去,实在可怜,但今日一见,或许是我多虑了。”
他抿嘴笑了笑:“我皇兄是不世出的英雄,你会心慕于他也是必然的,登基之后,想来皇兄就会给你册封,不管封什么,你都是我的皇嫂了,那我就祝你和皇兄白首齐眉吧,不管怎样,你不是被迫的,我就心安了。”
萧锐之前在云舟面前多是嬉皮笑脸,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倒是少见,云舟也认真起来,又想起自己曾装病骗他,后来救晨霜时又将他算计在内,心中愧疚,听他的话,他是真心实意牵挂自己是不是被萧铮强迫,此种真诚,该当珍视,于是她道:
“我有些话,想对岷山王说。”
小钗拉了拉云舟的袖子,附耳提醒道:“公主,我们得快点,人家等着呢。”
云舟摇摇头,使了个眼色,小钗自觉退后几步。
她循着一处僻静的回廊走着,边走边对萧锐道:
“人生因缘自有定数,我与陛下之间的事情,不是他迫我那样简单,我可以与您讲讲,岷山王听了原委自然不会再为我忧心。”
无人的回廊走到尽头时,云舟也说完了她要说的话,萧锐听了,仰天叹了口气,好像卸下什么重担一样,他感叹道:“果然因缘天定,这样我也不必纠结了。”
“我的姐姐还在殿下府中,希望岷山王殿下能够照顾好她,云舟谨记这份恩情,他日必将相报。”
云舟这就要行一个大礼。
萧锐连忙托住她的手臂,慷慨道:“你是我皇兄的人,怎么能给我行大礼?你放心,晨霜姑娘我定然将她照顾好的,还有她的母亲我也会帮她接回来。”
“岷山王殿下洪福无尽。”云舟感激地深深颔首。
送走了萧锐,云舟转身回来,加快了脚步,和小钗来到一处空房。
薛尚宫在此等候多时,她将一件宫女冬服抖开,罩在云舟身上,将风帽拉紧,道:
“姑娘谨慎些,莫被外人认出来了,落人口舌。”
云舟点头,随在薛尚宫身后,一路穿廊过殿,来到平时群臣等候上朝时待的群英阁外。
此时群臣大多都还在登基大典处,薛尚宫打开群英阁角落一处房门,云舟进去,摘下风帽,对里面等候的人道:
“云舟多谢李相愿意相见。”
房中的桌案后,坐着一位老人,须发皆白,但目光炯炯有神,老人正是当朝左相——李斯之。
他是如今前魏一派的首领,与崔元弼一起得到萧铮的重用,二人被称为帝王的左辅右弼。
李斯之恭敬道:“公主愿意来,是老臣该称谢才是。”
称呼云舟公主是不合制的,只有小钗和薛尚宫私下里才会这样叫她,萧铮偶尔听见,不曾管过。
只是前朝和臣子和后宫仆役是不一样的,李相叫她公主,严重了说,是还对前朝有留恋之心,他愿冒这样的大不韪,可见对云舟的重视。
他们能会面的时间不多,所以李斯之也是长话短说,开门见山。
“当初城破之前,南逃者甚多,先魏帝将小朝廷迁至春江以南,很多魏臣本也打算继续追随,只是后来……”
他看了一眼云舟,轻咳一声:
“太子弑君,自封为帝,加上陛下举旗南征,太子节节败退,逃至南兹国苟延残喘,失了人心。”
“陛下登基之前,广发了集贤诏,宣布曾追随魏帝南逃的旧臣若有真心归顺大胤者,可不计前嫌,老臣许多的旧日同僚便又生出重回都城的心思,就在不久前,一位曾经供职天机阁的神官投奔到老臣府上,告知一事,让臣决定见公主一面。”
云舟道:“神官?还请大人明言。”
李斯之道:“那神官说,他曾算出下一任凤梧宫的主人,是大魏的女子。”
云舟迟疑:“这……”
李斯之接着道:“老臣读圣贤书,对这推演星命之事并不尽信,但如今朝中魏臣命运好坏都在帝王一念之间,根基不稳,如若凤梧宫贵人与我们站在一处,那又大不相同,且天命之事,臣不信不代表天下人不信,若公主是天命皇后之说流传到民间去,正合了万千魏人的心意,要知道魏人乃是北燕人三倍之多,民意如潮,君王也不能不顾啊……”
“只是,民间若有这样的传言,恐怕陛下会觉得被人左右,若迁怒了公主,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老臣来见公主,问问星命皇后一事,天下能传还是不能传?”
李斯之说是问云舟,实际上是在问萧铮的意思。
这也是他们要在宫中找助力的原因,因为或许从云舟那里,他们才能得到前朝看不到的帝王真意。
云舟思忖片刻:“李相无需顾及我,陛下重视魏人,定不会为了民间一点传言生气的。”
李斯之这便得了准话,他捋了捋雪白的胡子,起身深鞠一礼:“臣拜见未来的皇后娘娘。”
待得从群英阁出来,天上落起了雪。
云舟在风帽下抬头看天,朗朗的晴空,居然有星星点点细小的雪花落在脸颊上,冰冰凉凉的。
她深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在见到李相之前,所谓皇后的身份不过是一个空虚的高贵名头,在这个身份下到底要承担什么,其实云舟并无实感。
可如今见过李斯之,她才从这位做过国丈的老臣言语之中感觉到,皇后站的有多么高,与前朝实际连结的就有多紧密,那几乎是站在政治洪流的漩涡边上。
一步踏错,便可能要万劫不复。
她沉思着一路跟在薛尚宫身后,妥善地换回衣裳,然后回双鸢阁。
薛尚宫为她备了轿辇,在乘辇回双鸢阁的路上,她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那人跑近了,云舟才认出,是常跟着徐勿的一个小内监。
只见小内监气喘吁吁跑过来,道:“姑娘这是去哪了?叫奴才好找,陛下召您去见呢。”
云舟点头,吩咐轿辇转去承天殿。
那小内监笑了,道:“姑娘糊涂了,陛下如今登基了,该去昊天宫才是。”
云舟恍然,是了,承天殿暖阁只是临时居所,皇帝真正的寝宫是昊天宫才对,他今日起便要住在那了。
于是改口道:“去昊天宫。”
在昊天宫门前下了轿辇,云舟提着裙据踏上那一重重的台阶。
才一入殿,最先入眼的就是那擦洗的发亮的地面上投射出来的万千烛火。
辉煌的灯火中,萧铮站在昊天宫正殿的中央,他玄色贵重的袍摆拖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正背对她而立。
云舟对他行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舟依言近前。
萧铮弯腰放低身量, 与她近些,说道:“你仔细瞧瞧我的脸,怎么, 不过一个仪式,竟让我长变了模样?你不认得我了,这样生分?”
萧铮今日自称了一日的朕, 此时在她面前称我, 觉得心里松快不少。
只是云舟纠正道:“陛下登基, 该称朕才是。”
说是这样说,萧铮让她仔细瞧他,她倒还真细瞧了。
他这一张脸长的坚毅而端正, 面貌上很有男子气概, 若与萧锐比属于多俊而少秀, 虽如此,比起那些真正粗犷男子, 皮相生的匀净,眸若灿星, 使得面目冷利不狰狞, 十分恰到好处。
云舟看着看着, 竟不自觉抬起手来, 在萧铮脸上轻触了一下。
这动作让她自己吓了一跳, 手一颤, 忙将手指藏回袖中去, 找补道:“陛下脸上有灰尘。”
萧铮叫她微凉的手指一触, 心里那点不悦也就散了, 且他发现云舟从外头来, 身上寒气还没散净, 想着帮她暖一暖,便将她扯近些,搂在怀里。
本是不做它想的,但是抱着抱着,怀中那娇软的身躯从凉变暖,她身上幽甜的香气也发散开来。
渐渐的,他开始心猿意马……
云舟感觉自己腰间的双臂越搂越紧。
她虽然并无多少与男子近身相处的经验,也就只有萧铮一个人多番对她动手动脚,但再懵懂无知,经过这几次相处,尤其上一次,她也观察出一些东西。
她眼看着萧铮耳廓泛红,手上使力,迫得自己从上到下与他贴在一起。
上一回他贴住她,紧接着手就开始不老实,这回心里必也没想什么好事。
萧铮低头嗅着她脖颈间的气息,随口问道:“你做什么去了,这样久才来?”
见李相的事,云舟怕给李相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决定暂时隐瞒,加上眼前这样的情况,云舟眼一闭,心一横,道:
“我遇到岷山王,与他说了会话。”
果然,此言一出,萧铮的身体当时就僵住,他按住云舟的双肩将她推远一些,皱眉道:
“你和他能有什么话说?”
萧锐与云舟,萧铮每每把两个人放到一处想,都会觉得心里酸痛难言,心火狂燃。
他想起自己十四岁时,在北燕宫学里和一群贵族子弟一起进学,那时宫学里有一位年长些的宗亲经常夜晚去眠花宿柳,一次夜不归宿,第二日正好被大君查问,因疏懒不上进被打的屁股开花。
萧铮因从小出众,被大妃寄予厚望,看管的严格,对烟花之地知之甚少,他还问那宗亲兄长明知今日大君可能来查学,为什么不等几日再去?被打成这样多么不值。
谁知那兄长道,前日是新花魁拍卖初夜,女子一辈子会难忘自己第一个男人,能在那绝色花魁心上占一方位置,他就是挨顿打也值。
这话要叫那花魁听见,定要嗤之以鼻,唾一声男子惯于臆想,自作多情,但萧铮那时还小,便信了。
这事他本来早忘记,可如今突然想起来,心里越发难受。
云舟这辈子大概都不能忘了萧锐了。
他不在乎她的身体跟过谁,但很在乎她的心里住着谁。
想到这,萧铮简直要气的将牙咬碎。
与他相处这些时日,云舟已经能够拿捏一些恰到好处的分寸。
她只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并不想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激怒他,所以云舟迅速转圜道:
“岷山王说祝我们白首齐眉。”
白首齐眉四个字入了萧铮的耳,果然安抚了一些他的情绪。
萧铮箍在云舟肩膀上的手缓缓松了些。
他最终只是用上些威胁的口吻说了一句:“以后不许与他单独相见。”
云舟寻着新的话题,她在昊天宫的正殿里走了一圈,发现这里重新修过,与之前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
宫殿由之前的重叠华丽变得简约厚重了许多。
“如今这殿宇让我品出些勤政的意思来。”云舟道。
萧铮受了夸奖,心情好了不少,问道:“你喜欢吗?”
云舟道:“这是你的寝宫,你喜欢就好啊。”
萧铮道:“可是帝后大婚第一日,是要住在这昊天宫的,第二日皇后才会搬去凤梧宫,所以你要在这度过很重要的日子。”
云舟没答话。
萧铮这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是在说大婚那天在昊天宫里有繁琐的礼仪还是意指什么别的。
而且他这样笃定的语气,让人以为她成为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其实不然。
云舟低下头,有些认真的说道:“陛下,现在皇后人选还未确定呢。”
萧铮看她有些落寞神情,心中怜惜,以为青茵的出现令她惶恐,于是安慰道:
“我说你是你就是,大不了我最后直接册封你就是了,难道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
云舟望着萧铮,摇了摇头:
“逆势而为的事情,前路上注定会满布荆棘,北燕贵族的势力不容小觑,真的不留余地,让他们寒了心,虽不能反了天,但几股势力若联合起来,退回北燕去,你的家乡可能就会成为你最大的祸患,刚刚合并的领土可能会重新分裂,你把一切说得轻描淡写,易如反掌,但其实,为保我登上后位,你要冒着多大的风险,可能付出什么代价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云舟比萧铮以为的更加清醒,这让萧铮的怜惜之情越发深了,他把云舟拢进衮服之中,抚了抚她背后的长发,柔声道:
“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有。”云舟固执道。
萧铮笑了笑,哄孩子似的:“有也没关系,没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
云舟不说话了,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她也不明白,明明片刻前还在拿捏他的情绪,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倒伤感起来。
她细弱的手指揪住一点玄色衮服的前襟,她有一些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问话,没有问出口。
平衡魏燕的方式还有很多,也未必要执着于一个皇后的位置才能达成,萧铮为什么一定要她站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在如此注重女子清白的世风之下,他无视她做过旁人妾室?
为什么他其实大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他没有?
为什么对她百般容忍,处处特殊?
他真的就这么爱她吗?
她不敢问,她有些害怕听见坚定而温柔的答案。
因为那样,她可能会无法自控的交出自己的心。
她的父皇在时,后宫里最受宠的是瑶贵妃,而瑶贵妃就是一个交出了自己心的女人,然后她死在了冷宫里。
据说瑶贵妃从小爱慕魏帝。
后来她追随魏帝进宫,获得了滔天的盛宠。
她与皇后吵架,魏帝会抱着她离开,她想吃什么,快马从边陲送来,她的画像被魏帝挂在昊天宫的大殿上,群臣反对瑶妃专宠,魏帝就帮着瑶妃一起斥骂臣子。
来自九五之尊的偏爱,会令所有女子痴狂。
然而,当魏帝有一天厌倦了瑶贵妃,这些宠爱在一瞬间就被收回了。
瑶贵妃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更受不了魏帝的冷情,她哭诉去祈求魏帝的爱情,然后因言行无状被打入冷宫。
或许冷宫对于一个清醒的女子来说,还未必是死局,她正当韶华,隐忍筹谋,或许还能复宠。
但她偏偏是一个交付了真心的女子,所以在魏帝不再爱她的那一刻,她的心气便随风散掉了。
她在冷宫中发了疯,发疯就是心死。
然后身死。
而云舟的阿娘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她从来没有一刻把自己的心交给过魏帝,那颗心一直在她自己手里,支撑着她去面临各种考验。
所以在被当成弃子时,阿娘也没有伤心欲绝,而是审时度势地坚持活下去。
帝王之爱啊,随心所欲如潮水来去,从不管被淹没者的死活。
萧铮现在爱她,她知道。
但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瑶贵妃,那会比成为第二个阿娘还要悲惨。
所以她问不出口,她只能紧紧揪着萧铮的衣襟,然后把眼里的酸意忍回去。
接着把自己那颗躁动的心收好,去思考,如何增加自己的筹码与萧铮去互利共赢。
萧铮不知道,靠在胸前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心中正翻腾着怎样复杂的心绪。
他只是觉得,她可真瘦啊……
像一只小鸟依偎在他的怀里,感觉呼吸重些都会把她吹走。
这样一个人,没有他可怎么办呢?
“你是在担心我?”萧铮轻声问。
云舟挣扎出来,嘴硬道:“你是皇帝,谁担心你做什么?”
萧铮把手掌盖在她的头顶:“不担心我,愁眉苦脸的干什么?你愿意做点什么就去做,做不了就躺着等着凤梧宫的凤辇来抬你,就这么简单,无需多想。”
云舟嗤道:“话说得好听,殿下不是嫌我丑?说不定过两天就去找漂亮的青茵妹妹去了。”
她知道萧铮喜欢她这样小小的无理取闹,就像当初他要她手里的杏子,她便堵的他说不出话,他虽嘴上怪她,但眼睛里会露出纵容宠溺的神情。
萧铮果然因高兴而越发温柔起来,他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丑?”
云舟斜眼睨他:“我送我阿娘离宫时,马车里你不就说我哭得甚丑?”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他只记得,他摸了她的脸,早忘记了那句调侃。
萧铮笑了:“你这心眼也太小了。”
他的手指再次抚摸过她的脸蛋。
云舟心中悸动得厉害,她不想再和萧铮多说,只嗔怪道:“我又丑,心眼又小,自然比不得你的青茵妹妹,她长的一日比一日漂亮,你夸她去吧,我这就退下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昊天宫。
萧铮看她那迫不及待逃跑的样子,知道她是怕他在这对她做点什么,故意找茬跑掉,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对同一件事
萧铮的记忆:她的脸蛋好滑。
云舟的记忆:他说我丑丑丑丑丑丑……

李斯之不愧是几十年的肱骨老臣, 引起民议,利用舆声都是用老了的手段。
不过几日之内,“天命皇后”的传言就满布了都城, 并且不断在向更广的范围扩散。
胤都的街头巷尾,茶馆饭堂甚至小儿的童谣都在说天命皇后之事。
说书人甚至以此编出神话传说来。
说天上一对仙侣奉命将人间分裂的山河缝好,于是他们投到人间, 一投北燕, 一投大魏, 如今江山一统,两人自要结合为帝后,百年以后一起回天庭复命。
加上萧铮刚刚入主皇城的时候, 崔元弼曾施策对萧铮仁主之名大肆宣传, 一时间戏楼茶肆里传唱的戏本子, 内容都是魏帝如何暗害当年做世子的萧铮,而萧铮又如何忍辱负重直到忍无可忍才替天下人推翻了腐朽的大魏。
李斯之便借其东风, 叫人在戏词中加了些神官向魏帝献言星命皇后的戏码,让这个说法借着官势流传的越发快而广。
畅徽楼是胤都内最有名的戏楼, 每日有名伶登台, 每一开场, 场下必然人头攒动, 挤的水泄不通。
“爷, 您可小心着, 别被那污糟人挤着了。”
角落的座位旁一个年轻小厮紧张地蹙着眉, 四处瞧看, 对这拥挤的场合看哪都觉得不妥似的。
他跟着的那位公子爷似乎有些不悦, 瞥他一眼道:
“徐勿, 百姓中间你都待不得了, 看样子,宫里确实是好地方,把你养的比朕都矜贵了。”
徐勿登时落了冷汗,但微服在外头又不能跪,急道:
“奴才哪敢,不过是担心这里人杂,有刺客,万一惊了圣驾,奴才一百个脑袋也不够问罪啊。”
戏还没开台,萧铮闭目坐着,他坐得隐蔽,不引人注目,徐勿不敢再打扰他微服的兴致,缩到椅子后头去了。
不过片刻,台上响起一阵鼓点,这是好戏要开台了,台下先涌起一片掌声。
今日第一出便是北燕世子觐见魏帝,魏帝与神官在内殿密谋。
扮魏帝的伶人特意将那魏帝演得鬼鬼祟祟,引得底下人嘲弄起来。
台上的北燕世子戏服前襟上绣着一种特殊的金色纹样,那是官府给伶人的标识,意为特准他扮当今的皇帝,官戏本子里写的词,言之无罪。
那扮北燕世子的伶人都是特选出来的,身材很是英武,长相也漂亮,穿着北燕的袍子,颇有少年英雄的气势,他唱完一段便赢来阵阵喝彩之声。
“崔元弼用兵诡谲,这给人贴金烁金也很有一套。”
萧铮的手指随着鼓点在椅背上轻点,看起来很是悠闲。
这是萧铮头一回出来瞧这种戏,徐勿看他心情不错,趁机拍马屁:“爷,这伶人唱得不错,瞧着也顺眼,但仍然没有爷在沙场英姿的神韵,不及爷的万一。”
萧铮哼笑一声:“这么会拍马,该叫你去马厩里铲马粪。”
徐勿笑道:“给陛下的神驹铲马粪,是奴才的福分。”
这时,正轮到神官唱。
“世人总探那天机道,道人力微渺,禀陛下您天尊有寿,福泽未央,皆因那太阴落魏都,雏凤成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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