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舟—— by熙桃见果
熙桃见果  发于:2023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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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这样一个无力的被动处境总是叫人心里憋闷,她忍不住蹙眉。
萧铮看见她闷闷不乐的神态,只好点破如今最棘手的情况。
“诸事已经准备妥当,登基大典在即,大妃马上就要回宫了,你猜她是自己回来,还是带一个专门治你的帮手?若宫里宫人们还传你受冷落,给你使绊子,你的处境就越发难了。”
云舟手上一顿,淡淡道:“倒是会找理由。”
萧铮笑道:“我说了,我不是胡作非为之人,都是好意罢了。”
云舟放下梳子,道:“既然如此,那好心的殿下一定很情愿睡地板了。”

云舟说完从妆台旁起身往榻边走去, 目光无意间扫过案上的托盘。
萧铮把随身的玉佩,香囊等物都解了,随手与她的饰物放在一处。
云舟随即想到萧铮那块令牌还未归还, 于是赶紧拿了出来,放到萧铮玉佩的旁边算做还回。
那沉甸甸的令牌放在托盘红色缎子的中央,左右一边是云舟今日随身装饰的一串鎏金宝络, 一边是萧铮随身的那枚白色双鱼玉佩。
这枚玉佩曾在她那里保管了三年。
几样物什放在一处, 各有各的来头, 也似乎都沾了些主人的气韵,不知怎的,云舟看着那几样物件搭在一起, 看出一种别样的意味来, 竟然不知不觉的脸红了。
萧铮的声音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问道:“浴房里还备着水吗?”
宫中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后的居所,别的小殿阁都是几处一起在主灶上领热水的, 除了定点时辰,哪个宫的妃子要自用热水须在自己宫里的灶上烧。
云舟今日回来的晚了, 又一心想打发萧铮走, 不曾吩咐过外头, 里头没话递出来, 不知道什么情况, 外头宫人也不敢轻易打扰。
云舟叹了口气:“这里不比承天殿, 若吩咐人现烧得等好一会, 如今天气也冷了, 殿下不如明天早上回去再晨沐不迟。”
萧铮听了, 自顾自往浴房走, 嘴里说道:“你当我像你那样身娇体弱, 连个冷水澡也洗不得?行军打仗,莫说冷水,泡在泥水里也是常事,难道还带着几个丫鬟,一个烧水,一个奉巾的不成?”
云舟听着浴房传来的水声,心里想,自夸也罢了,干嘛连带着贬她一番?当人人都是他,时而像人时而像野兽呢?
云舟又想起,做宫女时服侍萧铮更衣,隔着薄薄的寝衣,手指触摸过他的胸膛背脊,都坚硬如铁打似的,着实令人心悸。
云舟心中烦乱,口中敷衍道:“殿下神威,是军中战神,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能相比。”
谁知萧铮居然很认真的说道:“或许真该带你去学学骑射,锻炼的硬朗些,我母亲年轻时很多男儿骑马都没她快,就是现在若你们俩打起来,十个你也不够她砍上一刀的。”
云舟敷衍他一句,本来已经躺下了,萧铮说了这番话,生生将云舟气得坐了起来,她冲着后头不忿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喝多了酒,这都是在胡说些什么?大妃再恨我,也不至于与我在宫中决斗,说什么骑马射箭,我最远都未离过魏都十里,和谁去学骑马射箭?”
浴房里水声停了,静了一会,接着传来萧铮的笑声。
摆明了是嘲笑。
然后一阵脚步声响起,是他穿了衣裳走回来,一边系衣带子,一边饶有趣味地看云舟气鼓鼓的样子。
他带着一点沐浴过的潮气走近云舟,问道:
“学会了骑射便可以纵马弯弓,驰骋草原,你想学不想学?”
云舟红润饱满的嘴唇动了两下,眼中还有余怒,嘴里诚实道:
“想。”
这一个想字,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张嘴云舟就有些后悔了。
答应的太快,贝齿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云舟闲暇时,爱看书,而晨霜胆子大,给宫人使钱,偷带宫外的闲书进来,云舟尤爱看游记,看世间风物。
当时能猜出在慈航殿里看守她们的人是乌鹊营,也是因为看过常往北燕通商的商人游记里有一些对乌鹊营传言的记载。
她的少女岁月,便是在书本的纸页里猜测宫外的样子,想象着山岳草原,江河湖海。
燕山脚下,不止北燕,在大魏一侧亦有丰美广袤的草场,供养着大魏一半的骏马和牛羊。
云舟曾经在梦中梦见过,夕阳下,在碧绿的青草间扬鞭的快乐,但她也只能在梦里梦见,第二日一睁眼,看见的又是日复一日,相同的宫墙。
所以萧铮的那句纵马弯弓,驰骋草原对云舟来说,是一种与梦境相连的蛊惑,她很难拒绝。
萧铮其实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愿意学。
那双盛满清水的眸子里,愠怒散去,慢慢呈现出一种期待的神态。
他忍不住逗她道:“学骑射很累的,小心累的哭鼻子。”说着手指在云舟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云舟哼了一声,别扭地摸了摸鼻尖道:
“我曾看史书,百年前,大魏边境有一个逐风郡,常受山中流寇的骚扰,一日流寇攻进城中,闯进郡守的宅子,把郡守那些美妾都杀了,唯有夫人逃出,因为那夫人是监马官的女儿,是内宅女眷里唯一会骑马的人,因此才能逃得一命,她逃出府后,骑马奔去临郡求援,最后才使得流寇被援军剿灭。”
云舟手指轻轻划着榻上矮屏边缘雕刻的花纹,声音有些闷闷的,继续说道:
“我的皇兄们,不管自身爱好如何,天资如何,父皇都会叫他们去学骑射,因为学会了之后可以带兵,实在不行还可以用来逃命,但从来不叫女儿们学这些,所有人只让我们学绣花,学品茶,学打理内宅,我们就这么绣着花,等来了皇城倾覆,把自己等成了比宫里的摆件强不了多少的东西。”
萧铮发现她说话时的神色逐渐黯然,怕她联想到自己将她送给萧锐的事,又升起怨气来,出声止住云舟的话头,说道:
“登基大典之后,按北燕的传统,新帝要到燕山脚下皇家围场去围猎,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让你亲眼看看草原,我亲自教你骑马。”
“真的?”他把计划安排的太快,云舟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只是……”萧铮眉头微凛,似有为难。
“怎么?”云舟有些紧张,忍不住探身向前追问。
“我亲自教你,就是你的师傅……”萧铮说。
“你得先给我些拜师礼才行……”
待云舟在他的眼神里瞧出不对,已经来不及。
萧铮已经凑过来啄住她的樱唇,顺势将她推倒在了榻上。
萧铮自认为吻过她,适应她甘芳的味道,可以浅尝辄止逗一逗她。
然而转瞬就有些后悔了。
他没有分清之前的情况与现在的区别。
此前自己妒火攻心,云舟剑拔弩张,两人呈水火不容之势,云舟几乎立刻就咬了他,他尝到的是满口血的腥甜。
后来她给他尝点心也是在青天白日里。
而现在,她答应试试做他的皇后,与他乘上了一条船,而且他帮忙救她的姐姐出了苦海。
他们之间的了解逐渐深入。
这导致云舟此刻处在一种发懵的状态,没有立刻产生反抗他的情绪。
云舟这种无意识的纵容,加上夜晚暧昧的烛火,紧闭的门窗,安静的氛围,种种条件无一不成为一种蛊惑。
萧铮意识到,游刃有余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
天下人都将魏都比喻为绝世尤物。
当时兵临魏都城下,他尚能淡定勒马,但面对此刻的这一点诱惑,他几乎定力全失。
明知她反应过来后必然与他又有一番争执,但同时心中也有一只魔鬼在催促他及时行乐。
萧铮的手原本落在云舟腰侧,隔着一层布料,只觉温软如水。
他的手不知不觉循着男人的本能上移……
云舟原本因晕眩而迟滞的脑子里忽然轰的一下,然后她几乎是本能地屈起膝盖猛踹了萧铮一脚。
萧铮猝不及防,登时闷哼一声滚下榻去。
云舟坐起身,抱臂捂住自己的胸口,口中怒道:
“你……你竟然……”
话没有说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
萧铮被踢中要害,单膝半跪在地上,额间凝出了冷汗。
他又想起云舟之前在湖边怒气冲冲地扔小石子,自言自语放狠话,表示他敢越雷池就要阉了他。
没想到这狠心的小东西居然真的言出必行。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无声一笑,这个笑,疼痛之下颇有些苦意。
云舟瞪着萧铮,利落地放下帐帘,将他隔绝在外,守着床榻像坚守一座城池。
萧铮不退也不行了。
好在房中除了睡榻还有一处用来临窗赏花的小榻。
他还不至于到真睡地板的地步。
云舟在帐中,看不见外头,听萧铮良久没有动静,好奇心驱使之下,掀开一点帘子边缘边偷偷向外探看。
发现萧铮躺在窗下的小榻上,枕着胳膊,看着倒惬意。
她这点小动作也没逃过萧铮的眼睛:
“怎么?出来打探敌情?”
云舟被发现了,干脆将帘子掀开一些,问道:
“你如此欺负我,怎么一点悔意也无?不与我道歉赔罪吗?”
萧铮眼睛从她那边挪开,望着头上的雕梁,道:
“错是错了,但是遵从本心,无有悔意。”
云舟看他那理直气壮,不知悔改的样子,气结:“无耻。”
说完刚要将帘子一甩放下,萧铮忽然又开口了,他问道:
“你真的生气吗?”
云舟手上一迟,反问:“你这样问,是我那一脚踢的不够重?”
萧铮沉默。
云舟这回将帘子放了,躺下翻了个身。
安静了一会,外头复响起萧铮低沉的声线:“你生气是因为觉得不是时候,身份不对,是礼教所致,但你的本心它生气了吗?”
云舟在帘中的黑暗里垂眸,指甲不自觉地抠住枕头上的绣花。
作者有话说:
来人呐,登徒子耍流氓了!

萧铮抛出来的问题, 让云舟本能想反驳,但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之前萧铮吃完玫瑰芋头糕吻她的时候, 她只记得头脑发懵呼吸困难,因为她心里认为那只是为了救晨霜而不得不承受的妥协,是不应该去回味的, 所以刻意不去回想。
而此刻, 床帐遮住了月光, 将她独自圈在一方小天地里,萧铮既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的小动作,这安全感让云舟勇于回忆一下刚才的细节。
萧铮吻她的时候, 她在想什么呢?
那一刻, 她没有升起什么被冒犯的恼怒, 反而产生了一些离奇的想法。
她惊讶于,原来一个浑身坚硬好似铁铸的战神, 嘴唇竟然也是柔软的。
当他纠缠住她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像缓缓升起的温暖潮水逐渐从脚尖漫上来, 眼见就要将她淹没了, 直到萧铮的抚摸突破了她的界限, 她才骤然惊醒, 恼羞成怒地踢了他一脚。
可这份恼怒, 大约也来源于一种对没经历过的事情的恐惧。
她想起自己小些的时候, 因为很安静, 总是无声无息的, 所以曾误听过出嫁后回宫的几位姐姐的闺房密语。
那些挽着美丽妇人发髻的公主们凑在一处, 喁喁私语, 不知道还有个小女孩没有去外面玩, 而是正躲在屏风后头看闲书,于是一些香艳的言语就那么透过屏风传进了女孩的耳朵。
云舟那时偶尔听见姐姐们谈起谁用了什么香膏,抹上之后肌肤不止香润,还滑如凝脂,若用在心口更是叫人爱不释手,还有人说自己的驸马在床帷之间爱说些浪荡话,激起一片娇柔的笑声。
那时候她年龄尚小懵懵懂懂,以为姐姐们不过在说些妆品挑选和驸马品行的事。
可今日想来,竟说的都是些夫妻房中的情趣。
她想起萧铮方才那不老实的手,突然就明白了,抹了那香膏,是什么人会爱不释手……
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莫名其妙就懂了这样多!
云舟一个人在黑暗中忍不住面红耳赤。
都是萧铮将她教坏了!
她隔着帘子恨恨瞪着外头。
什么本心之论,都是登徒子给自己找补的陷阱!
云舟翻来覆去睡不着,试图想些别的把今天的事从脑子中驱走。
然而一些其他的陈年旧事又在心中浮了上来,她咬着指甲,想了想,又坐起来,再度掀开帘子,问道:
“找个魏国女子做皇后,平衡朝堂势力,不让北燕宗族独大是你早就想好的吗?”
萧铮轻轻嗯了一声。
“那在遇到我之前,你是打算找哪位女子入主凤梧宫?”云舟问。
萧铮想了想,如实回答:“我当时想着,曾经马车救我的那位公主就是不错的人选,她肯救我说明她对北燕成见不深,善良且有胆识,于我又有恩,是不二人选。”
云舟咬了一下嘴唇,道:“可那时你并不知道那是我。”
萧铮应道:“是。”
其实萧铮说的都是些褒奖之词,说的是她本人没错,但云舟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于是追问:
“是不是如果我没有救你,你就不会喜欢我?”
萧铮嘴角晕起一些笑意,他没有回答。
见他不答,云舟轻轻哼了一声,重新甩下帘子。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生气了。
看着帷帐里翻腾了一阵之后又重归于静默,萧铮侧过身躺着。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人心是太复杂的东西,容不得人去精密的计算,情分更不能简单的加减。
那个见过两次的小公主他喜欢吗?
是喜欢的,单纯作为一个男子欲望的载体而喜欢。
那个救她的公主他喜欢吗?
是感恩之意,没有男女之情。
按说对哪一个的感情都不够深。
可当时在承天殿里,他绕过屏风,看清那个拥有玉佩的女子的脸的时候,他为什么感受到了那么大的冲击?
几乎从看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变得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那感情又凶猛又不讲道理。
他甚至时不时会后怕,如果她们真的是两个人,他会失去什么……
可是,现在想来,命运的走向有其必然,魏帝的那些女儿里,能冒着风险放逃亡的北燕世子一条生路的,除了那个月下走出来给人包扎的女孩子,哪还会有第二个人呢?
他三年里居然都没有把她们往一处想过,真是傻子。
世人都说,姻缘天定,萧铮本来不信,现在由不得他不信。
萧铮的思绪并不平静,情感会带来很强的占有欲,刚才云舟掩着胸口的时候,那种震惊的神情,令他十分在意。
他犹豫数次,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你和萧锐……”
云舟根本没睡,她一听见萧锐的名字就知道刚才萧铮应该觉出不对了。
她对他的动作表现得太惊讶,如果和萧锐圆过房,就算是拒绝也应该是愤怒多些,而不是她刚才表现出来的那种无知的样子。
她正在气头上,不想顺了萧铮的心思,没好气道:“这个时候,你提岷山王做什么?”
萧铮道:“你嫁到岷山王府去,也这么踢萧锐?”
云舟冷笑:“你怎么能跟萧锐比?我穿着嫁衣去的岷山王府,和萧锐可是有名分的,现在和你可没有,我当然踢你。”
萧铮的嫉妒心被云舟这句话又勾了起来,不过他自知是自作自受,所以只是躺在黑暗里没有说什么。
云舟与萧铮的谈话到最后可谓是不欢而散,而同一时刻的萧锐也正夜不成眠。
他躺在榻上,回想一天诸事,总觉得乱纷纷的,自己是怎么就把云舟的姐姐给带回府里来了呢?
他自己本是个天生的多情种子,最看不得美貌女子落难。
今天也是略冲动了些,不知舅舅要如何怪罪自己呢……
但是转念一想,最后这事情是由萧铮发的话,反正天塌下来有兄长担着,心下又安定了。
他反正睡不着,想起什么就突然坐起来,叫底下人进来问话。
一会询问晨霜被安置在哪了,一会又想起云舟来时吐血的事,担心晨霜身体也不好,要备一个大夫。
底下小厮被他折腾的苦不堪言,只好去寻嫣红娘子。
嫣红睡梦中被叫醒,里衣外头匆匆批了件袍子就来了,听说萧锐睡不着,便坐在榻上,让萧锐躺在她膝头按摩头上的经络,一边按一边嘴里说道:
“今夜太晚了,来不及收拾别的地方,晨霜姑娘今晚暂时安置在客房了,以后怎么住,等明个再议吧。”
萧锐闭着眼睛道:“我想,她与旎旎是亲姐妹,那就也一样住到关雎阁去吧,若是亏待了,让旎旎知道了,恐要不高兴的。”
嫣红按揉的指尖停了停,道:“我的爷,我早就想说,如今云舟娘子伺候大殿下去了,旎旎这小名殿下以后还是别叫了,别再招了祸。”
萧锐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嫣红见他应的挺快,又问道:“云舟娘子来的时候,毕竟是大殿下赐的,身份要贵重些,但这位晨霜姑娘……”
萧锐不耐烦道:“晨霜也是皇兄亲口让我带回来的,有什么区别?只是我答应了晨霜姑娘拿她当客待,你们别管人家叫娘子。”
“客?”嫣红犯了难,“外头人都知道她是与您私会被撞破才带回来的,就是收房的意思,这当客又是怎么回事啊?”
萧锐不耐烦道:“我说是就是,先以待客之道对待她,万一她以后要是看上我了,那也不算我强人所难不是?她要是看不上我,那就再说。”
说到这,他突然睁开眼:“你说云舟会不会思念姐姐,过几天我皇兄不会又派人把晨霜接走吧?”
嫣红道:“所以殿下还是留个心眼吧,别又像上次似的,一心扑在人家身上,最后落个空。”
萧锐想了想,道:“人与人嘛,相遇讲个缘分,怎能因为担心以后现在就不赤诚相待了呢?如此还是我萧锐吗?”
说到此处萧锐面露得意之色:“为何在北燕时,女子都拿我做梦中情人,而不是我皇兄呢?自然是因为我知情识趣,能讨得姑娘们的欢心,而我皇兄是个只会打仗,不解风情的木头嘛!哈哈哈!”
嫣红看萧锐那自得其乐的样子,只得陪着乐呵。
第二日,嫣红亲自指挥人收拾了关雎阁给晨霜住。
“晨霜姑娘,这里过去是云舟姑娘的居所,一应物件都是最好的。”
晨霜谢过,嫣红过去又打开了壁上的柜子,她回身用眼神估测了一下晨霜身量,拿出一叠整齐的各色衣裳。
“有一件事晨霜姑娘见谅,你来的突然,衣服现做也要些时日,这些都是云舟姑娘在这住的时候没来得及穿的衣裳,想你们姐妹差不多,你就先将就穿这些,待新衣服做回来再换。”
嫣红将衣裳打开一件一件给晨霜瞧了,一边忙一边念叨。
“姑娘不知道,我们王爷多喜欢云舟姑娘,莫说这些稀有的衣裳料子,就是天上的星星,都恨不能给她摘来,殿下在北燕纳的美人,可没有一个有这待遇。”
她说着还叹了一声:“如今云舟姑娘进宫了,殿下不知多伤心,晨霜姑娘一下马车我就知道,呦,殿下这是将情分移到你这来了,以后定也对姑娘好的。”
晨霜听到这,终于认真看了嫣红一眼。
萧锐府中曾有许多美人,可只带了嫣红一个人来,可见这个看上去谦卑有分寸的妾室是有些本事的。
这话里话外听着是在夸萧锐,但其实若是对萧锐有心的女子听了是绝不会高兴的。
嫣红热情忙了一通这才出去。
待出了关雎阁的院子,吴婆子正好在外头,问嫣红道:“这一位比前一位怎么样?”
嫣红捏着手帕子道:“说几句话能看出什么来?不过她好歹是公主出身,心气高,我那些话说出来,她能甘心一辈子给自己妹妹做替身吗?八成过些日子自个就求去了。”
吴婆子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离去了。
登基大典在即,大妃在宫外,据说病养的很有起色,于大典开始前三日回宫。
萧铮因知道母亲当时离宫时对自己有怨气,所以这回,还是到城门亲自迎接。
大妃的马车从青龙门入城,抵达宫门外,停在萧铮面前。
然而马车之侧,先一步踏进宫门来的,是一匹高头大马。
那马看起来有些年纪,但依然可见昔日神俊,一个一身北燕装束,容色艳美的女子,高坐马上,开口对萧铮道:
“铮哥哥,好久不见。”

第41章 、外人
那女子的马一踏过宫门线, 守门的卫兵上前拦道:“何人纵马入宫,还不赶快退下。”
只见那女子勒住缰绳,停在当地, 并不下马,只在马上向萧铮俯身行礼,然后扬起下巴道:
“这匹马大殿下不认得了么?十年前先大君在宫外遇刺, 是我阿爹骑着这匹马及时将大君救回宫中, 大君痊愈后赞此驹神勇, 亲口说过,凡是北燕的土地,这有功之马的马蹄都踏得, 只是不知, 如今这皇宫的青砖, 它踏得踏不得?”
萧铮挥手,让那名拦截的兵士退下, 道:
“君无戏言,父亲说过的话, 自然一言九鼎, 只是这马峥嵘一生, 如今年迈, 也该像人一样好好颐养天年为好, 何必还非要骑它呢, 年轻的骏马那么多。”
一旁, 大妃的马车窗帘掀起, 大妃的声音传来, 威严中带些宠溺:
“青茵, 不要与你铮哥哥胡闹。”
那女子听了, 侧脸恭顺道:“娘娘,我不过与铮哥哥开个玩笑。”
说完,她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侍从。
她从马上下来,立时矮了许多,只能仰视马上的萧铮,但那种傲然的神情不减,她眉毛微挑,对萧铮道:
“铮哥哥说得对,这马老了,但北燕新打下的土地我总要带它来看看,才不枉它立下过的功劳,而且它的后代一样神俊,亦是我的坐骑,过几日牵进宫中马场,给铮哥哥看看。”
说完,一转身登上了大妃的马车。
大妃带了一位北燕贵女进宫的事,不日就传遍了全宫。
那北燕贵女叫冕图青茵,冕图一部是北燕西部一个很大的部落,冕图男儿尤为骁勇善战,是大君统御北燕的极大助力,青茵的父亲冕图卓泰是部落的首领,被北燕大君封为冕图王。
大妃很喜欢冕图王的这个小女儿,常召她到宫中相伴,待如公主一般,北燕人都知道,青茵郡主,最有可能是未来的北燕大妃。
只是如今天下版图已改,萧铮统御的不止北燕而已,各方势力更加复杂,未来的天下女主人也不再是大妃而是皇后了。
青茵到底未来能不能入主凤梧宫,还未有定数。
小钗巴啦啦的把打探到的事情全倒给云舟的时候,云舟还在百无聊赖,闲敲棋子。
她总看萧铮自弈,不懂没有对手有什么意思。
随手试试,忽觉得自我博弈,也很有趣味。
如今局面,黑子来势汹汹,白子被迫退守,她正站在白子的立场琢磨一线生机。
小钗看云舟对青茵的到来不上心,着急的很,在一旁急道:
“这青茵郡主摆明了是大妃带来与公主你争殿下的呀!”
云舟不语,还是只看棋盘。
小钗道:“公主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呀?”
她的话音还没落,外头有承天殿的宫人来通报,侍女捧进一瓶花来。
“殿下今日去上朝时,路过集芳园,见得第一支梅花开了,香气清冽,叫奴婢折枝好的,送到双鸢阁来。”
小钗看到那花,才停止了碎碎念,变得高兴起来。
“公主,殿下走到哪都想着你呢,看来那青茵郡主想抢走殿下也没那么容易。”
云舟心思不在花上,她琢磨了许久这局棋白子的活路,最后一叹,将棋盘抹了,蹙眉自语:
“独力难支。”
小钗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心里着急,道:“公主还有心思玩呢?”
云舟托腮,看着瓶中的梅花,终于凑过去闻了闻香气,道:
“我是在想正事啊,纵然殿下威名赫赫又有主见,但那些北燕贵族经营多年又是他的亲族,难道是吃素的吗?殿下也一样会被掣肘,不能为所欲为的,我们即便是需要他来护着,也不能全无一点力量啊。”
小钗似懂非懂:“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云舟思忖片刻:“叫薛尚宫来见我一趟吧。”
薛采仪来到双鸢阁,听了云舟的意思,道:“公主考虑得是,大妃对公主的成见就是对魏人的成见,如今带了人来与公主争锋,表面上是争男人,实际上是在争魏燕高下,这时候是需要一些底气的,听闻前朝魏臣为了表忠心,最近很是有些功绩,要不要奴婢在前殿安排些人……”
云舟摇头:“不必,薛尚宫只要把承天殿库房的进出册子誊一份给我就好。”
“公主要那做什么?”
云舟道:“臣子功过,上头必有赏罚,殿下的赏自然就是魏臣的功,我的底气都记在那上头呢。”
薛尚宫了然:“奴婢这就回去誊抄,晚上就给公主送过来。”
薛尚宫离开没一会,就到了前殿下朝的时候。
往日萧铮下朝后若没事都会来双鸢阁瞧瞧,与她说说话,今日至下午都没有过来。
云舟午后小睡了一会,倒是等来了宁和宫的传唤。
大妃是未来的太后,她的传召是不能推辞的,云舟只好打起精神来,往宁和宫去。
大妃的宫女荻珠出来迎她,面上不冷不热的,将她带至寝殿外间,不通报,只道:
“大妃和青茵郡主在里头说话呢,云舟姑娘在外头坐着等等吧。”
说完一挑门帘也进去了。
云舟在外间坐着,外间的炭盆不知为什么烧的不好,那火将熄不熄的,也没人添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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