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宁坐着马车离开,他都没缓过神来。
什么叫要当爹了?他本来就是敏云的爹。
回到宅院,他脱去大氅,等身上寒凉之气散尽才走进寝殿。
温仪半倚在床榻上,眉头紧蹙似有千千结。
近来她老是如此,心情起起伏伏,他提出成亲的建议也不采纳。
霍庭远取过毯子给她盖上,谁知长公主惊醒,直愣愣盯着他不放。
他揉着她冰凉的手,“温仪,你有心事?”
像是做了场冗长的梦,受惊的她扑进霍庭远怀里,呜呜呜地哭起来。
霍庭远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怎么哭得跟孩子似的?咱们都这年纪了,有什么坎过不去的。”
“过不去,这辈子都过不去!”
等她哭够了,霍庭远低头给她擦眼泪,“温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咱们能不能不重蹈二十年前的事,有事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
是啊,当年如果不是彼此都那么冲动,又岂会着了他人的道。
长公主握住他的手,轻轻搁在腹部。
霍庭远先疑惑,随即明白过来,嘴角噙着笑意,“现在天还没黑,等晚上再给你。”
长公主错愕,笑着捶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呀?”
难道不是?霍庭远迷惑,这眉目含情面若桃花的,哭得又楚楚可怜,真不是想要他安抚?
心情忐忑,长公主连着深呼吸几下,才鼓起勇气道:“阿远,本宫怀孕了。”
记得怀敏云时,她也用这样娇媚羞涩的声音喊他,说的正是这句话。
二十年了,她终于喊他阿远。
仿佛,又回到她青葱娇嫩的年纪,嚣张跋扈的红颜,对着旁人凶巴巴的神情,却在面对他时两腮嫣红,如小鹿般湿润的眼眸。
等等,她怀孕了?
心咯噔一下,长公主神情僵硬,“你不想要?”
霍庭远疑惑,“你不是生敏云伤了宫体,以后都没得生了吗?”
长公主冷笑,“是啊,当年但凡我们长点心,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温仪,你这话何意?”
长公主将事来龙去脉说了,“帝王薄情,他连亲生骨肉都敢谋害,又岂能不算计你我。若不是阿宁治好本宫的病,本宫这辈子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霍庭远神情沉肃,将长公主紧紧搂在怀里,“别怕,我们也不再是当年冲动浅薄之人。”
“温仪,这个孩子是老天爷对你我的弥补,我们成亲给他一个家吧,让我照顾你们仨,弥补当年犯下的错误。”.CoM
多年若多几分理智,给她解释的机会,这个家就不会被拆散。
长公主望着,嘴角浮露出几分苦涩,“你真能忘记本宫做过的荒唐事?真要娶了本宫,你这辈子都会被耻笑的。”
“真要在乎别人的眼光,那我们这二十年岂不白过了?”霍庭远抚摸她的脸,“我亏欠你跟敏云太多,余生都想守着你们。”
长公主沉默良久,“阿远,本宫想要这个孩子,但不能跟你成亲。”
霍庭远错愕,“为何?”
“眼下局势不明,将来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风的。二十年前的事,极有可能会重来一次,以你如今的军衔必将卷入其中,本宫不想自己跟孩子成为你的软肋,被皇权争斗裹胁着走。
尤其是敏云,如果宫里那位因对你我的戒备,从而给敏云恶意赐婚,这辈子岂不完了?”
“可你腹中孩子怎么办?”霍庭远并不同意,“他需要一个父亲,否则你会遭天下人耻笑的。”
“感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长公主有自己的打算,“再说,甘蔗哪有两头甜的,只要把黑夜熬过去总会有天亮之时。”
别说她看轻萧君郡,他除了出身好,擅长玩联姻术,其他能耐还真看不出来。
再就是宫里那个,生性多疑爱猜测,兔死狗烹之事常有,身边又藏着只毒蝎,这江山他注定坐不长久。
最重要的是,晋王不但城府深还能忍,天生就是干大事之人。
这半年来,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波谲云诡,无形中有双手在操控一切。
长公主隐隐有预感,新局面迟早会来的。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霍庭远没有勉强,毕竟她的顾虑不无道理,不过他还是希望把话说明白,“温仪,我知道你对过往的荒唐耿耿于怀,为此觉得在我面前低人一等,总是患得患失的。
不过我想告诉你,犯错误的不止是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别让它来折磨你我,现在的我真不在乎那些,只要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爹娘那边,我也会跟他们说清楚,这辈子不会再娶他人为娶,让二老绝了这心思。”
“你不怕让他们伤心?”
“霍家并非我一个儿子。”霍庭远轻叹,跟她交心道:“他们若真的疼我,又岂会将对你不满迁怒到敏云身上,再不济敏云也是我的孩子。
我也是糊涂,一心扑在公务上,对敏云关心甚少,等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孩子还是需要娘的,敏云自回来这边,心情开朗了不少,感觉跟变了个人似的。
如今温仪又怀上,还是他的亲骨肉,他要把失去的都弥补回来。
大掌覆在她平坦的腹部,“温仪,即使没有婚事,可你也是我霍庭远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我不会再辜负你的。”
长公主心有触动,“阿远,让我们从头来过。”
当然,摔过一回得把丑话说前头,“对于你爹娘,我只能放下过往敬而远之,无法近身侍奉和谐相处。”
自重逢起,两人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靠近过,“放心,你安心保胎,其他的事交给我。”
另一头,沈宁坐着马车晃悠悠回来,还没进门就见竹青匆匆迎上来,“小姐,夫人来了。”
怔了半晌,才意识到是沈夫人,“她来干什么?”
“不清楚,着急忙慌的。”
沈宁已经猜到她的来意,“只有她一人?”
“带了个近身婆子。”
踏进府邸,沈家往前院花厅,见到如坐针毡的女人,神情既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像只被斗败的母鸡。
沈宁扬起笑容,“沈夫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沈夫人藏好不该有的神情,满脸错愕道:“阿宁,你竟这般与娘说话?”
“这儿又没外人,你演给谁看?”
被呛的沈夫人,“……”
“其实我很好奇,你跟沈老爷每每见到我,都掩饰不住撕碎我的恨意。表现得这么明显,今天怎么会登门?”
“阿宁,你误会我跟你爹……”
“有事说事,没事就滚。”沈宁没闲心跟她演戏,“你跟沈怀仁根本不是我亲生父母,如果没猜错的话甚至还有仇。”
沈夫人震惊错愕。
“在你眼里,我有那么蠢吗?”
“阿宁,不是你想的这样。”
“让我猜猜,你跟沈怀仁之所以这么急着搞死我,是因为我才是凤命之女。
当年高僧批命,其实批的是我命,只不过被你们鸠占鹊巢给了沈柔。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十几年你们靠着向我许愿,得到了很多荣华富贵,可惜榨干我最后价值的计划失败,你们遭到反噬将沈柔沈敬杰的死算到我头上。”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可沈夫人还是被她的话震到,脸色青白交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宁冷笑,“我的身份跟鬼医有关?”
沈夫人倒吸口凉气,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不过她没忘记今天忍辱登门的任务,稳了稳心神道:“没错,你确实不是我跟老爷的孩子,但我们这些年对你也不错。”
第340章 你看过哪个杀人凶手会跑回去救人的
听着沈夫人的话,沈宁勾了勾唇,“若我没有半点利用价值,只怕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大哥今天在粥棚遭难民砍伤。”沈夫人神情严厉,斥责道:“阿宁,我知道是你做的,你是在故意报复。”
“证据呢?”
沈夫人没证据,但知道就是她干的。
“你们沈家是疯狗窝不成?什么屁事都算到我头上。”
沈宁眼刀扫过去,“要咬就去咬林婉月,别只会拣软柿子捏。”
气急败坏的沈夫人,“……”
“我就奇怪了,你这么笃定我在故意报复,难不成是对我做了啥见不得光的事?
不如让我猜猜,譬如派杀手取我性命,反正这种事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难道,只准你州官放我,不许我百姓点灯?沈夫人怕是忘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沈夫人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错,老爷前夜派出数名影卫,结果一个都没回来。
原以为没了晋王的庇护,收拾她不费吹灰之力,谁知却失算了。
不管是影卫失踪,还是恒之被砍,都不是有钱就能轻易办到的,她跟晋王和离没有那么简单,怕是场诱敌深入的计谋。
“阿宁,我知道你对我跟老爷有恨,可恒之跟你无怨无仇,他对你向来疼爱有加,你能不能放过他?”
“瞧沈夫人说的,好像我呱呱坠地时又跟谁有仇呢?不照样被你跟沈老爷百般利用。”
儿子危在旦夕,沈夫人没时间废话,咬牙道:“你要如何才能救恒之?”
“你一边污蔑我杀沈恒之,一边求我去救他,岂不自相矛盾?”沈宁被她的无理要求逗乐,“你看过哪个杀人凶手,会跑回去救人的?”
“开出你的条件!”
沈宁想了想,“我的身世,鬼医跟你们有何关系?为什么要杀李春牛?”
沈夫人脸色铁青,愣是不说一个字。
懂了,她知道真相,但是不能说!
准确点来说,是不敢说。
“沈老爷有不少儿子,哪怕沈恒之死了,他的香火也不会断,到时抬个妾室做正房,庶子摇身变成嫡子,他没有任何损失。
可你就不同了,沈恒之要是死了,你还有什么依仗?人老珠黄的,到时随便一个妾室都能骑到你头上。”
沈夫人若意识不到,便不会来找沈宁,只是没想到她算计得如此厉害。
敬杰跟沈柔死了,恒之是她唯一的骨肉。
比起狼子野心的老爷,沈夫人深知谁才是自己最后的依仗。
她咽下怨恨,“好,只要你救活恒之,我告诉你一切真相。”
沈宁痛快答应,“好。”
沈恒之被砍了那么多刀,即使用冰雪捂住伤口止血,迟早也要放干的。
哪怕请到李院正,以他蹩脚的缝合术也应付不来,否则沈夫人不会冒着风险来。
沈宁即刻出来,带着一帮护院浩浩荡荡前往丞相府。
下了轿子,那叫一个热闹啊。
沈家道貌岸然赈灾,实则在吃人血馒头,嫡长子被愤怒的难民砍伤。
消息不胫而走,不仅来了很多围观的百姓,更有不少难民涌进来,义愤填膺堵在丞相府门口。
沈宁气愤难忍,走到难民代表们跟前,叉腰怒喝道:“你们简直就不是人,我大哥看你们无家可归,这才开设粥棚可怜你们,不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砍伤我大哥?
来人啊,马上报官,将这群狼心狗肺的畜生全部抓起来!”
事情发酵得很快,百姓已经得知丞相计发冰渣粥跟黑面馒头,虽说这事确实过分了些,但难民将人砍伤也太不厚道了。
谁知,沈宁满嘴喷粪。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每每遇到灾难时,不少高门权贵都会假惺惺赈灾。
他们确实在赈灾,但实际并不关心灾民,只是想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一方得名,一方得实惠,心照不宣就行了。
可瞧瞧沈家人的嘴脸,上来就骂难民是畜生不知感恩,真是丞相家坑爹的好女儿啊。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沈家虚伪功利,赈灾就是沽名钓誉。
沈夫人要疯,没想到她如此诋毁沈家,黑脸怒斥道:“沈宁,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向他们道歉!”
“娘,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们就是浪费粮食的贱命臭虫,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他们全部陪葬……”
难民们瞬间暴怒,朝着沈宁他们蜂拥冲过来。
沈宁被护卫团团围住,很快送进丞相府,不知悔改的她仍在叫嚣,“娘,给这帮人点颜色瞧瞧,我们给他们吃给他们喝,冰渣子粥怎么了,黑面馒头怎么了?
要不是我们施舍,他们连屁都捞不着,还有力气把大哥砍伤?抓起来,全部抓起来,砍头!”
沈夫人只带了两个护卫,被难民们一群围住压根无法脱身。
推搡,谩骂,吐痰,揪头发……
别说暖和的大氅,狐狸围脖,就连厚实的锦缎棉衣,都被难民扒掉抢走。
当难民鸟兽散去,只剩披头散发的沈夫人,发出羞愤的惨叫,“啊……”
光天化日,外衣被难民扒掉,沈夫人无疑是裸奔,一辈子积攒的好名声都被毁了。
她可是丞相夫人,京城谁不敬三分?
可现在跟光屁股的猴子有何区别?可以预见她会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急怒攻心,沈夫人哇地吐了口血。
“沈宁,你这贱蹄子!”披头散发,满身脏污的她冲进府邸,朝着沈宁脸上狠狠扇去,“反了你了!”
沈宁没有躲,捉住她的手反剪扭住,“真把我当成你生的贱种,随时都能打骂不成?”
“你……”
“要不我现在就走?”嘲讽。
这样就受不了?
他们对原主十年如一日的PUA呢?
“沈夫人,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沈宁冷眼扫向她,“我已经不是过去任由你们捏圆搓扁的蠢货,再说我刚才哪句话有说错吗?你们心里不正是这样想的。
以前哪次赈灾,你跟沈柔不在背后嘀咕,嫌弃难民如猪狗脏臭。
这世上可没这么多好事,每次做完婊子都能拿到贞洁牌坊。”
不过才刚开始而已,以后会越来越精彩的。
“瞧瞧你现在这模样,跟外头的难民有何区别?”
“你非得要这样?”沈夫人恨红眼,咬牙切齿道:“沈宁,你别忘了自己姓沈,顶着沈家嫡女的头衔,把我们名字搞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要不请我来,刚才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对于她的双标,沈宁以牙还牙,“你们还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对我捧杀,纵容沈柔毁我容颜,你们就该知道会有今天的下场。
我倒是想过清净的日子,可你们不打算放过我,不取我的命就睡不着,那么……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好过?
我掉粪坑里,你们也得被蹭身屎才行。”
直到此时,沈夫人的希望幻灭,她是真的把沈家当仇人,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沈夫人,我舍得这身剐,你们呢?”
语毕,丝毫不顾她的感受,朝沈恒之的院子而去。
果不其然,李院正被请过来,沈怀仁见她进来,神情阴沉得厉害。
“晋王妃。”李院正叫习惯了,张口才知犯了大错,忙改口道:“沈娘子来得正好,沈大公子身上十多处伤口,有几个伤口太深,难民刀具太脏污,伤口需要清创,但离血管太近,老巧在这方面不才,只能请沈娘子出手。”
沈宁点头打照面,对着沈怀仁道:“爹既然不高兴,我还是不惹人厌的好。”
说完就往外头。
看来,霉运真的会影响智商,还给她摆架子呢。
沈怀仁面红赤红,咽下肺腑炸裂的怒气,强行扯出半张笑道:“阿宁,你大哥遭遇不测,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
沈宁皮笑肉不笑,“爹,你可真看得起来我。”
沈怀仁被噎得说不出话。
“对了,我住的地方前晚进了伙贼,幸亏护院把他们收拾了,否则只怕女儿今天未必能活着过来救大哥。”
被戳肺管子的沈怀仁,“人没事就好。”
见父女气氛不对,李院正识趣没打扰,而且尽量降低存在感。
沈恒之被砍得很严重,但刀刀避开要害,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刀法还是挺不错的。
就是失血有点严重,脸色惨白如纸。
沈宁查看李院正缝合的几处伤口,挺丑,但确实止住血了。
取出颗药丸,往昏迷的沈恒之嘴里塞。
换完行头的沈夫人连忙冲过来,“沈宁,你要干什么?”
沈宁拿着药,脸上透着几分笑意,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担心则乱,李院正清咳两下,尴尬打圆场道:“应该是消炎镇痛药,对沈大公子的伤有益。”
沈夫人防狼般防着沈宁,可荒唐到又想要她救人。
沈怀仁同样担心,但眼下根本没有选择,冷声斥责道:“夫人,别耽误阿宁施救。”
沈宁的笑,让沈夫人警钟大作。
她眼皮跳得厉害,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引狼入室了!
见她杵着不动,沈怀仁心生恼意,“来人,扶夫人回去歇着。”
李院正怕耽误时间,委婉道:“外伤缝合处理不当容易感染,还请沈相及夫人在外等候。”
把人请走,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李院正是聪明人,什么也没有多问。
今天是他观摩的好机会,务必要不耻下问。
沈宁将药丸塞进沈恒之嘴里,拿出手术器械消毒,“李大人,我们开始吧。”
门外,沈夫人没闲着,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老爷,这孽障留不得,会害死我们全家的。”
等治好恒之,便让她有来无回。
沈怀仁哪能不清楚利害,但如今的沈宁不再是过去的傻子,寻常伎俩根本没用。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要挽回沈家的名声。”
赈灾闹得沸沸扬扬,明天必会让政敌拿来在朝堂做文章,沈家的名声已经一降再降,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恒之行事向来妥当,岂会无缘无故迟到半个多时辰,一定是沈宁故意安排。”
沈怀仁却持不同看法,“凭她哪能做到滴水不漏,背后必有人相助。”
“莫非是晋王?”
“若非晋王,便是平南王。”其他人做不到。
沈夫人倒是把平南王忘了,他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
除了他,谁能十年如一日锲而不舍找鬼医踪迹,指不定真被他查到蛛丝马迹,“老爷,我有个借刀杀人的计划。”
“夫人请讲。”
沈夫人附身过去,在沈怀仁耳边低语。
沈怀仁眼睛一亮,“此计一箭双雕,夫人真是聪明,为夫倒是没想到。”
对沈宁来说,沈恒之的外伤不过小儿科,动作娴熟很快处理好。
确定儿子没问题,夫妻俩脸色好了不少。
沈宁嫌乌烟瘴气,收拾东西离开。
沈夫人想到即将实施的计划,痛快送她出门。
离开院子,沈宁交代道:“我给大哥吃了颗药,不是要命的毒,就是每个月需要一颗解药,否则会穿肠肚烂。”
沈夫人料到她手脚不干净,忍怒道:“沈宁,你别逼人太甚。”
“我做人的原则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人咬我一口,我加倍奉还。”
沈宁冷静而克制,“人我已经救了,还请沈夫人说出真相。”
“我要说了,你得给解药。”
“放心,只要你说的属实无误,我会解除大哥体内的毒。”
沈夫人带她走到僻静角落,沉默半晌才道:“没错,你确实不是我与老爷骨肉,而是鬼医的女儿。”
沈宁不是很惊讶,等着她往下说。
“鬼医跟你爹幼时相识,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交情还是挺不错的。
后来无意间在京城重逢,才知道她被先帝请来替平南王治病。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们便替她保守秘密,私下还见过几面。
她的医术极高,虽无法治愈平南王的心疾,却可以替他续命,这既是对她医术的肯定,同时也是她的催命符。
给平南王续命后,她便没了影踪,所有人都以为她离开了京城。
直到我临盆那天,她突然闯了进来,大腹便便浑身是血……”
第342章 晋王开粥棚赈灾
沈夫人陷入回忆,“当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但还是把你亲手剖出来才咽气的,连凶手是谁也没交代,我们也不知你生父是谁。
老爷念在往日情分,便将你留了下来,但鬼医的尸体是真不敢留,摸黑扔到乱葬岗去了。
本来要把你送走,谁知刚好碰到高僧批命,说沈府天降凤命之女,我们……”
没禁住诱惑,一时贪婪。
沈宁盯着她,“你们知道凶手是谁?”
沈夫人苦笑,“鬼医当时没说,她有办法根治平南王心疾,只是需要三五年时间研制。”
先帝钟爱平南王,如果他的病能彻底治好,其他皇子根本没有机会。
所以,是她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沈家夫妻的话,能信一成就不错了。
沈宁呵了声,“杀李春牛也是同样的理由?”
“沈家今非昔比,杀他亦是无奈。”
她敢说出来,自是跟沈怀仁商量过的。
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沈宁没跟她纠缠,干净利落转身离开。
沈夫人追上来,“我已经和盘托出,恒之的解药呢?”
“沈夫人,我不是三岁小孩,等真相浮出水面的那天,我会给他解药的。”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坐上马车,竹青将汤婆子塞过来。
她神情担忧,欲言又止道:“小姐,你对难民说的那些话,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很难听?”
竹青点点头,“我觉得他们挺可怜的。”
“他们的可怜不是我造成的,是天灾跟人祸才有今天的局面。”
沈宁压根无所谓,“何况,我今天说的话,哪句不是沈家人的心里话。”
上行下效,但凡管家把难民放在心上,都不会让滚烫的热粥冻成冰渣子还不发放,让无数难民在寒风中等沈恒之到来,对他善举感恩戴德。
“万一他们来酒楼闹事怎么办?”
“他们不会来的。”真正的难民,谁有闲工夫空着肚子出来闹事。
才祭了胡老板,其他同行应该还没胆子发难,而难民又没能力来店里消费,何况现在舆论对准的是沈家。
今天心情不错,可晚上还是继续做梦。
一把锋利的刀,突然捅向萧惟璟胸口。
他错愕地瞪大眼睛,身体往后退了几步。
刀口绞动,庞大的身躯跌落悬崖……
沈宁被惊醒,胸口慌闷厉害。
她搞不懂为何总梦到萧惟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心理战术?
房间有他送的花,府里有他挑的人,神精入侵无处不在,梦到他自然就不足为奇。
沈宁心情烦躁,将花瓶的花扔进垃圾桶。
醒来已快晌午,刚打算出门谁知碰到庞杏秀过来。
纯白的狐狸围脖,兔皮手套跟软和鞋,全部都是她亲手做的。
沈宁收下,顺带邀请她到酒楼吃火锅。
酒楼跟平时一样,堂食格外的热闹,丝毫没有受昨天的影响。
要了间包厢,依旧是万能的鸳鸯锅。
庞杏秀很是高兴,边吃边跟沈宁聊起来,“阿宁,我现在都在闲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不是练武就是做女红,感觉人都要废了,还是跟你在一块有趣。”
沈宁笑,要了酒跟她浅酌对饮起来。
聊着聊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这儿有些粮食,放着也是浪费,庞将军要是有意的话,可以拿去开粥棚赈灾。”
萧惟璟把势造这么好,应该借机再刷一波好感。
他选择要走这条路,就得提升百姓心中的形象,将萧君郡钉死在耻辱柱上,将来哪怕血洗皇族,起码也能降低民怨。
给粮食,算还了他这段时间的照拂之恩。
她不欠他的了,千万别再到梦里来纠缠,阿门!.c0m
这时候能拿出粮食,可不是容易的事,粮价都涨到天上去了。
这么大的事,庞杏秀拿不定主意,“我得问问兄长才行。”
没想到王妃这般替王爷考虑,庞杏秀心中欢喜,感觉火锅更香了。
填饱肚子,她起身告辞,激动道:“我现在就回去问兄长,你不要离开等我消息。”
来去匆匆,似冰雪间似一撮燃烧的红色火苗。
不到半个时辰,她气喘吁吁回来,“兄长答应了,说必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沈宁只有一个要求,让萧惟璟别再送花了。
她现在失眠做梦,再搞下去会神经错乱的。
粮食放在其他宅子,囤粮时悄悄的,运走时同样悄无声息。
花真的没再送来,而沈宁依旧在做梦。
相同的场景,一把锋利刀捅进萧惟璟胸口……
她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能感觉到刀刺进铠甲扑哧入体的声音。
脑子晕晕沉沉,沈宁系好披风,踩着积雪往酒楼走,想要给自己降降温。
“晋王开粥棚赈灾了,晋王开粥棚赈灾了!”
大街上不少人奔走相告,“就在王府门前,有白面馒头,热乎乎的白面馒头。”
“你们快点去,晚了就没有了,那粥稠得跟米饭似的。”
不说难民,就连寻常百姓家,眼下这光景谁又吃得起白面馒头跟稠如米饭的粥。
一时间,不少人闻风而起,填肚子的,看热闹的,气氛瞬间被拉沸腾。
“晋王不是在北境打仗么,怎么还会开粥棚赈灾?”
“谁让晋王心系百姓,连打仗都不忘赈灾。”
“是啊,他在北境守国门,也不知军饷收到没有,那边的将士们能不能吃饱饭?”
“唉,多好的人啊,可惜至于没有消息过来,也不知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不得不承认,大反派天生自带话题流量,无论是盛世美颜,还是武力值天花板,以及臭大街的前妻,随便拎出来都能让人热议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