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安心在这里住着,扫地这样的活就不要做了,替我看看账本吧。”邵芸琅夺走他的扫把,将人请进屋里。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慈幼堂开销太大了,账记得不错,但邵芸琅也需要核对一遍。
账本越看越惊心。
杨家夫妻这两个月还真是干了大事了,除了自己留下来的钱,杨夫人竟然私自补贴了五千两,还有一笔三万两的进账写着捐赠,却没写人名。
难道是哪个善心人士匿名捐赠的银钱?可是这也太多了一些。
杨贺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告诉邵芸琅:“年前那阵子,沈家从扬州回来了,听说
是回来过年和祭祖的,没待几日就走了。
走的时候遇到了匪寇,人倒是没伤着,但带着的财物全被抢了,官府派人四处搜查贼人都没查到,真是报应不爽。”
邵芸琅好奇地问:“姑苏城到扬州府的路线也不安全吗?哪来的匪寇?”
“谁知道呢,咱们是经常走动的,带的人多,也没有不长眼的匪寇敢抢咱们的东西,但沈家是富户,或许是被人认出来了吧。”
“沈家就此善罢甘休了?”
“那自然没有,听说沈夫人在知州大人府衙里坐了整整一日,不派兵剿匪就不走,但您也知道,上回剿匪已经清理过一遍了,这周边安全的很,不少人都怀疑是沈家监守自盗。”
“丢的东西多吗?”
“沈家要举家搬迁到扬州去了,带着的东西应该是挺多的,不过大件的人家也没抢,估计就是抢了一些轻便的,怎么也有个几万两吧。”
邵芸琅回来时往这里送了一笔钱,结果慈幼堂这边又给她退回去了,说是账上还有钱,足够好几年的开支了。
当时她就好奇了,不是捉襟见肘了,怎么突然富裕起来了?
看着这笔进账,邵芸琅心中有个朦胧的猜测,但不管是不是,她都不会去追查的。
“您不要为钱的事情发愁,少爷说了,那家铺子的盈利都给您,您尽管花用,这善堂本就是做好事,再多钱也花得。”
邵芸琅无力地说:“那就让铺子先赚了钱再说吧。
”就一家亏损的铺子,连她的笔墨铺子都不如,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杨掌柜讪讪一笑,心中祈祷郑管事办事牢靠些,否则他们在少夫人面前太没面子了。
听说那临渊阁日进斗金,每日客似云来,是远近闻名的学子聚集地,就连文轩阁都是大笔大笔订单入手,少夫人太有钱,万一嫌弃六少爷怎么办?
“是是是,多亏您照看着,否则少爷的心血就白费了。”
松烟刚从厨房帮忙过来,看到邵芸琅在看账本,犹豫着说:“夫人还从未在城里募捐过善款,您在姑苏时日不长,但名声极好,为何不利用机会筹集善款?”
姑苏城内有钱人多,善堂其实也不止这一座,但其他善堂收留的主要是当地的孤儿。
“目前钱财有余,等没钱了,最终还是要靠心善之人捐赠善款的。”估计也没有哪家善堂能靠一家人维系下去的,开销太大了。
善堂里做事的长工并未增加,除了做饭和带带婴幼童,其他活主要还是靠他们自己,大孩子带小孩子,老人家只要能动的几乎都是生活自理,还能帮忙收拾柴火打打水之类的。
众生百态,这天下需要救助的百姓太多了,他们能拯救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邵芸琅定的规矩,孩子长到十四岁就要出去自己生活了,因此他们很珍惜现在的时光,让他们学东西也格外积极。
邵芸琅看了一些他们的学习成果,大部分孩子只停
留在识字阶段,只有少数几个表现出了读书的天赋。
来授课的先生时常更换,教授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这一点邵芸琅也无能为力。
邵芸琅想到了一件事,问杨贺庭,“庭叔会打算盘吧?”
“您可太小瞧老奴了,打算盘那是基本功。”否则杨钺也不会放他来当掌柜。
他从前在军中也是做过记录的。
“好,那明日开始,您教八岁以上的孩子打算盘吧,出去做个小账房总比当掌柜容易些。”
“这倒是个好主意,夫人还请了个绣娘来教女娃娃刺绣,说是就算她们将来没有收入,也能去杨府绣房做事,咱家多养几个丫头也不是问题。”
邵芸琅摇头道:“这并不是我建善堂的初衷,我们只能帮他们一时,帮不了一世,若人人都知道有这样安逸的一条路可走,又怎会积极学习呢?
而且将来收养的孩童越来越多,杨家是大,但也不能好的坏的全都往家里扒拉,那不乱套了?”
再者说,若是被人知晓他们收养的女孩全都进了杨府当丫鬟,那对杨家的名声也不好。
傍晚时分,蔡晨骑着马儿出城练骑射,练完便到慈幼堂来接邵芸琅回家。
他骑的马是杨钺送给他的,是个还在成长的半大马驹,全身雪白,比平时拉扯的马好看了许多。
他第一次来这里,引得慈幼堂的孩子们好奇地围着一人一马看。
“真好看,小哥哥的马能让我们摸一摸吗?”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大胆地问。
“不能,它认生,等我多来几次,你们熟悉了再摸它。”蔡晨酷酷地说。
“那它有名字吗?我们多叫叫
它,给它喂好吃的,它很快就会熟悉我们了吧?”
蔡晨抬头得意地说:“它的名字叫白雪,它很娇气,不迟别人喂的食物,而且它可不是普通的马,是上好的汗血宝马,长大后能日行千里。”
蔡晨没说,这匹马吃的食物比这里的孤儿吃的好多了,在富贵人家眼中,这样的一匹宝马千金不换,把这群孤儿卖了也不够买下一匹马的。
这样的话自然伤人,蔡晨也有过虎落平阳的时期,更能体会无父无母的痛苦,因此他没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小哥哥以后要当大将军吗?”男孩们见蔡晨背着弓箭骑着马,如果穿上铠甲,就是妥妥的少年将军了。
“不当,我要考科举,当大官。”
“哇……好厉害,不过小哥哥你考得上吗?”
蔡晨挑挑眉,拍着胸脯说:“听说过案首吗?我就是,你们好好读书,有不会的都可以问我。”
又是一声:“哇……”即使在场许多孩子并不知道案首是什么。
邵芸琅出来时就看到蔡晨被一群孩子围着问东问西,他很有耐心地回答着,看得出来,他有点好为人师。
蔡晨说了自己被人贩子拐走的那段日子,还有他从土匪窝里诈死逃亡的那段日子,那是他最落魄的时光,也是与这些孩子最相似的时光,一下子就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所以为了以后不再有人欺负我,我开始拼命习武,至少单打独斗不会让人欺负了。”
“好厉害!我们也在操练,之前段师父有教我们蹲马步和打拳,我们长大了也可以做将军的。”
蔡晨打击道:“我的师父可都是高手,也是军人,肯定比你们段师父厉害!”
“骗人!段师父是最厉害的!”一群小孩子大声争辩着,在他们心里,段老伯就是最厉害的。
懂得多,每天都能给他们将各种打仗的故事。
“哼!我不信,你们喊他出来,我与他比试比试!”蔡晨最近进步很大,自信心爆棚,觉得对付一个普通的长工绝对能赢。
邵芸琅听到这话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还好杨将军不在,否则蔡晨将会接受人生中又一次重大打击。
她走过去朝蔡晨招手:“别说大话了,你才练武多久,就敢说稳赢,哪日你打得过你师父的时候再来找段师父比试吧。”
蔡晨不服气地问:“难道那位段师父还能比我师父厉害?”
邵芸琅笑而不语,“回去吧,不信回去问你师父。”
蔡晨与这里的孩子告别,答应他们改日给他们送好吃的好玩的。
回去的路上,蔡晨一直闷闷不乐。
邵芸琅以为他还在因为自己的话难过,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段师父是什么级别。
结果蔡晨跳到马车上,坐在邵芸琅对面,闷闷不乐地说:“姐姐,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看到他们所以觉得他们很可怜?”邵芸琅猜测道。
“嗯,我记得您说过一句,世上遭遇苦难的人很
多,我并非最苦最穷的那个,相反,我有足够挥霍一生的钱财,能安安稳稳读书习武,有这么好的先生和这么好的姐姐,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这么想也没错,但人往高处爬,你起点比他们高,以后要走到的高度也要更高才行。”
“当年如果不是遇到了姐姐和杨大哥,我……我是不是也会与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更凄惨?”
“那要看你怎么比了。”邵芸琅心想:上辈子蔡晨入宫当了太监,连正常男人都不是,确实很惨了。
但他也足够富有,大权在握,是别人眼中的奸佞宦官,多少人求着将孩子送到他面前当儿子当孙子。
“姐姐,我想给慈幼堂捐钱。”蔡晨默默计算了一下自己的财产,他每个月都能收到一大笔利钱,足够给慈幼堂花用一段时日了。
“暂时不需要,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你读书习武的花销可不小,将来入朝堂,做人脉的花用才是大头,你无父母兄弟,无身世背景,要想晋升只能靠自己努力钻营了。”
“是,但也不差这一点。”
“等你能赚钱了再考虑捐钱的事,你如今是坐吃山空,别以为自己坐拥金山银山,与真正的富贵人家比,你那点家底也不算什么。”
蔡晨抿着嘴唇点头,看来他也该学一学经济庶务,否则再多的钱财也可能守不住。
邵芸琅一眼猜出他的心思,拍着他的脑袋说:“你还小,又要读
书又要练武,就是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也不够你用的,别分心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
蔡晨尴尬地摸着脑袋。
邵芸琅笑着说:“你将来娶个得力的妻子就行了,你若想娶妻,现在就能开始相看了,等过个一两年完婚。”
成亲对于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来说是一件十分值得期待的事情。
蔡晨看着邵芸琅,期待地问:“我能找个像姐姐您这样的女孩成亲吗?”
邵芸琅摇头:“人各有不同,这天下不可能有第二个邵芸琅,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帮你留意。”
“聪明能干的吧,我无父无母,家中亲戚也全都得罪光了,那女孩子不必有多好的身家背景,只要与我一条心,能将我们的聪明能干即可。”
“若她长得不漂亮呢?”邵芸琅打趣道。
“只要不是奇丑无比,我应该都能接受,毕竟像姐姐和先生这么好看的女子只是少数。”
入城时,一匹快马从邵芸琅的马车旁飞快跑过去,然后很快又掉头跑了回来。
蔡晨骑在马背上,先认出了来人,高兴地喊了声:“长戈师父!”
邵芸琅掀开帘子,看到长戈风尘仆仆地坐在马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
她算算日子,自己寄出去的信不可能那么快到达杨钺手里,想来是为了其他事情来的。
“先进城再说,去铺子吧。”邵芸琅吩咐一声,马车继续前行。
等到了铺子,邵芸琅下车,看到长戈端着一碗水灌了下去,这一路怕是受罪不小。
“发生了何事?”邵芸琅问道。
长戈带她进店,直接去了后院,将包袱打开,里面除了杨钺写给她的信还有一个包裹一个木匣子。
邵芸琅打开木匣子看了一眼,无语地瞪着他,“你特意
跑一趟就为了这个?”
匣子里是一些手工制品,木头的,石头的,翡翠玉石的,宝石的,堆放在一起,杂乱无章,看不出任何价值。
长戈讪讪地摸着脑袋说:“少爷说,让您画个图给他,他有空了给您做成亲时戴的花冠,这些都是练手用的。
您肯定不相信,少爷现在刻刀用的炉火纯青,前几日一匹母马难产,他还用刀……呸呸,当小人没说。”
“他闲着发慌可以去种地,无聊至极!”邵芸琅将盖子一盖,“带回去,我不要这个。”
长戈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少爷给您留了话,不方便写在信里的话都在这些东西里了,让您自己参详参详。”
邵芸琅拿了一根木质的发簪,上好的紫檀木,簪尾雕刻着祥云图案,是最简单的样式。
邵芸琅看不出任何信息,转头打开了那封信,都是很日常的话,每日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难题,以及对她的思念,与往常的信没什么不同。
邵芸琅灵机一动,问:“你将这些东西带出军营时被人查过了?”
“少爷自己定的规矩,凡是出军营的东西都要检查,将士们写回去的家书也要一一检阅,将军自己的也不例外。”
“若是军情密报呢?”
“那自然走的是朝廷百里加急的通道,日常往外送的信和物都得这么来。”
邵芸琅相信杨钺的安排,军中消息至关重要,小心谨慎总没错。
可给她弄这么一堆破
玩意来到底要说明什么?
而且看数量就知道,都是杨钺的练手之作,难不成他还真想亲手给自己做顶花冠?
“那外头送进去的信呢?”
“也是一样,不过您放心,您送去军营的那封信小人半路遇到了,已经告知他方法,少爷会拿到的。”
邵芸琅皱着眉说:“能防的都是些无心之人,真正有心想传递消息的,防不胜防。”
“确实如此,少爷也说,这么做是为了打草惊蛇,让军营里那些细作露出马脚来。”
“他如何确定军营里有细作?”邵芸琅想,如果杨钺上辈子就遇到过这些,那直接把人揪出来就是了。
长戈小声告诉她:“敌军的细作有没有不知道,但朝廷的眼线可不少,四面八方都盯着咱们少爷,已经揪出来好几个了。”
邵芸琅瞥了他一眼,点头说:“知道了,以后送信我会小心些,你何时回?”
长戈哭丧着脸说:“少爷不要我了,让我滚回来给您当牛做马。”
邵芸琅冷哼一声,带着东西离开,“我不缺牛马,你继续做你的店小二吧。”
长戈追出去,将一个布包裹递给邵芸琅身边的丫鬟,笑着说:“这是少爷亲自猎到的红狐,皮毛硝制过了,给您做个围脖正好。”
邵芸琅挑眉:“看来他是真的挺闲,还有空去打猎。”
“也不是,少爷经常要带着人四处巡视,打猎只是顺带的,本来有猎到了一头猛虎,可惜负伤跑了。”
“我也不喜欢虎皮,让他别成天惦记着给我弄这弄那,好好带兵才是正事。”
长戈心道:就少爷那德性,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娶妻了,一回军营就犒劳三军,挥霍了不知多少银子。
当然,这种事不能让未来夫人知晓。
长戈送邵芸琅出门,然后一把拖住蔡晨,笑眯眯地说:“乖徒儿,别走啊,跟师父比划比划,看看你长进了没有。”
蔡晨眼睛一亮 ,点头说:“好啊。”
他正想找回点自信心,而且几位师父里,好像就长戈武功弱一些些,不至于将他虐太惨。
邵芸琅带人回府,那条红色的狐狸皮毛十分惊艳,一拿出来连谢灵之都爱不释手。
“杨钺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对你很上心。”谢灵之深有体会。
她和岳彭泽定亲多年,每年收到的过节礼、生辰礼、过年礼都不少,可没一件是他用心准备的。
“送你吧,他去年送我的那块皮子我还没用呢。”邵芸琅不缺好皮子,杨钺总是将最好的留给她。
谢灵之也不矫情,赶紧收下,“那我就不客气了,将来杨钺生气,你得替我顶着。”
“他没那么小气。”
“哼,那可未必。”谢灵之回想起杨钺和邵芸琅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人肯定早就对邵芸琅有心思了,难为他还能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嫁给旁人。
真想问问,他这两年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度过的。
“芸琅,杨钺这个人我还是
比较了解的,他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他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谢灵之觉得邵芸琅对这桩亲事反应平平,担心她不想嫁。
邵芸琅笑看着她说:“我知道啊。”
第392章 巡视
被人夸的大丈夫此时正带着士兵巡视,他们出了边境,深入草原,打扮成一队牧民,赶着上千只的羊群。
北方还在落雪,草原上的草大多数被大雪覆盖,羊群只能饥一顿饱一顿。
“将军,我们已经进入蒙哈尔部落的地盘了,再往西边走,就该到西北军的领地了。”副将提醒杨钺道。
滕安之也跟着来了,来到这北地后才知道这边的冷是会杀人的,他一路上差点被冻死。
他不知道杨钺来这里的目的,还赶着一群羊,但边界是不能轻易越过的,哪怕杨钺如今和邵家成了亲家。
“将军,我们目的地是哪?这边离我们军营太远了,万一出了事根本来不及求援。”滕安之心里忐忑,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怕什么,真到了西北,我就找二叔唠嗑去,不过那边的草原肯定不丰盛,喂不饱我们的羊群,往北边走一些吧。”
众人连忙阻拦,“将军,不可!随意带兵入侵部落是要挑起两国纷争的。”
“是啊,万一被识破了身份,咱们护不住您的。”
杨钺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再一口一个将军,那我们就真的离被识破不远了。”
滕安之看着他们这群人,除了身上的装束,他们没一点像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被识破是迟早的事。
也不知道杨钺为什么要来这里。
杨钺不仅带人一路巡视,还特意勘察了路过的草原。
有大批骑兵经过的地方肯定会留下痕迹
的,但他一路过来都没有发现。
要么是消息有误,要么是那批骑兵走的不是这条路。
草原辽阔,要正要遇到他们走过的路实在是太难了。
如果真遇上,他只带了两千人马,也只有逃跑的份。
“走,咱们带着这一千只羊去找蒙哈尔部落的首领聊聊天,用一千只羊应该能混一碗酒喝吧?”
杨钺赶着羊群改变前进的方向,朝着有牧民聚集的部落去。
蒙哈尔只是一个小部落,人口不过一两万,住得也分散。
他们冬日才迁徙到这边,看到有人过来,纷纷亮出武器。
“停下!来者何人?”
杨钺会一点这边的语言,上前主动和牧民交涉,看得大家目瞪口呆。
这位小杨将军好像总是能让他们惊掉下巴。
“这位大哥,我们是从南边过来的,特来拜见贵族首领,这一千只羊是我们的见面礼。”
初春正是草原最青黄不接的时节,他们部落的牛羊基本宰杀干净了,看到这一千只肥羊,顿时两眼放光。
而且杨钺这群人的面相和身段一看就是大庆人,两千大庆人在他们眼中微不足道,并不足以构成威胁。
“还请告知身份,我好去禀报首领。”
杨钺随便编了一个身份,他能带这么多人出来,绝不可能只是普通百姓,所以编的身份是抚州城里的一名小校尉。
等见到部落首领,他说:“我们大人很关心牧民的生活,冬日大雪,我们抚州城压坏了许多房屋,
冻死饿死了不少人,因此命我等出来看看,友邦们是否需要帮助。”
蒙哈尔只是个小部落,不会想着去攻打大庆,大庆也不会想着来为难他,双方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就算有商队来往,也是正常贸易,怎么好端端的,大庆竟然关心起他们来了?
但那一千只羊的魅力太大了,蒙哈尔首领不仅接待了杨钺等人,态度还格外友好。
“不知贵府的大人是哪位?”
杨钺又开始瞎编,“您不认识,是一位姓李的大人,古道热肠,最关心百姓了,我们乃是卫所的小兵,受托来看看友邻的状况。”
人家一副义务帮忙的态度,蒙哈尔首领自然大诉苦起来,一分困难也要说成十分困难。
杨钺一边听着一边附和,大大拉高了蒙哈尔首领的好感度。
不仅如此,蒙哈尔首领立即让人送上酒肉,请他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别别别,你们也不容易,就将我们带来的羊群宰杀了吧,给大家伙都分一分,算作是我们的见面礼。”
一千只羊在草原上不算多,但那是在草长莺飞的季节,这种季节,大家的羊圈基本都空了。
一头头羊被拉出去宰杀,部落里顿时欢呼声振天,犹如过节一般。
看到民众们高兴,蒙哈尔首领对杨钺他们的态度就更好了。
杨钺卸掉斗篷帽子,那张脸过分年轻与俊美,也过分年轻,让蒙哈尔首领大大吃惊了一下。
也正因为此,他
更加放下了戒备。
他甚至以为,这是哪家的大少爷偷了家里的羊群带出来玩的,但能有两千护卫,在大庆应该也是王侯级别的。
酒过三巡,杨钺已经将首领家中几个儿子几名妻妾都问出来了,随口问了一句:“哈鲁大哥,我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真假,您要不要听听?”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算是坏消息吧,我有个朋友常年在西北关内外跑商,他给我送了一个消息,说是遇到西凉骑兵横扫草原,看样子动作很大呢,他还遇到过被灭族的小部落。”
蒙哈尔首领将碗放下,目光如炬地盯着杨钺,过了一会儿,他哈哈大笑起来。
“小弟放心,西凉兵马强壮,但离我们这里远着呢,为了我们这点财产,不值得他们大肆动作。
而且西凉兵马手段狠辣,你那朋友真遇上了,岂还能有命在?”
杨钺恍然大悟状,举起酒杯说:“还是哈鲁大哥聪明,看来我那朋友是逗我玩的。”
“若是真的,小弟这趟出来就不怕遇到西凉骑兵?”
“怕啊,所以我们也不敢往西走了,等在蒙哈尔吃过酒肉,我们就打道回府了。”
蒙哈尔首领心中猜测,这群人应该是听了消息后出来查探消息的,不管是谁的人马,看来确实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也是,他们小部落有什么值得大庆觊觎的呢?
大庆人虽然奸诈,但富有、羸弱,如果不是他们部落人少,也会忍不
住想撕咬上去,分上一块肉吃。
杨钺吃饱喝足,见问不出有用的消息,就准备带人离开了。
也就是这时候,外头突然闯进来了一名牧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话,他说得颠三倒四,杨钺只能猜出一点意思。
而蒙哈尔首领则吓得惊跳起来,“果真?在哪?多少人?”
这回杨钺听清了,这牧民出去寻找自己丢失的孩子时遇到了一群骑兵,他们在引水河边休整,远远有肉香味传过来。
等他发现是一支几千人的西凉骑兵时,吓得不敢动弹,过了许久才慢慢从雪地里爬回来。
“他们会是冲着蒙哈尔部落来的吗?”哈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两族平和了上百年,西凉怎么会突然对他们用兵?
杨钺插了一句嘴,“西凉野心勃勃,哈鲁大哥真的不知道吗?从前他们的兵力与大庆相互消耗,腾不出手来统一草原,这两年他们安静了许多,想来就是改变策略了。”
不管真假,蒙哈尔都要准备防御,否则等西凉骑兵过来,他们只能坐以待毙了。
像蒙哈尔这样的游牧民族,人人皆兵,老弱妇孺都能提刀上马。
杨钺看着他们纷纷拿起自家的铁锹铁棍当武器,年纪太小和太老的则被安置到王帐后面,一看就是十分团结的部落。
杨钺主动说:“哈鲁大哥,我们刚喝了酒就是兄弟,让我也来帮忙吧?”
杨钺在哈鲁眼中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根本不信他能打架,不过人多总是好的
他感慨道:“小弟仗义,等打退了敌人,咱们再痛快喝一场。”
杨钺刚才已经派出斥候,这时候将滕安之引荐给哈鲁,“这是我家最聪明的幕僚,擅长用兵,哈鲁大哥可以听听他的御敌之策。”
蒙哈尔首领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需什么御敌之策,大庆人就是磨蹭。
“好啊,滕兄弟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比我们懂得多。”
滕安之被赶鸭子上架,只好结合附近的地形给出了几条建议。
杨钺见蒙哈尔首领心不在焉,也并没有听从的意思,于是说:“不如这样,我们首尾呼应,我们去埋伏,蒙哈尔的骑兵在此地接应,可好?”
“这……怎么好意思?”哈鲁心中暗笑,这小子也太热心了,竟然主动去送死。
在民族存亡面前,谁会在乎刚认识几个时辰的假兄弟呢?
杨钺带着人离开,副将不解地问:“将军,我们真的要去打前锋?太危险了。”
“谁说是前锋?我们明明是去做埋伏的。”
“那您刚才……”
“埋伏可以等他们两边打完以后我们再捡漏啊,就是这鬼天气太冷了,兄弟们要坚持住。”
副将听完哈哈大笑,“将军高明!大家不冷,刚喝了酒吃了肉,浑身热腾腾的。”
也亏得吃了一顿热的饱的,让大家打仗都更有力气了。
杨钺在马上换装,他们出来没有带厚重的铠甲,每人只带了一套竹甲背心,再有就是武器了,但数量
也并不多。
“将军,位置到了。”滕安之仔细辨认过周围的地形,正是他们出发时选过的可以做埋伏的地点。
这里有一片矮坡,长满了白桦树,虽然树木还是光秃秃的,但树干和干枯的灌木丛能做遮挡。
还有就是,这矮坡不在路旁,只要躲好了不会引人注意。
杨钺把马藏到矮坡背后,这样的天气,马儿也都冻得恹恹的,背面正好挡点风,马儿挤在一起取暖,倒是比他们还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