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被淘汰的男丁,杨钺从中挑出几个识文断字的充入军府做个整理文书的小吏,还有些有手艺的匠人,也被挑出来分配到了各处。
到处都缺人,官府也时常将招人的告示贴满大街小巷,北六州迎来了战后复苏的建设热潮中。
邵芸琅带着人出去走了几次,听到了比给杨钺建庙立碑更夸张的行径,有个村庄,因为恰巧避开了战火,全村人都活了下来。
不知是谁说起,当初西凉兵到了隔壁村,正好被杨钺带兵剿灭了,所以才让他们免于战火。
为了感谢杨将军的救命之恩,全村百姓都改了姓,就连村子的名字也改成了杨家村,民户改军户时,这个村子所有的成年男丁都报名参军了。
而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在北六州不少见,有些是从前就有的,有些是现在才发生的,如果汇总起来,就相当骇人了。
害死名将最好的利器是什么?是百姓的爱戴和皇帝的疑心。
疑能生鬼,功高震主,尤其当这皇帝还是名将扶持起来的时候。
“夫人,属下查清楚了,有人故意在民间传颂将军的英雄事迹,各种版本的故事已经传了半个月了,这些是话本,百姓开始传,将军是武神转世,之前的将军庙也改成了武神庙。”
邵芸琅只看那一本一本的故事封面就知道内容写的有多夸张,而这些东西现在很可能已经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夫人,要制止吗?”宋七
只等邵芸琅一声令下,立即就能端了那些说书的茶馆酒楼。
“无用,民众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故事,把说书的抓了也停止不了故事的传播。”
其实在改制初期,这样的故事传播是有利于军府推行新制度的,也能让百姓更主动积极参军。
他们的对手从来不是百姓,而是朝堂上的那些对手,而主宰他们生死的也不是别人,而是帝王。
赌帝王的信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邵芸琅自己从那个阶段过来,知道坐在皇位上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
而且消息太闭塞,当传入耳中的全是一个人的罪行,那再坚定的心也会动摇。
邵芸琅对宋七说:“关公像抓紧时间刻,三天后我要用,还有,将军的书房里有一本他写的传记,是关于太祖的,你找人抄上几份,拿去茶楼酒楼替换掉原先的本子,然后再通知官府,北六州混进了东辽的探子,令各州府加强守卫,州城只进不出,待探子揪出来后再放行。”
宋七忙问:“需要几日?”
邵芸琅默默计算时间,从京城到山海关最快的速度是三天,北六州全部戒严太久反而会遭人怀疑。
“暂定三日,三日后再开城门放行。”
宋七一一记下,安排人分头行动,他知道要快,消息传递的太快了,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已经传遍了京城。
事实上,京城比北六州更早传播了这些消息,朝堂上每日都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但反常的是,众人并非弹劾而是夸赞。
杨钺俨然成为众人口中的天之骄子,武神转世,神一般的存在,是大庆的定海神针。
林皇后每每接见大臣们的家眷,听到的也都是这样的言论,尤其是年纪小的孩子,直接把武神二字挂在嘴边,人人都向往长大后成为第二个杨钺。
她甚至做梦梦到了杨家军造反,杨钺领兵占领了皇宫,邵芸琅凤袍加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醒来后她久久不能平静,或许她找到了自己厌恶邵芸琅的原因。
邵芸琅对人对事太沉稳了,总是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似乎一切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下,自己明明是一国之母,在面对她时却总觉得矮了一截。
这一日,她与皇帝一同用膳,桌上如往常一样只摆着几道简单的菜色。
后宫的用度一直很节俭,皇上爱民如子,总怕自己做不好,因此向来节俭,后宫自然效仿。
只是如今,林皇后看着这一桌并不精致的御膳,想起传闻中杨将军为了博夫人一笑,从南方运送新鲜瓜果过去的消息,委屈地落下泪来。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吃穿用度还比不上一个臣妇,心中甚是委屈。
“皇后怎么了?”
皇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挤出笑容说:“没事,臣妾只是眼睛进了沙子。”
这后宫哪来的沙子,而且人伤心的表情是藏不住的。
皇帝放下筷子,脸上露出愁容,“朕许久没见你开
心地笑过了,可是后宫有人惹你不开心?”
“并非如此,皇上怎会这样想,臣妾只是……只是在想一件事。”
皇后摸着肚子,她已经查出了身孕,因为时日尚短,尚未向外公开,甚至连皇上都不知情。
她本想选个好日子再公布,可是这些日子听来的消息却抵销了她的喜悦,这是她怀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她本想普天同庆的。
“皇上,臣妾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皇后握着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臣妾有喜了。”
皇帝怔愣住了,呆呆地问:“孩子?朕要有孩子了?何时的事,你……”
他突然激动起来,朝外喊道:“来人!快传太医!传郑太医!”
皇后拉住他说:“皇上,臣妾昨日才让郑太医看过,已经快两个月了。”
皇帝高兴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盼了多年的孩子终于到来了,他一直因为没有子嗣而缺少底气,就连皇后也是如此。
“这下好了,朕有后了,皇后应该开心才是,怎么反而落泪了?”
皇后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捂着嘴说:“臣妾近日胃口不佳,并非是心情不好。”
一旁的女官笑着说:“恭喜皇上,这怀了身孕的女人普遍多愁善感,口味刁钻,娘娘不是故意的。”
皇帝从小在宫廷长大,见过不少怀孕的妃嫔,对这些症状也有所耳闻。
“那皇后想吃什么,快去让御厨做!”
林皇后享受着皇
帝的呵护与宠爱,这是与平日完全不同的感受。
“好,朕命人去寻来。”
皇后按住他说:“算了皇上,北地……臣妾是说,北六州如今情况特殊,那是镇国公的地方,您贸然派人去要东西,怕给镇国公添麻烦。”
皇帝不解,“不过是几斤酸枣而已,怎会给杨钺添麻烦?皇后多虑了,此等小事,派当地官府派人送来就是了。”
“皇上忘了,官府如今也已经听命于将军府了,他们正忙于推行新制度,这点小事不好麻烦他们,臣妾也就这下想吃酸枣,说不定明日就想吃别的了。”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那不过是一点酸枣,皇帝也是男人,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满足不了怀孕的妻子。
他心中有些不快,难道皇后以为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是连她都忌惮着杨钺?
林皇后点到为止,后宫不得干政,她说得越多反而越觉得像故意的。
她露出和蔼的笑容,低头看着小腹,“镇国公也成亲许久了,不知道他夫人怀孕了没有,别说,他们夫妻都是天之骄子,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格外优秀,要是能做个亲家也不错。”
皇帝皱了皱眉,这样的想法他从未有过,一旦杨家成为外戚,他还敢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孩子吗?
其他话他可能听不进去,但有一句他是深信不疑的。
杨钺很可靠,但他的孩子呢?杨家其他人呢?他的信任只针对杨钺一人,甚至就连邵氏,他也无法信任。
邵氏在他眼中是个强
大聪明的女子,她教养出来的孩子必然不凡,一旦有异心,许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皇帝的好心情也骤然降了下来,他安慰皇后道:“朕听杨爱卿说过,邵氏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会那么快有孩子的,而且孩子以后长成什么样也不一定,这些事情暂时不考虑。
朕会给你送来酸枣的,以后想吃什么就让人做,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咱们的孩子。”
“皇上言重了,不过是一点口腹之欲,没那么夸张的。”
“你如今一个人吃两个补,还是要多吃一些的。”
皇帝陪着她又吃了一些,然后带她去花园散步,闻风赶来的妃嫔们心思各异地道喜,皇帝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警告她们,“从今日起,免除你们每日的请安,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宫中,不可去打扰皇后,后宫的事宜……”
林皇后急忙打断他,“皇上!……臣妾有些不舒服,想回宫躺一会儿。”
皇帝忙带她回宫,招来太医诊脉,一番叮嘱后才离开凤仪宫。
他一路沉着脸回到御书房,看着堆满案桌的奏折,突然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思,甚至觉得有些疲惫。
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太多太多别有用心的人在扰乱朝廷,自从坐上这个位置,他其实一直不曾安心过。
从前因为有杨钺在,他觉得他们是一体的,有杨钺做后盾,他什么都不怕。
可现在呢,他真的还能完全信任杨钺吗?
一个人无比强大时,当你需要仰望他时,或许信任会成为一个笑话。
“派人去北六州给皇后买酸枣来,顺便去各地转转,朕要知道北六州如今的真实情况。”皇帝低声吩咐,御书房的阴影处传来一道回应,很快那人就消失在宫里。
皇帝喃喃自语:“杨钺,你可别让朕失望啊。”
杨钺从关外回来,一路上竟然听到了关于太祖的许多光辉事迹,而且似乎特别耳熟,总觉得在哪听过。
朝中许多世族勋贵的孩子,都是从小听着太祖的故事长大的,要说几百年前,百姓对太祖的爱戴才是真正的狂热,杨钺这都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如今已经很少人提起太祖的光辉事迹了,但只要一提起,百姓们心中还是很快能想起那个一统中原,建立大庆王朝的神奇男子。
“快!快去关公庙,今日是关公庙正式开放供奉的第一日,咱们赶紧过去抢个好位置,要是能抢到头香就好了。”
“不急,这次抢不到还有下次,咱们北六州一共建了三十几所关公庙,不怕抢不到。”
“听说关公神像是将军夫人亲手绘制的,一定十分威武!”
“那是自然,到时候请一张关公像回去当门神,一定百祟不侵。”
暗卫扮成普通百姓,跟着人流走去关公庙,他记得朝臣们说的是武神庙,庙里供奉着杨将军,可他来了两日,并未见过一座武神庙,更没有杨钺的
雕像和功德碑。
甚至连大臣们传颂的英雄事迹也并不属于杨钺,而是太祖。
他还以为是自己探查的地域不同,这两日走了许多地方,就连最偏远的小山村都去了。
村民们在忙着种植冬小麦,许多被军营退回来的男丁被家里人数落,除此之外,他们谈论的话题也大多数是粮种、耕牛以及农具。
据说有人改进了农具,官府正在加紧打造,明年开春他们就能用上新农具了。
暗卫入城出城都十分顺利,听说前几日城里混进了探子,城门防守严密了许多,进出都要搜查,但探子抓到后就解禁了。
街上有穿着军装的士兵与衙门的衙役对峙,很快那士兵就被衙役抓走了,暗卫稍一打听,原来是那士兵吃了东西不付钱,还打了食肆的小二,这才被逮捕的。
北六州随处可见战争留下的痕迹,被毁坏的城墙还在修建,被烧毁的房屋还空置着,经常能看到官府贴出的招人告示。
暗卫了解过过,所谓的三十万户军户,人口并不多,甚至凑不出军营征兵的数量,东北军的军营还不足二十万人,而且因为粮食不足,所有士兵都跟着开荒种田去了。
他在北六州待了十日,甚至混进将军府送过菜,听说杨将军总是不着家,跑去关外养马了,才回来不到两日又走了。
夫人不爱应酬,一个人闷久了也追到关外马场去了,甚至有人私下传,将军带着夫人去草原
跑马,玩得乐不思蜀。
暗卫回京后将消息如实汇报,皇帝听完心情十分复杂。
他甚至怀疑暗卫是不是被杨钺收买了,为何与所有人说的不同?
但暗卫的真容只有他知道,连皇后都未曾见过,杨钺更不可能知道他并收买他。
第566章 关公庙
“所以,朕被大臣们欺骗了是吗?”皇帝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这件事到处透着古怪。
朝臣们一反常态的对杨钺赞不绝口,京城里盛传的消息在政令下达后不久就开始传开了,速度太快反而让人生疑。
是有人故意散布的消息,目的就是为让他怀疑杨钺,忌惮杨家。
真是好手段啊!
暗卫不会轻易下判断,他只负责将查到的消息禀报给皇上。
皇帝又问:“那北六州内就没有百姓称颂杨将军的事迹?”
“有,尤其是杨将军解救过的几个地方,百姓们对其十分推崇,据说改军户也是这些地方的百姓最先支持的。”
这才对,如果百姓们对杨钺丝毫不感恩,那也太假了。
“还有什么消息?朕从未出过京城,北六州大致是何模样?百姓生活还好吗?”
暗卫挑了一些民俗风情讲了,还说了那边的天气和饮食,百姓们虽然过得温饱不济,但起码不用流离失所。
“马上又要进入寒冬了,每年北地的雪灾都是朕与大臣们最记挂的事,也是朕疏忽了,那边常年动乱,每回征兵都是最先响应的,青壮年少,就靠着一些老弱妇孺能种多少粮食出来?
难怪杨爱卿执着于改制,十几万的将士就是最好的劳动力,确实不该浪费了。”
“皇上英明,许多地方已经开始种植冬小麦了,兵民一起,百姓们热情高涨。”
皇帝露出笑容,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只有百姓们吃饱穿暖,才有余力壮大国力。
杨钺伏在马背上,抓紧缰绳冲刺过障碍,然后看准时机用力挥舞马球棍,抄起地上的马球,用力一击,球落入球门内。
“哦吼……将军威武!”围观的士兵敲锣打鼓,大声欢呼。
杨钺直起腰背,朝对面的曹副将挥了挥马球棍,“曹副将,你倒是快打啊,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曹副将咬牙切齿地看着嚣张得意的杨钺,哪里是他磨蹭,是杨钺跟发了疯似的抢球,不给他任何机会。
从开始比赛到现在,对方已经连进五个球了,对比惨烈。
他求饶道:“将军,您太厉害了,属下不是您的对手,您换个人吧。”
其余队友也跟着哀嚎,这样下去怎么比?他根本连球都摸不到。
杨钺朝一旁坐着看球赛的妇人瞥了一眼,笑着点头:“行吧,得给你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否则夫人看球赛都看得不尽兴了。”
曹副将这才想到这茬,难怪杨将军今日跟吃了鹿血似的,原来是为了在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啊。
那接下来的比赛他可得好好打了,不能在夫人面前丢脸,输给将军不丢人,但输给其他副将就难看了。
之后换石蒙远上场,杨钺坐到邵芸琅身旁陪她观赛,问:“怎样,是不是比京城里那些软趴趴的公子哥打得好?”
邵芸琅平静地回答:“我不曾见过公子哥打球。”
杨钺轻轻“嗤”了一声,并未拆穿她
他靠过去将一枚果子塞进邵芸琅嘴里,轻声问:“咱们还需要在这里待几日?”
“想待几日待几日,你急着回去了?”
“我不急,不过眼看就要下一场大雪了,怕到时候马车不好走,你得回去了。”杨钺习惯了这北边的气候,就在草原上过冬也没问题,但这苦头不能让邵芸琅吃。
邵芸琅挺喜欢这里的,附近就是马场,里头已经养了上千匹马,一大半都是杨钺带人抓回来的野马。
两国大战,跑到野外的战马也不少,杨钺接下来还会继续到处寻马,这可比培育速度快多了。
邵芸琅抬头看了眼天色,北六州的冬季太漫长了,此时乌云压顶,连吹来的风也裹挟着刺骨的冰冷。
“好,我明日回去,也该去验收成果了,京城那边可以开始行动了,不能每回都被动挨打。”
“放心,老太君在呢,那些人总当我们杨家的人是死的,要不是你之前不让我动,我早把他们的罪证送到御史台了。”
“不用你动手,你查出来的证据别人会怀疑,皇上也会怀疑你别有用心,就让他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到底谁忠谁奸。”
杨钺伸手撸了一把藏在她怀里的猫,“这眼前的平静弥足珍贵,我可不想让人破坏了。”
夜里下起了大雪,邵芸琅晨起时发现他们住的木屋被雪覆盖了一半,积雪没到了杨钺的小腿肚,可见昨夜大雪下得有多大。
杨钺护送她回锦州,
一路上看到有受灾的百姓,官府正在四处巡查救灾,大家司空见惯,并不如何焦虑。
路过关公庙,邵芸琅带着杨钺进去上了一炷香。
杨钺盯着那比人还高的雕像,摸着下巴想:“听说这些的雕像几天时间就雕刻好了,工匠们怎么做到的?”
邵芸琅将香插在香炉里,如果细心的人会发现,这里的香炉只摆在院中,大殿内没有香炉,没有烛台,连个灯笼都没有。
“你上手摸一摸就知道了。”
杨钺走过去摸了一下雕像,入手冰凉,低声笑了笑,“胆子不小啊,冰雕的雕像也维持不了太久吧?”
“到时候自然就有石像替换上了,总之不会是你的雕像。”
杨钺一想到自己的雕像会出现在各地受人跪拜就浑身不自在,还好邵芸琅制止了,否则他可能会亲自带兵毁了那一座一座的武神庙。
他怕自己折寿。
“这把刀……也该换了。”关公手里的大刀与杨钺的武器一模一样,冰刀容易露馅,所以关公手里的刀还是原本雕像手里拆下来的,是杨钺的武器。
邵芸琅淡淡地解释:“百姓认知有差异,一把武器而已,重新打造过成本很高。”
杨钺给长戈使了个眼色,后者无奈地耸耸肩,他虽然是听命于少爷的,可夫人的话也不能不听。
杨钺又瞅了瞅这座关公庙,在北六州这种好战的地方建关公庙合情合理,只不过百姓们凑集的钱财有限,这庙看着
就十分寒酸。
第567章 求情
一名老者拄着拐杖带着铲子进来,看到一行人来拜关公庙,语气不善地问:“你们是哪个州府的?我们这儿的关公庙不许外人来的。”
邵芸琅好奇地问:“为何?庙建了不就是为了香火供奉?难道不是越多越好。”
“那得看供的是谁,关公老爷可是保佑我们一方平安的圣人,他老人家精力有限,外地人进来只会分散了圣人的精力。”
众人听了这解释哭笑不得,全天下有那么多关公庙,难不成关公老爷还能分身不成?不过是一种精神寄托罢了。
邵芸琅往功德箱里捐了五两银,那名老者打量着他们,盯着杨钺狐疑地问:“老朽似乎在哪这过这位郎君。”
杨钺开玩笑说:“或许是在您梦中。”
“梦中?那不可能,不过……”老者看看杨钺,又看看关公像,突然恍然大悟:“你长得像关公老爷啊,真是幸运,小伙子是个前途无量的。”
老人家说完就钻到大殿后面去了,杨钺摸着下巴仔细观察着那座关公像,别说,眼睛是有些像。
只是关公像留着络腮胡,脸型更四方,又是一张金脸,不仔细看还真没发现。
杨钺打趣道:“听说关公像是夫人绘制的。”
邵芸琅不承认自己在其中夹杂了自己的心思,反正这就是一座关公像,至于雕刻的像不像,也没谁见过真正的关公老爷。
一群人回到锦州城,靠近城门的房屋已经重建起来了,成为了
安置灾民的场所。
锦州城内外也有部分百姓的房屋被大雪压垮了,还有昨夜没有防备被大雪埋了的流浪汉,死了十几人了。
自从军府搬到知州衙门隔壁后,两府共用一套人马,事情也一起做,果然感情进步神速。
如今军府也在帮着官府安置灾民,修建房屋这种事,士兵们比衙役快许多,替周大人解决了不少问题。
真正令他头疼的并非是灾情,而是城里那些想方设法想保留原有身份的人。
“周大人,我们李家对锦州城的贡献可不小啊,每回守城我李家捐钱捐物,人手不够时,家里的侍卫小厮也是不要命地往上填。
我们李家虽说是平民,可家族里当官的也不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李家归为军户,您可得手下留情啊。”
周尚敏看着摆在他面前的一箱白银,粗粗一看,至少也有一千两。
周尚敏刚上任时就收过李家的孝敬,是一件珍贵的珊瑚摆件,他当时没收,对方误以为他不想和李家走动。
早听说李家是锦州第一富豪,可周尚敏却很少见李家人过度挥霍,他们的日常行径看起来与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
周尚敏之前还觉得李家家风严谨纯朴,有钱却不露富,如今看来,他们或许只是把钱用在了刀刃上。
周尚敏为官多年,并非两袖清风,这点钱还看不上眼。
他把银子推回去,“李老爷多虑了,你们李家并不在军户之列,这些银子你
拿回去吧。”
李家主得了一句准话,心里安心不少,一些家里有功名或许有底蕴的人家确实不算在列,可是李家曾经犯过错,虽然将军夫人说过不计较,但万一她要秋后算账,只需要将李家列入军户名册中,他都没地方说理去。
他本想带着家人搬走,但锦州城是他从小待到老的地方,他不愿意离开。
而且那十万两几乎掏空了李家流动资金,就算搬走,没有钱又能走到哪呢?
去投靠亲人也只是寄人篱下,没有钱的穷亲戚走哪都是被人嫌弃的,还不如在留在锦州。
他收回箱子,表情讪讪地告别,换作以前,这一千两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如今可没法故作大方了。
“没想到李老爷还有不少私房钱。”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入李老爷二中,他吓了一跳,差点抱不住银匣子。
“将……将军,夫人。”李老爷跪下,给杨钺磕了三个头。
他是民,杨钺是一等国公,这个礼免不了。
周尚敏也行了大礼,杨钺绕过李家主扶他起来,交代道:“周大人往后不用行此大礼,大家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礼节太繁琐不利于交流。”
杨钺转身看着李老爷的头顶,淡淡地说:“李老爷免礼,一直想见一见李老爷,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
李家主差点站不起来,对上杨钺似笑非笑的眼神,赶紧解释:“将军见谅,老朽只是来给灾民们捐钱的,银子都带
来了正要交给知州大人。夫人明查,我李家能拿出来的就这些了,我们省吃俭用一些无妨,能救人才最重要。”
李老爷重新把银匣子放在周尚敏面前,一脸不舍地看着,嘴上却还要说出最大方的话。
“老朽见有些灾民衣不蔽体,饿的面黄肌瘦,心中不忍,于是略尽绵薄之力,给灾民多添一碗稀粥,一件棉衣。”
周尚敏疑惑地看着他们,这是闹得哪一出?李家得罪过杨将军?
若是如此,就难怪李老爷要来贿赂官员了,这是怕将军府报复吧?
邵芸琅夸赞道:“李老爷体恤百姓,真是良善之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李老爷听了这话潸然泪下,他哪敢奢求什么好报,只求没有祸事降临就好。
他离开后,杨钺与周尚敏说了几句话,这次舆论能迅速压下来,周大人功不可没,也是他引导百姓正确对待杨钺。
所以杨钺大方地将大半的公务交给他处理,好让腾安之能腾出手来干点别的。
而且周大人和北六州的官员更熟悉,有他从中协作,政令下达的更加顺利。
“将军,这是上回闭城搜查时搜出的几个嫌疑人,都已经缉拿回来了,下官正想着交接给谁审理。”周尚敏将一份文书递给杨钺,上面是那几个嫌疑人的基本情况。
邵芸琅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不让城里的消息传出去,没想到还真被搜出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外族人,周尚敏直接把人关进
了大牢。
他对审理探子细作没有经验,怕弄巧成拙,因此一直关押着等杨钺回来。
而且他还告诉杨钺一个好消息。
第568章 龚侍郎
“下官的一位老友给下官送来了一封信,提到了一件事。”周大人直接将那封信拿出来递给杨钺。
这是他对杨钺绝对信任的表现。
杨钺打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张信纸外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羊皮纸,难怪信封很有厚度。
他诧异地瞥了周尚敏一眼,先拿出了那张信纸,内容没什么奇特的,就是一些日常问候。
再打开那张羊皮纸,纸张灰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墨迹也有些模糊,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清上面的字。
“这是……京城的城防图,二十年前的城防图,周大人,你这位朋友将这东西寄给你是何用意?而且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杨钺把东西递给邵芸琅,他怀疑自己脑子不好,竟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
邵芸琅比他更熟悉京城的地形,城防图也见过不少,这份图纸确实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这几年,不仅街道有些变化,就连南城门都重新做了布置。
周尚敏叹了口气,撩起官服跪在地上,“杨将军,下官有一事相求!”
“周大人不妨把话说清楚,你猜我猜的只会浪费时间。”
“事情是这样的,下官的这位好友乃是兵部侍郎龚边江,他曾经是坚定的三皇子派,也就是熹王党。
熹王被圈禁后,他的党羽大部分都被清算了,龚侍郎因为藏的深躲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