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卤子有点辣,我给你换成了甜的果酱,你要不要来一点?”
邵芸琅看着满桌子的食物,突然就没了胃口,明明昨天以前她的胃口都还一切正常。
她将这一场归咎于杨钺太过紧张,导致她也跟着紧张,人一紧张就容易产生反应。
她推开杨钺递给她的豆花,吃了一块红枣米糕,又饮了半杯羊乳,再看这一桌的食物就没半点食欲了。
“不吃了?没胃口?”杨钺朝轻云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跑出去,很快又带人送来了别的食物。
热腾腾的鲜虾小馄饨,蟹黄包子,羊肉饺子以及微酸微辣的胡辣汤,都是原本杨钺不允许上桌的食物。
邵芸琅觉得自己是想吃的,只是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冲入鼻腔时变成了另外一股让人恶心的腥味。
她转身干呕起来,吓得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慌乱起来。
轻云拿来了漱口的痰盂,轻风去喊徐郎中,杨钺抱着邵芸琅给她拍背,其余丫鬟递水的递水,拿布巾的拿布巾,就连在外头打扫的下人都惊动了。
徐郎中诊断过后,依旧没看出身体上有什么问题。
但这回,就连没生育过的丫鬟都开始怀疑了,这症状太明显了,让人不得不怀疑。
将军夫人疑似有孕,这消息很快就飞出了将军府,将一城的百姓都炸出来了。
将军府门外莫名其妙地多了几篮子鸡蛋,还有新鲜的菜蔬和果子,甚至有人送来了小块布条。
民间有说
法,小婴儿出生后要穿百家衣,盖百家被,这些布就是从各家收来的。
周夫人一得到消息就收拾了几样珍贵的药材到将军府祝贺,她与将军夫人仅有一面之缘,却十分钦佩这位夫人的能力。
邵芸琅被杨钺强制安排在床上休息,得知有客上门道贺,朝邵芸琅尴尬地笑笑:“别急,我这就让人去打发了。”
邵芸琅制止他,让丫鬟就将周夫人带进来,同时将杨钺打发了,“你出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天黑之前不许进后院!”
杨钺不舍得离开,不过邵芸琅要见女客,他也不好待在这里。
“那你别太劳累了,也别见太多人,就算不是……也该注意休息,午时我再过来陪你用膳。”杨钺落荒而逃。
周夫人原以为今日见不到将军夫人,没想到丫鬟收了礼后竟然将她带到后院。
将军府并不常待客,这位夫人似乎不喜欢家里吵吵闹闹的,也没听说北六州有谁入了这位夫人的眼,她显得那么高傲神秘。
周夫人被带到后院,直接在将军府的正院见到了将军夫人,她歪歪地躺在一张铺着皮毛的软塌上,一左一右各伺候着一个小丫鬟。
这位夫人的美貌是众所周知的,她只穿着普通的家常碎花袄子,头发歪歪斜斜地坠在脑后,只插着一支海棠花簪,裙子盖住脚踝,一半垂落在地上,那张脸红扑扑的,看着并不像是有了身孕的女人。
“给周夫人搬把椅子
过来,我要与周夫人说说话。”邵芸琅也想找个有经验的妇人询问,周夫人生育过三子一女,一定精通此道。
周夫人坐在绣墩上,显得有些局促,一时不知道怎么打开话题。
“周夫人可否帮忙参谋参谋,我这是否真的有孕?”邵芸琅把这几日的情况说了一遍,羞答答地问:“我觉得不一定是,只是外子大惊小怪,这才让消息传了出去。”
周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妇人怀孕初期确实不好确认,尤其一些人觉得自己有了,会生出相似的症状,其实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周夫人不敢说一定是或不是,只是安慰道:“夫人不要太焦虑,平常心对待即可,您与将军还如此年轻,才成亲半年,有没有都是正常的。
按照您的情况,八成是有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您一定要多注意,不能吃活血化瘀的食物或药材,也不能太过劳累,不能跑不能跳,更不能同房,等再过半个月就能确认了。”
邵芸琅一一记在心上,其实府里也有嬷嬷,只是她更愿意与陌生人讨论这个。
周夫人说了不少自己怀孕时的趣事,她最小的孩子都快十岁了,最大的那个与邵芸琅差不多,不免会将她当晚辈对待。
“我那时候怀着第三子时,肚子特别大,看到的人都说是双胎,那会儿我家老爷还在蜀州的一个小县城做县令,也没什么有经验的大夫,自己也以为是双胎,怕孩子太小,不敢不吃,又怕孩子太大不好生,可把我折腾坏了。”
邵芸琅听得有趣,追着问:“那后来呢?是
双胎吗?”
“不是,只是我自个胖太多了,肚皮厚,看起来就特别大,孩子生出来时八斤九两,也快顶两个了。”
邵芸琅的记忆回到上辈子,她生产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过的浑浑噩噩,也没太深刻的记忆,只记得生的时候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痛楚。
“孩子太大是特别遭罪,可谁不想生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呢?可惜我身体不太强健,还不知道生的时候顺不顺利。”
周夫人赶紧安慰道:“您别说丧气话,女人生孩子虽然危险,但那是特殊情况,只要胎位正,都能好好生下来的,您要是不安心,我府上有个手法不错的稳婆,能矫正胎位,到时候给您送来备着。”
邵芸琅道谢,这样的婆子是她最需要的,除此之外,她还要将姜神医找来,确保万无一失。
她怕死的很,尤其怕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娘。
邵芸琅留周夫人用了午膳,周夫人替她撤掉了两盘菜,怀孕初期,一道看似普通的菜很有可能会导致胎儿流产,等月份大了才安稳些。
等过了十日左右,郎中已经能摸到滑脉了,邵芸琅怀孕一事才正式确定下来。
杨钺激动地往京城写信,同时消息也传入了皇帝耳中。
皇帝想起之前说娃娃亲一事,没想到竟然真这么巧,难道这就是缘分?
他让皇后准备贺礼送去锦州城,林皇后听到消息后心情复杂,没想到邵芸琅如此顺风顺水,才成
亲半年就传来了喜讯。
“皇上可以赏他们一些孩子用的东西,咱们宫里都多的放不下了,不如分一些给镇国公他们。”
“这个主意好,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他们已经不需要了,送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才是正经。”
“皇上真是宽宏仁义,对臣子如此体贴,镇国公知道了一定会感恩戴德的,不知道他们这一胎是儿是女,若正好一男一女,说不定真能成亲家。”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关注皇帝的表情,不管她生的是儿是女,都不喜欢找个太过强势的亲家。
皇帝显然没这方面的意思,上回他就想通了,外戚权利过大并非好事,所以结亲家一事还是算了吧。
从凤仪宫出来,皇帝在后宫转了转,起了充实后宫的念头。
走出一段,身后一名老太监追了上来,“启禀皇上,梁大人在御书房等候多时,说是有要事禀报。”
眼看天色不早了,梁大人久久等不到皇上,这才收买了老太监来通传一声。
皇帝转身去了御书房,一路上在想,梁祭酒能有何大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梁祭酒年逾古稀,在朝中已经是三朝老臣了,很得皇帝敬重。
“快免礼,赐座。”皇帝感慨道:“梁老何事急着入宫见朕?有事差人来送个消息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此事事关重大,老臣不放心让别人来,更不敢先让别人知道。”梁祭酒一脸郑重,皇帝意会
遣走了殿中伺候的下人,只留了一个贴身老太监。
“梁老可以说了,赵大监是朕信得过的人。”
梁祭酒从兜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张纸,展开后是一张人像,递给皇帝,“皇上看看这个人是否很像一个人。”
皇帝云里雾里,接过画像时确实觉得眼熟,可是眼熟又能说明什么?就算像谁也不能说明什么,人有相似不是很正常吗?
“皇上请听老臣细细道来。”梁祭酒从他怀疑孙女的死与邵芸琅有关说起,说到家里派人到姑苏调查此事,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人与老杨将军十分相似的人。
“竟是老杨将军!”皇帝再仔细端详着那幅画,越看越像杨振天。
可是杨振天战死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
“皇上一定觉得老臣是老糊涂了,原本我也不信的,只当是长相相似的人,怀着好奇心继续查下去,才发现这个人或许真的就是老杨将军。
他出现在姑苏的时机也巧,是在老杨将军战死后半年左右,而且出现在邵氏办的慈幼堂,据老臣所知,当年那座慈幼堂里收留的大半孩子都是北地来的。
可想而知,邵氏和杨家的关系很早以前就很好了,说不定那时候两人已经私定终身,那么,邵氏帮忙隐藏假死的老杨将军就说得过去了。”
皇帝不可置否,“虽然人很像,可是老杨将军为何要假死?这根本说不通,他若健在,大小也能得个国公之位
第574章 图什么
梁祭酒知道这事情比较难以理解,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也觉得不可能,杨振天好端端的将军不当,为何要假死去善堂做个苦力?
“皇上有所不知,先帝在时,曾有意夺了杨家的兵权,当年老杨将军战死那场仗就颇有猫腻,只是我等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或许老杨将军有不得已的苦衷。”
“放肆!竟敢妄议先帝!梁爱卿,朕敬你是三朝元老,可事关先帝名誉,此事不许再提!”
“皇上,老臣并非胡言乱语,老臣有证据的!”
皇帝摆摆手表示不听,“来人,送梁老出宫!”
梁祭酒不甘心,在禁卫军进门之前,高声说:“皇上,还请明察,杨振天与其夫人此事就在姑苏,在邵氏的那家慈幼堂中,皇上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梁祭酒闭上嘴巴,给皇帝磕头后主动离开,只是背影极其悲凉。
这个消息对皇帝而言太震撼了,他试着去想,杨家这样做的原因,难道真是因为父皇的所作所为,才让杨振天不得不诈死?
当年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可是老四与杨家的恩怨他多少知道一些,加上那时候老四是父皇最亲近的人,或许他们真的有想过取代杨家的兵权。
可父皇驾崩多年,自己对杨家宠信有加,如果是这样,杨钺为何没有告诉自己呢?
是因为不信任自己吗?
他在御书房里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派人去姑苏浅查
一下,如果杨振天还活着,那可是欺君大罪。
梁祭酒如果不死心,将此事宣扬出去,到时候就算他有心压制也帮不了杨钺。
“大监,你说朕要不要事先问一问杨爱卿,或许他会告诉朕真相。”
老太监揣度着圣意,模模糊糊地说:“皇上想知道真相,不如自己先查一查,再写信问一问镇国公,可不能轻信了梁祭酒,梁家将镇国公夫人当仇人,或许这只是他们的杜撰之言。”
“对,朕不能偏听偏信,杨钺没有理由欺骗朕。”
邵芸琅比杨钺先一步收到了姑苏那边发生的事情,有人暗中查邵芸琅在姑苏的行迹,尤其涉及到当年与梁霏语的事情,她很容易怀疑到梁家。
再顺着他们查消息的踪迹,自然也就知道他们去过了慈幼堂。
而杨钺的消息却是从宫里传过来的,京城杨家比他更早一步得到了消息,两边都在等他表态,是否要将实情告知皇上。
如果默认了此事,就怕朝臣会揪着不放,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盖下来,瞬间就能让杨家倾覆。
但如果不承认,那以后杨振天就没有机会走到明处,一辈子都不能与杨家人相见了。
“我们以前合计过的,若被人发现,不承认比承认好,我们不能拿整个杨家来赌帝王的信任。”
邵芸琅也倾向于这个,那接下来就要想办法证实那个人不是杨振天。
“母亲也在那里,这才是最难解释的地方,梁家肯定
也是抓住这一点,才敢断定一个与父亲相似的老头就是他。”
但实际上,杨振天如今真没有半点从前的气质,就连长相也发生了变化,穿着打扮一遍,顶多也就只剩五成像了。
邵芸琅摸了摸肚子,对杨钺说:“我有个主意,只是要让母亲的名节受损。”
杨钺一点就通,当即去写信,他要亲自问一问母亲,是否愿意离开杨家,做个普通民妇。
这在外人看来是非常荒唐的问题,哪有人放着王妃不当而去当一个无名的普通民妇?
但杨钺了解自己母亲,在名利和丈夫之间选,她或许会选择后者。
这边的信还没到姑苏,杨夫人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亲自去拜访了谢老太爷,请他出面为自己做证人,写了一份自请下堂的断绝书。
她要与杨家断绝关系,自请下堂,不再做杨振天的夫人,恢复自由身。
这个消息震惊了全姑苏,所有人都在问,杨夫人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杨振天死后受封异姓亲王,虽然只是死后名,子孙后代没有享受到亲王待遇,可他的夫人却是可以以亲王妃的身份享受供奉的。
而这位高高在上的夫人如今却自请下堂,要与杨振天结束夫妻关系,甚至请到了谢老太爷做证人。
但据可靠消息说,谢老太爷原先并不同意,甚至命人将杨夫人赶出家门。
然后就有流言传出来,说是杨夫人在姑苏看中了一个名不经传的老头,甚至愿
意为了他的放弃一切,只愿与他相伴度过余生。
有人透露出消息说,因为那个老头长得与死去的老杨将军有几分相似,杨夫人一定是太想念先夫了,这才移情到了那个老头身上。
“杨夫人是老糊涂了么?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她一定是疯了!”
“太羞耻了,这个年纪连孙子都大了,竟然自请下堂,那以后杨家的一切荣耀都与她无关了,杨夫人聪明了大半辈子,临老怎么反而糊涂起来了?”
“女人啊,不管是多聪明坚毅的,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别说男人们理解不了,就是女性们也理解不了。
“堂堂一品夫人不当,非要当个穷婆娘,她图什么啊?”
“这大概就是肉吃多了,想尝尝清粥小菜的味道了呗。”
“疯了疯了,我要是有她那身份地位,一百个男人给我我也不要。”
“我要是有她那身份地位,我就找一百个年轻俊俏的小郎君,老头子有什么好的?能看还是能吃?”
“可不是,小郎君多好啊,光是看着都养眼,老头子邋遢的很。”
“我看啊,主要还是因为那段老头长得像她先夫,要是有这样一个老头在我眼前晃,我也得把持不住。”
“得了吧,你家老头年轻时天天打你,你巴不得他早死,死后还惦记着他?”
多少女人受过最大的罪就来自于自己枕边人,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哪里舍得再找个死鬼来
折磨自己。
第575章 召见
慈幼堂内的风言风语更多,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两人是回家乡成亲去了,没想到段老伯再回来时竟然是独身一人。
大家询问他时,他只叹气,害得大家都以为他与那位寡妇没成。
虽然大家觉得这也很正常,寡妇再嫁可没那么容易。
哪知道没过多久,那寡妇又追到姑苏来了,依旧在慈幼堂里住着,与段老伯眉来眼去的,偶尔也吵架,但最后都是那寡妇不舍得离去。
大家都觉得段老伯太拿乔了,这把年纪,没钱没地位,有女人自愿跟着他,他就应该偷笑了,竟然还对人家若即若离。
据说有人听到他们吵架,段老伯竟然嘲讽杨夫人是寡妇,想男人想疯了,拿他当替身之类的话。
等大家知道了杨夫人的真实身份,纷纷为她抱不平,上门劝说的妇人更是没断过。
厨娘特意装扮一番,找到杨夫人做说客,“老妹,从前不知道你的身份,咱们就觉得你太委屈自己了,那老段有个屁,你看上他什么了?”
杨夫人叹气道:“看上他那张与我死鬼丈夫相似的脸了。”
“这……”来人无言以对,这个原因就不好劝了,她总不能再去找个 长得像杨将军那样的男人。
不过该劝的还是要劝。
“杨将军那是何等英雄豪杰,是多少天下人的楷模,老段就算长得有点像他,那气质能跟上吗?你也不能只看脸过活啊。”
杨夫人拿帕子抹着眼睛,“我能,我少
年与夫君相识,成亲后从未分别过太久,我一直不能接受他死在我前头,我只要他站在我面前,我就知足。”
“可这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啊,你放弃先夫挣来的一切,就为了这么一个老头,你的孩子们会怎么想?做人不能只想自己。”
杨夫人骄傲地说:“我的孩子们都会支持我的。”
杨夫人很自信,别说这老头就是孩子们的爹,就算不是,他们也会赞同的,自从她嫁进杨家,一辈子都被尊重着。
“你一定会后悔的!”厨娘无法理解她,当然,杨夫人也不需要人理解。
她只要能度过这次难关,这点牺牲不算什么,何况这也是让他们夫妻能重新团聚的最好办法。
之后她收到了杨钺的信,没想到他们母子想到一块去了,如此一来,她再无后顾之忧,大张旗鼓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姑苏的风风雨雨完整地传入宫中,皇帝要不是得知这事情发生在他派人去调查之前,都要怀疑杨夫人故意演戏欺骗自己。
朝会上,大臣们吵作一团,有心疼杨家的,也有趁机落井下石的。
“皇上,此事蹊跷,不如还是将此人召来京城让大家看看,我等于老杨将军同朝为官多年,不至于会看走眼。”岳次辅第一个提出这个意见。
不少官员附和,不管是出于坏心眼还是好奇心,他们都想亲眼看一看那个人。
皇帝扫了一眼满朝文武,将自己手中的信交下去,“
这是朕收到的恩师的回复,他见过此人,朕相信他的判断。”
皇帝早一步去信谢老太爷询问了此事。
谢老太爷只说此人与杨将军长相相似,可气质却云泥之别,且他所知的,杨将军在战场上受过几处致命伤,查验过后并不相符。
“皇上,谢老先生的话臣信,可也要防着他被人蒙骗,老先生年事已高,又有个儿媳改嫁杨家,这其中关系复杂,就算杨家有欺君之嫌,他会不会包庇呢?”
“皇上,臣等还是觉得应该亲自将人带回京城审问,以堵悠悠众口。”
朝臣呼声太高,皇帝顺应而下,命人带圣旨去姑苏传召杨夫人与段明觉,又下了一道旨意传召杨钺夫妻回京。
民间没有人怀疑段明觉的身份,哪个将军会在战场上死遁?何况那场战役最后还是胜仗,多大的战功啊!
可朝中不少大臣却笃定此人就是杨振天,甚至有人编造了他死遁的原因。
当年那场战役,原本杨家军是要输的,杨振天为了逃避责任,以死逃脱责罚,用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代替自己,没想到杨家军最后转败为胜,他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这若是查证了杨振天假死,那绝对是大庆史上最大的笑话,足够抵消杨家之前所有功绩,遗臭万年了。
不少官员达成共识,齐心协力地要挖出一点蛛丝马迹。
杨钺当年使了一计金蝉脱壳,就连杨振天自己事先都不知情,更别提军营中
的人了。
所以这件事如果要反查,除非挖开杨振天的坟,看看躺在棺材里的人到底是谁。
可棺材里的人都腐烂了,除非是非常明显的骨伤,否则也没有对比的价值。
于是,大臣们找来了当年的军医,详细记录了杨振天身上的伤,无论是外伤还是内伤都问得一清二楚。
杨钺早一步带着邵芸琅回到京城,杨府大门紧闭,既不反驳外头的谣言,也没承认过任何事情。
杨钺回京后,杨家最大的事情不是杨夫人自请下堂,而是邵芸琅怀孕。
她才两个月的身孕,从锦州城一路赶回来,杨家上下都担心的不行。
好在邵芸琅一路都十分小心,这条路也修的平整,除了劳累些并无大碍。
杨家人关起门来商议此事,如何让杨父通过检验才是关键。
杨钺自信地说:“当年父亲在海岛上养伤,可不仅仅是养战场上留下的伤,要想让他重新开始,就得舍弃从前的一切。”
杨钺从那时候起,就没想过杨父能“起死回生”,恢复身份,所以他做足了准备。
话虽如此,可大家还是担心。
邵芸琅提醒道:“大家要记住,那个人不是父亲,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抢走母亲的人,所以等他入京,大家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杨家只有老大和老四不在京城,其余几兄弟除了杨钺都不是精明的性格,邵芸琅担心他们会露出马脚。
杨三郎咳嗽一声,有些
忐忑地说:“下个月就是我成亲的大喜日子了,这一劫要是过不去,我就娶不到媳妇了,所以只好委屈爹娘了。”
第576章 真假难辨
杨夫人是被一队禁卫军护送回来的,一路上,这些禁卫军没少试探那位被指认是杨振天的男人。
如果不是先入为主,在大街上遇到他们肯定不会多看这人一眼,仔细看才能看出五官上的相似。
众人印象中的杨将军是风华正茂的,风姿卓绝的,长相俊朗,身姿挺拔,穿着金色的铠甲,永远都是神采奕奕,威严赫赫的。
而这位姓段的老头虽然长得也不差,但满鬓斑白,微微驮着背,人很瘦,眼神透着一股贫苦老百姓的不安和拘谨。
而且一路上看这二人的相处,并不像是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而是像两个客气的普通男女。
杨夫人时常会盯着段老头发呆,后者估计是习惯了,由着她看,却并没有很欢喜的表情,反而有些苦恼。
他一开口说话,一口地道的姑苏腔调,老杨将军绝对是一口纯正的京腔,就算有带口音,那也是东北那边的腔调。
几十双眼睛鉴别后得出结论,此人绝非杨振天!
一行人刚到京城,城门口排排站着杨家几兄弟,马路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到了吗?让我看看,到底像不像啊?”
“应该在马车里吧,没瞧见啊,不知道几位杨家少将军一会儿会不会发飙,会不会把人揍一顿?”
“我觉得这就可以看出点名堂来了,如果是亲爹,那肯定打不得,如果不是,拐走了自家亲娘,那还不得打个半死?”
“别说话,来
了来了……”
杨家几兄弟一个个冷眉冷眼地站着,由于气场太强大,周围的下人都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他们。
队伍在城门口停下,禁卫军下马给杨钺等人行礼,然后乖巧地避让到一旁,让他们母子相见。
马车慢吞吞地走过来,车夫是杨家的车夫,老熟人了,可瞧见这场面也怵得慌。
他“吁”了一声,等马车停下后赶紧跳下去,城门正中央的马路上就只剩下杨家兄弟和那辆马车对峙着。
马匹不安地扒着蹄子,直到有人推开车门走出来,百姓们才伸长脖子张望。
先出来的是杨夫人,一身朴素的布衣装扮,头上只插着一根银簪,就与那普通的民妇没什么两样。
那些不认识杨夫人的百姓差点以为是杨家的仆从。
杨钺等人上前给母亲行礼,杨夫人露出笑脸,问:“都还好吧?”
这话让人难以回答,杨钺努力憋出一个笑容:“还好,母亲呢?玩得高兴吗?”
“挺高兴的,带了一个人回来给你们认识。”杨夫人说完,朝马车里的人喊了一声,紧接着,众人就瞧见了一个男人也从马车里钻出来。
这下百姓们站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
“不对啊,老杨将军何时坐过马车?”
“这身量也不对吧,比老杨将军矮多了。”
“还弯着背呢,啧,说他是老杨将军简直是在侮辱人,我瞧着也没比我隔壁家的大爷好看多少。”
“就这气质,一看就是地
地道道的农民,过惯了苦日子的,你们瞧他走路的姿势,努力装出昂首挺胸的模样,却用力过猛,显得狐假虎威。”
“杨夫人怎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别说,长相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寻常人看人,首先看脸,然后才是姿态身段等,但因为这个男人被说成是假死的杨振天,所有人见到他时第一反应是挑剔他的缺点,那有些相似的五官倒变得微不足道了。
众人都在等杨家兄弟的反应,只见他们四人并排站着,目光无不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或许是被吓到了,那人好不容易装起来的气势突然一泻千里,背弯得更严重了。
其实众人看得出来,他驼背并不是身体问题,背上并没有驼包,只是因为长年累月的重劳作,被压弯了脊背,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杨钺见兄长们不说话,上前一步,朝对方冷声问道:“老人家如何称呼?”
“草民姓段,段明觉。”
“哪里人士?”
“益州人,因家乡战祸,所以南下,在姑苏城落脚。”
听他说自己是益州人,不少人都疑惑起来,这也太巧了,怎么听不出一点益州口音呢?
杨钺没有继续问话,而是对他说:“皇上召见你,入宫后记得少说少看,皇上问什么答什么,不可有所隐瞒。”
“草民晓得。”
杨钺对禁卫军领队说:“宋校尉,我直接带母亲与他入宫面圣,各位随我一起即可。”
“是。”
兄弟护送着父母二人入宫,能否过这一关就看杨振天在宫里的表现了,到目前为止,他没觉得胜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