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芸琅点点头,将棉衣穿好,日头偏西,开始降温了。
“多久能到?”
“在天完全黑下来前应该就能到。”那座岛离的不算远,否则也不方便进出。
帆船入海后犹如一片树叶,四周全是深蓝的海水,邵芸琅晕船的毛病又开始了。
“夫人,您进船舱歇会儿吧,咱们带了干粮,一会儿就能吃了。”
邵芸琅仔细参观了一下船的内部,对比河道里的大官船,这艘帆船十分简陋,三个独立的船舱,里面用木板钉了木板床,一套桌椅,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他们想在海岛上建立水师,那至少需要上百艘这样大小的船。
人可以藏,但船只可藏不住。
“海上有盗匪吗?”
长戈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海鲜面过来,“当然有,他们劫商船为主,咱们这样的小船他们一般看不上,不过他们一般不在近海活动,我们来回多次都没遇到过。”
“孙管事
肯定报喜不报忧,属下听他说过,他们当初就有船在海上遇到了匪寇,好在船上练家子多,武器准备充足,这才没被截获。
在海上遇到匪寇,除非顽强抵抗,否则他们一般不伤人命,大多数被卖到海外国家做奴隶,或者被他们收编。”
像邵芸琅这样的,如果落到匪寇手中,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今日海上风平浪静,天黑前他们就看到了那座海岛。
一开始还只是海面上的一个黑点,等靠近了,才发现这座岛并不算小,外围是礁石,岛上有茂密的树林。
船慢慢靠岸,长戈先跳上一块礁石,将船固定好,才接其他人上岸。
“夫人,上岛的路没有挖,只能爬上这些石头,也是为了避免有路过的人登岛。”
邵芸琅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看不出来,近看还挺高的,不过有轻风和轻云在,她爬的不吃力。
等站到了石头山顶,夜幕下,一片森林尽收眼底,有鸟兽虫鸣,有惊涛拍岸,让人无端生出恐惧之心。
长戈点燃两根火把,和长戟一前以后护卫着她们。
“夫人一定要跟紧了,去山庄的路都设有陷阱,而且这个时节也有不少蛇虫鼠蚁。”
邵芸琅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紧张害怕夹杂着一点兴奋,人对未知总是充满复杂的。
他们走了半个时辰之久,才走出了密林,密林外竟然有一片绵延的草地和山谷,月光下,她似乎还看到了驰骋在草原上的马群。
“那是马吧?”
“应该是,当时我们在这里留了十匹母马十匹公马,这些年马群应该壮大了不少。”
他们找了一块平坦的草地过夜,那座山庄离得不远,但几年没住,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野兽占领,夜里过去不安全。
长戈和长戟一夜没敢合眼,第二天一早,长戟就先行一步,先去庄子那里查
等邵芸琅醒来,他们去河边洗漱,吃了带来的干粮,这岛上肯定不缺食物,但要安稳下来才好去猎食。
“这岛上没有大型猛兽,比较麻烦的就是各种蛇还有蚊虫鼠蚁,不过等人多起来,这些东西也就少了。”
过了许久长戟才回来,一身尘土,头发上还飘着几根蜘蛛网。
“夫人,庄子几年没住,太潮了,里面挂满了蜘蛛网,还有好几个蛇窝,光靠我们几个人肯定清理不出来了。
不过储藏食物的山洞里面很干净,只是食物都不能吃了。”
邵芸琅想了想,说:“晚上回船上休息,带我走一遍这座海岛,大致丈量一下大小。”
长戈跑去逮了几匹马,这马在岛上放养都野了,不过马驹还是比较好抓的,总比步行强。
他们骑马跑了一天,发现了岛上有现成的麦种,还有几种粮食,只是没有形成规模,但如果避难到岛上,还真不用怕饿死。
林子里有些小动物,第一次看到人类吓到四处逃跑,最终还是有几只进了他们的肚子。
海岛的另一边是悬崖峭壁,以邵芸琅的能耐肯定下不去,是天然的屏障。
岛上能建军营,也有合适建港口的地方,如果开发出来,可以实现他们最初的设想,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被朝廷发现。
或许,她应该想个法子让这座岛过个明路。
如果这里建成水师训练地,就不可能再成为杨家的世外桃源了。
他们在天黑前回
到船上,邵芸琅点着灯将今日走过的地形画下来,哪里适合做什么都做了初步规划。
如果按照这个投入,包括士兵们训练费用,没有三十万两撑不过一年。
还是缺钱啊。
养军队太费钱了,从前邵芸琅每每听过到户部哭穷都有种想砍了他们脑袋的冲动,如今自己管家了,才知道捉襟见肘的感觉。
船被海浪推的摇摇晃晃,邵芸琅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天色突变,一早就朝霞满天,长戈怕会下雨,提议提前返航。
等他们回到那个满是礁石的海岸,天空果然下起小雨,海上雾蒙蒙的,一般人连方向都辨别不了。
邵芸琅淋了一身雨,住进了附近小镇上的一家小酒肆,边陲小镇,这家酒肆远近闻名,酒香四溢。
“快喝点酒暖和暖和,别看才入秋,咱们这儿已经开始凉下来了,喝点酒能驱寒。”酒肆的掌家娘子十分热情,好酒好菜端上来。
瞧出邵芸琅三人是女子,还体贴地问是否要给她们提供干净的衣裳。
不过邵芸琅他们自带来换洗衣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娇俏的小妇人,连身边的兄弟姐妹都全成了她的下人,把酒肆娘子吓得不轻。
“哟哟,这位……夫人,您可真好看,太好看了!”
“赵娘子也好看,还有一手酿酒的本事。”他们来之前就问过了,这家酒肆只有一个老板娘撑着,据说她丈夫病逝,身边带着一个十岁的女儿,母女俩都
会一手酿酒的本事,这才勉强将店铺开起来。
“您先吃着,我上去收拾一下房间,您们五位两间房够吗?我后院还有一间空屋。”
轻风递给她一张银票,“够了,房间不用劳烦您打扫,我们自己来。”
赵娘子知道富贵人家忌讳多,也就不继续献殷勤了,握着银票回到后院,这一单赚的比她一个月卖酒的都多。
长戟想不明白邵芸琅为何不去住自家的客栈,但又不敢问,还是长戈猜测说:“或许只是不想暴露身份。”
他俩都以为夫人第二天肯定就离开了,这小镇实在没什么可玩的,但邵芸琅足足在酒肆里住了三日,白日里就到处闲逛,买东西,也找人闲聊。
“奴家夫家姓谢,听说祖籍就是在这附近,他过世后一直念念不忘想落叶归根,奴家这回就是北上来寻根的。”
这种事不罕见,早年逃走的许多人家都会在太平后陆续回来,落叶归根是许多人的执念。
邵芸琅一口吴侬软语,一看就是南边的人,带着下人来这北边的小镇,寻找姓谢的人家。
长戈等人要不是知道谢家祖宅在姑苏,恐怕也要信了她。
“姓谢啊……咱们镇上倒是有几户姓谢的人家,早年兵荒马乱的,逃难的人可多了,就不知道是哪一家了,要不娘子你每家都去问问?”
“我夫君家财力尚可,这镇上的大户都有哪几家?”
邵芸琅一身锦衣,有马车有仆从,看着就是
大户出身,被问话的人也没防备,把知道的都说了。
当然,轻风使出的银子也很重要。
第557章 买酒
邵芸琅花了三天时间就把这个小镇的情况摸透了,这是离海岛最近的一个小镇,她想把这个镇子接管过来,如此一来,就不用每次来回都从那片偏僻的礁石群穿过了。
镇上人口简单,有能力地都往南边搬走了,留在这里的几乎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
赵娘子见他们早出晚归,镇子就这么点大,她这酒肆又人来人往的,消息灵通,也就知道这几个人每日在镇上做什么。
他们说是找人,但也没见找到谁家去,成天在镇上转悠,引得镇上衙门的人都天天盯着他们了。
但人家也不怂,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转悠,买了许多东西,给的赏钱也大方,不少人都主动往前凑。
等他们回来,赵娘子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态度比第一天还要殷勤。
“这秋雨一下,天气瞬间转凉,夫人要来一壶酒吗?”
邵芸琅不仅要了一壶酒,还给她下了一个大订单,“掌柜娘子这儿一共有多少存酒?”
“多的不说,十几车肯定是有的。”
“那好,有多少我都要了,麻烦赵娘子雇几个人帮我把酒送军营去,以后要是有多的都往那边送,有多少我要多少。”
“这……”赵娘子没想到天上掉下一块大金饼,砸得她懵懵的,“全……全要?十几车酒一共两三百坛呢,这不少钱呢。”
轻风将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您放心,不会差您钱的,我们夫人还不至
于赖您几坛酒。”
赵娘子欣喜地拿过银票,小地方,银票可不多见,她有些担心是假的。
“咱小镇上也没钱庄啊,您看这银票能不能换成银子?”
邵芸琅忘了这一点,将一枚金簪拔下来递给她:“我们也没带大笔金钱在身上,这个先抵押给你,等你将酒送到军营,我们银货两讫。”
那枚金簪是邵芸琅能找到的最普通的簪子,可就是这样也看得出是精品,赵娘子把双手在身上擦了擦,才敢接过来。
“你们几位是住在军营的?”
“不,只是有亲人在军营。”
赵娘子一听这话,更放心了,连金簪都还给邵芸琅了,“这东西可不敢放我这儿,万一丢了我赔不起,酒既然是送到杨家军军营中的,我肯定放心,就是不知道您那位亲戚叫什么,到时候也好交接。”
“不用麻烦,车队跟着我们走就行。”邵芸琅让轻云先把身上的散银给她,付个定金。
“明日辰时出发,赵娘子能否安排好运输的车队?”
这会儿天都黑了,也就是一夜的时间给她准备,但这生意太大了,赵娘子自然答应。
她出去敲街坊邻居的门,平日她一个寡妇是从不去敲别人家的门的,尤其是天黑以后。
但这回她是去找人干活的,给足了工钱,很快就带着三十几名青壮年过来,还顺带借来了十几辆牛车、骡车。
长戈私下问邵芸琅,“夫人为何要和他们一起走?咱们秘密出
行,人一多岂不是更容易暴露?”
“在外时人少安全,回去时人多才安全,我们就以投亲的名义过去,到时候你带他们去军营,我带着轻风和轻云去锦州。”
见他还有疑惑,邵芸琅耐心解释道:“我一个女子,轻易不露面,但你们俩是杨钺的贴身随从,你们不在军营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
赵娘子请来的人频频往这里张望,邵芸琅回楼上休息,听他们忙到三更才把酒坛装车。
第二日一早,北风一刮,天阴沉沉的,竟然有种要落雪的预兆。
冬日的酒不愁卖,赵娘子清空了库存,很想留在家里继续酿酒,可家里除了她只有一个十岁的女儿,更不可能跟着车队出行。
邵芸琅让她将女儿带上,开玩笑说:“掌柜的酒酿的好,若是愿意跟我们去锦州开酒肆,生意一定很好。”
锦州可是大城,而且是这边关最坚固的城池,人人向往,可光铺子她就租不起,更别提还有这一整套的酿酒设备和酒窖了。
“锦州居大不易,我们母女俩如何能生存下去?这边街坊邻居多有照顾,我心甚安。”
邵芸琅便也不强求了,反正两地离的也不远,这里又是去海边的必经之路,以后还会有机会买她家的酒。
她这几日听了不少关于她的故事,如果她出身在邵府,一定会比前世的自己过得更好。
她欣赏这样独立自强的女子。
半路上果然飘起了雪花,邵芸琅让
赵娘子和她闺女上马车,见小姑娘冻得脸蛋发红,把一个精致的汤婆子借给她暖暖。
赵娘子如今也看出来,这位夫人的身份肯定比她猜测的还更高,这马车上用的东西全是自己没见过的,一看就十分名贵。
就连这车里铺着的地毯都洁白如雪,被她们踩出了几个泥印子,就这一张毯子,估计都能抵她那十几车的酒了。
“快谢谢夫人。”赵娘子轻轻推了女儿一把。
小姑娘一点不怕生,从小和她娘相依为命,也会帮着卖酒收账,是个嘴甜又机灵的小姑娘。
这让邵芸琅想起了姚如兰,她初见姚如兰的时候,也觉得她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可惜心太大了些。
“夫人您长得漂亮心肠也好,像活菩萨!”
“嘴真甜,送你一块点心吃。”邵芸琅将点心盘子推到她面前,小姑娘谢过后拿了一块点心,不过自己没吃,递到了赵娘子嘴边。
“娘,您吃吧,我不饿。”娘俩生活并不窘迫,温饱有余,但想要更好的生活也没有了,这样精致的点心一年也难得吃上一回。
赵娘子咬了一半,剩下的推回给小姑娘,明明只是一块点心,两人分享后同时露出开心的笑容。
就是这种感觉,母慈子孝,但又不是完全地付出,有时候作为母亲,不求回报也是错误的。
她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但上辈子失败的教育经验让她有些发愁,于是在看到赵娘子母子相处的氛围
时,就有想过要借鉴。
她和杨钺的孩子,出生就比别人拥有的更多,但若是教不好,自己将来还是有可能葬送在子孙手里。
今天有事只更一章,预计下月初完结。
第558章 准备
快到锦州城时,邵芸琅的马车与送酒的队伍分开,她带着两个丫鬟装扮成普通民妇进城,从将军府侧门进去了。
才刚走进去,邵芸琅被一个人迎面抱住,然后直接被人抱进了主院。
“快放我下来!……”邵芸琅都不敢看沿途下人们的脸了。
杨钺皱着眉头说:“轻了,以后这样的事情交给下人做就是了,好不容易养一点肉回来又没了。”
“瞎说,我都有定时吃饭。”吃是吃了,只是出门在外,吃食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
杨钺直接将她抱进浴房,得知她回来,他好几次想到城外迎接,但知道那样反而容易暴露。
这些日子在外面都不好沐浴,看到浴桶里冒着热气的水,邵芸琅催杨钺出去,“我身上脏,你先出去!”
杨钺坏笑着说:“我帮你洗!”
“大可不必,让轻云和轻风进来。”
“她们下去休息了。”
“其他丫鬟呢?”
“让我赶去厨房给你做吃食了,一时半刻回不了。”杨钺边说边将她放在一旁的长椅上,等解开了衣裳,又将人抱进浴桶,从头到尾没让邵芸琅自己动手。
邵芸琅被人伺候惯了,得知院子里没有别人也就放开了,只是最后某人色心大起,这场沐浴最终还是以打水战结束了。
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喝了几口甜粥就要睡了,一桌子美食最后便宜了轻风和轻云。
杨钺陪着她睡了一觉,看她连睡着都眉心紧锁的样子,
就知道她没少操心公务。
明明她只想过安逸逍遥的日子,却不得不陪着自己在这山海关受苦受累,而且未来几年也不会过的轻松。
如果她还是谢家的寡妇,可以一直在姑苏过着富足安逸的生活,从她原本的选择来看,自己这个丈夫确实没能给她带来太大的用处。
他起身去了外书房,罗靳和何一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见到他过来立即停止话题,心想:夫人才刚回来,将军难道就想回军营了?
“将军,朝廷那边来消息了,屯兵制正式下达了,估计三天后就能抵达周边各城镇。”罗靳激动起来,这个制度一执行,这周围一带都会是他们东北军的地盘。
何一汇报说:“各州府的大人们也到了,都在打探您召见他们的用意,还拐弯抹角地想往将军府里塞人。”
“我这里不缺人,他们想塞人尽管往军营里塞,越多越好。”
何一想说,他们要塞的都是各色美人,军营可消受不起,不过他知道将军不可能接受,连见都没见就全赶走了。
“那等朝廷旨意一到,将军就可以去见他们了,要不要先给他们提个醒?”罗靳很想看到那些官员听到圣旨后的反应。
一旦他们治下的土地划归到军营,他们的权利将被大大缩减,想要再鱼肉百姓就是与军营作对了。
杨钺摇头,“让他们在快活几天,好吃好喝地供着,等消息来了,本将军还得靠他们出力安
抚民众,尤其是拥有大量土地的乡绅地主们,还有的闹呢。”
杨钺吩咐罗靳:“你回军营一趟,让各将领管好自己的兵,抽调百人队伍五十支,分散到各州府村镇,协助官府改制。”
杨钺这是担心有些富豪乡绅们会暴力抵抗改制,一旦划定了军户区,这些地方的土地就全归军营所有了,就连百姓也都会成为军户,对普通民众而言可能利大于弊,但对乡绅们来说绝对是灾难。
何一和罗靳对视一眼,喜悦之情减少了一些,不过也不是多大的难题,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敢和他们军营作对。
“把消息锁死了,别让有些人先得到消息,乱也得有准备的乱。”杨钺叮嘱道。
“是。”
滕安之把账册送过来,这是他根据各地官府现存的土地数量算出来的军田数量,再以现有的人口计算出一个人均土地量。
别说,大部分土地还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将土地平均分下去,人均土地能有三十亩。
北方一直是地广人稀,山海关内外土壤肥沃,粮食某产量不算低,以前是耕种的人太少了,所以每年上缴的粮税也少,如果把大军放回去种田,粮食产量绝对大幅度增加。
杨钺想朝他翻白眼,“所有士兵都回去种田了,谁来戍边?”
“将兵力以屯为单位分散出去,农闲时练兵,农忙时劳作,这不是您当初跟皇上说的吗?”
“那不过是说说而已,真把人
全放回去种田了,不用两年,他们就废了,就算比普通人强一些,也不能成为战场上的好兵。”
“那您的意思……”滕安之也觉得这样不妥,可不把士兵放回去种田,他们这个屯兵制还有意义吗?
他提醒道:“光靠目前的人口种不出在哪买所需要的粮食,靠买粮也不现实,咱们没钱。”
“将兵力分三等,一等兵留营,一切照旧;二等兵负责在农忙时搭把手,每个月抽出五天时间去田地里帮忙;三等兵分到各个屯去,每个月抽出十天时间训练,顺便领着各屯的青壮年一起操练。”
滕安之默默计算,“这样一来勉强能维持,但当兵的未必都会种地,就算会一点也比不过常年种地的老农,还有农具、粮种,这些以后都要我们自己准备了。”
“官府里不可能没有准备今年冬小麦的粮种,到时候把粮种收上来,不够的就去买一些,农具也一样,还有一样,耕牛!耕牛很重要,一个顶三不成问题,赶紧去圈地养牛,第一批成年耕牛明年必须出栏!”
“那就得买半大的牛犊子回来养,这样长得快。”
“等圣旨一下,许多政令需要第一时间下达,将军府需要几个懂政务的幕僚,你想法子多招募一些。”
杨钺毕竟是武将,文官们做的事他不懂,不能全都指望滕安之和他的贤内助,会把人累垮的。
养人是要花钱的,尤其幕僚,一个个都心高
气傲,花用也不少,滕安之提议:“不如从官员里招,不用他们成日候着,您有事情的时候请他们过来给个意见就行,能得您看重,他们肯定愿意任劳任怨供您驱使。”
杨钺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到时候转告他们,肯为将军府出谋划策的,政绩达到一定水平,家里可以免除兵役,补贴也要到位,不能让人家白干。”
“是。”
整个北境都被一道政令震惊的人仰马翻。
朝廷划定北境六州为军府,境内所有住户归军府统一调派,同时划三十万民户为军户,每户出一丁,赴卫当兵﹐称为旗军。
旗军是操守还是屯种由军营酌情分派。
六州境内所有土地为军府所有,按人丁重新分配,凡是军户耕种的田地,当年所得朝廷分文不取,四成归军府,六成为军户私有,凡是军户,免除朝廷劳役,听从军府调遣。
“疯了!朝廷疯了!怎会同意如此荒谬的政令?此时并非战时,明明已经休战了,怎会实行屯兵制?”六州官员已经在锦州城盘桓三日了。
这三日里,他们找了无数门路打探消息,可将军府就跟故意装聋作哑一样,什么消息也没透露。
不少做贼心虚的官员夜夜睡不着觉,就怕被杨钺抓住小尾巴查看了。
虽说军政分权,他们的任免查处都由吏部负责,可杨钺如今是镇国公,又领着东北军,想办一两个贪官污吏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早前锦州城的赵知州不就是无缘无故被罢免了官职?
可没想到他们等来的却不是将军府为难他们,而是要为难整个北境六州啊。
“军户地位比民户还低,不经许可不能走出军府范围,更不能私自逃跑,世代为军府服役,这是要兵逼民反啊!”
“他甚至还收走了咱们六州的所有土地!”在座的各州官员哪家不是良田千亩
如今全都归入杨钺囊中了。
“难怪,难怪上个月我家中来信,让我出钱走动关系,最好调出益州,原来是因为此事。”
众位官员互相怜悯,他们从掌管一州的父母官变成了光杆司令了,就算以后照常管理百姓,可权利和利益都与他们无关了。
“周大人最惨,他才调过来没多久,又是这锦州知州,直面将军府,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一群老大人呼天抢地,外面百姓们听到朝廷来宣讲政令的使官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要变成军户了?家家户户都得出一个男丁去参军?啥?不一定要留在军营,可以在家种地?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啥?家家户户按人口重新分地,成年人丁每人十亩地,四十五岁以上与十二岁以下每人五亩,那得是多少地啊?
“天爷,我家还未分家,五兄弟住在一起,从老到小三十几口,那我家的地岂不是……岂不是……”说话那人根本数不过来,等一旁的人告诉他答案,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哈哈哈!我有地了!不用再给地主老爷当佃农了!”
“军府收四成,咱们自个留六成,这税粮比朝廷便宜啊,就算遇到灾年,粮食欠收,可只要辛苦些,多种些田,肯定也不会饿死的!”
“是啊是啊,军户看来也挺不错,咱们世代住在这里,享受军营庇护,家家户户哪个没出过兵,如今只不过把自愿改成了
强制,可一户只出一人,算起来还是咱们赚了。”
“嘘……小声些,听说城里的官老爷们和地主老爷们都集体往将军府讨说法去了……”
杨钺没想到,他担心的民变没发生,反倒是官员乡绅们坐不住了。
将军府门口除了两个守门的士兵与平日没任何不同,官员们走进那扇朱红大门时总觉得今日会横着出去。
将军府内有座很大的练武场,可容纳上千人,官员们被带到这里时杨钺正在练刀。
入秋后一日冷过一日,有些体虚的老大人已经披上裘衣了,杨钺却还穿着薄薄的单衣。
再看他那矫健游龙般的身手以及年轻俊美的脸,令人赞叹上天造人时的不公啊。
杨钺收刀,罗靳忙过去接刀,长戈送上帕子给他擦汗,长戟替他披上外衣,低声说:“爷,他们都到齐了。”
杨钺转身,客人们齐齐跪地高呼:“给镇国公请安。”
杨钺眉头一挑,嘴角慢慢放平,前世得的也是这个封号,不过那是死后名,还被某些人利用的彻底,以致于他并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
“都起来吧……去给各位大人搬椅子来,我们得好好聊聊。”杨钺一声令下,立即有士兵抬着桌子进练武场,就连笔墨纸砚都伺候到位了。
这是有备而来啊!
“来,各位大人先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写下来,不想留在军府的也可以写,本将军有能力将你们调出军府,至于去哪,就只能由
吏部给你们重新安排了。”
不少心中正火热的官员听到这话凉了半截,杨钺的意思很简单,他们可以离开这里,但以后会去什么地方全凭运气。
而吏部那些官员怎么可能为了他们得罪杨钺?
他们赶紧把心思先放一边,认认真真地说起军府管理问题。
朝廷一道政令下来,圈地改户籍是简单,可这背后牵扯的利益,以及将来军府的治理全都是问题。
官员们坐下来认真书写,跟着来的一批富商乡绅们没有椅子,只能站在他们身后,想说话却不敢。
镇国公看着年轻,可身上威势太盛,这里又全是杀人如麻的士兵,他们可不敢轻举妄动。
杨钺让人点上一炷香,笑着说:“时间有限,香燃完就停笔,是不是有种再进考场的感觉?”
众官员额头上渗出汗水来,压迫感迎面而来,也不管如何遣词造句了,直接将心中担忧和疑惑写出来。
等一炷香后,有士兵来抬走桌子,连着他们写的东西一并收走了。
这与他们想象的不符啊,他们以后杨将军会认真与他们讨论这些问题的。
但杨钺不仅没看,还直接让人搬来了一块大板子,上面铺着白纸,密密麻麻的写着上百条的军府治理条例。
“每军户出一丁赴卫当兵,出一余丁辅助正军,供给军需,发放军饷,可免费租借耕牛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