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积云轻轻一勒马笼头,马嘶鸣一声,腾空冲出半个马身,很快就把邵青甩到了身后。
邵青急忙追直,一直到南山山脚下,他们隐隐看到了火把,宋积云这才慢了下来,和邵青朝着有火光的地方驰去。
很快,宋积云和邵青就看见了被一群人围着,并肩而立的江县令、徐光曾和邓晨。
见到骑马的宋积云,众人都难掩惊愕。
宋积云不想和多做解释,下了马,一面牵着马往他们走,一面道:“可有什么发现?”
只是她说完这话才发现,江县令拿了件血衣。
火把下,可以清楚得看见那件血衣上坠着个破碎了的甜白瓷的平安扣。
宋积云心跳得厉害,上前就把那血衣夺了过来。
平安扣上隐隐有青竹纹。
这是宋积云给元允中烧的。
元允中很喜欢,常用它来压右衽的衣襟。
明天起来改错字……
宋积云顿时有点手脚发软,心中一片茫然。
她想过和元允中此生不再见,却没有想到过会和元允中生死两茫茫。
她不相信元允中会遇难。
那枚破碎了的平安扣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
她不甘心地道:“只有这件血衣吗?还有什么发现?”
江县令望着她的目光闪过同情,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只发现了这件血衣。”
徐光增和邓晨看她的神色则满是怜悯。
他们倒不相信宋积云是元允中什么正经的未婚妻,可就算两人是露水鸳鸯,劳燕分飞,也是件令人同情的事。
“怎么会这样?”跟着宋积云前后脚赶过来的邵青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地揪住了那件血衣,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不会的。公子颖敏绝伦,身手高超,不可能就这样被害了?”
他嚷道:“徐大人,你不是去见了宁王吗?他怎么说?”
徐光增沉声道:“我没有见到宁王。接待我的是宁王的长随闵福。说是王爷去三清山游玩,过几天才能回来。”
邵青裂眦:“我要去见他。”
“回来!”江县令喝斥,“我们没有证据,你凭什么去见别人。”
邵青不听:“他能随便杀人,我为什么不能随便诬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不了我这条命不要了。”
“就怕你这条命填进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江县令觉得邵青太冲动,“最后还会连累镜湖先生,连累元家。”
“那你说该怎么办?”邵青咬牙切齿,“只要能给公子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干!”
宋积云在旁边却听得心急如焚。
他只是找到了元允中的血衣,又不是找到了元允中尸体。
说不定元允中只是受了伤,正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们救援。
偏偏能救他们的这些人还在这里吵着怎么给他报仇。
她觉得流逝的不是时间,而是元允中的命。
“江县令。”宋积云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而又理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我们不能确定凶手,是不是把重点放在怎么找到元公子上。”
在场的几个人齐刷刷地望向宋积云。
宋积云也懒得顾忌那么多了。
什么真假夫妻,男女受授不亲,三从四德,闺阁训诫,这些年好不容易披在她身上的循规蹈矩,她统统不想再理会。
她问江县令:“知道和元公子动手的都有可能是些什么人吗?他们这些人都有些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我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梁县人,对梁县周遭的山形地貌却不是很了解,江大人身边可有熟知这附近险要的知情人?我们需要知道哪些地方能藏人?哪些地方能躲人?哪些地方是险境?还有,我们有多少人手?能不能悬赏熟知周围的人帮着找人?费用我来出。”
她一条条一件件,有条不紊地问着,字字句句都切中要害。
众人看她的眼睛一亮。
特别是江县令。他当初虽然夸她“巾帼不让须眉”,不过是受元允中所托,给她造势,没想到她还真有两把刷子。
他现在也急于找到元允中,可他再聪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加之关心则乱,不免有些慌手慌脚。
宋积云镇定自若的语气不免影响到他。
他忙道:“我已找了熟悉这边地势的人,不然也不会找到这里来了。至于和公子动手的是什么人,我们猜测应该是宁王身边的护卫或者是死士,邓大人已经想办法去摸这些人的底了。”
他还怕宋积云不明白,解释道:“宁王身边的护卫多是宁王府的世卫,他们随着宁王定居南昌府,和当地的通婚联姻,从这方面着手,基本上能知道这次随宁王出行的是什么人?由谁领头?人在哪里?至于死士,十之八、九是从那些卫所的军户中挑选的。邓大人出身将门,和各卫所都熟悉,由他去问最好不过了。”
宋积云点头,道:“那现在有消息吗?”
她从前受过对抗绑架的特训,只能以此为依据再制定对策。
但如今没有后世的通讯那么发达。
“护卫有护卫的作派,死士有死士的特点。”她道,“如果一时没有查到有用的消息,能不能通过找到血衣的地方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呢?”
她相信卫所中肯定有此高手。
徐光增和邓晨闻言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邓晨道:“宋小姐所言极是。我来梁县时,家父派了一位长随跟随行,他曾在军中多年,怀疑这是死士所为。”
他还记得八仙庵这位宋小姐大赏四方的事。
略一停顿,他又道:“但他又觉得,这些死士与一般的死士好像不一样。如同一群乌合之众,没什么章法。按理说,宁王不应该犯这样的错才是。”
也就是说,遇到特殊情况。
宋积云沉思,有一身材瘦小的汉子疾步走了过来,他朝着在场几位大人拱了拱手,低声对邓晨道:“大人,我在不远处发现了几具尸首,看样子应该是围攻元大人的人。”
江县令等人一听大喜过望,立刻道:“赶紧带路。”
宋积云也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江县令忙道:“邵青,你陪宋小姐在这里等。宋小姐你也不懂仵作之事,别吓着你了。”
宋积云想想,没有坚持,却没有留邵青:“他跟着公子走南闯北的,留在这里陪我未免大材小用。”
江县令有些犹豫。
徐光增突然道:“那我留下来陪宋小姐好了。仵作之事我也不怎么懂啊!”
看得出来,他神色相对轻快,对元允中的生死并不像江县令那样紧张。
宋积云倒也能理解。
谁会替没有感情的人悲伤!
她微微垂眸,觉得眼眶有点湿润。
江县令只要宋积云安全就行,徐光增毕竟是朝廷三品大员。
他叮嘱了她几句就带着邓晨和邵青等人走了。
火把的松油噼里啪啦地响着。
徐光增换了个姿势抱肘,问宋积云:“你怎么懂那么多?”
宋积云没心情和人聊天,道:“我平时喜欢读书。”
“哦!”徐光增显然更感兴趣了,他道,“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把万晓泉气得跳脚,还把葆光仙君也扯了进来,我发现你不像一般的闺阁女子,胆子特别大。”
宋积云“嗯”了一声,无意和他继续聊下去。
(本章完)
第266章
徐光增却依旧兴趣不减,对她的冷淡不以为然,继续道:“元允中没有成亲,你可知道?”
她当然知道。
不然就算是假的,她利用完元允中就会和他划清界线。
想到生死未卜的元允中,她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
徐光增见她面带苦色,突然朝她凑近了几分, 低声道:“宋小姐与其担心元允中的生死,不如担心自家的前程。”
什么意思?
宋积云满脑子都是元允中,闻言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抬头望着徐光增。
徐光增朝着她微微一笑。
笑容里带着追逐猎物般的志在必得和信心满满。
他这是在暗示她元允中凶多吉少,不如以色侍他吗?
宋积云大怒,冷笑道:“徐大人与其担心我的前程,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前程——巡抚江西的钦差出了事, 就算出自定国公府, 徐大人作为按察使,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吧?”
徐光增闻言不仅没有生气, 反而笑盈盈地道:“宋小姐果然十分聪颖。不过,宋小姐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宋积云不想理睬他。
她现在只关心元允中怎么样了?
江县令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她叫了身边的一个衙役模样的年轻人,温声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看江大人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说着,塞了几块碎银子给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欣然走了。
徐光增见着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继续对宋积云道:“宋小姐,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你别嫌弃我说话太直白。元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元允中又是独子,他们家是不可能让元允中还没有娶妻就先纳妾的。”
他还自顾自地道:“当然,宋小姐也可以盘算着管它元允中在京城怎样, 伱只要在梁县,在景德镇当他元允中的‘妻子’就行了。但宋小姐你想过没有,梁县不是边陲小镇,景德镇也不是穷乡僻壤。这里的瓷器不时运往四面八方,你又是这个行业里最顶尖的一波人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元允中家里的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元允中未来的妻子知道了会怎么样?宋家的家业又该怎么样?”
宋积云嫌他油腻,斜睨着徐光增:“徐大人好口才。就是不知道巡抚大人在你的治下出了事, 你到时候又准备怎么在皇上面前辩解?怎么跟元家人交待?怎么跟定国公交待?难道你出京的时候, 定国公就没有叮嘱你,让你到了江西不要惹事生非、胡作非为吗?”
徐光增一愣。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是在京城闯了祸被贬到江西来的。
“这是元允中告诉你的吗?”他猜测,神色间流露出迟疑,“看来元允中对你还真挺不错的。他连这些事都跟你说。难怪你愿意做他的未婚妻。”
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宋积云觉得回答他都是浪费力气。
好在刚才去江县令那边帮她打探消息的年轻人折了回来,他气喘吁吁地道:“宋老板,有具尸体身上发现了宁王府的标记,邵大人已经一路追了过去。”
宋积云喜出望外,道:“有元大人的线索了?”
年轻人摇头,道:“是在那几具尸体不远处,又发现了几具尸体。”他说到这里,犹豫了片刻才道,“听邓大的意思,元大人应该是一路杀出重围的。”
宋积云不由困惑:“如果是一路杀出重围,发现血衣的地方应该是终点才是?”
年轻人没有办法回答。
宋积云在心琢磨起来。
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劲。
她想找个人商量,江县令和邵青都很繁忙,有点空闲的,像徐光增, 虽说元允中不见了他有责任,可到底不关生死, 就是帮忙也有限度。
宋积云想了想, 再次请那年轻人帮忙给郑全送封信:“就说我等着他的消息。”
那年轻人原本就是江县令留在宋积云身边的人。
他答应了。
宋积云借了衙役的炭笔,简短地写了封信给郑全,交给了那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一溜烟地跑了。
徐光增眉眼掩饰不住好奇,道:“宋老板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宋积云置若罔闻,四处观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徐光增就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如此过了快两个时辰,江县令几个神色疲惫地回来了。
见宋积云眉头紧锁地望着远处黑黝黝只看得见一个浓墨般影子的山林发着呆,江县令叹了口气,和徐光增道:“已经可以确定那些尸体一大半都是宁王府的人,这件事还得麻烦你,和我一起去见宁王。看看能不能从宁王那边入手,找到允中的下落。”
徐光增愕然,道:“他就没做一点修饰或者是伪装吗?”
这个他是指宁王。
江县令冷讥道:“应该是觉得没有必要吧!谁都知道南昌知府的遭遇,可又有谁因此而弹劾他或者是呵责他的。”
徐光增犹豫道:“就怕宁王不会承认。”
邓晨听着直皱眉,道:“就管他不承认,难道我们就认了吗?何况人家说不定根本不在意,我们去一问,他就直接承认了。”
想到历代宁王那疯劲,还真有可能。
邓晨就有点看不惯徐光增这墙头草,两边都不想得罪的作派,道:“虽说文武有别,可有时候也得同仇敌忾。万一元大人落在他的手里了,他就是不交人,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元大人受折磨和羞辱吗?”
徐光增勉强地答应了。
江县令和他们商量着等会见到了宁王怎么办。
宋积云在旁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郑全风尘仆仆地带着两个人赶过来。
她丢下江县令等人,和郑全及他带来的人说了会话儿,然后陪着郑全带来的两个人朝着周围指指点点的。
江县令看着奇怪,又觉得宋积云不是那不知道轻重的人,见宋积云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跟着郑全来的两人在旁边看着不住地点头,他忍不住走了过去:“宋老板,你这是?”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鬼画符”上。
他不禁大惊。
他是学过怎么看舆图的人。
宋积云画的,分明是这附近的地貌山水图。
有些男子一辈子都未必知道舆图是什么。
对于像宋积云这样出身的女子而言,不管她是跟着元允中学的,还是从前就会的,都未免有些惊世骇俗。而宋积云已经够耀眼了,江县令的脑海里下意识的闪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话,他想也没想,一脚踩在了那些“鬼画符”的边角上。
在宋积云眼里,这是生存的根本技能,她根本就没有在意,丢下手中的树枝,拍了拍手,道:“我看你们都很忙,我也想尽一份力,准备出点钱,让郑全带着些人手也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线索呢!”
然后她把跟着郑全来的两人介绍给他:“这是这附近的山民,世代居于此,据他们说,这附近有好几个天然的山洞,有几个洞口草木繁盛,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还有一些是他们用来贮藏食物,在洞口做了些伪装,就更不容易发现了。我请他们带了亲戚朋友都帮着找人。”
江县令觉得以宋积云的行事作派,不可能只“出点钱”,应该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过,她是关心则乱。他们都找不到人,她怎么可能找得到人?但在这种情况下,她能找点事干总比干等着好。
“那就劳烦宋小姐了。”他客气地道。
宋积云道了句“大人不嫌弃我自作主张就好”,跟着郑全来其中一个人突然用浓重的山里口音道:“老板,你要找人,光人不行,还得狗。我把我的狗带着,能不能也算个人头的份子钱?”
要不是形势不对,江县令都要笑出来。
宋积云却肃然道:“可以。只要去找了的,都算。”
两人欢天喜地走了。
邓晨则拿着一叠纸大步走了过来:“江县令,已经拿到了一部分死者的名单。铁板钉钉的是宁王府的人,就算是宁王不承认也没用。这件事一定会引起公愤的。”
江县令忙道:“给我看看。”
邓晨把手中的纸递给了江县令,接过身边随从手中举着的火把给他照明。
宋积云没像之前那样关切地上前,而是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黑黝黝的山木。
江县令兴奋弹了弹手中的纸。
徐光增也一改之前的消极,道:“江大人,我陪你去见宁王。”
江县令点头,温声对宋积云道:“宋小姐,眼看着快天亮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歇一会。我这边有了消息,立刻就派人通知你?”
宋积云摇了摇头,道:“我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守着他们找人。”
江县令看她态度坚决,没有勉强,叮嘱留在现场的邓晨等人照顾她,就和徐光增、邵青走了。
邓晨让人煎了浓茶送给宋积云,郑全带着一群山民进了山。
火把像萤火虫,零零星星地散落在山间,夜风吹来,宋积云拢了拢衣襟。
邓晨派人送来了披风。
宋积云向他道了谢。
夜风中,有人悄声的议论隐隐传到她的耳朵里:“可惜了,宋老板年纪轻轻的,怕是要守寡了。”
“说不定这还是件好事。凭宋老板的出身,肯定嫁不到元家去。如果元大人不幸遇难,说不定元家就将就着同意了这门亲事。有了元家的庇护,她这辈子也就一步登天了。说不定过继个儿子,她还能做老太君,不比我们强百倍。”
“你别听他们胡言乱语。”邓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低声安慰她,“元大人不会有事的。”
宋积云点了点头。
她此时只有一个念想。
找到元允中。
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大小姐!大小姐!”郑全的身影出现在林间的小路上,“发现了,我们发现路标了。”
宋积云喜出望外,心怦怦乱跳得不成样子,一路朝郑全跑去:“在哪里发现的?你们有没有顺着那些布条找人?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郑全气喘吁吁,却掩饰不住开怀的笑容:“有。那些路标全在洪山坳那一带打转。我已经让那些山民再去喊人帮着找元公子了。只要有线索的,赏银十两。发现元公子的,赏银五百两。”
而得知自己猜测正确的宋积云,再也忍不住,畅快地笑了起来。
她朝着郑全挥了挥手,道:“赶紧带我去看看。”
郑全犹豫着要不要带宋积云进山,邓晨赶了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宋小姐,你们是发现了元允中的新线索吗?”
宋积云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道:“元允中是个路痴啊!你们这样找,肯定是东一榔头西一槌子找不到人的。黑灯瞎火的,他就算是杀出了重围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万一伤重,那就更不可能随便就让人找到了。”
她的话说到这里,心中又隐隐开始刺痛。
已经快一天一夜了,救援的黄金时间是二十四小时。
她虽然找到了找他的方向,可毕竟没有找到人。
万一他……要是受了重伤……
宋积云的心情又瞬间低落,笑容也从她脸上消失。
“我不和你多说了。”她和邓晨交待了一句就急匆匆地和他告辞,和郑全进了山。
山路不好走,雾重露寒。
郑全像小时候那样背着宋积云。
“元允中那么聪明,就算是受了重伤,应该也会想办法求救的。”她喃喃地道,“不过,也不知道他撕的是谁的衣裳,要是找到他衣不遮体,以后我就可以嘲笑他一辈子了。他应该没有这么背吧?”
郑全低着头,灵巧地从山涧露出来的大青石上跳过,道:“元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我看那些绑在树上做路标的布都挺好的,不是湖绸就是杭绸,一看就不是一件衣服上撕下来的,应该不是元公子的。只是那些布条不是黑色就是藏青,夜里他们没有发现也是正常。”
宋积云“嗯”了一声,道:“洪山坳是不是也是洪家的地方?那些山民怎么说?附近有没有隐蔽的山洞?”
“有!”郑全道,“还有好几个。我下山给你报信的时候,他们正在找。那洪山坳不是洪家的地方,不过因为挨着洪家的山头,大伙儿就习惯性地叫了这个名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洪山坳。
第268章
洪家坳是个夹在两山之间的小村落,占地面积颇大,有条湍急的小河从山坳旁流过,依山傍水的住了七、八户人家。
因为宋积云重金悬赏,洪家坳的大部分也都跟着进了山,只留下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带着十来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萝卜头在谷场上玩。
看见宋积云和郑全,两个小姑娘都怯生生地把小萝卜头们护在身边,但还是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含着指头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口齿伶俐地问宋积云:“你也是来我们坳里找人的吗?”
宋积云见这孩子一副聪明相就很喜欢,想摸颗糖给他可惜身上都没带,干脆让郑全拿了两个铜板给他,笑道:“拿去买糖吃。”
小男孩接过钱跑到其中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面前喊着“姐姐”,把钱给她:“给我买糖吃。”
小姑娘咬着唇,满脸无措地朝宋积云望过来。
宋积云朝她善意地点了点头。
有三个男子走过来给宋积云和郑全行礼。
郑全道:“就是他们三个人发现的路标。”
三人中年长的那人拱手,再次给宋积云行了个礼,尊称一声“宋老板”,然后讲起了他发现路标的经过:“……晚上一时没有看清楚路,掉到山沟沟里了,去拉人的时候才发现好几个树上都绑着绸缎条……我年轻时候喜欢在茶馆里听人说书,感觉这像留下来的记号……就喊了郑总管来看,郑总管说是路标……还一个人赏了我们十两银子。”
宋积云颔首,道:“还有其他发现没有?”
三个人摇头,年长的道:“我们一路找了过去,那些路标全在洪山坳东边的那片密林里。”
郑全配合着把周围的地势画给她看。
“全围着这一块打转。”他道,“我把人手分成了十路,集中在这里找人。还有一些对本地山林非常熟悉的,就派去搜寻附近的山洞,最迟再有半个时辰,就能把这块地界踏个遍了。”
不可能找不到人。
但宋积云还是想去现场看看。
“你们带路。”她对三个男子道,“我们去最先发现标志的地方看看。”
三个人恭声应“是”。
郑全知道她不达目的誓不休,没有劝她,陪着她去了最先发现路标的地方。
那是处不起眼的杂树林,晨光中,连条小路都没有,地上也没有脚印。
元允中怎么会走到这里来的呢?
宋积云站在那里,看着天边慢慢有霞光慢慢染红云彩,问郑全:“还有多长时间到半个时辰?”
郑全正要回答,树林里却隐隐传来一阵欢呼声。
宋积云心中一跳,忙对郑全道:“我们去看看。”
郑全也面露兴奋,扶着宋积云往欢呼声去。
路上不时会遇到几处难走的山坡或者是密林,全仗着郑全的身手够好,不是拉她上坡就是帮她砍那些挡在她前面的枝叶。
一阵欢呼声又传了过来。
就算是像宋积云这样冷静自持的人听了,都对找到元允中满是希冀。
两人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找到了发现欢呼声的地方。
十几个青年男子围站在一个山洞口,兴高采烈地大声议论着:“这下子我们也每个都得十两赏银了吧?”
宋积云心怦怦乱跳,小跑过去。
那帮子人听到动静纷纷转过身来。
他们虽然不认识宋积云却认识郑全。
“郑总管,有了新发现。”众人齐齐给郑全行礼,雀跃地道,“我们在这附近也发现了路标。”
不是应该发现人吗?
宋积云大失所望。
但她在让郑全检查了那些路标不是伪造的之后,还是按之前承诺的给每个人发了十两银子,并亲自在发现路标的地方走了一遭。
她更失望了。
山洞里遍生青苔,没有人在此逗留的痕迹。
这里离最先发现路标的地方很近,不排除元允中只是路过了这里。
她站在山洞前的大青石上远眺着重重山林,心里发愁。
甚至脑海里一瞬间竟然生出了“与其这样生死未卜,不如落在宁王手里”的念头。
有人喊“宋小姐”。
宋积云回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县令和邵青几个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山洞前。
“听说这边发现了允中行踪?”江县令神色间难掩焦虑。
显然去见宁王并没有达到目的,还有可能情况更糟糕。
宋积云心中一沉,由郑全扶着下了大青石,道:“发现了些路标。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元公子。”
邵青听着怒不可遏地一脚踏在身边的大青石上,大青石从中间裂开。
他狠狠地道:“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也别想脱干系!”
这个他是谁,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明白。
江县令更是告诫般地重重咳了两声,进山洞瞧了瞧,又问了路标的事。
郑全一一回答。
他神色间的疲色更重了,一面和宋积云折回洪山坳,一面和她说着去见宁王的事:“我们拿了镜湖先生的名帖才见到宁王。原来他一直呆在南门渡的船上。对允中的事,他自然是矢口否认的。”
说到这里,他冷哼了一声:“可我们查的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推脱干系的。但我们要是把他逼紧了,他来个狗急了跳墙,于找到允中没有任何好处,我干脆起身告辞,暗中安排了人盯着他——他知道我们都查到了些什么,不可能无动于衷。”
宋积云点头,在洪山坳村口的大柏树下和江县令说话:“那个闵福,能收买吗?”
江县令一愣。
宋积云道:“什么东西都有价钱,如果买不到,肯定是我们出价的方式或者是出的价钱有问题。”
她面容如玉,神色冷峻,在晨光中凛冽如冰塑,闪闪发光,却也让人感觉到透心凉。
江县令脑海里闪过第一次见到宋积云时,宋积云笑语盈盈、明艳大方的模样。
和此时截然不同。
难道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难怪连元允中这样的人都能说放弃就放弃。
他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为了达到目的,也曾经放弃过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