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by吱吱
吱吱  发于:2023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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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积云也没藏着掖着,坦然地道:“我还没打算把宋家窑厂交给其他人打理。”
宋十一太爷想到昨天听说宋积云赚了大钱的事,觉得宋家也的确没有谁有她这样的本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敢说以后不会求到宋积云面前去呢?他总得给后世子孙留条路吧?
“行!”宋十一太爷也不含糊,立刻就答应了宋积云。
转身让人敲了云板,再次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宋积云这一边:“那就大伙儿说说招赘的事!”
大伙儿立马就被宋十一太爷给带偏了。
有的问:“难道现在就要确定入赘的人选吗?”
也有人道:“把谁留在家里?宋老板再过个两、三年就嫁了,二小姐年纪倒合适,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像宋老板似的支应起来。说起来,三小姐也合适,这个时候就把人招到家里,有宋老板在,好好的教导几年,说不定宋家又出个能干人。”
“要我说,不如就留了四小姐在家里。宋老板年纪轻轻的,怎么也能干个十几年?”
“宋老板可是有未婚夫的人。”
“哎哟,怎么觉得还是把宋老板留在家里更好。”
没有谁再去说过继的事。
“等等,等等。”宋三良再不站出来,就没他什么事了,他就是白白给宋积云做嫁衣,好不容易想办法开了祠堂,却被宋积云所用,他大声喊,“诸位,是没有合适的人过继,才会轮到入赘。”

第225章
但是令宋三良没有想到的是,宋氏宗族不仅没人接他的话,还有人冲着他冷嘲热讽:“我看是你想把自己家的儿子过继给宋老板当嗣弟吧?就你那儿子,读书读书不行,说话说话不行,人家宋老板未必看得上,你就别费心思了!”
还有人道:“这过继还能说和伱们家有点关系, 这招赘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趁早闭嘴,少说多听。”
“就是!就是!”
宋氏的族老更是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在那里和宋积云商量着:“你可有什么章程?准备留了谁在家里招赘?上门女婿可是要掌管家业的,怎么也得睁大了眼睛挑一个!”
倒不是他们不想让宋积云家过继一个儿子,而是关于窑厂订单的话提醒了他们。
窑厂也不是那么好打理的。
而且就算宋家窑厂给了宗族打理,还不是被几位族老霸着, 与他们这些普通的族人有什么关系?他们还不是照样过原来的日子。
不对。若是窑厂交给了宗氏里的族老们打理,这些族老们有几个有宋积云的能力, 到时候窑厂被他们折腾没了,那些族老哪个没有点自己的产业,他们又不担心没饭吃。可他们这些普通的族人就不一样了。现在他们还能时不时地送自家的子弟和亲戚朋友去窑厂做事。若是窑厂倒了,他们怕是连吃口饭都难了。
与其把窑厂交给别人打理,还不如维持原状。
因而没等宋积云开口,已有人高声嚷道:“宋老板,窑厂能不能不招外人只招我们宋家的人?人家李氏窑厂就是这样的,还不是景德镇数一数二的大窑厂。”
他的话立马就得到众人的支持,纷纷道:“宋老板,大家都知根知底,用自己的族人岂不是更好打理。还不用担心有人学了宋家窑厂的技术,跑出去另立门户的。”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很多窑厂也因此把一些重要的技术工序都掌握在自家人的手里。
“是啊!我们宋家还有那么多人没事干呢?宋老板不是应该先帮自家人吗?”
这话说得有道理, 可管理一个窑厂怎么能用人唯亲呢?
此风不可长,更不是让他们和自己谈条件。
宋积云笑着压了压手。
祠堂内外顿时变得安静无声。
宋积云这才笑道:“倒也不是我不想只收宋家的人,可烧瓷这件事,哪一道工序不行就烧不成。加上窑厂才那么大,需要的人有限。”
她说到这里, 思忖了片刻,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和宋十一太爷道:“要不,就多招点人,把现在的工价降下来。”
“那怎么能行?”她的话音刚落,就马上有人跳出来反对,“现在的工钱刚好养活一个人,要是降了工价,那我们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了!”
这话当然夸张了些。
不要说窑厂的大师傅了,就是一些出了师的窑工,宋家窑厂开出来的工价足以养活一家人了。
他的话也点醒了很多同样有人在宋家窑厂做事的,他们群起反对:“窑厂每年都会招工,有本事你们考进去啊,又没有人拦着你们!凭什么让宋老板降工价。合着你不干事,人家宋老板还得养活你不成!”
“一看就是一家子的懒货,没一个人考进窑厂的。宋老板说了,多劳多得,凭什么你们想不劳就得。”
祠堂内外吵翻了天。
宋三良气得血直往头上涌。
全是些蠢货,说句话都说不到点子上去。
他寻思着怎么利用这些把话题重新回到过继上去,却看见宋积云笑眯眯地道:“既然大家都觉得不能降工价,那谁家有想去宋家窑厂做工的,就只能像从前那样参加招工了。”
说着,她微微一顿, 道:“不过,我也知道族里有些人生活苦顿,诸位族老,您看这样行不行?以后我每年都拿出利润的百中之五,来资助族中读书的孩子和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
“好啊!”族老们没有表态,族人倒先喝起彩来。
他们可都听说了,宋积云今年去南京赚了大钱了。
能分窑厂的钱,何乐而不为?
这种情况下,几位族老当然没办法反对。
而且他们也不想反对。
能从窑厂分点钱,他们也愿意。
宋积云也很满意。
她的钱只会从利润里出,而且还只资助族中读书的孩子和孤寡老人。
哪年利润少了,或者是窑厂没有赚到钱,资助自然也就少了或者是没有了。
特别是干了让她不高兴的事时,那就更没有了。
她笑道:“招赘的事不急。几个妹妹都小。何况,我们家产业特殊,得烧瓷。我想,就算是招赘,也只管传宗接代就行了。窑厂的事,就由我们姐妹几个掌管就行了。以后若是再出现如今这样的情况,也可依照着办。”
她说完,还笑盈盈地问几位族老:“您觉得呢?”
几位族老愣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宋积云这是想让宋家以后由女人掌家,男人只负责生孩子!
这怎么能行呢?
几位族老的话都到了嘴边,想到刚才众人还乐呵呵地接了宋积云的银子……这就算是到了嘴边的话也没办法立刻就说出口去了。
不过等别人先开口。
几位族老你等等我,我等等你,被宋积云目光灼灼盯着的宋十一太爷见此情景,一咬牙,笑道:“那就这样定了。以后你就们家若是再出现这样的情景,就由女人当家,赘婿不得染指窑厂的事务。”
那大家还争个什么劲!
众人都不吭声了。
宋积云满意地点头,笑着对诸位族老低声道:“我在桃花居订了一桌,等会大家一起去吃个便饭。我从南京回来还给大家带了些礼物,吃过饭了,诸位正好带回去。”
几位族老只能点头。
郑全已借机去督促记族谱的人把刚才族老们同意的事写进族谱。
以后有什么事,也就有据可依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桃花居用了午饭,等送走了诸位族老,宋积云一出门却看见了元允中的马车。
去了趟南京,被邵青耳提面授了一番怎么样认识各家的马车,她已经不会认错元允中坐的马车了。
她面若桃花,趴在车窗上问元允中:“你怎么来了?”

宋积云轻笑,跳上了马车,靠着车壁而坐,再次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枣红色的车壁,映着她白皙的皮肤, 嫩得像春天刚剥壳的春笋,满头的青丝乌鸦鸦的,也格外的亮泽。
元允中有些不自在地侧脸朝窗外望去,耳垂上的那枚红痣越发的娇艳欲滴。
“太太让我来接你回去!”他淡淡地道。
宋积云不解。
元允中回头望着她,眼尾微微挑起,似笑非笑的地道:“听说以后宋家会由女人掌家, 男人只负责传宗接代?”
“胡说八道。”宋积云矢口否认,佯作薄怒,“这是谁在造谣生事?”
她从来都不会用性别去判断一个是否应该做什么。就像女人未必非得带孩子,男人未必非得养家糊口。谁应该在哪个位置上,从来都不是用性别来决定的,而是由他的能力或者是天赋来决定的。
她当时那么说,不过是为了给家里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
“不是你在祠堂里当着宋氏宗族的人说的吗?”元允中目光微闪,却带着些许的戏谑,“宋家的人可都亲耳听见了。”
宋积云叹气。
她没想到流言传得这么快。
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不仅人尽皆知,连话都传变了。
她无奈地摊手,道:“伱相信这不是我说的吗?”
谁知元允中却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信!”
宋积云有些意外。
元允中瞥了她一眼,道:“你就是这么想的,也不会当着众人面前这么说出来。”
宋积云愕然, 坐直了身子骨。
元允中整了整衣袖, 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你要说, 也只会说能者居上, 谁能干谁当家。至于什么女人当家,男人传宗接代, 一听就是那些人传来传去,把话给传走了样。”
他的话,如巨石,狠狠地砸在了宋积云的心间。
她没有想到元允中这样的信任她。
她否认,他就信。
宋积云心头顿时如云海翻滚。
这算是被偏爱了吗?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男子英气俊朗的面容,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钱氏见到宋积云就狠狠地朝着她的肩膀捶了一下,嗔怪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当着那么多族人说什么‘男人只负责传宗接代’的话,你以后可怎么见人?还好人家元公子不相信,不然你这桩婚事就算是假的,只怕都要起波澜了!”
宋积云却只把“还好人家元公子不相信”这句话听进了心里,她不由打断了母亲的话,道:“您问过元公子这件事了?”
“那当然!”钱氏不满地望着她,道,“我一听说如今景德镇大街小巷都在传你这句话,就心里咯噔一声,生怕元公子误会,跟着外面的人起哄,让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忙让郑嬷嬷去请他过来。
“谁知道这孩子不仅自己不相信, 还让我们也不要相信。说你看似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可心里什么都知道,心思细腻着呢,决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让我们要对你有信心!
“他怕你遇到什么事,说要去接你。”
说到这里,钱氏万分的感慨:“你这孩子,也算好命了。能遇到这样的元公子,以后,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跟元公子过日子吧!
“有这样一个人,日子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宋积云笑着握了母亲的手。
万丈红尘,谁又不喜欢缱绻的柔情?
有时候孓然独行,不过是没有找到那个能够相依相偎的人罢了。
如果遇到了,她并不怕去试一试。
晚些时候,严老爷和吴老爷等人来拜访她。
和他们随行的,还有李子修。
不过一个春节没见,他明显的苍老了很多,见到宋积云,也恭敬了很多。
他们这次来,主要是来打听宋积云去南京的事。
“听说一船的瓷器都卖出去了?那边的市场如何?旧青花的生意能不能做?”严老爷没喝两口茶就急不可待地道,钱氏嘴里的那些传闻,不知道他们是没有听到,还是觉得自家的生意更要紧,没空理会。
宋积云也没准备藏私,将南京那边的情况说了说:“我主要是有朋友帮助,找了家银楼,一口气全卖给银楼,再由他们去想办法卖高价去。旧青花那当然也好卖。就是这一路过去巡检司的关口不好过。真是拿了瓷器过去卖,还得盘算清楚了。”
严老爷因为已经决定金盆洗手了,听了这话并不着急,还又拿了个桔子剥着吃。
吴老爷和李子修都急得不行。李子修干脆开口道:“宋老板,我们都知道您是个有本事的,您看您能不能帮我们搭个桥牵个线的,我们也想把瓷器往外卖。”
宋积云惊讶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吴老爷和李子修对视了一眼,朝着宋积云吐起了苦水:“还好您有先见之明,去了南京,不然留在景德镇,只怕是要被气死。”
原来,她走后,宋桃连开了两次龙窑,共烧了一万多件瓷器。万公公干脆又把他们叫去了一次,将烧瓷的份额重新分配了一次。
不仅宋家窑厂的份额全都没了,而且李子修等人的份额也大幅缩水,全给了良玉窑厂,还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现在景德镇一半以上的作坊都为了活下去,开始给良玉窑厂制匣、做瓷坯或者是画画。
“赚的钱也就和窑工差不多。”李子修沮丧地连连叹气,“因为这个,开春的时候很多作坊和窑厂既不敢招收徒弟,也收不到徒弟。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窑厂都没活路了。”
他非常客气地道:“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您的!”
可照宋积云说的,去南京卖也不是个事。
他和吴老爷都有些茫然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
窑厂要想兴旺发达,传承最要紧。而有天赋的孩子却不多。此消彼长,如果都落入良玉窑厂手里,其他窑厂、作坊未来拿什么和良玉窑厂一争高下?
宋积云沉吟道:“要不,你们找个常在我们本地收瓷的?他们通常都有自己的门路。”
这也治标不治本。
毕竟现在景德镇的旧青花能不能卖出去不再是烧不烧得出来了,而是能不能和良玉窑厂拼价格。
吴老爷大骂起宋桃来。
我闺蜜说我骗大家的推荐票,给了推荐票就不加理,哈哈哈哈哈……我在这里弱弱地辩解一下,没有……是写不出来……

第227章
严老爷忙打断了吴老爷,不管怎么说,宋桃还是宋积云的堂姐,他怕宋积云心里不高兴。
“他良玉窑厂也不能把这天下的买卖全揽在手里,”严老爷道,“主要还是万公公。”
他不说大家也能猜到,万公公这样不遗余力地帮良玉窑厂,两者之间肯定有猫腻。
可从前为什么他们这些窑厂东家都不愿意这么干呢?一是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怕和现任督陶官走得太近,被后任督陶官不喜;二来是因为这些太监爪子都长,他们忙活了一场,说不定还不够“孝敬”的。
李子修恨恨地道:“她好像算准了万公公能保她一辈子似的。”李子修的话让宋积云心头一跳。
说不定宋桃还真知道呢!
那么,有些事她就得早做打算了。
宋积云思忖着。
严老爷开了口:“宋老板,我既来了,也不怕你笑话我倚老卖老。我寻思着,要不,我们也给你们窑厂做瓷坯或者是画画吧?无论如何,大家齐心协力,先把万公公熬走再说吧!”
资源有限,大家站在同一个层面的时候,不可避免会争夺。
但宋积云不会这么简单的就同意。
她望向李子修。
李子修忙保证道:“宋老板,您放心,我肯定一心一意地跟着您干。”
他还发誓道:“若是我违反诺言,让我不得好死!”
道德和良心从来都不能约束一个人的野心。
她和严老爷商量:“您看看还有多少人愿意和我们宋家窑厂合作,我这几天也尽快先拟个契书出来。到时候大家觉得能行,我们就签约,依约行事。要是觉得不能接受,那就再说。”
严老爷松了口气。
他对宋积云非常有信心。
他真诚地向宋积云道了谢,问了些南京轶闻趣事,就起身告辞了。
宋积云立刻叫了周正过来拟定契书,吩咐郑全去外面打听良玉窑厂的工价。
郑全犹豫道:“我们和良玉窑厂一样吗?”
“肯定得一样啊!”宋积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不能和良玉窑厂比工价,我们要比其他。比如说,我们窑厂的订单多,他们只要努力,就能赚到比别人更多的钱;能让他们在我们窑厂学点手艺;有可能拜我们窑厂的大师傅为师。”
能用辛劳换金钱,能学到独当一面的技术,还有上升的空间,总有一样能吸引那些人。
郑全笑呵呵地走了。
周正却把宋积云的话听了进去,还在家里仔细地琢磨了好几天,等宋积云把马会长请出来,和严老爷等几个做中间人,大家一直讨论怎么合作的事时,见大家听到工价都有些意外时,他就把这些抛了出来:“大家又不是我们窑厂聘的窑工,我们是互利互惠的关系,若是只指望我们窑厂过日子,万一我们窑厂有什么变故,大家怎么办?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怂恿众人:“你们看,良玉窑厂宋家三小姐不就是我们老东家教出来的吗?从前你们可曾听说过她的名声?”
大家都笑了起来,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紧张凝重的气氛立马烟消云散,大家高兴地签了契书。
宋积云就带着周正开始一家一家的窑厂和作坊走访,整合所有能整合的资源。
万公公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刚过元宵节,红色炮竹的纸屑还满街都是,没来得及打扫干净。
他当时就把一旁的茶几踢翻了。
他的师爷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他:“说不定她那一船瓷器只卖了个仨瓜俩枣呢!”
万晓泉神色阴森,没有说话。
宋桃对此却并不意外。
前世,宋积云不仅把瓷器卖到了南京,且整个景德镇几乎都成了她一个人的作坊和窑厂。十家就有七家在她手下讨生活。连御窑厂也要看她的眼色行事。
这些事,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前世宋积云能去南京,是万公公帮着搭的桥。
她也早就知道钱氏会生下一个女儿。
不过这个女儿早早就夭折了,也是因为这个女儿夭折了,宋积云才会和宋三良翻脸,开始和宋三良争夺宋家窑厂的掌家权。
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内情?
可今生很多事情都变了,她也不能一味的靠前世的记忆行事。
宋桃觉得她这辈子得靠自己走路了。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拼命烧瓷。
她上辈子没能接触烧制甜白瓷的作坊,压根就不知道烧制甜白瓷有什么秘方。
要不然她就不会烧所谓的“玉瓷”而是直接烧甜白瓷了。
她很清楚,甜白瓷底釉的青花一出,他们这些老青花都会被拍死在岸上,只能在中低端的市场一争高下。
她要在新的青花被大家熟知之前,赚到足够多的钱,摆脱洪家,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窑厂。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宋积云从南京回来之后,同时有吴老爷和严老爷家的坡地上砌了两座龙窑不说,还一口气烧了一万四千多件新青花。
那些瓷器的余温还没有散去,南京就来了人,蹲在窑厂等着瓷器降温,连夜就搬上船运走了。
宋积云连挑夫的钱都省了。
跟着她烧瓷估计都分到了不少钱,街头直接响起了炮竹声。
据说万公公原本想派人不允许那些商船靠岸的,谁知道巡检司的人根本不听万公公的,那位姓邓的巡检司巡抚使还大大咧咧地让万公公自己的人去码头拦船,阴阳怪气地道着:“魏国公府的船,我们英国公府惹不起。”
万公公听说后,直接气病了。
宋桃也觉得很棘手。
他们在这里限额,宋积云直接把瓷器卖去南京,所谓的限额,岂不成了笑话?
因为这事当时在码头闹得还有点难看,有很多人跑去码头看热闹,因为买不到想知道宋家新青花是什么样子,有人雇了混子去宋家窑厂偷因为烧坏了而被砸了的瓷片。
偷到瓷片的人惊为天人,忙带了信回各自的东家,宋家窑厂这些日子又开始了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日子。
宋积云不怀好意,告诉这些客商:“不是我不想卖给大家,也不是没有货。是今年御窑厂做定额销售,我们家的瓷器没办法在景德镇卖。”
这话不知怎么没两、三天就传到了宁王府。
他们家新上任的长史亲自来了趟景德镇,在宋家窑厂转一圈,直接找宋积云订了一百五十几件新青花,说是要送进宫去。

如果没有宋积云这根刺,万公公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万慎那里,他算是搭上了;宋桃的烧瓷技术也的确比景德镇的其他那些所谓的大师傅要强很多;宋桃也算得上机敏,每十天就给他送一批孝敬银子,银子的数额不菲,这让他有种每天都在赚钱的错觉。
他从前还真没看出来宋又良有这本事,教出两个不输男子的姑娘家来。
听说宋桃要见他,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宋桃每次来当然都不会空手。这次带了她好不容易烧出来的一对尺高的八宝缠枝花的青花梅瓶。因用的是苏麻离青,烧出来的青花泛着点青。
她暗示万公公:“和前朝宫里流传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您要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可以叫人送去当铺里请朝奉看看。”
这就是要冒充古董了。
万公公会意,觉得宋桃这小姑娘很上道。
如果宋积云也能像宋桃这样知道察言观色、善解人意就好了。
念头闪过,他又有些烦躁起来。
宋积云这个刺头,他迟迟早早得拔了!!
万公公就有些不高兴,他粗声粗气地问宋桃:“你来干什么?”
宋桃满肚子的气。
这个万公公真是贪得无厌,送多少东西也不满足。
难怪景德镇的人都不愿意和他走得太近。
也不知道上辈子宋积云是怎么和他相处的?她居然能讨了他的欢心?
可惜她回宋家的时候,万公公早就调走了。
不然她还能从中借鉴一下。
宋桃强忍着心底的不快,笑着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怕就怕宋积云搭上了宁王府的人。您是知道的,她这人,有个缝就能叮上去,何况是宁王这么大一尊佛呢?”
万公公对此嗤之以鼻,道:“我还怕她不去搭宁王这尊大佛呢!”
宋桃不解。
或许是这段时间被宋积云弄得有点烦心,他难得和宋桃说起了宁王府:“永乐帝南下的时候,说的是以后要共治天下,可也只有宁王府的那群蠢货相信这话,一直蠢蠢欲动的不安分。皇上可都是看在眼里。不过是碍于祖训,不好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罢了。
“可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要不然,一个小小的走私案,犯得着兴师动众地派了巡抚来查吗?那打死朝廷命官,侵占百姓良田的藩王多得去了,怎么偏偏就要查他宁王府?”
宋桃虽是第一次听这些秘辛,心神俱震,可上辈子,宁王却安然无事,可见宁王府还是有可能被宋积云所用。
她就寻思着怎么跟万公公说。
可万公公已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倒是那甜白瓷的配方,你可有什么进展?”
万慎很喜欢甜白瓷,估计是拿进宫讨好他的那个姑妈万贵妃。
这几天来信催着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烧出几个甜白瓷的东西来。
他上次就和宋桃提过,宋桃说这是宋又良的不传之秘,她要慢慢的摸索,才能知道和玉瓷的配方有什么不同之处。
万公公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宋桃在心里把宋积云骂了个狗血淋头
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那么多的点子,还每次都能成功。
但面上她却半点不
敢流露不说,还得笑着对万公公道:“我已经试着烧过十二、三窑了,这烧一窑就得七、八天的工夫,实在是没办法快。”
万公公就更不满了,道:“不是说现在烧一窑只需要两、三天工夫了吗?”
宋桃再次在心里骂起了宋积云。
她怎么那么闲,天天搞这些所谓的“技改”,煤、松柴换着烧,有时候甚至会各烧一半,弄得大家都跟着不得不想办法天天动脑筋怎么烧瓷。
昌江码头上的煤船把江水都染黑了。
“宋积云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呢!”她只好辩驳道,“谁不知道煤的火更大,烧得更快,可煤多贵啊,有几家能烧得起。前几天不就有人效仿他们家,一窑瓷器全都烧裂了,一个好的都没有吗?瓷器这东西娇贵着呢,火大一点小一点都不干。哪能用那么猛的火。”
两人正说着话,御窑厂的主薄神色不愉地来见万公公。
见宋桃在,他脸色更不好看了,原本准备私下里和万公公说的,现在他干脆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出来:“宋老板刚刚又开了一炉龙窑,烧了八千多件旧青花,以良玉窑厂一半的价格在卖。宋家窑厂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要货的客商不说,还有很多人连夜在往景德镇赶。”
他是很不赞同万公公所谓的“定额销售”的办法,更讨厌给万公公出主意的宋桃。
但山高皇帝远,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赞同也只能忍着。
“不可能!”万公公还没有说话,宋桃就跳出来了。
她的脸色非常难看。
主薄忍不住讽刺她:“宋三小姐怎么会觉得不可能?是宋老板烧一窑烧出了八千件旧青花不可能,还是宋家窑厂敢在景德镇卖瓷器不可能?”
万公公的一张脸早已胀红成了猪肝,他懒得管主簿的阴阳怪气,厉声道:“怎么回事?”
主簿不屑地瞥了宋桃一眼,这才道:“说起来,宋老板也算是托宋三小姐的福了。宋三小姐把青花的价格拉了下来,那些烧青花旧瓷的人家只好帮宋三小姐做工,这些人也就不占什么定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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