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by吱吱
吱吱  发于:2023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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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桃难掩得意,见她旁边的吴老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甚至低声道:“你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吗?”
吴老爷压根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大殿里却响起一个清亮而又优美的声音:“是吗?我倒是很想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众人愕然。
只见元允中大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俊美的眉目格外的清冷,穿着一身大红色过肩柿蒂纹织锦曳撒。
肩上用金银线勾出来的莲花柿蒂等繁复花纹在大殿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华,映衬着他雍容华贵又英气逼人。
他眼底一片雪光地望着王大人,再次道:“我很想知道宋小姐做错了什么?你们不在梁县的县衙,怎么全都挤在这里?”

“元大人!”刚才还对着宋积云咄咄逼人的王大人惊呆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
而原本还都好好地坐在风火仙君像前太师椅上的一群人则立刻全都站了起来。
“元大人!”
“参见元大人!”
他们纷纷给元允中行着礼。
那位徐都指挥使更是硬生生地挤到了王大人和黄大人的前面,恭敬地给元允中行着礼,还道:“下官徐光增,定国公的胞弟。两个月前刚刚来江西任职。巡抚大人忙于公务,四处奔波,下官还没来得及拜见您。还请您见谅!”
元允中冷漠地点了点头。
大殿里则像被点燃了的野草垛,“嗡”地飞出一蓬虫子。
“天啊!那位大人说,元公子是巡抚大人,我,我没听错吧?你快掐我一下!”
“我,我也是听到他这么说的!应该,应该不会有错吧?”
“可宋老板的未婚夫变成了巡抚?戏文都不带这么唱的!”
他们悄然议论着,惊慌、置疑、游离不定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宋积云的身上。
宋积云则呆在了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元允中,她知道他肯定身份不凡。
可是巡抚……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是巡抚!
现在的巡抚不是常设,通常有事皇帝才会任命。但能被任命为巡抚的,一定是皇帝的心腹。
他年纪轻轻的,就能混成了皇帝的心腹,也挺牛的。
宋积云嘴角苦涩。
他,比她想象的更为……前程无量!
宋积云轻轻地叹了口气。
元允中已经被几位大人恭敬地请在正座上坐下。
王大人则正和按察使黄大人相互谦让,谁坐在更尊贵的左首。
谁知道那位徐都指挥使却跳了出来,颇为谄媚地道:“元大人是天使,替皇上行事,放在民间,那就是拿着尚方宝剑的人。我就不坐了,站在元大人身边好了。”
把王大人和黄大都架在了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宋积云看着,差点笑出声来。
元允中没有理会这些,视线径直落在了宋积云的身上,停在了她被人紧紧抓住的胳臂上。
他原本漠然的面孔突然间变得非常难看,眼底如有万丈乌云在翻滚一般。
“有谁来跟我说说,宋小姐她到底犯了什么事吗?”他声音不高不低,声线甚至显得有些呆板,却带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雷霆之势,不仅让大殿里的众人听得胆战心惊,还吓得原本抓着宋积云的两人身子一抖,连忙放开了宋积云。
王大人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但他背着手,没有说话。
万公公一瞧,脸上阴阳不定的,但也不过几息的工夫,他就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元允中的面前,道:“大人,您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瓷器走私案,想必听说过宋小姐。
“宋小姐虽然烧瓷的手艺十分高超,却桀骜不驯,眼高于顶,觉得景德镇没有一个能和她比肩,因而不服管教,不敬尊上。不仅不来参加御窑厂的竞标,甚至为谋私利,将原本应该御呈的甜白瓷送往南京,谋取暴利。还鼓动景德镇的窑工与御窑厂作对。
“我怕引起暴动,特请王大人等诸位大人过来,给我做个证明。以免伤及无辜,坏了朝廷的名声。”
直接把这个锅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王大人闻言脸色微霁。
徐都指挥眼睛珠子骨碌碌转了转,殷勤地凑到元允中身边,关切地笑道:“您不是去湖口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赶了回来?可是湖口发生了什么事?”
元允中冷冷地道:“我要不是去湖口,怎么知道布政司管起二十四衙门的事来,二十四衙门还需要布政司撑腰呢?”
他意有所指,半点没给几位大人面子,更没有给王大人面子。
王大人眉锋一敛,再也抑制不住心头之火。
他好歹和元允中的大堂兄元景年是同年,而且关系还不错。按理,他已经退了一射之地,元允中怎么也应该给他几分薄面,不曾想元允中却不依不饶,一副要踩着他的肩膀立威的模样。
他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何况元允中话里话外都在暗指他和阉党来往,他若继续退让,别人只会以为他怕了元家,怕了元允中,他这么多年以来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刚直凛然的正气怕是要毁于一旦。
“元大人,你到底太年轻,有些事还不懂。”他语气温和,看似在辩解,实则在教训元允中,道,“梁县也好,景德镇也好,都是本官治下。不过御窑厂涉及皇家事务,为了更好的满足宫中所需,这才设了督陶官这个职务。
“早年间,督陶官都是由朝廷命官担任,吏部任免。近年来,造办处事务越来越繁忙,这才由二十四衙门的人接手。说到底,都是在为皇上分担,为皇上解忧,怎么布政司就不能管御窑厂的事呢?”
两位神仙掐起来了。
底下的人立刻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缩起了脑袋。
元允中气极而笑,道:“这么说来,万大人颁布的什么‘限额烧瓷法’也是王大人同意了的啰?”
王大人被噎住。
“荒唐!”元允中一巴掌就拍在了茶几上,茶几上的茶盅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烧瓷都要受限制的。”
他质问王大人:“王大人可知道一炉窑能烧几件瓷器?什么样的情况能多出瓷?什么样的情况一件瓷器也烧不出来?烧一个龙缸需要多长时间?烧几窑?烧一个尺高的梅瓶要烧多长时间?烧几窑?”
王大人当然答不出来。
元允中冷笑:“那王大人能不能告诉我,这‘限额烧瓷法’是依据什么而定?又怎么保证御呈之物都是最好的?”
王大人面色泛青,却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元允中就一脚踹在了万公公的心窝上,骂道:“蠹虫,朝廷的名声就是败坏在像你这样的人手中了的!”
王大人等人像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似的,脸上火辣辣。
万公公则脸色煞白地捂着胸口,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大殿内外,一片死寂。
(本章完)

元允中显然没准备放过王大人和万公公。
他唰地从衣袖里拿出一份单子,道:“这是今年造办处给御窑厂下的单子,其中有一对等身高青花象腿瓶。既然景德镇御窑厂也是王大人的治下,那就请王大人好好督促万公公把这对等身高的青花象腿瓶早点烧出来,也好让造办处的早点给皇上交了差事。”
王大人的脸已经青得泛黑了。
他虽然不懂瓷器,但听说过大件的器物有多难烧——皇上二十五岁寿诞,造办处想敬献一对龙缸给皇上, 可烧了两年都没有烧成,只能放弃。
这等身高的像腿瓶既然能被元允中单拎出来说事,那肯定也是非常难烧的了。
他忍不住发起脾气来,道:“元大人好像是来查宁王案的吧?怎么也开始管起地方事务了?”
皇帝的疑心病通常都很严重。这种越级越界的管事,很容易被言官弹劾以权谋私,或者是结党营私,而且弹劾还很容易被皇帝采信。因而是为官的大忌。
元允中冷笑, 道:“那王大人别忘记了上密折。”
他说着, 把那份单子丢在了万公公的脸上,道:“好好看看,到了时间可别交不出东西来。”
万公公想死的心都有了。
原本这瓷器能不能烧成,很看天时地势人和,没有谁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成的。造办处也不是傻瓜,就算是下了单子,也是欺上不瞒下,不会把单子给皇上看,只会催着他们快点烧。万一在需要的时间内没有烧出来,还有个转圜的余地。这也是官场上做官的诀窍之一。
可如今被元允中给盯上了,造办处肯定宁愿拿他开刀也不愿意背锅。
他若是烧不出来,可能真的性命不保。
“元大人!元大人!”他喃喃地求饶, 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还以为宋积云是元允中微服私访时知道或者是认识的一个人,但他心里始终抱着些许的侥幸,如果宋桃也可以烧出来, 他正好可以趁机推荐宋桃, 以后让良玉窑厂给御窑厂代工。
他在人群中找着宋桃,希望宋桃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接下来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可他没有看见宋桃。
万公公眼底滴血。
这个贱人,她躲到哪里去了?
刚刚还站在最前排的。
是不是看见他失势了,怕被他连累,索性跑了!
等他逃过了这一劫,再好好的收拾收拾她。
而此时王大人被元允中怼得颜面尽失,更受不了他的盛气凌人,冷哼道:“你当我不敢上密折?我是看在你和景年兄是堂兄弟,又年纪轻轻初入仕途,不想你的前途毁于一旦,才不和伱一般计较的。你以为我不敢吗?”
元允中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我十四岁就在翰林院当差,不敢当王大人这句‘初入仕途’。可见王大人平日没事还是应该与家兄多通通书信,不然道听途说的,往往会坏了大事。”
王大人气得鼻子都歪了,沉声道:“我这就上密折。”
元允中不屑地嘴角微撇,吩咐身边的人:“给王大人准备笔墨纸砚!”
王大人顿时下不了台了。
他朝黄大人望去。
黄大人呵呵地笑,和着稀泥:“您应该也听说了,我老师只有元大人这一枝独苗苗, 虽说平时不是打就是骂的, 可那是他们父子的情份,容不得我们这些外人置喙。
“若是让镜湖先生知道了,女婿打外孙是天经地义,可这岳父教训女婿,那也是人之常情。倒是我们这些生事的,反倒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这架谁都能来劝,独独我不行啊!还请王大人体恤!见谅!”
说完,他深深地朝着王大人鞠了一躬,把个王大人闹得脸上青白不定。
宋积云听得感慨万千。
元允中这家伙,不仅是官宦人家出身,还是个超级官三代。连江西按察使都是他的师兄。难怪当初江县令会说起黄大人。
难怪江县令也和元允中有旧?是元允中的什么人?
她回忆着从前的事。
耳边突然传来一管幽幽的声音:“原来你是元大人的未婚妻啊!”
宋积云吓了一大跳。
一回头,发现是葆光仙君。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幽怨地望着宋积云,委屈地道:“宋小姐,您怎么不早说呢?我们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元大人可是我祖父啊!”
“什么?!”宋积云简直惊呆了。
以元允中的年纪,当然不可能是他的什么祖父。
那就是乱攀上的关系。
可他既然皇上在龙虎山修行祈福,本身决不是个弱者,说元允中是他的祖父,这……这也太厚颜无耻了!
可葆光仙君没有和她多说,转身就拜倒在元允中的面前,抱着元允中的大腿,没脸没皮地大声地喊着:“祖父!”
不要说元允中了,众人也都傻了眼。
元允中甚至一边想把他踢开,一边道:“你谁啊?”
葆光仙君却把元允中抱得死死的,道:“小的是秦芝啊!我干爹是秦芳!曾经在内堂听过您讲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可不就是我祖父吗?”
众人都目瞪口呆,相对无言。
对葆光仙君的不要脸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偏生他还不以为耻,引以为荣,道:“奴才出京之时,干爹反复地教导我,做人要谦逊谨慎,既然出了京,就不能干出给皇上丢脸,给他老人家丢脸的事。我听说您老人家巡抚江西,几次想去拜访您老人家,可都听说您老人家没在行署。没想到居然和您在这里遇到了。这可不就是缘分吗?您怎么着也让我给您磕个头,请个安,不然我回了京城,干爹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
他说完,这才放开了元允中,恭恭敬敬地给元允中行着大礼。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大人等都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却又只能忍着的样子。
元允中却避开了他行礼,道:“你给我站直了。你既然代皇帝修行祈福,怎么能见着谁都跪都拜,你怎么对得起你这身衣饰?”
葆光仙君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元允中告起状来:“还不是万晓泉,我不过是来这里拜见一下风火仙童,他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请了王大人来收拾我。我知道,王大人是都察院御吏出身,就是我干爹也没有放在眼里。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我是冤枉的!元大人,您得给我作主啊!”
有二更,但有点慢,大家别等……
(本章完)

葆光仙君这无中生有的倒打一耙,让王大人和万公公像吞了个苍蝇似的,脸都绿了。
元允中却笑了起来。
他看着王大人和万公公,却对葆光仙君道着:“仙君请起!若是真有人冤枉了您,臣自然是责无旁贷!”
王大人听着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坏事了。
元允中少年得志,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桀骜不驯,连他那个做了内阁次辅,任刑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的爹他都没有放在眼里,他怎么可能在一个阉人面前自称“臣”呢?
他的一句“责无旁贷”更是像把锤子似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元允中这是要借葆光仙君的话,诬陷他来景德镇的目的吗?
皇上最忌讳什么?
内外勾结。
比如说,宫里的宦官和宫外的大臣;京里的大臣和京外的藩王。
葆光仙君说他是万晓泉请来的,这不就是说他和万晓泉勾结吗?
元允中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他沉着脸就喝斥了葆光仙君一句“胡说八道”,指着他就骂了起来:“你不在龙虎山修行祈福,跑到景德镇来作福作威,还敢喊自己冤枉的。你信不信我一张密折就让你去浣衣局洗衣服去?”
他想从这困境中摆脱出来,就得先镇住葆光仙君,让他不要乱说话。
葆光仙君到底还是有点怕王大人的。
当年他干爹就是因为被王大人弹劾,被赶到浣衣局洗了三年衣服。
何况文官都是一伙的。别看元允中现在对他和颜悦色的,可一旦达到了目的,谁知道元允中会不会弃他不顾?
元允中的冷酷狠戾,在他们这些内宦里也是出了名的。
他已经用自己的方法恶心过王大人了,再捣乱,王大人动了真怒,他也要吃不完兜着走的。
葆光仙君缩着肩膀躲到了一旁。
元允中却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上喝了口茶,淡然地道:“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多说无益。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个所谓的‘限额烧瓷法’王大人是怎么看?有什么打算?宋小姐因为没有拿到烧瓷指标而把自家的瓷器运去南京销售,违反了哪条法规?犯了什么罪?”
王大人气得两眼发昏。
元允中这是要抓着葆光仙君的胡言乱语不放了!
这位宋小姐是元允中的什么人?
元允中这样为她出头?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宋积云的身上。
因为还在孝期,又入了春,那女子穿了件颜色非常素雅的水绿色杭绸通袖袄,袄上通身用同色的丝线绣着桃花枝,看似平淡无奇,可行动起来,丝线随着光线闪烁,却熠熠生辉,十分的华美。而她乌黑的发间点缀的鸽子蛋大小东珠更是圆润光亮,名贵异常,手上戴着的一支碧绿色的翡翠镯子水般通透,亦非凡品。可就算是这样一身精美到极致的装饰,在她灿若春色的容颜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居然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
他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
元允中去年夏天到的江西,一直以来都行踪如迷。
之前有人说,他一直在景德镇调查宁王案。
宁王府却在南昌府。
难道……元允中和这位宋小姐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地方?
王大人思忖着,看元允中眼神都变了。
万公公看着,却在心里打了个颤。
王大人多谋善断,而且城府极深,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因而连表情都绷不住了。
他和王大人相比,如皓月和星子。
连王大人都要色变之事,他有什么资格扛着呢?
万公公没敢多想,立刻认怂。
“元大人,都是小的猪油蒙了心,一心想要耍官威,这才想出了这‘限额烧瓷法’。”他情真意切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元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
至于收受贿赂,巧立名目的大肆敛财这些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他为了表决心,还自己扇了自己几耳光。
那“啪啪”作响的声音,让大殿里的人听了都替他痛。
他却像无知无觉似的,继续表态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事,再也不随意更改御窑厂的规章制度了。宋小姐去南京卖自家烧的瓷器,肯定是对的。是我小肚鸡肠,刁难宋小姐。宋小姐没有错,全是我的错!”
元允中看着万公公却没有说话。
万公公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脑子里飞快地盘点着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想着元允中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随后他还真想到了一桩事。
他忙不迭地道:“甜白瓷既然是宋小姐家的不传秘方,那肯定不能宣之于口的。以后我们御窑厂需要甜白瓷,肯定提前给宋家窑厂打招呼,提前订货。”
这样一来倒是恢复了之前的规矩,把他上任之后的那些“政令”都推翻了。
大殿里的人听了,高兴的恨不得击掌庆祝。
可万公公毕竟还是督陶官,还管着他们,他们没谁敢。
只能悄悄地伱给我递个眼神,我给你递个眼神,脸上都透露着无限的欢喜。
元允中不置可否,盯着王大人道:“王大人您看呢?”
仿佛他不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说个清楚,元允中就不会放过他似的。
王大人脸上火辣辣的。
元允中这是要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磨擦啊!
为了给这个宋积云解围,他可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正因为这件事变成了元允中的私事,他反而没办法和元允中硬来——公事可以公事公办,私事你要是不给面子,谁知道会结出什么样的仇怨来。
他一点也不想和元允中结仇。
打了小的,可能会带来一连串老的。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跟元允中低头认错……他又不是那些阉党,厚颜无耻之极,只要对他们有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他双目微垂,沉吟着没有说话。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出面帮他解围的。
可和他一起来的几个官员看了看元允中,一个个都装聋作哑的,全当不知道。
王大人又急又愤。
有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蹑手蹑脚地站在了徐都指挥使身后,悄悄地和他耳语了几句。
他诧异地望了宋积云一眼,沉思了片刻,下定决心般地站了出来。
“王大人,我看这都是一场误会。”他道,“元大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景德镇奔波,对景德镇的事知之甚详,不免对景德镇的窑工生出几分情感来。万公公这么行事,元大人肯定看不习惯。不如我来做个中间人,大家把话说清楚了,彼此也能安心。”
说完,他还朝着王大人使着眼色,暗示他赶紧低个头。

第240章
徐都指挥使这个人,有着一切功勋子弟的顽劣。比如说仗势欺人、颐指气使、目中无人、贪得无厌、唯利是图等等,可有一点,却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
他有眼色!
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仗势欺人,在什么情况下可以贪得无厌。他既然暗示自己赶紧服软,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王大人原本就想有个台阶下,见此情景, 他哪里还敢继续坚持,忙道:“元大人是巡抚,代天子牧民,我等自然是谨遵元大人的意思,以元大人马首是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大人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点吧?
徐都指挥使却在心里给王大人竖起了大拇指。
圣人执一以为天下牧。执守大道,代天牧民, 允执厥中,顺天应人。
元允中单名一个“执”,字允中。
王大人就差没说元允中是“圣人”了。
瞧人家王大人这马屁拍得,多有水平。
文官不要脸起来,可比他们这些武官的段位高多了。
难怪他出京的时候他哥反复地交待他,让他保持距离。如果有机会能和王大人搭上话最好,如果没有,也不要得罪他。
王大人这个人不简单。
不说别的,就凭人家这说跪就跪,半点不带犹豫的狠劲, 他就远远不及。
可见他要向王大人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好!”徐都指挥使大声喝彩,“巡抚大人高风亮节,雷厉风行;布政使大人大公无私,为官清正。两位大人情为民所系, 利为民所谋,真可谓是珠连璧合, 相得益彰,还了景德镇窑工们一个朗朗乾坤。这既是我等同僚的幸事, 也是诸位窑工的福气啊!”
他既然已经给王大人搬了梯子,何不顺手把人扶下来呢?
众人这才愣怔怔地回过神来。
“巡抚大人英明!”
“王大人深明大义!”
他们大声赞道,忍不住都学着徐都指挥使的样子喝起彩来。
元允中微微地笑,看了宋积云一眼,上前几步,声线不高不低,却能让大殿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地道:“御窑厂是皇上的御窑厂,景德镇是大家的景德镇。大家要看护好自己的家,也要看顾好皇上的窑厂。”
“元大人说的对!”不知道谁在人群中高声道。
其他人都跟着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我们听元大人的!”
“我们听巡抚大人的!”
风神庙内外,一片欢声笑语。
王大人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人揪着他不放。
而徐都指挥使已挤到了元允中身边,殷勤地道:“元大人,您难得来趟江西,卫所您还没有去过吧?您看您要不要抽个空也去我们卫所走一走?我们卫所的将领可都听说过您去年四月代天子巡狩三边时,你百步穿杨的事。大伙儿都敬佩不已,老早就嚷着要见见您的英姿了!”
他也得罪不起元允中。
元允中的大堂兄元景年在都察司任御史,他被下放到江西,就是那位元大人的功劳。
听说元允中的大堂伯和三位党兄都非常的宠溺元允中,他还指望着通过元允中和元景年冰释前嫌, 早点回京去了。
跟着王大人同来的此时也回过神来, 纷纷热情地道:“元大人, 下官是布政司参政。天顺元年两榜进士。和您表兄王孜是同年。”
“元大人,在下江西督粮道。天顺四年两榜进士。那年正好是您伯父任主考官,是我们的座师。说起来,我和大人您也算是同门了。”
“元大人,在下赣州知府。景泰五年两榜进士。和您二堂兄元景旬是同年。”
“元大人……”
每个人都和元允中有点关系,没有关系的,也要扯些关系出来。
而严老爷、吴老爷等人则悄悄地围在宋积云的身边。
“真没有想到,元公子会是巡抚大人!”
“伱这嘴也太严实了,一点风声都没透,把我们几个给急死了。”
“这下好了,有了元姑爷,我们以后就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挤不过去的则一个个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交头接耳的私下议论着。
“宋家发大财了!”
“宋家有这样一个女婿,以后在景德镇还不得横着走!”
“宋老板怎么这么好的运气!烧瓷的手艺让我们望尘莫及,找到的女婿也让我们高不可攀。这好事怎么都跑到宋家去了呢?”
也有人幸灾乐祸:“你们说,要是宋大良和宋三良知道宋老板要嫁给这么一个显赫的姑爷,会不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回来给宋老板认错?想重回宋家啊?”
“他们我是不知道的。要我,不要说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就是宋老板泼盆水让我把它全都收回盆中,我也得试试。”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神色间都透露着欢欣鼓舞。
两个被人群包围着,却远远隔离的人,只能在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对方乌黑的青丝。
万公公则面如金纸。
见此情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仅被王大人抛弃了,还被徐都指挥使说成了贪官污吏。
等候着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他爬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突然有人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他抬眼一看,居然是宋桃。
“你来干什么?”他道,看着宋桃的目光仿佛能噬人。
刚才他找她的时候,她可是不在的。
宋桃瑟缩了一下。
元允中竟然是钦差!
她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的就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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