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惜,老太爷把你的卖身契还回去了,否则,也就没有不迟不晚什么事了。”
不迟不晚?那是她的丫鬟!
霍誉就是明老太爷买回来给明卉当丫鬟的。
霍誉心塞,只能再给脸皮增加几分厚度:“我五岁就给你当丫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是不是能抬成通房了?”
明卉不可置信地瞪着霍誉:“霍保住,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爬床也就罢了,居然还怀有野心,今天把你抬了通房,明天你岂不是就要当姨娘?
反了你了,一定要扼杀在被窝里!
两人披头散发从被窝里出来,终于想起被岔开的话题。
对啊,霍誉也是五岁那年出事的,而且直到今天,也没有查出幕后黑手。
“拐子被抓后,曾经交待,是有一个妇人雇她拐我,而且还是指定要把我卖去那种地方,那妇人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婆子,我曾经认怀疑那个婆子是定襄县主身边的袁嬷嬷,可后来查出,在我出事的那段日子,京城时疫,霍侯爷出去快活时染上时疫,把病气过给了定襄县主,定襄县主院子里的人,一多半都被染上,袁嬷嬷也在其中。
虽然后来太医院有了药方,可长平侯府的人,直到半个月后才全部治愈。
在此期间,所有染上时疫的勋贵和官员府第,都有京卫营派兵把守,除了太医,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我在京卫营时查过当年的卷宗,卷宗上详细记录各府第每日出入人员的姓名,都是亲笔签字,不会有假。”
也就是说,霍誉被拐,即使与定襄县主有关系,去办这件事的,也不会是她的人。
“那会不会是承恩公府?还有你前世的死,说不定也是和承恩公府有关系,好在孙十五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明卉后悔,早知道孙十五有可能是前世害死霍誉的人,他在保定城外接亲的时候,就该往他的饮食里加点配料,让他肠穿肚烂。
好在孙十五死得够惨,明卉甚慰。
霍誉摇摇头:“承恩公府的事,我尚未查出。”
“行了,你回骁旗营吧,你的事不好查,那我就挑着好查的下手。”明卉笑着说道。
“注意安全。”霍誉也学乖了,小媳妇的事,不能拦着,更不能横加干预,她既然要下手,那他能如何,帮忙呗。
次日,霍誉休沐结束,天不亮便动身回了骁旗营。
可是当天下午,乔远山和孟大海便来了保定。
“霍爷让白菜给我们送了口信,让我们过来听大奶奶调遣。”
孟小海还在保定,现在加上乔远山和孟大海,明卉手里便又多了三个人手。
明卉笑逐颜开:“走,咱们回京城!”
承恩公府最近的日子不好过,灵灵儿的事,皇帝惩罚的是二爷,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整个孙家都令皇帝不喜。
最闹心的还是小三房的女婿老董,老董想要搭上孙二爷,便投其所好,四处淘换名家字帖,还结识了受孙二爷器重的陈先生。
原本以为不久之后,就能被孙二爷提携的董女婿,万万没想到,他等来的却是诏狱一月游!
没错,董女婿被飞鱼卫带去诏狱,关了整整一个月才被放出来。
偏偏董女婿一无所知,不知道摊上了大事,好死不死,还在飞鱼卫面前搬出了孙二爷。
可想而知,董女婿受到的优待,便是大刑伺候。
从诏狱里出来的董女婿,如同被扒了皮抽了筋,他被抬回家里,这才知道孙家出事了,孙二爷被罚一年俸禄,禁足半年,手里的差使也全都没了。
虽说罚得不重,可是事情却很大,结交海盗,那不是一般的海盗,而是蔡九峰!
结交蔡九峰,与通敌叛国没有两样。
小三房虽然不受重视,可是董女婿走出来,在人前也是孙家女婿,多多少少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可是现在,原先的同窗好友,却没有一个登门看望的,董女婿感受到世态炎凉,心中苍桑。
心腹出去打探的消息,让董女婿更加心塞。
原本以为孙家的姻亲都和他一样倒霉,即便没有诏狱一月游,也会被飞鱼卫叫去问话。
可是心腹打听了一圈儿,却发现他是独一份!
孙家的姻亲当中,只有他有此厚待,就连孙二爷自己的岳家,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董女婿觉得自己比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凭什么?就是因为他和陈先生有过往来?
京城里与陈先生往来的人多着呢,为何全都安然无恙,只有他身心重创。
分明就是捡着软柿子捏。
若是他的官职再高一点,小三房能硬气一点,董家的出身再体面一点,他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委屈。
还有一件事,也让董女婿气愤不已。
这次的桉子,还有一家也被牵连其中,而且牵连得比他还要深。
长平侯府!
长平侯霍展鹏,和离多年的前妻回到京城,而且此番的桉子,就是从他前妻查起的。
可惜,那位前妻是假的!
也正因为那冯氏是假,所以长平侯府全身而退,不但没有受到上面的惩罚,而且还摇身一变,成了苦主。
据说,不年不节,长平侯府放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鞭炮,半个京城都听到了。
董女婿的心里更加不平衡了。
长平侯府也是孙家姻亲,同样卷进桉子,他在诏狱受尽苦楚,可霍展鹏却在外面夜夜当新郎。
董女婿恨不能天上来一道闪电,把长平侯府噼成渣渣。
可惜,碧空如洗,秋高气爽。
“老爷,外面有位唐少爷,说和您有过一面之缘,听闻您蒙冤受伤,特来探望。”小厮跑进来通传。
董女婿靠在迎枕上,病体支离,自怨自艾,听说有人探望,董女婿鼻子一酸,硬生生落下泪来。
第310章 接地气的礼物
唐少爷个子不高,其貌不扬,身材也略显单薄,一袭红色绣金线宝相花的锦袍,连同那几个与手指头不般配的大金戒指,给唐少爷那弱鸡一般的形象,彰显出几分土财主的气质。
唐少爷似乎还嫌不够,就连送来的礼品也极接地气。
两只鸡,两条鱼,两斤鸡蛋,两斤面条,两斤青菜,还有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董女婿看到礼单时,两边嘴角一起抽,好家伙,这是乡下走亲戚吗?
唐少爷咧着嘴,满脸是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董大人一定要收下,嘿嘿嘿。”
董女婿被这过于憨厚的笑声吓了一跳,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和这土财主有过一面之缘的?
或许是董女婿已经看透官场恶丑,也或许是唐少爷擅长钻营算计,谁也不知道唐少爷和董女婿说了什么,总之,董女婿不但欣然收下唐少爷的“厚礼”,还让他有空时过来谈诗论道。
接下来的几天,唐少爷几乎每天都会去看望董女婿。
唐少爷是个体面人,他每次去董家都会带着礼物,有时是刚出炉的包子,有时是一只烧鸡,有时是两坛好酒,这些看似不值钱的东西,却让病榻上的董女婿想起年少光阴。
很快,董女婿便知道唐少爷为何会来京城了,唐少爷是来寻亲的!
唐少爷的大伯,早年与一个青倌人倾心相爱,可惜家里不让那女子进门,唐大伯下定决心要带这女子私奔,可是他找到花楼,却发现那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从此以后,唐大伯立志不娶,每日对着那女子的画像,形单影只。
可是就在前不久,唐大伯偶遇当年的老鸨,这才得那女子为何会不告而别。
原来她有了身孕,她是清倌人,若是被人知道破了身子,便只能如那些花娘一样,一双玉臂千人枕了。
于是她趁着尚未显怀,跟了一位京城来的客人,把客人灌醉,又用鸡血冒充,最后求了客人为她赎身,带她去了京城。
唐大伯半生未娶,无儿无女,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儿子!
如今家中老人都已过世,无人再能阻隔唐大伯的寻子之路。
唐大伯欣喜若狂,下楼时摔了一跤,摔断腿骨,伤筋断骨一百天,可是唐大伯等不及,就让自己的侄子来京城找人。
闻言,董女婿感慨万千,当年,他也有一位红颜知己,两人罗帐春暖,海誓山盟,没过多久,他被孙家看上,无奈之下,他只好与真爱分开,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已经过去这许多年,既不知那人姓甚名谁,亦不知相貌几何,可想寻找,难如登天。”
感慨归感慨,冷水还是要泼的。
唐少爷抹一把眼泪,颤抖着双手,展开一幅画像。
“大人请看,这是照着我家大伯年少时的模样画的,堂兄是大伯的亲生骨肉,容貌上想来也能遗传几分。”
唐少爷用更加颤抖的双手,又取出一张纸,纸上是一个日期。
“这上面是根据那老鸨所说的怀孕时间推算出来的,是堂兄的生辰,虽说不太准确,可前后也不会相差两个月。”
董女婿看看那张纸,又去看那幅画,只看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大人,您可是曾经见过这画像上的人?”唐少爷一脸期待。
“有些眼熟,有些眼熟。”嘴上风轻云澹,可是董女婿心里却是嗷嗷乱叫,太眼熟了,太太太眼熟了!
“这样吧,你若是信得过本官,就把这两样东西留下,本官让人帮着找一找,你看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求之不得!
唐少爷千恩万谢,许诺说是找到,必有重谢。
董女婿才看不上他的谢礼,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要么是多送几只鸡,要么是多送几只鸭子。
董家难道还缺这点吃食吗?
打发走了唐少爷,董女婿觉得自己身上不疼了,也不酸了,伤势顿时好了大半。
他叫来亲信,指着那画像问道:“你们看看,这人是谁?”
两名亲信看着画像,先是眼睛一亮,继而又有几分迷茫。
“看出来了吗?”董女婿催促。
“小的看着这人眼熟,倒有六七分玉公子的影子。”
另一名亲信也连连点头:“就是有些像长平侯府的那位玉公子,不是十足十,也有六七分。”
董女婿捋着胡子,心情大好。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事,董女婿只会躲得远远的,长平侯府的烂事,可千万不能沾上。
可是现在,董女婿却不想躲开,凭什么他被关进诏狱,霍展鹏却是落叶不沾身?凭什么?
反正现在也只能在家养伤,那就给霍侯爷添添堵吧。
看吧,你那表妹的儿子,人家还有亲爹!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问道:“邹公子今年几岁?”
两名亲信想了想:“尚未及冠。”
董女婿怔了怔,又看了看那张纸上的日期,哈哈大笑起来。
董女婿让人将画像临摩了一份,连同那个日期,让自家太太亲自送去了长平侯府,交给了堂姐定襄县主。
最近牡丹楼有个叫兰兰的清倌人花包初绽,霍侯爷的一颗老心全都系在兰兰身上,已经几天没有回府了。
霍侯爷不回府,定襄县主茶饭不思,恨不能冲到牡丹楼,把人从那妖精的床上拽下来。
可是碍于身份,她不能去啊。
好在霍侯爷的人没有回来,礼物却是没有间断过。
定襄县主看着长随刚刚送回来的一小匣线香,心情好了一些。
匣子上花千变三个字,如同有魔力一般,慰寄了定襄县主的一颗芳心。
她展开方才堂妹送过来的那幅画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堂妹不知道邹慕涵的生辰八字,她却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这画像上的男人,为何与邹慕涵这般相像。
或许是恶作剧?
定襄县主才不管是不是恶作剧,她都要借着这幅画像,把那姓程的贱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侯爷还是先不要回来了。
“来人,挑几样补品,给侯爷送过去!”
“来人,去把表姑太太请过来!”
程氏正在屋里抹眼泪,她又有好几日没有见到表哥了。
外面的那些狐媚子,怎么就那么坏,把表哥的心都给勾走了。
遥想当年,她青春少艾,与表哥花前月下,英俊潇洒盛气凌人的贵公子,和荆钗布裙,楚楚动人的贫家女,就是话本子上的人物,天作之合,不容反驳。
可是就连老天都要嫉妒他们,先有表姨棒打鸳鸯,接着就传来老侯爷给表哥订亲的噩耗,表姨还派人盯着她,她刚把绳子套进脖子,那绳子就断了,摔得她七荤八素。
可是表姨还嫌不够,又逼着家里将她远嫁……
好在表哥对她心心念念,和冯晚晴成亲只一个月,就扔下冯晚晴跑到山西找她,那晚,她和表哥在草垛子里相会,浓情蜜意,死生契阔。
后来她被邹家休了,又被表姨从侯府轰出去,可是她不后悔,她知道表哥爱她。
虽然表哥娶了定襄县主那个不要脸的,又有了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可是程氏深信,表哥对她是不同的,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涵哥儿。
只要有涵哥儿在的地方,霍誓和霍警就如同两个透明人,涵哥儿才是人中龙凤,定襄县主生的那两个算什么东西。
想到儿子,程氏顿觉神清气爽,她这辈子最解气的那一刻,就是她带着邹慕涵回到侯府的那日。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定襄县主看到涵哥儿时那一脸的狰狞。
生气又如何,我有儿子!表哥认下的儿子!
想到这些往事,程氏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侯府里,她的儿子与定襄县主的儿子,是相同的月例,除了月例,表哥每个月还会悄悄补贴,免得涵哥儿出去参加诗会时囊中羞涩。
冯晚晴的儿子是嫡长子,定襄县主的儿子有外家扶持,可这又如何,她的儿子,却是最受表哥宠爱的。
“公子呢,还没回府吗?”
丫鬟笑着说道:“您忘了?公子今日有文会,这京城的文会啊,缺了谁也不能缺了咱家公子。听说啊,那些清倌人听说有咱家公子到场,便会挣着抢着自降身价,就是为了能让咱家公子多瞧上一眼。”
冯晚晴用帕子掩着嘴,笑得如少女般娇艳。
她的儿子,就是这样出色。
“那些小浪蹄子,涵哥儿怎会看得上。”
“是啊是啊,公子的才学相貌,都是京城里一等一的,也只有公主郡主才能匹配。”
程氏最爱听这个,丫鬟们投其所好,每天都要说上几遍。
有朝一日,她的儿子尚了公主,娶了郡主,那定襄县主算个屁啊。
程氏恨不能这一天快点到来,她就亲眼看着定襄县主给她的儿媳妇磕头行礼。
只要这么想上一想,程氏便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几岁,苏州街的粉红缠枝的妆花缎子,也不知到了没有,她一定要抢上两匹做衣裳。
表哥说过,她穿粉红最好看,美得像那瑶池里的仙女。
“表姑太太,县主请您过去。”
“什么事啊?”程氏不耐烦,别看一个府里住着,她和定襄县主那是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没有往来。
“好像是因为侯爷的事,今儿个县主让人给侯爷送过补品,八成是县主沉不住气了,想请表姑太太帮忙,把侯爷叫回来呢。”
程氏一想也是,这个府里,除了她,还有谁能牵动表哥的心。
程氏对着镜子精心妆扮了一番,她不能让定襄县主比下去,定襄县主是庸脂俗粉,而她她是出淤泥而不染。
可惜,程氏的精心打扮没能派上用场,她连定襄县主的面都没有见到,接待她的是袁嬷嬷。
“哎哟,表姑太太,您怎么才过来,诗会上的那些学子因为做诗的事打起来了,表少爷受了重伤,听说是伤到了头和脸。”
程氏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惜这一声还没有落下,就被袁嬷嬷扯住了袖子:“我的好姑太太,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侯爷几天没回来了,县主气闷已经病倒了,您若是沉不住气,表少爷可就没人管了。”
“对对,来人,去接表少爷回来!”
程氏连喊三遍,这才想起,这里是定襄县主的院子。
她转身便要出去叫人,却被自己的丫鬟叫住:“表姑太太,侯爷不在,县主又病着,府里的人可不是咱们能支使动的。”
程氏一想也是,她怎么忘了,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定襄县主那个贱人管着的,她的涵哥儿受伤,定襄县主巴不得死在外面,岂会主人去接。
“备车,我自己去!”
表姑太太要用车,没人敢拦着,片刻之后,程氏便带着贴身丫鬟出了侯府。
看到马车驶出来,不远处,朵朵蹦蹦跳跳地跑去报信了,她的任务完成,有大鸡腿吃了。
出了门,程氏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那开诗会的地方在哪里?
好在车把式是知道的。
“在汀兰香榭,京城的读书人,但凡开诗会,都是在去那儿。”
程氏虽然自幼便在京城,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平时出门也就是逛逛街买买东西,或者去道观里上香,这什么汀兰香榭,她还是头回听说。
可是程氏没有疑心,这名字听着就透着雅致,可不就是她那宝贝儿子喜欢去的地方。
也不知走了多久,道路开始颠簸起来,丫鬟察觉出不对,隔着车帘子问道:“怎么还没到,还要走多远?”
车把式憨厚一笑:“到了到了,马上就到了。”
丫鬟见外面亭台水榭,绿树成荫,便也不再问了。
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车把式说道:“这里就是汀兰香榭,表姑太太在车里等着,小的先进去看看。”
丫鬟连忙掏出个封红递给车把式:“辛苦你了。”
车把式接过封红,转身便跑了进去,没过一会儿,车把式便领了几个人出来,其中一个有几分面熟的婆子,看到程氏便大呼小叫:“人在里面,家里人快点进去看看!哎哟,满脸是血呢,吓死人了。”
程氏一听,立刻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
丫鬟连忙劝道:“我的好太太,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咱们先进去看看表少爷吧。”
程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是啊,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里面受伤的是她的儿子,她能在长平侯府荣华富贵二十年,儿子的功劳占了一大半。
对了对了,刚刚那婆子说什么,伤在头和脸上?
不行,如果儿子毁了容,那岂非还不如霍誓那个丑八怪了?
那可不行,她的儿子是美男子,是人中龙凤,如果脸毁了,才高八斗也不能尚公主娶郡主,她还如何扬眉吐气,看定襄县主给她儿媳妇磕头行礼?
程氏甩开丫鬟的搀扶,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一路跟来的汪安叹了口气,这就进去了?
汀兰香榭啊,程氏真的进去了?
汀兰香榭,那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幽会之地,各家花楼的头牌,都是这里的常客。
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爷们儿,不是每一个都如霍侯爷那样,能拉下脸来住进花楼。他们要脸要面子,自是不会出入那种地方。
于是便递牌子过去,请了心仪的头牌出来幽会,一亲芳泽,汀兰香榭便是首选。
此处不但美而且雅,更重要的,是这里偏僻,御史言官们多半不会过来。
程氏进了汀兰香榭,被那个有几分眼熟的婆子领着,进了一个小院:“玉公子受了伤,这会儿在院子里呢,太太快些进去。”
程氏的心思全在邹慕涵的脸上,没有去看那个婆子,反倒是丫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越面熟,电光火石间,丫鬟想起这婆子是谁了,这不是县主身边的丫鬟红梅的娘吗?
见丫鬟看着自己,红梅娘微微一笑,一把扯住丫鬟的胳膊:“哎哟,我的好姑娘,你快去打盆水,给玉公子擦擦脸上的血。”
稍一用力,丫鬟便一个踉跄,横次里出来两个人,捂住丫鬟的嘴拖去一旁。
而这时,程氏已经进了院子!
“我的儿,我的儿,你在哪儿……”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程氏便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摔倒在地。
没等她爬起来,便被人拧着胳膊从地上提了起来,眼前一黑,一条大麻袋从头罩下,麻袋的另一端被紧紧系住,任凭程氏挣扎扭动,也无法脱身出来。
她被扛了起来,下一刻,又被重重扔在地上。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打,给我打!狠狠地打!”
棍棒如同雨点,落在程氏的身上,起初她还在哭闹,后来哭闹变成哀求,哀求声渐渐被棍棒落下的声音吞噬,程氏晕死过去。
醒来时她还在麻袋里,眼前一片漆黑,身上疼痛难忍,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邹慕涵的亲爹是谁?”
“是……是侯爷……”
许音未落,屁股上便挨了狠狠一记,程氏惨叫出声,那个声音继续问道:“邹慕涵的亲爹是谁?”
“是,是表哥……”
腿上重重挨了一棍子!
“邹慕涵的亲爹是谁?”
“是邹家大郎……”
又是一棍子!
“邹慕涵的亲爹是谁?”
“是……”
“不说是吧,拿剪子过来,往脸上戳!”
“别……”
“戳!”
“我不知道是谁,真的不知道!”
“给我好好说,再敢隐瞒就把你的脸戳成大莲蓬!”
程氏被吓破了胆,忍着身上的疼痛,断断续续说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她被老侯夫人轰出侯府后,小日子便没有再来,她又惊又喜,只要有了这个孩子,霍家就不能不要她。
可惜表哥被家里关起来,不能再照顾她了,好在老侯夫人怕她继续作妖,把她轰出去时,给了她一点银子,但也同时警告她,不让她再在京城出现。
无奈之下,她只好在城外村子里租了一处农房住下,但她年轻貌美,又是单身女子,很快便被村里的几个混混盯上,房东大哥是个好人,帮她赶走那些混混,渐渐的,她和房东大哥便好上了。
当然,她心里最爱的还是表哥,房东大哥是乡下汉子,身上臭哄哄的,哪里比得上表哥?
可她只是弱女子,房东大哥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便忍不住想要报答他。
直到那一天,房东大哥多喝了几杯烧刀子,力气大了点,她便见红了。
那个孩子,就这么没有了。
程氏伤心极了,表哥若是知道他们的孩子没有了,一定会很难过,程氏不想让表哥难过,所以她想尽快再怀一个孩子。
可是她的美好愿望没能实现,就又又又被人棒打鸳鸯,程氏这时才知道,原来房东大哥是有老婆的,只是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现在人家回来了,听村里人说她家来了个狐狸精,房东太太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把程氏抓了个满脸桃花开。
冯氏的小月子还没有坐完,便被打了出来,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在乡间小路上,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才看到有个货郎从这里经过。
弱不禁风的女子最是撩人,货郎连忙过来嘘寒问暖,听说她因小产而被婆家休了,又被娘家赶出来,货郎起了恻隐之心,决定要带她去过好日子。
在程氏的千恩万谢中,她被货郎以二十两的高价卖给了一个行商。
行商们讲究两头大,家里一个老婆,外面一个老婆,这个行商买了程氏,便是三头大了。
程氏被他养了三年,养得珠圆玉润,水灵娇艳,可惜却再也没有怀上孩子,程氏悄悄去看过大夫,大夫说她上次小产身子受损,以后很难再有孕了。
程氏心灰意冷,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行商,担心行商嫌弃她。
可惜,有一次行商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她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行商的来信,原来行商做生意时遇到骗子,损失了一大笔,欠了不少钱,已经回了家乡。
程氏哭得死去活来,她被人骗了,她对不起表哥。
程氏哭着哭着就睡着的,她是被哭声吵醒的,她睁开眼,便看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
那孩子生得玉雪可爱,看到她醒了,立刻就不哭了,程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孩子,她好奇地抱起孩子,却发现孩子身下放着一封信。
信里说,这个孩子是她和表哥生的,老长平侯已经过世,老夫人卧病在床,不再管事,让她带着孩子回去……
第313章 老花蝴蝶的尴尬事
这个孩子毕竟不是她和霍展鹏生的,程氏虽然自信表哥对她一往情深,可还是很心虚。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霍展鹏看到站在面前的母子俩,便已经信了几分,再看孩子的好相貌,霍展鹏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这肯定是他的儿子啊,长大后一定会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待听到孩子的名字,霍展鹏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慕涵,慕寒,他的乳名,就连定襄县主都不知晓,可是青梅竹马的表妹是知道的,表妹虽然碍于世俗,让孩子姓了邹,可却固执地给孩子取名慕寒。
定襄县主身边的那个袁嬷嬷,看到孩子之后,阴测测地说了一句:“这看着不像两岁的,倒像是三岁四岁的。”
霍侯爷哈哈大笑:“外甥肖舅,慕涵随了本侯的身材,长大以后定然长身玉立,鹤立鸡群。”
呸呸呸,明说这是你的女干生子就得了,扯什么舅舅?
你是哪门子舅舅,就是个远房表妹,她生的孩子随鸡随狗也随不到你头上。
程氏自己也不敢相信,她们母子就这么顺顺利利住进了侯府,当然,她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霍侯爷与定襄县主的事情虽然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将老夫人气得一病不起,可实际上,霍侯爷早就后悔了!
他和定襄县主在孝期里相识,对他而言,他就是花丛里的大蝴蝶,他拥有的是一座大花园,美艳如花的定襄县主,也只是花园里的一朵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