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广被砍头后,窦家十三岁以上男丁全部死在崖州,但是女卷和孩子却都还在京城,这些年生活拮据,过得清苦。
窦荣和窦华这对兄弟,当年道家出世时,他们年纪尚幼,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窦华在书铺里给人抄书,窦荣则娶了一位小商户的女儿,跟着老丈人做起了小买卖,在街上开了一家铺子。
孟小海最会察言观色,很快便发现窦荣过得憋屈,老丈人指手画脚,他的事都要横插一脚。
很快孟小海就让窦荣对他产生了信任,多喝了几杯便向他抱怨,老丈人的粗暴无理,孟小海旁敲侧击,问起当年窦家的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你是窦家嫡支,从家里找一两件祖上留下的东西,变卖了换成银子,也能自己开一家铺子,不用看你岳父的脸色。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们老窦家当年那3万两黄金。”
窦荣啐了一口:“狗屁的黄金,我们窦家就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冤种,金子是人家的,银子是人家的,养个孩子也是替人家养的。”
短暂的愣怔之后,
有的事在心里憋得久了,一朝说出便如滔滔江水,止也止不住。
加之窦荣本就多喝了几杯,再加之旁边又有既会劝酒又会引导的孟小海,窦荣便如竹筒倒豆子,把他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窦广出事,别院里起出三万两黄金的事,窦荣是从他娘和他婶子们的口中得知的。
这些年来,家里的女卷几乎每天都要念叨几句。
窦家祖上虽非大富大贵,却也家境殷实,到了窦广这一代,窦家接连出了三个读书种子,几乎是倾全家之力将这三人推了上去,他们渐渐出人头地,可窦家也淘空了。
在窦荣的记忆里,家里虽然有做官的,但是全家上下,生活简朴,他的母亲和婶娘们,连一套体面的头面都凑不出来,就如家中女卷所说:“没有享过福,没有过过好日子。”
可想而知,那三万两黄金,不但震惊朝野,也震惊了窦家人。
窦家藏了这么多金子,可窦家女人连套像样的赤金头面也没有,窦家的孩子们,脖子上戴的小银锁还是空芯的。
后来窦广砍头了,窦家其他的男人们全都死在了崖州,消息传回京城,老祖宗就一病不起。
抄家之后,家里也没有余下多少东西,即使这样,女卷们还是把能变卖的全都卖了,给老祖宗治病。
老祖宗病重,脑子不清楚,常常挂在嘴上的几句话:“阿广是给人守钱的,不能说,不能说啊。”
家里的女卷们初时震惊,后来便害怕起来,告诉家里听到这些话的小孩子,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你们也要被送去崖州。
窦荣说,他们家虽然被抄了家,可是却也算顺遂,住在京城,不但没有被人欺负,而且家里也从未有过揭不开锅的时候。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有人照顾!
他妹子生得美貌,在街上被无赖调戏,家里的一个兄弟得知后,失手将无赖打伤,兄弟被抓进顺天府,第二天就被放出来,不但顺天府没有追究,就连那个被打伤的无赖也没有过来闹事。
窦荣说,那是因为出事当天,大伯母出门去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以前但凡窦家遇到难事,出门的人是老祖宗,老祖宗死后,就换成了大伯母。
至于当年被窦广抱回来的那个孩子,窦荣还记得,当时家里还没有出事,那孩子便养在老祖宗身边,那孩子姓窦,叫小霆,家里人私底下说那孩子是窦广外面的女人所生,是外室子。
家里出事之前,那个孩子就不见了,窦荣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细想起来,那孩子消失的时候,只有四五岁。
直到前几年,家里人说起,有对主仆找到窦家,打听窦霆的下落,窦荣才想起这么一个人。
至于窦家人说窦霆去了保定,窦荣便不知道了,不知道是谁说的。
也是在那一次,窦荣才听母亲说起,那个孩子压根就不是窦家人,如果真是窦广的外室子,窦广的夫人岂会不哭不闹?再说,老祖宗治家严格,家里从未有过外室子,也不会让外室子进门。
那个孩子,十有八九是窦广替别人养的。
另外,窦荣的母亲回忆,小霆在窦家的时候,每年清明之后,都会有一位妇人来家里坐客,这妇人姓王,王氏每次过来,都会去见老祖宗,而且老祖宗都会把小霆叫过去。
窦家出事之后,王氏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窦广的母亲见过王氏,据说生得白白胖胖,眉间有颗红痣,就是常说的观音相,因此,窦母记忆深刻。
孟小海汇报这些的时候,明卉也在,孟小海走后,霍誉正要开口,便看到明卉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怎么了?”霍誉轻声问道。
“我听师傅说过,当年我亲爹化名傅少云,他身边的那个孩子则叫傅廷,大家都叫他小廷。你说巧不巧,冯幽草的儿子也叫小霆,乍听上去是一样的。”
霍誉一怔,他虽然早就知道魏骞就是明峦假死护下的那个孩子,可是却不知道,魏骞在没去魏家之前,是叫傅廷。
小廷,小霆!
这个兄字和张来福、李富贵、刘金花不一样,重名的并不多。
“或许只是巧合吧。”虽然霍誉也觉得事有蹊跷,可还是在安慰明卉,明家为了魏骞付出太多。
明卉声音冷冷:“只要沾上魏骞就没有好事。”
霍誉忍不住看向她,不应该啊,以明峦和汪真人夫妻对魏骞的感情,身为女儿的明卉,不应该对魏骞这样排斥,父母的言传身教很重要,虽然明峦早就不在人世,可明卉却是长在汪真人身边。
“你看我做甚?因为他,我们明家已经搭上一条人命,就连我……”明卉咽下后面的话,见霍誉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深沉,想了想,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瞒着了,也好让霍誉多些警惕,“我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不但是因魏骞而死,而且还是死在你的手弩之下。”
一股冷气从后背袭来,霍誉只觉遍体生寒,如同赤身站于数九寒冬,他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
“你梦到是我杀了你?”他沉声问道。
“不一定是你,但肯定是你的手弩,因为之后我只要看到你的手弩,都会遍体生疼。”
那些疼痛记忆深刻,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她还会心有余季。
霍誉呆住。
他记起那一次,也是在越秀胡同,明卉向他问起手弩的事,就连明卉对待他的态度,也是从他离开飞鱼卫开始慢慢好转。
自从他离开飞鱼卫,便不再随身携带手弩。
“你做这个梦,是什么时候?”霍誉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千里之外飘过来的。
明卉打量着霍誉,霍保住的反应有点大啊,她没说重生,只是说做梦而已,霍保住就受到了惊吓?
“就是在扶灵返乡的路上,我刚刚梦醒,你就带人追过来了。”
霍誉闭了闭眼睛,难怪她要退亲,那年她只有十二岁,小姑娘定是被梦中的事给吓到了。
第306章 对不起,我违背了誓言
明卉不想给他自怨自艾的时间,我只说是你的手弩害死我,还没说上辈子咱俩没成亲,我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何处风流快活。
当初不肯退亲的是你,可我落魄江湖,也没有听说你找过我。
虽说那时她毁容了,即使霍誉真的找她,她也不会见他。
但,我不见你是一回事,你不找我却是另一回事。
这口恶气,堵在心里很久了,平时自己骗自己,刻意忽略了,可是现在越想越气,今天不做了断,后半辈子就别想好过!
“内疚了,自责了?在梦里,你好大喜功,鲁莽霸道,为了抓那两名女贼,你杀了明达,明达,明家的嫡长孙,我的大侄子!”
霍誉如遭雷击,他后退两步,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一样,全都一样!
明卉的梦,他的梦,全都是一样的!
在梦里,他误杀了明达,昏死过去的明大老爷,又惊又惧的明家人,一身重孝呆若木鸡的小姑娘。
梦里的一切全都真实发生过,那是上一世,他的上一世,也是明卉的上一世。
“后来呢?”霍誉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然而他的脸色骗不了人,明卉假装没有看到,目光如箭,直射霍誉心底最深处。
“后来?你还好意思问后来?你是我的未婚夫,你害死了人家的儿子,难道你还指望人家能善待我?我大哥给你写信要退亲,你不答应,不久之后,大哥就中风了,死时也才四十出头。
而我,因为受不了大嫂的算计,带着不迟不晚,千辛万苦回到云梦山,却正遇云梦观大火,师傅死了,崔娘子死了,云梦观里的所有人全都死了,就连不迟不晚也死了。
我虽然苟活下来,却从此成为鬼娘子,我毁容了。
呵呵,你不是好奇我为何会易容吗?
因为我的脸不能见人,那二十年里,我的每一天,都是顶着一张假脸行走于瀚漠黄沙之中。
霍保住,当年你死咬着不肯退亲,可是在我出事之后,你却不闻不问,更没有找过我。
别说我冤枉你,我是寻客,我和很多包打听都有往来,若是你找过我,我一定会知道!
我在梦中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你而起,最后还要死在你的手弩之下,霍保住,你欠我的!”
明卉一边说,一边打量霍誉,霍誉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已是初秋的天气,他却满头是汗。
做了几个月的夫妻,明卉从未见过这样的霍誉,即使在得知冯幽草是个假货,霍誉也平静如水。
明卉可没想就此揭过,你白脸,你流汗,只能证明你肾虚,可不代表你心中有愧。
明卉深吸口气,再开口时顿时茶香四溢:“霍保住,我不怪你,你没有找过我,是当我死在那场大火中了吧,那二十年里,你每每午夜梦回,看着身边的娇妻美妾,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听到我的哭声,霍保住,你害我,你害了我啊啊啊啊。”
“没有,我早就死了!”
如同旱地惊雷,震得明卉怔在当场。
几息之后,明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霍誉上前几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小脸,细腻光滑,宛若凝脂,无法想象,那一世里,她被大火毁去容颜,从此以后,只能藏在假脸之后行走世间。
他深吸口气,一字一句:“就在明达死后不久,我就死了,死时十六岁。对不起,我违悖了誓言,我没能保护你,对不起……”
明卉惊愕地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只是眼里盛满歉意和怜惜。
他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其实早就死了,死在十六岁那年。
她以为那年他们在破庙前的匆匆一面,只是永决,却不知,那个孤傲的少年在不久之后便死了。
十六岁……她离开保定时,他已经死了。
明卉在之后的二十年里,甚至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死得无声无息,想来也是枉死吧。
“你……怎么死的?”
此时若是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以为这两个人发疯了,可他们自己却没有觉得不妥,此时此刻,他们全都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是梦还是真,他和她,错过了一世。
“……我回到营里,上面以擅离职守处置了我,我伤得很重,后来孙逊被派来做我的副手,大夫被人收买,所以我的伤一直不见好,白菜发现异样,去城里请大夫,却在半路坠马而亡。
我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勉强下地,却落下病根。
我拖着病体回到百户所,却发现孙逊早已趁我病时架空了我。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收到明家的退亲信,我满腔怨气,盛怒之下把信撕得粉碎,没有同意退亲。
卉儿,如果那时我同意退亲,或许你在明家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霍誉的手指轻轻拂过明卉的眉眼,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自嘲:“不过,一个月后我就遭了报应,我去执行任务,被背后射来的弩箭射死。
卉儿,射向你的那支弩箭不是出自我手,真的不是。
但是我怪不得别人,是我年少气盛,浮躁狂妄,四处树敌而不自知,这才被人轻而易举地算计。”
屋内重又恢复寂静,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
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惊涛骇浪。
那一世,他们来过,一个早早死了,一个生不如死。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些的?”明卉轻声问道。
霍誉微笑:“就是我在破庙里拒绝你的退亲要求之后,我回到营里,和前世一样,我受到处罚,被打得皮开肉绽,我昏死过去,便梦到了前世的一切。
比你要晚,但也多亏你比我早两日记起来,明达还活着。”
是啊,若说这两世有何不同,便是明达没有死,他还活着。
明卉在他追来之前想起前世,霍誉不用细问,也能猜到定是明卉保住了明达的性命。
也正因为明达活着,霍誉和明卉才能继续走下去。
“卉儿,谢谢你,让我这一世还能有机会陪着你,补偿前世欠你的一切。”
霍誉的声音如涓涓暖流,温暖灌既着明卉的心田,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身心舒适。
“前世的事,我原谅你了,但是这辈子你不能欺负我,你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出来帮我,我不开心,你要哄着我,你的钱都是我的,我的钱也是我的,无论我生男生女,你都要喜欢,只要你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或者想要纳妾抬通房养表妹,我都会和你义绝,义绝以后,孩子归我,猫也归我。”
前面的一半话是明卉从戏文里看来的,后面的这一半,是明卉从霍侯爷那里总结出来的。
青春短暂,人生漫长,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测,临老入花丛的自古就有,龙生龙,凤生凤,霍誉的亲爹是那只老花蝴蝶霍展鹏。
“好,我答应,我全都答应。”
“你要发誓!”
明卉四下看了看,打开窗子,金乌西沉,晚霞满天,明卉指着落日余晖:“对着太阳发誓!”
霍誉,她来了她来了,那个爱让人发誓的明家人向他走来了!
“我,霍誉,对着日头发誓,用我余生爱护明卉,全心全意,忠贞不渝,不离不弃……”
“你没说和离以后孩子归我,猫也归我!”
“嗯,都归你,我也归你……”
“霍保住,你放开我,不要脸,太阳还没落山呢,唔唔唔……”
次日一早,明卉和霍誉一起来给汪真人请安,随着霍誉的一声“岳母”,汪真人怔住,明卉笑嘻嘻地抱住汪真人的胳膊:“娘,霍保住早就知道,老太爷临终前告诉他的。”
汪真人:那个老神棍,临死还要坑她。
“娘,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就这样称呼您,好不好,娘,您不回答,我就当您同意了,霍保住,给你岳母敬茶。”
汪真人忙道:“不用不用,三朝回门时已经敬过茶了。”
上次给过认亲礼,这次她可没有准备,总不能白喝女婿茶吧。
“上次是认师傅,这次是认岳母,霍保住,快点!”
“岳母,请喝茶。”
汪真人接过霍誉敬上的茶,还没有喝到嘴里,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早就喝过霍誉敬的茶了,但是正如明卉所说,意义不同。
不得不说,她等这杯茶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敬了茶,行了礼,明卉便说起叶霆的事。
“娘,我记得您曾经说过,魏骞小时候的名字叫傅廷,你们都叫他小廷。”
听女儿忽然说起魏骞,汪真人下意识地看向霍誉,霍誉面色平静,显然早就知道魏骞的身份。
明卉看出汪真人的迟疑,轻声说道:“霍誉可信。”
汪真人怔了怔,虽然不知道明卉对霍誉的态度为何转变得这么快,但明卉说霍誉可信,那么就一定可信,更何况,霍誉还是她的女婿。
“是,阿骞小的时候,我们都叫他小廷。”
“那他是几岁改成魏骞的?”明卉问道。
“六岁,当时魏大人老爷去世,他们夫妻回到乡间,他们的儿子阿骞水土不服,患了伤寒,高烧不退,恶痢不止,不久便夭折了。
小廷便是那个时候悄悄送到他们身边的,那年小廷刚满五岁。
魏大人曾受江家恩情,他是真心实意要抚养阿骞的。”
明卉点点头,略一思忖,又问:“娘,您还记得魏骞的生辰吗?”
“记得,你等一下。”
汪真人起身进了里间,片刻之后,她走出来,手里多了一支簪子。
这是一支银簪,样式古朴粗犷,是男子用的款式。
汪真人双手稍一用力,银簪的一头便被拧了下来,原来这簪子是中空的,内有玄机。
汪真人从簪子里倒出一个小小的布条,她把布条递给明卉:“这是阿骞的生辰八字,他出生的时候,你父亲便写下来藏进这支簪子里,阿骞生母在生他时便去世了,在今日之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的,便只有你父亲和我两个人。”
明峦死了,就只余下汪真人一人。
明卉错愕:“魏骞自己也不知道吗?”
汪真人摇头:“他被送走时只有五岁,我担心有人心怀叵测,便写了一个假的生辰缝在他的衣裳里面。”
明卉心中了然,魏骞被送走时,亲爹明峦已经去世,母亲哀莫大于心死,已经断了让魏骞认祖归宗的念头,于是她改了魏骞的生辰八字,让魏骞与太子遗孤的年龄对不上。
明卉看着那张小小的布条,忽然想起,她手里也有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而且和魏骞是同龄,只是不同的月份。
不同的是,魏骞这个是写在布条上,藏在银簪里,她手里的那个则是写在纸上,装在一只荷包里面。
还有,魏骞这个是汪真人交给她的,另一个则是大黑从外面叼回来的。
邹慕涵!
“卉儿,怎么了?”
汪真人见女儿拿着布条看了又看,还以为她也和自己一样,是在缅怀写字的那个人。
“没事,娘,您缝在魏骞衣裳里的那个生辰,您可还记得?”明卉问道。
“记得,当然记得。”汪真人说出了一个生辰八字,比魏骞足足小了八个月二十天。
这个假的生辰八字,无论怎么算,都和太子遗孤搭不上边。
明卉把布条递给霍誉,霍誉只看一眼,便皱起眉头,明卉留意到他的神情,暗忖霍誉调察过魏骞,不知道有没有查出魏骞的生辰是假的。
“怎么了?”明卉问道。
霍誉把布条重新塞进银簪里:“叶霆与魏骞不仅同年,而且还是同月,我在审问冯幽草时,她亲口说过叶霆的生辰。”
魏骞曾用名小廷,叶霆了是小霆。
魏骞与叶霆同年同月出生,只是不同日。
傅廷五岁时消失,变成魏骞,而叶霆也在五岁时离开了窦家,下落不明,在此之前,他一直住在京城。
明卉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她看向霍誉,却发现霍誉也在看着她。
“会不会……”
霍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旁的汪真人一头雾水,这两个小的在说什么,卉儿只说了三个字,霍誉就懂了?
第308章 春风吹
“娘,我们怀疑那些人找不到真正的太子遗孤,便弄了一个孩子假扮成他,只等时机成熟之后,便将他推出来。可是小廷五岁那年,你们出了意外,而小廷也浮出水面,他们只好改变策略,将假的小廷带离京城。”
汪真人似懂非懂:“你是说,他们早在庄子起火之前,便知道小廷的存在?”
明卉叹息:“娘,我只是听说,无论是嫔妃还是寻常宫女,但凡是给皇帝侍过寝,都会被记录在册,皇帝的女人如此,那么太子的女人呢,东宫侍寝会上册子吗?”
汪真人怔怔:“应该也会吧。”
明卉又看向霍誉,霍誉点头:“东宫有专门负责太子起居的官员,侍寝宫人的姓名以及侍寝时间都会登记在册。”
明卉满意地冲他笑了笑,霍誉的嘴角便勾了起来,他和小媳妇越来越有默契了。
“娘,你看,东宫里少了一个侍过寝的宫人,此事当时虽然被瞒下,事后只要想查,还是可以查到的,给太子侍过寝的宫人,不会只有那一个,其他人都还在,唯独少了她,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能查出这个宫人,那么,想要查出一个假死的詹事府官员,好像也不是很难。
再说,王敬后来自尽而亡,也能说明问题,他与江贵妃青梅竹马,也并非秘密。
这样一来,王敬私自放走一名詹事府官员,和一名怀孕的宫人的事便能坐实。
有心之人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只要掐准那个孩子出生的时间,便能查到某地有妇人生产时死亡,宫里出来的女人,本就与寻常妇人有所区别,而我爹对太子忠心耿耿,哪怕亡命天崖也会对那宫人以礼相待,即使他们扮成夫妻也不像,定会引起怀疑。
恐怕早在魏骞出生不久,小廷这个名字便泄露出去了。
可惜我爹带着孩子又消失了,而恰好这时,叶崇明的遗腹子也出生了,窦广按照上面的吩咐,将叶崇明的孩子取名小霆,带回窦家抚养,只等着有朝一日,让这个孩子站到人前。”
汪真人恍然大悟,她在洛水之上遇到明峦时,明峦正在求一位妇人给小廷喂奶,那时的小廷还是个奶娃娃。
正如明卉所说,他们不久便成亲了,从此便隐居起来,直到小廷四岁那年,庄子大火,他们才去了瓷器胡同,在瓷器胡同又住了一年,明峦死了,而她也把小廷交给了魏家。
“他们真是千般算计,那时先帝还活着,即使他们把所谓的太子遗孤送到先帝面前,也只能从此养在先帝和下一代君王的眼皮底下,做个富贵闲人。
所以,他们还不如把这颗棋子暂时保留下来。”
汪真人冷笑连连,是啊,这么一颗好棋,如果送回宫里,那就成了废棋。
只有让他落入民间,他才能有用武之地。
有他的存在,当今天子便能被说成鸠占鹊巢;有他的存在,便出师有名。
从汪真人屋里出来,明卉的心情很沉重,霍誉伸出手,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这么凉?”
明卉绷着脸,好一会儿才说道:“看到了吗?他们皇室自己斗来斗去,却让我爹付出性命,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沁县,杀了魏骞,一了百了。”
早在得知自己身世之后,明卉便有过这个想法,亲爹是因为魏骞而死,而她上辈子亦是,所以那时她便想过,还不如杀了魏骞,也免得二十年后,自己再死一次。
霍誉柔声安慰:“过几日,我找个机会去趟山西,亲自查一查。”
不过,去山西不是说去就能去,但是寻找叶霆的事却不能放下。
明卉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我之前忘记和你说,我有邹慕涵的生辰八字,唉,其实上次找出冯幽草的那支簪子时,我就想告诉你的,不知怎么又给忘了,这个生辰八字也是大黑带回来的,那时大黑把荔枝交给我养,担心我不肯,便偷了一只荷包回来,荷包里有银锭,还有一张纸条,和我娘藏的这张不同,我娘藏的这个只有生辰八字,却没有姓名,但是邹慕涵的那张,却是写着姓名的。你等等,我找给你。”
明卉进屋,一阵翻箱倒柜,终于从一堆荷包里找出了那一个。
“你看,邹慕涵和魏骞、叶霆是同一年,不过不是同月。”
霍誉看着那张字条久久没有说话,明卉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霍保住,怎么了?”
霍誉轻声笑了:“如果这张纸条上的生辰八字是真的,那么霍侯爷就是白白替人养了儿子。”
“啥?”明卉的眼睛顿时亮如大灯,喜当爹?替别人养儿子?
霍誉捏捏她的鼻子,指着字条说道:“你只是发现邹慕涵和魏骞、叶霆是同年出生,就没有想过,你夫君,我,也是这一年出生的?”
明卉眨眨眼睛,咦,好像还真是。
她讪讪:“原来你和邹慕涵同龄啊。”
“什么同龄?当年我娘怀上我时,程氏还没有出嫁,后来我娘和霍侯爷和离,祖母恨上程氏,贴补了嫁妆,把她远嫁离京,程氏嫁进邹家时,还是处子之身。
她是在成亲之后,才与霍侯爷有了首尾的。被邹家人发现,将她休弃。
这一嫁一休,便将近一年,霍侯爷带着她回到侯府,被祖母轰出去的时候,她既没显怀,也没说有了身孕,否则,以祖母对她的厌憎,岂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因此,邹家人才会认为,邹慕涵是程氏被休后怀上的,所以邹家才不认,而霍侯爷,当年问了邹慕涵的生辰八字,便让她们母子在府里住下,就是因为,他和邹家人一样,都是认定邹慕涵是程氏被休后才怀上的,既然不是邹家的种,那肯定就是他的。
邹慕涵比我小了一岁零八个月,并非和这纸条上写的,与我同龄。”
明卉不怀好意地笑了,老花蝴蝶亏心事做多了,生怕自己被戴绿帽子,上次冯幽草进京,看把老花蝴蝶给膈应的,现在好了,他一手养大的“儿子”原来不是他亲生的,而他的亲生儿子,却不肯认他。
春风吹绿了小草,春风吹绿了柳树,春风吹绿了霍侯爷的头顶。
霍侯爷,你的春天来了!
第309章 又见唐少爷
“说来也巧,五岁那年,傅廷变成魏骞,叶霆从窦家消失,而你,也是五岁的时候被拐走,险些卖进小倌堂子。”
说到“小倌堂子”时,明卉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霍誉捏了捏她的鼻子:“我没被卖进小倌堂子,你好像还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