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乔远山:“霍誉娘身边的那个婆子,和我姥姥村里那家是亲戚,那天我听到我认识的那个小子叫她表姨。”
第250章 家书字两行
当然,这人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一来,他害怕传到霍誉耳中,若是霍誉知道是他说出去的了,说不定会报小时候被欺之仇,二来,亲娘改嫁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霍誉现在像是很不好惹的样子,他可不想去触霉头。
乔远山对明卉说道:“我去了隔壁村,找到了那人说的小子,他说他的确有个表姨,父母双亡,她十来岁时自卖自身,跟着人牙子走了,后来便断了音讯,快过年时来过他们村,说是在大户人家做管事婆子,很是体面,还给了他家两块布料,几包点心。据说是陪着太太来找冯老大夫看病的,没想到冯老大夫已经去世,于是她们当天便走了,这个表姨在家时,叫杨金妹,至于这些年来,表姨住在哪里,主人家姓甚名谁,表姨没说。”
明卉听完以后,头发根儿都立起来了。
这算不算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霍誉找了这么多年,依然杳无音讯,而她只不过派了一个人,往霍誉小时候住过的村子里去了一趟,就找到这么大的一条线索!
这何止是线索,这简直就差把冯氏送到面前了。
若不是她在风儿巷也曾经见过那么一对主仆,明卉恐怕真的会认为,自己就是那气运之女,寻客里的幸运儿,坐在家里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人找出来了。
明卉侧头看向岳岭:“说说你的。”
岳岭去的地方是大名府,冯家祖籍大名府,冯老大夫是后来才搬到卫辉的,据霍誉所说,是因为当年一家药铺出高价聘了冯老大夫做堂医,冯老大夫在卫辉住了几年,名气越来越大,他索性便带着女儿定居下来。之所以会选择住在村子里,一来是花同样的钱,在村子里能买上一大块地盖房子,还能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方便晾晒药材;二来也是因为村子附近的山上,便有很多草药。
在霍誉的印象里,他不记得家里来过亲戚,也没听冯老大夫和冯氏提起过大名府的亲戚,因此,这些年来,他并没有去过大名府。
冯家是祖传的医术,但也只出了冯老大夫这么一位名医,现在大名府有一家名叫宝康堂的小药铺,便是冯家的产业,坐堂的大夫也是姓冯的,花甲之年,与冯老大夫是平辈,但却是隔着房头的。
他说冯老大夫从小就是医痴,他父母双亡,没有同胞兄弟,一门心思都扑在医术上,对其他的事都不在意,直到二十四岁方才成亲,他的妻子姓朱,朱氏的父亲生了重病,家中贫困,冯老大夫免费给他医治,朱老爹非常感激,临终之前,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冯老大夫,并且让他们在热孝里成亲。
朱氏生的美貌,也很旺夫,两人成亲不久,冯老大夫便被顺德府的一家药铺请去坐堂,这么年轻就能坐堂的,冯家还是第一人。
在那之后,他们便没有回过大名,冯家族里的亲戚,并不知道冯老大夫已经不在人世,冯老大夫一人挑整房,他那个房头没有其他兄弟,即使冯家还有与冯氏年纪差不多的姐妹,也是隔着房头的。
隔着房头的姐妹,若说能够长得一模一样,可能性不大。
明卉想了想,似是没有听霍誉提起过外祖母,他的记忆里就没有这个人。
另外,冯氏之所以会嫁进长平侯府,是因为冯老大夫救了老长平侯一命,老长平侯对冯氏的印象非常好,便自做主张订下了这门亲事。
这背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当年先帝越是修仙,疑心越重,长平侯府那里手里还有兵权,老长平侯为了不令先帝忌惮,没有选择联姻,而是让唯一的儿子,迎娶了冯氏。
老长平侯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完全失控,最终嫡出血脉流落在外,长平侯府声名狼籍,霍展鹏还是迎娶了贵女,而长平侯府再无实权,而他老人家,也被自己的儿子活活气死了。
乔远山和岳岭走后,明卉铺上纸,提起笔来,将这些日子调查中涉及到的名字一个个写了出来。
冯老大夫、冯氏、朱氏、叶霆、杨金妹、甲妇人。
这个甲妇人,就是她在风儿巷遇到的那个妇人。
明卉算算日子,霍誉和人换了几个班,所以现在距离霍誉休沐至少还有十天,她有些等不及了。
她想亲自去卫辉的那个小镇,寻找那个在灯会上惊鸿一瞥的冯氏。
明卉越想越觉得,她必须要亲自过去。
至于霍誉,反正他也不能请假和她一起去,告诉他也没用。
不过,明卉还是修书一封,让汪安送到了城外的军驿。
霍誉从演武场回来,还没来得及擦去脸上的汗水,小兵便将一封信送了过来。
“同知大人,您的家书。”
霍誉一怔,家书?
小兵咧嘴傻笑:“这信封上香喷喷的。”
同知大人可是新婚燕尔,连信都是香的,除了新婚夫人,还能有谁,不是家书还是什么?
霍誉觉得这个小兵的笑容有些猥琐,嗯,一定是太清闲了。
“出去!围着操场跑十圈!”
小兵……
霍誉小心翼翼地取出信笺,只看了一眼,脸就垮了下来。
两行字!
第一行:目标出现,即刻前往卫辉。
第二行:人手充足,勿念。
这是通知他吗?
他的确是把寻找母亲的事交给了她,可却没说让她亲自去找啊,京城与卫辉相隔千里,即使全天都在马上,来回也要十日,这路上的辛苦可想而知。
霍誉想起明卉娇娇软软的模样,便是一阵心疼,恨不能立刻追上去,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恢复平静,重又拿起那封信来,澹澹的花香,是明卉平素里惯用的。
霍誉把那仅有的两行字,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眉头蹙起,明卉说的目标出现,这个目标是谁?
是母亲,还是那个酷似母亲的女子?
难道她们其中的一个,出现在了卫辉?
霍誉想了想,叫来白菜:“通知朱云和邓策,让他们马上过来见我!”
第251章 花家三姐弟
夜里下过雨,快天亮时雨停了,空气中还带着潮湿,被雨水冲刷过的树叶绿得透亮,早起的鸟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来觅食了。
城门打开,几个身穿粗布衫子的男男女女,夹杂在出城的百姓中,催马走上了官道。
这一行人,是花家姐弟三人和他们的随从,花大姐三十多岁,皮肤微黑,从鼻翼到嘴角,两条深深的纹路,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几岁。那高高的颧骨、凌利的眉眼,花大姐就差把“强势”二字写在脸上了。
和花大姐相比,花老二和花老三就过份秀气了。
可能是从小就被大姐当成儿子一样管着,花家两个兄弟看向大姐的眼神,都是畏惧的。
花老二十六七岁,白白净净,五官生得普通,眉心一颗朱砂痣,让他多了几分阴柔之气。
花老三十一二岁,或许更小一些,瘦瘦小小,像是营养不良吃不饱的,他人小腿短,踩不到马蹬子,只能和花大姐同骑一骑,因此,便越发像个小可怜了。
两名伙计都是三十出头,一个蓄着小胡子,另一个是个黑脸汉子,单从外貌看,两人都算不得出挑,好在眼神灵活,看着就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路经安阳,他们没有进城,投宿在城上的客栈,恰好有一位行商带着七八个随从和脚夫也住在这里。
这座客栈离城门不远,大多数人索性进城投宿,还能顺便逛逛安阳城,但凡是住进这家客栈的,都是急着赶路的,不用等着城门开启,天刚蒙蒙亮便又整装上路。
因此,这家客栈的生意也不错,大堂兼着饭堂,还没到饭点就坐满了人。
花老三显然是饿了,刚出锅的大包子热气腾腾,他伸手就要抓,花大姐瞪他一眼,让小二把吃食送到房间,她昂首挺胸,带上两个弟弟回屋里去了,叮嘱两个随从吃饱喝足不要到处乱逛,明早还要继续赶路。
两个伙计找了张小桌子坐下来,吃包子喝粥,旁边的一张大桌子上,坐着的是行商的那几个随从和脚夫,行商没在,显然也是嫌这里太吵,回房间吃饭了。
为首的随从白净面皮,斯文清秀,穿长衫,拿折扇,像是个帐房先生。
他笑着冲这边的两人招手:“见面是缘,两位兄弟,不如坐过来吧,人多一起吃多热闹。”
两名伙计有些认生,原本不想过去,可是看看那桌上有酒有肉,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包子和白粥,咽咽口水,拿上碗快,厚着脸皮坐了过去。
白净脸把一大盘子羊脸肉推到两人面前,两人受宠若惊,连说谢谢。
白净脸笑着问道:“两位老弟这是去哪儿啊?”
两人之中的小胡子,用力咽下嘴里的肉,陪笑说道:“去卫辉,卫辉……”
“卫辉?巧了,我们也是往卫辉方向,你们去卫辉哪里?”白净脸问道。
小胡子忙道:“我们去胙城,您呢?”
“要不怎么说巧呢,我们是到延津。”白净脸说道。
胙城紧邻延津,这的确是巧。
看来还真是同路,两名伙计伸出的快子也变得硬气了,还大方地请众人尝尝他们的大包子,别人当然没有去吃他们的包子,他们倒是吃了不少肉,也喝了几杯酒。
一桌人很快便熟络起来,白净脸真的是位帐房先生,他姓梁,大家都称他梁先生,他们的东家姓张,是做棉布生意的,他们这次去延津,便是去收棉布的。
几杯小酒下肚,两名伙计也打开了话匣子,他们是去化劫的。
桌上人全都看向他们,居然是去化劫,而不是去做生意?
小胡子说话都结巴了,好在还有黑脸伙计,两个人两张嘴,好不容易才把话说明白。
花家姐弟三人,父母早亡,长姐为了照顾两个弟弟,三十多了还没出嫁。花老二和花老三身体都不好,花老三五岁时生过一场大病,差点就死了。
无奈之下,花大姐请了一位高人,那位高人掐指一算,算出有老鬼要投胎,看上花老三这副小身子了,花大姐吓得魂飞魄散,又按照高人的指点,去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道观里各做了一场法事,四场法事做完,花老三的病,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可高人也说了,花老三的劫数还没真的过去,之所以现在好了,是因为老鬼夺舍的那具身子也是短命之相,万一到时死了,老鬼还会来找花老三。
七年之后便是化解之时,高人写出了化解的日期和时辰,花老三必须要在这个时辰之前,赶到胙城的松鹤观,再卡着时辰连做七日道场,此劫方能完全化解。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事?真的假的?
“真的,比珍珠还要真!”小胡子大着舌头,拍着胸脯,他可没有胡说八道,当年花老三病得要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亲眼看着呢。
黑脸伙计也能证明,那时他跟着花大姐一起去东西南北四处道观里做法事来着,就连那四座道观的道长,也说这是大凶,若非是有高人指点,花老三的小病一准儿是保不住的。
就连见多识广的梁先生也无限感慨,也说了几件他听来的稀罕事,归根结底,就是这种事是常有的,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该化劫还是要去的,礼数上不能少。
次日一早,花家一行人准备出发时,看到梁先生他们也正准备上路,虽然花大姐一脸的不高兴,可是两拨人还是结伴而行了。
到了下一处打尖的地方,花大姐不想停留,她家小弟的劫数未解,她恨不能立刻飞倒那什么松鹤观,哪有心思停下来打尖。
梁先生见了,就叫自己的伙计去买了些馒头包子之类的吃食,也没有停留,和花家的人一起,继续赶路。
小胡子讨好地对花老二说道:“二少,您看梁先生还真是个厚道人,为了照顾咱们,都没停下来吃饭。”
花老二点头,他也觉的梁先生厚道,不仅是梁先生,那位张行商连同他们一起的伙计和脚夫,个个都厚道。
花老二感慨啊:“大姐常说出门要当心,还说外头都是坏人和骗子,你看你看,大姐就是在危言耸听,咱们遇上的,都是好人。”
胙城是个小地方,松鹤观也不出名,只有当地人知晓。
据说松鹤观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只是之前的皇帝相较道教,更推崇佛教,松鹤观没有香火,破败不堪。
直到先帝年间,各地的道观才开始兴盛起来,胙城的善男信女集资重修了松鹤观,松鹤观这才渐渐有了香火,只是与卫辉其他地方的道观相比,松鹤观还是太小太冷清了。
花家姐弟与梁先生一行,在胙城城外分手,临行之前,那位姓张的东家,将随身带的两只艾草球送给了花老二和花老三,夏日蚊虫多,夜里把艾草球挂在床前,能驱除蚊虫。
花家兄弟兴许是在家里拘得太久,没有朋友,也没与生人打过交道,收到张东家给的艾草球,不知所措,还是花大姐出面替他们道谢的,花大姐毕竟是掌家话事的人,让小胡子从马背上的箱笼里,取了几柄扇子做为还礼。
相比区区两枚艾草球,这还礼有点多,张东家不肯收,小胡子笑着说道:“不瞒您,咱家就是卖扇子的,这次出门也带了一些,不是金贵东西。”
张东家再看那些扇子,除了送给他和梁先生的那两柄以外,其他的都是街边十文钱一柄的,就是他和梁先生的,也不过稍好一些罢了。
夏日里无论是谁,都离不开扇子,能扇风纳凉,也能赶蚊子,举到头顶还能遮阳。
张东家和梁先生再三谢过,欣然收下了这几柄扇子。
虽然只相识几日,但一路上彼此照应,也算是一场缘份。
目送张东家一行离去,花家一行人这才进了胙城,向人打听松鹤观的位置,然后便在距离松鹤观不远的一家客栈里住了下来。
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现在距离七年前便定下的日子还差两天,时间充裕,傍晚时分,花家姐弟便带着两名伙计一起去了松鹤观。
松鹤观里只有老少五名道士,其中一个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花大姐说明来意,老观主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真没想到,松鹤观的名气竟然这么大了,这几位是大老远从京城赶来的。
当下,花大姐便和老观主谈妥了做道场的事,怎么做,什么时候做,做几天几场,费用怎么算,双方谈妥,约好两日之后,就在松鹤观斋醮科仪。
花老二和花老三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想着在道观里看看风景,被花大姐当着道士们的面训斥起来,这两个吓得把脑袋差点藏进裤裆里,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委实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两名伙计显然是司空见惯,根本没当回事,陪着大大小小三位主子走出了松鹤观。
松鹤观与客栈离得不远,花大姐骂了一路,花老二和花老三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回到客栈。
胙城来来往往的外乡人不多,客栈里也只有他们这几个客人,也不知花老三和花老二说了句什么,恰好被花大姐听到,于是这位脾气不太好的长姐,叉着腰,站在客栈的大堂上,指着两个弟弟的鼻子又是一顿臭骂。
不止是骂,还翻旧帐,什么老二十六七了,还隔三差五尿被子,老三十天里有八天睡觉不洗澡,总之,把两个弟弟骂得面红耳赤,一个保证不尿被子了,另一个保证天天洗脚,花大姐显然也骂累了,对两个弟弟吼道:“从现在开始,直到做道场之前,你们都给我在房间里待着,敢跑出去玩,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花老二和花老三如同两只丧家犬,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们一行五人,租了三间房,花大姐自己一个屋,花老二和花老三一个屋,两名伙计一个屋。
待到五个人上了楼,客栈掌柜和两个小二、连同打杂的大婶这才松了口气,我的天呐,可吓死个人了,谁家摊上这么一个大姐,这日子就别活了。
“哎哟,这大姑姐一日不嫁,两个弟弟怕是都娶不上媳妇吧,哪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哦。”打杂大婶感慨。
“这家雇了两个伙计,还能千里迢迢来咱们这里做法事,家境一准儿也是不错的,多出些彩礼,总能娶上媳妇。”掌柜的说道。
两个小二直咂舌,虽然自己家里没钱,可好在没有这么一个惹不起的长姐啊,这位姐姐,比老娘还像老娘,看那两个弟弟,都给骂成龟孙子了。
“咦,对了,那个老二,怎么十六七岁还尿床啊,看着虽不伶俐,可也不像是傻的。哎哟,那是尿吗,该不会是……”打杂大婶忽然发现了有趣的地方,众人一听,可不是嘛,大家哈哈大笑。
到了吃晚食的时间,只有两名伙计下楼,也没让小二动手,他们自己给主子把吃食端了上去,小二问他们,他们苦笑:“大家姐发脾气了。”
大家姐,就是那位花大姐吧,这脾气还没发完呢。
众人都有些替那两个弟弟和两名伙计难过了,这日子,一天天的,啥时候是个头啊。
次日早上,那两名伙计也没有出来吃饭,倒是花老三下楼了,要了二十个大包子,半锅粥,跑了两趟把这些端进屋里,小二觉得这孩子可怜,便问他怎么不让伙计出来,花老三哭丧着脸:“他们的脸肿了,见不得人。”
脸肿了?打肿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问了。
至于花老三要的那二十个大包子和半锅粥,当然是五个人一起吃的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小半个时辰之后,这二十个包子连同那半锅粥,便全都进了花老三一个人的肚子。
花老三擦擦嘴,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踢起了毽子,夫人出去带着南萍,带着汪安,连那个刚加入没几天的乔远山也带上了,唯独不带他,还让他留下看家,有啥可看的,真没意思啊。
花老三踢了一会儿毽子,还是觉得无聊,想了想,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做的,他索性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253章 千里寻母的霍公子
明卉带着南萍和汪安、乔远山,早在昨天晚上城门关闭之前,便悄悄出了胙城,午夜时分,便到达了冯氏出现过的那个小镇。
明卉原本还以为要等到天亮后才能进城,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小镇上的城门就是摆设,深更半夜大门敞开喜迎八方客。
进城之后,到处黑漆漆的,好不容易看到有一家客栈门前的红灯笼还亮着,几人便住了下来,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
小镇只有一条街,最热闹的也是这一条街。
初夏的上午,阳光并不燥热,温暖舒坦。
两名衣着体面的汉子来到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地方——钟楼。
钟楼下面一拉熘的摊子,卖菜的、卖肉的、卖包子卖大饼,还有卖针头线脑的。
两名汉子一到这里,便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们是生面孔,看穿着打扮像是外乡人。
再看他们手里,一个手里提着一只小桶,另一个则是拿了一卷纸。
“这是县衙来贴告示的吧。”
“可他们没穿官衣,不像是衙役啊。”
“是啊,常来的那几个衙役咱们都认识,没有这两个。”
小镇距离县城有四十多里,县衙里的衙役常来常往,早就混熟了。
众目睽睽中,两名汉子来到钟楼下面,找到一处不大的空地,便开始贴告示,告示还没有贴完,看热闹的便围了上来。
有识字的大声念了出来:“寻人启事。”
“寻人?莫非是谁家丢了孩子?没听说啊。”
“或许不是咱们镇上的,附近村子里也有可能,我听说那些拐子专往村子里跑,村里小孩没见过世面,心思单纯,很容易就被拐走。”
“瞎说什么,不是找孩子的,是寻老娘,亲娘!”那识字的人不高兴了,高声反驳。
“啥?找老娘的?谁家老娘丢了?”众人议论纷纷,开始催促识字的人继续念下去。
识字的人摇头晃脑,把整纸告示念了出来,这告示写得简单明了,没有咬文嚼字引章据典,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懂。
“可怜啊,真是可怜,也不知道这个当娘的是怎么丢的,儿子找了十几年还没有找到。”
“还能怎么丢,一准儿是让拍花的拍走的。”
“胡说,拍花的只拍小孩,没听说有把大人拍走的。”
“可这告示上说了,是孩子先被拐走,然后当娘的去找孩子,便没有回来,后来孩子被好心人搭救,可当娘的却没有这么好运,再也没有回来,说不定就是同一伙拐子干的。”
“这个儿子是个孝子啊,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娶妻成家,念念不忘还是要找亲娘。”
“姓冯?咱们镇上有姓冯的人家吗?对了,他们是外地人,怎么来咱们镇上找人啊?”有人问道。
两名汉子便高声解释:“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兄弟只是跑腿的,这告示上要寻的人,是我们家的太太,上元节的时候,有人在咱们镇上见到了我们家太太,我家少爷听说之后,便告了假,千里迢迢过来寻母。
咱家太太姓冯,如今已是三十有八,因着太太是女卷,这画像不能贴出来,还请父老乡亲们见谅,不过,咱家太太身边有位杨妈妈,杨妈妈四十出头,皮肤微黑,与太太形影不离,咱们镇子也不大,像这样的主仆怕是也不多见。
诸位若是有认识的,劳烦给带个话,咱家少爷眼下就在宝来客栈里住着呢,诸位放心,但凡是能提供线索的,每人五十文钱,能把人带过来给一两,若是带来的人,千真万确就是我家太太,给二十两!”
提供线索给五十文?
带个人过去就给一两?
若是真的,给二十两?
这年头,谁家里能一下子掏出二十两银子啊,能有十两八两,日子过得就已经挺不错了,至少衣食不缺。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两名汉子见效果达到了,便抱抱拳,道:“就先这么着,咱们回客栈等着啦。”
两名汉子当然就是汪安和乔远山,乔远山是真脸,汪安则是易容过的,这是他强烈要求的,他现在觉得,出门在外,没有几张假脸替换着,他就没有安全感。
此时,京城来的霍公子,此时正在和一名中年女子说话,这名中年女子一副市井妇人打扮,手里还拎着一个菜篮子,刚刚她就在围观百姓当中,百姓们看完告示后的反应,她全都看到了。
“大多数人议论纷纷,但是也有几个人悄悄走了,这几个恐怕都是有想法的,不想让别人抢了先,便什么也不说,悄悄去找人了。”
霍公子叹了口气,沙哑着声音说道:“但愿如此吧。”
他看一眼墙角的沙漏,嗯,时间差不多了,要来的也该来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门外便传来小二的声音:“霍公子就住这间屋。”
霍公子使个眼色,南萍便转身进了里屋,接着,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小二大声说道:“霍公子,有人找。”
“请进。”霍公子说道。
进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到霍公子,少年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这位霍公子会这样年轻,这和自己也差不多大吧。
霍公子正襟危坐,沉声问道:“你姓甚名谁,可否是见过告示上的人?”
少年摸摸后脑勺,有点怯场,这位霍公子看上去很不好惹。
“我,我叫杨三,你,你们说,说的那个姓杨,姓杨的婆子,我娘,我娘说,说她可,可能是,可能是以前在我姥姥家,以前在我姥姥家租房的那个,这是,这是我娘说的。”
霍公子点点头,问道:“是你娘说的?你娘自己为何不来?”
杨三忙道:“我我我,我娘,我娘说,说那杨,杨婆子,杨婆子不让她和人说。”
霍公子又问:“杨婆子以前在你姥姥家租过房住,只有她一个人吗?她什么时候搬走的?”
“那我,那我说不知道了,我娘,我娘没说。”杨三说完,便眼巴巴看着霍公子,给钱,五十文呢。
霍公子拿过一只钱袋子,从里面数出五十文来,却没有交给杨三,而是问道:“你姥姥家姓什么?”
“姓张,就是鱼塘边上,鱼塘边上老张家,镇上人都,都,都知道。”杨三说道。
第254章 三位热心人
打发走了杨三,只用了半炷香的功夫,霍公子便迎来了第二位提供线索的热心人。
这位是常在鱼塘钓鱼的老孙头,他说鱼塘旁边住着一对主仆,他是正经人,不会偷看女子,但那对主仆中的婆子却没事找事,说他盯着自己瞧,还说他臭不要脸,为此,他和那婆子吵过一次,那婆子黄黑面皮,褶子深的能夹死蚊子。
霍公子谢过,给了老孙头五十文。
老孙头前脚刚走,又来了一位胖大婶。
胖大婶说她家是开杂货铺的,前就有一个杨婆子常来买东西,那杨婆子租的老张家的房子,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偶尔还会赊帐,可一个月前,那杨婆子忽然就不来了,刚巧老张婆子过来,胖大婶这才知道,原来杨婆子主仆搬走了。
为此,胖大婶气得不成,那杨婆子还欠着三十多文钱没给呢。
好在没过几天,杨婆子又来了,这次是专程来给她送钱的。
看到杨婆子讲信用,胖大婶先前的气也就全消了,又和杨婆子拉起了家常,一问才知,杨婆子主仆搬去了城外刘家大院。
霍公子连声道谢,给了胖大婶五十文。
胖大婶走后,霍公子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见有第四人登门。
这时,汪安和乔远山也从外面回来,霍公子便让他们去打听打听这个刘家大院。
两人出去,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连客栈都没出,从小二嘴里便打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