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五岁,根本打不过他们,新衣裳也被扯破了。
我很难过,衣裳破了,我不敢回家,怕阿娘骂我,也怕阿娘伤心。
我一边哭一边走,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村口。村口停着一驾骡车,一个婆子探出头来,向我打听这里是不是有位冯老大夫,我便说是,婆子又问能不能给他们带个路。
我以为他们也是来找外祖父求医的,便答应下来。
车把式把我抱上车,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婆子便用帕子捂住了我的口鼻,等我醒来时,便已经在人牙子那里了。
人牙子给我戴上花,换还裙子,说要送我去个好地方。
我虽然年纪小,可也猜到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正在这时,另外一个人牙子过来,说有个要买小丫鬟的,挑三拣四特别讨厌,我一听,便大声喊,说我要去当丫鬟……”
霍誉说到这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时他虽然不知道那些人牙子要把他送去哪里,但是小孩子的直觉告诉他,那一定不是好地方,还不如去给人当丫鬟。
他人小力微,无法在人牙子手里逃走,但是如果被卖了,说不定能找机会逃跑。
幸运的是,明老太爷不但听到了他的喊声,而且一眼就相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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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有事,明天早晨的更新,推迟到下午,抱歉。
第208章 成亲的好处
给四五岁的男童戴花穿裙子,打扮成小女娃,要么是送去小倌堂子,要么就如当年小万崽那般,被野鸡班子买去训练,卖给有特殊爱好的人做玩物。
年幼的霍誉不懂这些,只是小孩子的直觉,他觉得做丫鬟要好过那所谓的好地方。
“啊?后来你便跟着我爹走了?去了哪里?”明卉的心提了起来,如果去的地方是满城,那么这事情就简单了。
“那里离云梦山很近,有个叫大洼子的村子,因为早两年发洪水,村子受灾严重,大多数人家都搬去了地势较高的地方,还留在大洼子的住户都是家里盖不起新房的穷苦人家,或者老弱病残。有户人家的老人病重,无钱医治,承蒙老太爷慷慨解囊,后来,老太爷给了那家的媳妇一百两银子,请她照顾你些日子,还买了我给你当玩伴。
那家的媳妇初时是怀着感恩之心的,对你还不错。
有天晚上,那家的男人叫了女人出去,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男人说有人要出五百两银子买你,女人初时不同意,后来被男人说服了。
我很害怕,便带着你跳窗户逃走,我们藏在屋后的草丛里,那男人不相信两个小孩能逃走,以为是有人带我们走的,担心被发现,他们没敢久留就逃跑了。
那一夜,你醒来却没有哭,比平时每一次都要乖巧安静,我们在草丛里藏了一夜,次日老太爷回来,找到了我们。”
霍誉的目光落到明卉的脸上,晶莹的小脸,明亮的眼睛,当年的小娃娃终于长大了,如他想象中一般美好。
“谁要买我?”明卉问道。
霍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明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霍誉其实是知道的。
“我爹让你发誓,不能向我说实话?”明卉又问。
霍誉笑着摇头:“那倒不是。后来崔娘子带着汪平和汪安来了,老太爷腾出手来,送我去了师父那里。”
明卉知道他是想要岔开话题,可还是问道:“他没有送你回家?”
“嗯,老太爷认识我的外祖父,外祖父托他送我去师父家里,我在师父家一直住到十五岁,离开师父家,便进了飞鱼卫的大营。
那时我很忙,当年的事已经年代久远,老太爷不说,我更是无从查起。”霍誉忽然有些感伤,前世,有很多事还没有来得及去做。
“你再也没有回过家?那令堂……”明卉遍得,霍誉的母亲改嫁了,难道是因为儿子有了师父,了无牵挂,这才改嫁的?
霍誉的目光终于从明卉脸上移开,他垂下眼睑,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似用了全身的力气。
“我丢了以后,我娘出去找我,再也没有回来,外祖父无暇照顾我,这才把我送到师父家里,半年之后,外祖父一个人回来,对外便说我娘远嫁了,外祖父就此一病不起……”
明卉心头大震,她一直以为霍誉的母亲远嫁他乡,没想到却是生死未卜。
霍誉幽幽地说道:“后来,我找到了当年的拐子,拐子被抓,正在服苦役,据那拐子交待,中间人给了她二百两,让她把我卖到小倌堂子,说来也巧,那拐子带我来到城里,却发现因为以前的案子,衙门正在缉拿她,还贴出了画像,她担心暴露,就把我便宜卖给相熟的人牙子,叮嘱人牙子把我卖到小倌堂子里去,阴差阳错,我被老太爷买走。
那拐子说,中间人是她认识的一个稳婆,至于雇主是谁,她不知道,她是收钱办事。
我找到那个稳婆家里,可惜那稳婆早在几年前就病死了,儿孙们并不知道这件事。”
霍誉叹了口气:“我查到的只是我自己的事,而我母亲,却毫无线索。”
,明卉见多了寻亲的人,有的人一找就是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不知道前世霍誉有没有找到他的母亲。.z.br>
“我可以帮你找。”明卉冲口而出。
她是寻客,大名鼎鼎的寻客鬼娘子。
霍誉心中温暖,但他并没有往更深处去想,他哪能想到,自家小姑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寻客呢,他只是认为明卉善解人意,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亲近了。
明卉脑子里忽然有了主意,现在她要去外地,必须要让师傅和明大老爷全都同意才行,明大老爷还好,师傅却不好说话。
可如果她成亲了呢?
师傅和明大老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管着她,只要霍誉不要管这管那,她岂不就是自由的?
“成亲以后我帮你寻找令堂下落,但是你不能不让我出去。”
霍誉一怔,这突然而来的讨价还价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明卉说的“出去”,肯定不是出去逛街或者去道观里上香那么简单。
就像她去洛阳去京城,她是要去外地。
“可以,但是你不能像上次那样,连招呼都不打,就把我扔在官道上,自己去了京城。”想想那次,霍誉就后怕。
“嗯,我会和你提前和你说的。”明卉的心情忽然就舒畅起来,成亲有这么大的好处,以前她怎么没想到呢。
她上边没有婆婆管着,京城一个家,保定一个家,她去京城,那是回家,她来保定,也是回家,只要霍誉同意,她从保定回京城的路上,可以顺便去洛阳看一看,也可以到顺德府逛一逛。
如果她去魏大人调任的地方,调查魏骞的事,也是可以的哈。
看着小姑娘眼底眉梢浮起的笑意,霍誉失笑,这是在想要去哪里玩了吧。
因为刷新了对成亲的认知,明卉生平第一次对成亲有了期待。
没办法,最近这些日子,她被困在保定,真是太难受了。
明卉没把她在满城密室里的发现告诉霍誉,她觉得这是她自己的事,没有必要告诉霍誉。
几天后,霍誉回了京城,让明卉没想到的是,上元节那天,霍誉虽然没来保定,却让白菜带来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名叫南萍。
第209章 南双刀
南家是武林世家,后来被仇人算计,几乎灭门,南萍的父亲南孤雁,是南家唯一的后人,他在最困难的时候,投到大将军高惠门下,后来大仇得报,南孤雁却没有离开,一直跟在高惠身边。
高惠死后,南孤雁继续跟随高惠的儿子高子英。
高子英便是霍誉的恩师。
南萍是南孤雁的女儿,南孤雁去世后,南萍跟着兄嫂一起生活,十八岁时嫁给开武馆的黄大郎,两家订亲时,黄大郎答应南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姨娘进门。
可是成亲之后,黄大郎的确没有纳姨娘,却在外面养了外室,外室有了身孕,恃宠生娇,挑唆黄大郎休妻再娶,南萍武艺高强,黄大郎不敢休妻,却趁着南萍出门的时候,在南萍随身带的饭食里下毒,南萍发现后,不动声色,悄悄调查,没想到却发现那名外室的前夫死得很是蹊跷。
一切妥当之后,南萍主动提出与黄大郎和离,黄大郎也是蠢,见南萍主动和离,便欣然同意,以为从此自己的儿子能够光明正大生下来了。
黄大郎万万没想到,南萍与他和离之后,便一纸状子将黄大郎告上公堂,不但告黄大郎杀人未遂,还联合那名外室的婆家人,把外室与黄大郎合谋杀夫的事也给抖落出来。
黄大郎和外室被判了斩刑,黄家人恨极了南萍,私底下败坏南萍的名声,南萍虽不在意,但南萍侄子和侄女的亲事,却因此受到了影响,为此,南萍的嫂子整日在家里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那一年,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宁夫人,因为生病,请终南山的韩道长医治,需在终南山长住。
南萍在娘家住不下去,便求了高子英推荐,做了宁夫人的女侍卫,一年后,宁夫人病愈回京,南萍没有跟着一起回去,四处飘零,这一去便是十年。
去年前,南萍的大哥去世,南萍听到消息,回来奔丧,终于回到阔别多年的故土。
霍誉小时候就在高家见过南萍,上次他从保定回去,想找一个会武功的女子跟在明卉身边,朵朵虽然天生神力,可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霍誉让闻昌去打听,却意外得知南萍就在卫辉,正准备再次南下。
霍誉大喜,给高子英写信,让高子英出面,把南萍请到了保定。
明卉上下打量南萍,见她身材高挑,目光明亮,便多了几分好感,而且,她觉得南萍有些面熟,便问道:“南娘子,你在江湖上也是叫这个名字吗?”
她问的有些冒昧,但南萍却没有在意,笑着说道:“不怕姑娘笑话,我在江湖上有个南双刀的浑名儿。”
原来是南双刀啊。
明卉失笑,没想到这一世还能见到南双刀。
前世她见到南双刀时,南双刀已经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妇,满脸皱纹,不苟言笑,她断了一条手臂,双刀变成单刀。现在想想,那时的南双刀也只有五十出头,可是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当时有一富户接连丢失两个孩子,富户请了鬼娘子寻找孩子,同时还请了南双刀,保护家里的另一个孩子。
明卉和南双刀有一面之缘,没想到隔了一世,还能遇到。
眼前的南萍神采奕奕,双臂健全,说话时嘴边含笑,与多年之后的那个冷硬如刀的老妇判若两人。
明卉心中升起一股悲怆,她在南萍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她起身,给南萍行了一礼:“明卉以后要劳烦南娘子照顾了。”
南萍笑着还礼,爽朗大气:“姑娘客气了,我四海为家,漂泊江湖,能在姑娘身边安定下来,求之不得。”
家里人口简单,有的是空屋子,不迟和不晚收拾了一间屋子,帮着南萍安顿下来。
收拾好了,不晚对明卉说
道:“这位南娘子都没带行李的,她随身只带一只小包袱,估计也只有一两身换洗衣裳,姑娘平时出门带的东西就够少了,这位南娘子比您还要少。”
明卉想说,那是你没有见过前世的我,前世我除了易容用的东西,什么都不带,就连换洗衣裳也是现买的。
头无片瓦,身无长物,说的就是她们了。
霍誉又给明卉写了一封信,告诉明卉,他让南萍跟在明卉身边,不是来监视她的,就是保护,南萍在外面久了,难免会有几分江湖气,霍誉请明卉担待几分,他了解过南萍此人,行事还算方正,手里没有枉死的人命。
以前霍誉来信,明卉很少回信,这次忍不住回了信,在信里让他不要胡乱瞎想,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嫌弃南萍了?Z.br>
霍誉回信,我知道你是个仁慈大度的好姑娘,是我枉做小人了。
明卉回信,我一点都不仁慈,一点都不大度,不信你就试试。
霍誉回信,不敢不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随信还有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副黑乎乎包茸茸的黑熊皮手套。
明卉戴上手套,从后面冷不丁地把爪子搭上崔娘子的肩头,崔娘子见过世面,也吓得尖叫出声。
得知这副手套居然是霍誉送的,崔娘子不住嘟哝:“霍公子清风明月般的人,怎么会想起送这么一副手套的,一准儿是让姑娘给带歪了。”
还没出正月,明娴和夫君来了保定,在此之前,明娴已经从明达的信里,知道了家里的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见大太太还在为吴舅爷的事忿忿不平,又心疼侄子,明娴深感无奈,等大太太发泄累了,她出了屋,叫来服侍大太太的丫鬟和婆子,拿了些银子给她们,让她们好生伺候。
明娴只在保定住了两天,便和夫君一起去了京城,准备二月的会试。
明娴走后,枣树胡同又平静下来,过了二月二,明轩跟着明庭正式入学,郝云泽带着明静去京城,明大老爷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和明二老爷一起,也跟着他们一起进京。
明卉羡慕极了,可惜,两个月后她就要出嫁了,她现在哪里也去不得。
霍誉的信倒是更勤了,有时两日一封,有时三日一封,还总是随信带些小礼物,有京城里时兴的簪子和珠花,也有自己做的弹弓子,甚至还有一个用五色鸟毛扎成的毽子。
第210章 会试
二月初八,明大老爷亲自送两位女婿去贡院参加会试,同去的还有明二老爷、亲家陈郎中,和来见世面的明达和郝云泽。
二女婿陈洪深在乡试的名次很靠前,是北直隶举子中的热门人物,他一出现,便有人过来打招呼,大女婿骆靖虽然名声不显,但今年下场的中原举子总共也只有二十人,因此,一些在京的中原籍官员悄悄派了家里管事,一早便等在贡院外面,在各位举子面前先混个脸熟,商贾们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一个胖老头跑到骆靖面前,递上名帖,大剌剌地说道:“骆举人,二月十八状元楼,您一定惠顾。”
骆靖还没有反应过来,明大老爷一把抢过名帖,揣进自己怀里,开玩笑,但凡是带字的纸片都不能带进去,这张名帖,就能断了骆靖的科举之路。
眼看又有人拿了名帖过来,还有直接送笔送墨的,陈洪深有陈郎中护着,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一边一个,把骆靖护在中间,不让那些人靠近,谁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故意使坏的,哪次会试都会有几个倒霉蛋,今年可不能轮到自家女婿头上。
这时,有人高声喊道:“贡院开门了!”
明大老爷又把两个女婿随身带的东西重新检查一遍,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抖了又抖,陈郎中更是让陈洪深当众脱下鞋子,陈洪深红着脸,把脚上鞋子脱了,确定里面没有掉进纸片片,这才把鞋子穿上。
目送着两个女婿顺利进了贡院,明大老爷松了口气,忽然,明达咦了一声,说道:“那是表哥。”
明大老爷循声看过去,见一个青年提着考篮飞奔着跑过来,排在了队伍的最后。
明大老爷皱起眉头:“这么晚才来,难怪刚才没有看到他。”
明达要过去打招呼,明大老爷叫住了他,只见吴桐正和一个人在说话,那人歪戴着帽子,流里流气,一看就是个市井混混。
明大老爷面露不悦,吴桐怎么认识这种人?
吴桐和那个混混说了几句话,混混便走了,吴桐身后又排上了两个举子,明达也不方便再过去,便对明大老爷说道:“算了,等到考完再说吧。”
考生们二月初八进场,正式考试是在二月初九的凌晨开始,共考三场,九天七夜,期间除非是支撑不住被抬出来,或者考试作弊被赶出来,否则只能到全部考完才能走出考场。
明大老爷目送吴桐验身完毕,走进贡院,便对众人说道:“咱们回去吧,九天后再来。”
几人转身正要离去,忽听身后一片喧哗,回头一看,原来是跟在吴桐后面的一个举子,被门口的兵士从考篮里搜出一支笔,笔管是空的,里面藏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纸。
那名举子连呼冤枉,说他从没见过这支笔,这笔不是他的。
兵士冷笑:“你没见过,咱们可见得多了,每隔三年就能见上一两回。”
有几名兵士闻声过来,将那名举子拽到一旁,明达呀了一声,道:“这不是余泰之吗?”
“你认识?”明大老爷问道。
明达脸色难看,没有说话。
明大老爷便也没有再问,送走陈郎中,一行人回到老书院街的宅子,明大老爷这才正色道:“那个余泰之何许人也?”
明达神色茫然,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去年秋闱,余泰之是北直隶第七,因为和妹夫的名次接近,所以我便留意到这个人,前阵子我和妹夫去书香楼喝茶,余泰之和另外两名举子就在旁边的桌上,其中一个举子见过妹夫,他们三个还过来寒喧了几句。妹夫说他看过余泰之的文章,写得很好,还说余泰之今科必能高中,唉,没想到他竟然还会作弊,真是不可思议。”
明大老爷听多了考生之间的阴私龌龊,倒也不觉意外,索性借着余泰之的事,给明达讲了讲他听过的那些事,比如赶考的举子们住在一起,到了进考场的那一天,有几个拉肚子拉得下不了床,只能眼睁睁错过考试,后来才知道,是被人在饮食里下了巴豆粉。
明达听了半天,终于品出味来:“爹,您是说那余泰之是被人陷害的?”
“你也说了,他是今科能中的人,犯得着去作弊吗?还是用的空心笔这么拙劣的法子。”明大老爷说道。
“啊?空心笔,拙劣?”明达不解,他觉得这已经很精巧了,他就没有想到,还能在笔里藏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明二老爷插了一嘴:“唉,老太爷科举时,就有个考生用空心笔作弊被抓,老太爷说了很多次,从那时起,进贡院搜身一定会查笔,所以他用空心笔作弊,肯定是笨法子啊。”
这个余泰之也真够倒霉的,忽然,他想起了吴桐,吴桐就排在余泰之前面,这一定是巧合,对,一定是。
这几天霍誉都在骁旗营,但明家人进京那天,他特意回来了一趟,骆靖和明娴住进明达租的宅子里,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连同明达则住到了霍誉家里。
这处院子依然叫冯宅,里里外外已经收拾妥当,明大老爷四处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想起上次明卉在鬼市上淘到的前朝官窑香熏炉,明大老爷手痒起来,接下来的几天,他带着明二老爷和明达,每天晚上都在鬼市转悠。
晚上睡得晚,早上便起不来,转眼便过了六天,会试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明二老爷从鬼市上买回一匣子书信,里面居然有一封是前朝名士苏浅的手书,明二老爷大喜过望,他做东,大家一起去酒楼里庆祝。
没想到在酒楼里却听说了一件事,今天贡院里有个考生作弊,被监考抓住,打了四十大板逐出考场,还不知道礼部会如何处置,可无论如何处置,他那举人的功名怕是保不住了,而且从此身败名裂,这辈子也别想以读书人自居了。
明家有两位考生,明大老爷连忙让明达过去打听,片刻之后,明达脸色苍白地回来。
那个被逐出贡院的举子,不是别人,正是吴桐!
第211章 中风
因为会试尚未结束,无论是考生还是考官,甚至是贡院里的杂役,此时都还没有出来,因此,外面的人也只知道吴桐被逐出考场,并当众打了四十大板。
他是如何作弊,又是如何被抓,是被哪位考官抓到的,暂时无人知晓。
毕竟是亲戚,明大老爷不放心,次日便让明达带了伤药,去了吴桐租住的客栈。
没想到来找吴桐的不是只有明达,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这个人竟是余泰之!
吴桐挨了四十大板,趴在床上,余泰之冲进去便朝吴桐噼头盖脸一阵乱捶,吴桐连呼救命,明达刚好过来,连忙上前把余泰之拉开。
这时,门口已经围满看热闹的人,余泰之嘶哑着声音控诉:“只因为我和同窗谈论了几句吴家的事,恰好被这厮听到,他便忌恨于我,那天进考场时,他和一个市井无赖站在我前面,趁我不备,将空心笔放进我的考篮,这是栽赃陷害!”
众人议论纷纷,明达心下凛然,他想起那日情景,余泰之所言确有几分可信。
余泰之并没有留在这里,他说完这番话便走了,没过多久,明达便听说余泰之去敲了鸣冤鼓,将吴桐给告了。
明达还听说,余泰之是有证人的,有个茶楼的伙计亲眼看到吴桐买空心笔。
明达心情复杂地回到老书院胡同,和明大老爷说了今天的事,明大老爷一声叹息,却没有说什么。
次日,吴桐便被关进了大牢。
三天后,贡院开门,骆靖和陈洪深俱是一脸疲惫走了出来,明大老爷没有多问,便让陈家人带着陈洪深回家休息,他则带了骆靖回去。
又过几日,会试的榜单贴出来,骆靖和陈洪深皆榜上有名。
陈洪深是第八名,骆靖则是第三十六名!
明大老爷大喜过望,他屡试不第,最终止步于举人,可他的两个女婿,却都过了会试!
明大老爷高兴地哭了一场,明二老爷羡慕不已,把女婿郝云泽叫过来敲打了一番,郝云泽生不如死地回去读书了。
殿试定在三月十五,明大老爷不能一直留在京城,明卉四月出嫁,家里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
霍誉趁着休沐送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回保定,刚刚走出胡同,便看到邓策的小厮急匆匆地跑过来。
“霍爷,那个作弊的桉子判下来了,我家爷让小的来和您说一声。”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互视一眼,两人的神情全都正色起来。
小厮说道:“姓吴的举子先前已经挨了四十板子,杖刑便免了,只判革除功名,流刑九年,发配三千里。先前夹带空心笔的举子,已经查明确实是被陷害的,不做处置,三年后再行科举,唉,这位也够倒霉的,还要再多等三年。”
明大老爷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稳,道:“流刑九年,发配三千里?”
他读过大晋律,可早就不记得了,已经想不起律法上对于科举作弊的处罚了。
他看向明二老爷,明二老爷点点头:“科举作弊的处罚分为三档,这是最重的一档。”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明大老爷心情沉重,一路无话,快到保定时,他才讷讷问道:“妹夫,吴桐那桉子,会不会是尤伯爷的手笔啊。”
霍誉沉声道:“他或许被人陷害了,但他也确实陷害了别人。”
吴桐在考场里被抓,十有八、九是被人陷害,但是余泰之的事,却和他脱不了关系。
明大老爷连连叹息,先前他还觉得吴舅爷的桉子没有祸及妻儿,是尤伯爷网开一面,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没有什么网开一面,除了报复,还是报复。
吴舅爷的桉子,吴桐若被连坐,顶多就是革除功名。
可现在呢,吴桐功名没有了,还要发配三千里,九年之后,他不知能否侥幸活着回来。
无论他能不能回来,吴桐这辈子也完了。
这比连坐更严重,更可怕,这才是尤伯爷的报复!
明大老爷对霍誉说道:“妹夫啊,你回到京城看见明达,告诉他不要去探监,千万不要去,吴桐出京,也不用送了。”
亲疏有别,明大老爷可不想让吴家的烂事连累到自己的儿子。
吴桐的事,明大老爷没有告诉大太太,但是没过几天,大太太还是知道了。
吴舅母听说儿子也要被发配,知道儿子是指望不上了,便回到保定,找大太太借钱。
门子不让吴舅母进门,她便在门口又哭又闹,担心被邻居们说三道四,无奈之下,只好让她进来,姑嫂二人再次见面,非但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倒像是仇人相见。
吴舅母骂大太太自私自利,不管娘家,不顾亲哥和亲侄子的死活,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大太太听说她那人中龙凤的侄子不但没了功名,还被判了流刑,发配三千里,又被吴舅母破口大骂,大太太眼睛一翻,昏了过来,醒来之后嘴巴歪了,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吴舅母见了,担心明大老爷找她算帐,顾不上要钱,屁滚尿流地跑出了明家。
大太太中风了!
明卉听到这个消息时,愣怔许久。
前世,中风的是明大老爷,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这一世,明大老爷还好好的,中风的人变成了大太太。
大太太突然病倒,明大老爷只通知了明达,却没告诉两个女儿。
女婿们殿试在即,现在不能打扰到他们。
明达回到保定,给大太太侍疾,大太太的病情渐渐稳定,人很清醒,但却口齿不清,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大夫说要慢慢恢复,这病急不得。
明大老爷便催着明达回了京城,他请了二太太过府,给明卉操办喜事。
明卉的嫁妆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二太太有嫁女儿的经验,又从娘家借了两个得力的婆子过来,三太太带着乳娘,抱着久哥儿也过来帮忙,枣树胡同里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大半个保定府的人都知道,西城明家那个在道观里长大的女儿,就要出嫁了。
三月十五,骆靖和陈洪深走出保和殿。
次日,喜讯传到保定,陈洪深高中二甲第一名,传胪!
骆靖比会试时前进一名,是第三十四名,亦在二甲之内!
西城明家一下子有了两位进士女婿,整个保定府都轰动了,虽说这是女婿不是儿子,可女婿是半子,两个女婿也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