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by姚颖怡
姚颖怡  发于:2023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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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六小姐年纪小,她记事的时候,外祖父已经乞骸骨归乡了,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虽然逢年过节都会派人给他们送东西,可是十几年来,她也只见过外祖母和舅母三次,她们身边的人,她也只记得一两个而已。
果然,叶夫人告诉她,萍嬷嬷不但是外祖母身边的人,更是母亲乳娘的亲妹妹,十足十的自己人。
萍嬷嬷梳起不嫁,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一到梅雨季节,双腿便酸痛得不能下床,大夫建议她来北方调养,外孙母心疼萍嬷嬷,便让她来了京城。
叶夫人对萍嬷嬷说道:“这是我的小女儿,别看她看上去秀秀气气,可却是我家的皮猴子,原来还有乳娘帮我管着她,可她那乳娘去年得了孙子,回家抱孙子去了,这样一来,可就反了她了,整日上窜下跳的,没个姑娘样子。
你来得正好,刚好能帮着我看着她。”
萍嬷嬷微笑:“能伺候六小姐是奴婢的福份,奴婢看到六小姐,不知有多么高兴,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姑奶奶。”
叶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她的几个儿女,只有小六长得最像她。
叶夫人又对叶六小姐说道:“萍嬷嬷的腿不好,她也要有人侍候,就让夏荷和花朵过去吧,你不要给她们两个派活儿,她们只跟在萍嬷嬷身边便好。”
叶六小姐这才知道,刚刚为何是夏荷和花朵去叫她,显然母亲一早已经安排好了。
她想起那晚和父亲的对话,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叶夫人屋里的这番对话便经由眠竹传到了郑雅云耳中。
“府里新来了人?什么时候的事?”郑雅云问道。
“说是今天上午,那妇人是跟着镖局子的人一起来的,她和叶夫人一见面,叶夫人便喊了一声萍姑,然后就抱着她哭了起来,不像是作假。”
眠竹说这番话时,有几分得意。
这府里只要是她想要打听的事,就没有打听不到的。
郑雅云点了点头,叶夫人也有好几年没有回过娘家了,这个萍嬷嬷既然是叶夫人乳娘的亲妹妹,那当年肯定是相熟的,叶夫人看到她,便想起了娘家,哭上一哭也是正常。
“既然以后这位萍嬷嬷要跟着六小姐,那以后你对她要客气一点。”郑雅云吩咐道。
“是。”眠竹应道。
郑雅云指了指香炉:“这种香饼,包两块给她送去。”
香饼很快便送到了萍嬷嬷面前,萍嬷嬷闻了闻,对叶六小姐问道:“六姑娘可知这是什么香吗?”
叶六小姐凑过去闻了闻:“这是郑师傅新制的香,以前她只用线香,最近才开始用这种了,我们没有见过她制香饼,五姐姐便问,这是不是在花千变买的,郑师傅似是很不高兴,她说她从不用乱七八糟的香。”
萍嬷嬷无语,眼睛的余光瞟向一旁的夏菏,夏荷的眼珠子瞪得溜圆,你才是乱七八糟,你从里到外都是乱七八糟。
换作以前,叶六小姐决不会在背
后议论别人,何况那人还是她的师傅,可是现在她已经猜到萍嬷嬷就是父亲派来的人,所以她便将她郑师傅的事,想起什么便说什么,不再顾忌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犯口舌。
只是叶六小姐万万想不到,这里有一个人,此时正因为她的这番话,气得炸毛了。
“什么香啊,让奴婢也闻闻。”
夏荷一边说着,一边把鼻子凑到了香饼上面,那样子,像是要抱着香饼啃一口。
青杏的嘴角抽了抽,她就说嘛,这个夏荷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你看哪有这样的,还是夫人院子里的人呢,一点规矩也没有,也不怕让萍嬷嬷笑话,萍嬷嬷那可是太夫人身边的人,见过大世面的。
萍嬷嬷当然也不知道,她刚进叶府,就已经受人崇敬了。
夏荷在香饼上闻了闻,又仰起头来,对着头顶的空气吸了吸,再吐出来,然后又低头去闻香饼,只是这一次,她是用手一边扇风一边闻。
青杏在心里暗骂,你这是在干嘛啊,香饼虽然也有香味,可是闻起来并不大,要等点燃以后,那香味才能流出来。
真是的,夏荷什么都不懂,还要硬装出很懂的样子。
想想也是,叶夫人平时用的最多的也是线香,很少用香饼,夏荷又只是个三等丫鬟,连进屋的资格都没有,兴许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是香饼。
好丢脸啊,又让萍嬷嬷笑话了。
没想到,夏荷就是这么不懂事,她不但闻了,而且竟然还做了品评。
“好香啊,一定很贵吧,这两块香饼能卖二十两吧。”
青杏想去捂住她的嘴,太丢人了,品香就品香,你提钱干啥?
这像什么,这就像大家都在听琴,一曲终了,余韵犹存,众人皆在回味琴声的曼妙,此时忽然一人开口:“呀,这琴是多少钱买的啊?”
你说烦不烦?
“夏荷,你若是不懂就不要乱说,郑师傅制香,可不是为了赚钱的。”青杏忍不住训斥。
她以为夏荷会反驳,她已经做好再和夏荷吵一架的准备了,可是夏荷却没有理她,而是对萍嬷嬷说道:“对了,我差点忘了,夫人说了一道药膳,说让六小姐今天就用上。”
萍嬷嬷一怔,忙问:“什么药膳?”
夏荷便口述了一道药膳的方子,有些不好意思:“夫人是让奴婢拿笔写下来的,可奴婢的字太难看,就费力记住,反正六小姐身边的姐姐们,肯定都会写字。”

第607章 心中那片香
萍嬷嬷点点头,对一脸不解的叶六小姐说道:“夏荷这么一说老奴便记起来了,这是以前老夫人给夫人用过的方子,说是最适合小姑娘用的,对身体好。”
其实这番话都是萍嬷嬷瞎编出来的,什么药膳方子啊,夏荷事先根本没和她说过好吧,这是要考她临场发挥吗?
叶六小姐毫不怀疑,当下便让青杏照着夏荷说的方子写下来,又交待厨房去炖。
趁着回屋的功夫,萍嬷嬷悄悄问夏荷:“这什么药膳方子,怎么以前你没说啊?”
夏荷收起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傻白甜模样,她目光沉沉:“那香饼里有一味香材,闻久了会让身体产生依赖,一日不闻便会痛苦难耐,我听叶六小姐说,这香是近日才用的,也就是说,她已经闻过几天了,现在姓郑的索性还把这香饼送上门来,是想让所有人都上瘾吗?那药膳不能补身子,但却可以清除体内毒素。”
萍嬷嬷吃了一惊,忙问:“可叶六小姐只是一个小姑娘,虽然她父亲身居高位,可她年纪还小,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啊。姓郑的想要用她要挟叶大人,还不如利用叶夫人。”
夏荷微微一笑:“刚开始姓郑的没给她用过这香,想来是因为最近出的事,让姓郑的有了危机感,所以才用了这个法子,你说,以六小姐对姓郑的崇敬,以及对叶夫人的孝道,若是平时,她会不会把这两块香饼全,拿去孝敬母亲?”
萍嬷嬷一怔,机械地点头:“会的,而且姓郑的得知她把香饼转送给了叶夫人,会称赞她孝顺,说不定还会再送她几块香饼。”
郑雅云把香饼直接送给叶夫人有些突兀,即使叶夫人收下,她也不一定会拿出来用。
叶夫人是名符其实的京中贵妇,京中贵妇们的喜好,都是跟着皇后公主们来的,她们更重视的,是能彰显身份的东西。
比如花千变的香。
夏荷有些小得意:“我让汪安查过了,今年叶府前前后后已经在花千变买了一千多两了,有一半是要的贵重礼盒,显然是拿来送礼的,还有的就是普通的盒子,显然是自用的。”
所以说,叶夫人手边有香,郑雅云把香送过去,叶夫人想起来用的时候,恐怕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但若是这香是叶六小姐送过去的,那就不同了,叶夫人会当着女儿的面就点上。
这便是郑雅云给叶六小姐送香的原因。
次日,叶六小姐又去上课,郑雅云如往日一样,端坐在蒲团上,旁边燃着的是一枝线香。
叶六小姐打个哈欠,倦意沉沉。
郑雅云上下打量着她,见她皮肤虽然白皙,但却隐隐透出一股黄气,眼下乌青,哈欠连天,像是几天没有休息过了。
“昨晚没有睡好?”郑雅云淡淡问道。
“睡了五个时辰呢,可不知怎么的,却是整晚都在做梦,早上醒来感觉很累,这两天都是如此。”小姑娘无精打彩,像是阳光下晒蔫的小花,没有了精气神儿。
郑雅云看看她,关心地说道:“那就先不上课了,你闭上眼睛,打坐吧。”
叶六小姐乖顺地答应,学着郑雅云的样子,盘膝坐在蒲团上,双手结印,闭目打坐。
郑雅云将那枝还在燃着的线香按灭,从一只匣子里取出一块香饼,放进香炉点燃,片刻之后,一缕幽香从香炉中飘了出来。
郑雅云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
叶六小姐睁开一只眼睛,见郑雅云已经出去了,连忙捂住鼻子。
早上萍嬷嬷叮嘱过她了,如果郑师傅当着她的面再用这种香饼,就想法子出来。
叶六小姐哎哟一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院子里的树下,
青杏正在看蚂蚁打架,闻声立刻跳了起来,冲进屋内。
叶六小姐抱着肚子,蹒跚地往外走,看到青杏,叶六小姐带着哭腔说道:“快,快扶我去茅厕!”
郑雅云站在二楼,凭栏看着下看看,叫道:“眠竹姐姐,你在哪儿?”
一抬头,看到郑雅云正在看着她,青杏忙道:“郑师傅,六小姐昨晚踹了几次被子,想来是着凉了。”
这便和叶六小姐夜里没有睡好呼应上了。
郑雅云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眠竹走过来,拿了几张草纸,青杏如获至宝,连忙给叶六小姐送进茅厕。
过了许久,叶六小姐才晃晃悠悠从茅厕里出来,脸色看上去更不好了。
萍嬷嬷也已经带着夏荷和花朵赶了过来,萍嬷嬷还特意替自家小姐向郑雅云告假,又叫了一个粗壮婆子过来,背了叶六小姐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眠竹从外面回来,对郑雅云说道:“叶夫人听说六小姐病了,便把她接了过去,六小姐把昨天您给她的那两块香饼也一并带过去,孝敬给了叶夫人。”
郑雅云嘴边浮起一抹笑意:“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再替我送两块给她吧。”
她之前只是知道,那种花能让人产生依赖,但之前也只是以为入药才会如此,后来她突发奇想,想要制成香试一试,没想到一试之下果有奇效,叶六小姐以为她闹肚子是因为夜里着凉,却不知道,这也是上瘾的症状之一。
只要上了瘾,一天不闻上一闻,吸上一吸,别说闹肚子了,以后大小便失禁,也不是不行。
郑雅云闭上眼睛,她想起前几天收到的飞鸽传书,或是真有鱼死网破的那一日,上瘾的叶夫人,便是她的救命稻草。
而叶大人和叶夫人的能力,可不仅仅只是稻草那么简单。
叶大人倒也罢了,叶夫人娘家的势力,却远远超过了叶大人。
郑雅云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窗户敞开着,她能看到的只有一堵墙,可是她的心,却已经透过这堵墙飘向更加遥远的地方,那里是汪洋大海,那里有极乐仙岛,那里是她的向往,是她的心之所属。
她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但是她不悔,她来了京城,她让她心中的那片香,在京城飘远流长。

过了晌午便传出消息,叶夫人很喜欢那款香。
叶夫人虽然保养得宜,但毕竟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从去年开始,精神变大不如前,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记忆力减退,头发大把的掉,脸色也越发暗淡。
可今天用过午食,点上这款香,叶夫人却难得的睡了个好觉,虽然只是午觉,可是一觉起来却神清气爽,困乏全无。
叶夫人高兴的说道:“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好了。”
眠竹刚刚把从叶夫人院子里打听出来的消息告诉郑雅云,夏荷便带着那个小丫头花朵过来了。
“六小姐把从郑师傅这里得的香孝敬给了夫人,夫人用了以后睡得香,精神也好,夫人便打发奴婢来问一问,不知郑师傅这里还有没有多出来的,夫人想多讨要一些,还说郑师傅制香要用的香料药材,只管列个单子,咱们库房里有的都会先紧着郑师傅,咱们库房里没有的,再打发人到外面去采办。”
夏荷一边说,一边从花朵手里拿过一只匣子:“这里面的物件是夫人陪嫁带来的,这些年了一直没有拿出来,夫人说郑师傅想来是能用得上的,就让奴婢送过来,给郑师傅赏玩。”
郑雅云没有推辞,欣然谢过,让眠竹接过匣子,略一思忖,便将余下的香饼连同香河一起交给夏荷,夏荷笑盈盈的接过来,问道:“夫人还让奴婢向郑师傅请教,不知道这么好的香叫什么名字?”
“忘忧。”郑雅云神情淡淡。
“忘忧啊,这真是个好名字,无忧无虑,忘记烦恼,这是神仙过的日子吧。”夏荷一脸向往,在看向郑雅云时,也像是看着一位神仙。
郑雅云对夏荷的表现非常满意,她以前就对这个丫鬟有点印象,很会讨人喜欢,也很爱说话,可惜叶夫人身边有几个很能干的大丫鬟,夏荷熬来熬去也只能是个三等,现在跟在萍嬷嬷身边,在所有人眼里她是越混越差了。
郑雅云微微一笑,说话的语气更加温柔,配上她略显低沉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或为过去,或为将来,有的烦恼丢掉了,还能云淡风轻。”
夏荷眼中一片迷离,她怔怔发呆,良久,她抬起头来,虔诚的望着郑雅云:“郑师傅,奴婢也想忘记烦恼,奴婢啊,就是很多事都想不开,想不透,无论长相人品,还是针线女工,奴婢都不比别人差,可奴婢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呢?奴婢不敢妄想,只想能做个二等,论是陪在夫人身边,还是跟着六小姐出嫁,奴婢全都愿意,可是郑师傅,这听着容易的事,怎么到了奴婢这里就这么难呢?昨天晚上奴婢想着想着都不想活了,可早上起来奴婢还要强颜欢笑……”
说着说着,夏荷便用手捂着脸嘤嘤嘤哭了起来。
郑雅云递上一块雪白的丝帕,又让眠竹取来一盒香膏:“快别哭了,小姑娘家家的,正是爱漂亮的时候,总是流泪,脸蛋会越来越粗,这盒香膏你拿去用,用完了再找眠竹要。”
夏荷连忙谢过,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她接过那盒香膏,只看一眼便吓了一跳,连忙要把香膏还给郑雅云:“这个太贵重了,奴婢只是一个丫鬟,哪配用这个!”
天呐,这香膏卖十两一盒好不好?而且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要提前交了银子等着,说是按照早晚先后,可其实京中女眷都知道,什么交银子的早晚先后,就是按身份来排序的,身份高的先拿到,身份低的要么人家连银子都不让你交,要么一等就是大几个月。
因此原价十两银子一盒的香膏,外面已经炒到了三十两,而且居然真有人买。
可现在郑亚云面对一个小小的三等丫鬟,一出手便是一盒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香膏。
夏荷虽然推迟不要,可是拿着香膏的小手,却是抓的紧紧的。
郑雅云瞥一眼他那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眼底浮起一抹嘲弄。
“拿着吧,莫要推辞,你呀,心里总是只想着别人的好,却忘了你才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美好的姑娘,这盒香膏说起来也就是一个拿来用的物件,你能用,是这香膏的荣幸,这也是一件因果。”
因果啊,听起来好高好大好上,夏荷听不懂,但是有一句话她听懂了,那就是郑师傅说了,她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美好的姑娘,无论多贵的东西,说穿了都是给人用的,她来用对于那东西来说都是荣幸。
夏荷晕头转向的走了,走到门口时,居然转过身来给郑雅云屈膝行礼,如果她不是这府里的奴婢,郑雅云不是这府里的女师,她显然是要跪下磕头的,像拜神仙那样磕头。
望着夏荷和花朵远去的背影,郑雅云轻蔑的笑了。
夏荷回到自己屋里,打开了那盒香膏,眉头立刻蹙起。
她平时用的也是这款香膏,这款香膏之所以一膏难求,一半原因是因为囤货,宝庄郡主每次都买五十盒,除了自用还用来赏人送人,而上一次,夏荷听说浏阳大长公主一次就要了一百盒,据说她府里的面首们都用这个。
夏荷用的就是用香和宝庄郡主换来的,如假包换,绝对不会有问题。
且,她天赋异禀,她的鼻子对气味极其敏感。
这款香膏虽然看着和真品一模一样,但是气味却有差别。
夏荷闻到了与那款香饼一样的味道,区别就是这个淡一些,而香饼要相对浓烈一点。
夏荷以前就听人说过,那种花像野草一样,极容易成活,并不值钱,并非奇花异草,现在看来是真的。
傍晚时分,眠竹便听两个小丫鬟说,夏荷今天逢人就问她的脸蛋是不是看着更水灵了?
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最爱美的时候,她这样也是正常。
次日,郑师傅在园中遇到叶夫人,见叶夫人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一看就是睡眠充足。

第609章 忘忧
叶夫人让下河送过来的那只匣子,里面装的是一本香谱,居然是两朝之前传下来的,虽然只是拓本,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郑雅云在心中感慨,世家就是世家,只是这份底蕴,就是寻常人家几辈子也无法超越的。
叶六小姐又来上课了,和昨天的狼狈憔悴不同,今天的叶六小姐精神抖擞,看到郑亚云,她欢喜的说道:“多谢郑师傅赐香,母亲让我睡前,焚上一炉,我试了一试,果有奇效,可惜是郑师傅视钱财如粪土,若是郑师傅肯开香铺,母亲说她一定能让大半个京城的夫人小姐都去光顾。”
好吧,一句视金钱如粪土,便把郑雅云开香铺的路给堵了,还说要介绍大半个京城的夫人小姐去光顾,说了也是白说,没有香铺,去哪儿啊?
郑雅云微笑:“不开香铺也是无妨,若叶夫人和六小姐要拿来送人,我这里随时都可奉上。”
叶六小姐眼睛一亮:“师傅真的可以吗?您昨天让夏荷拿过去的箱,母亲分了一半让大嫂带回娘家了。”
叶夫人的儿媳,同是出自京中名门,其母的诰命比叶夫人还要高上一级,郑雅云自是知道这位夫人。
她越是表现的云淡风轻,叶六小姐便对她越是佩服,临走的时候,又从她这里讨了一匣子忘忧。
手头的忘忧已经不多了,她当然可以制,除了那味香材以外,其余的材料叶府都有,全都是现成的,只是忘忧的晾晒时间比线香要长,即使今天就制,以现在的天气也要晾晒至少三十多天,而那个时候,郑家人已经进京了。
郑雅云已经后悔,她准备的忘忧太少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天下午叶夫人的儿媳居然也上门像她讨要忘忧,说是自家母亲有常年的老胃病,今日胃痛发作时刚好焚了,她带过去的忘忧,胃痛居然消失了,这比太医开的方子还要管用,所以那位身娇肉贵的诰命夫人认定这款忘忧能治自己那总是治不好的,老胃病。
叶大奶奶事母至孝,回到府里便来找郑师傅讨要忘忧了,她不是空着手来的,还带了几匹新上市的妆花缎。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叶大奶奶无论是在叶家还是在娘家,都是身份贵重,郑雅云不好拒绝,只好把余下的忘忧全都送给了叶大奶奶。
叶六小姐再过来时,郑雅云已经换了线香,是她自己亲自做的清远香,与花千变里的招牌清远香略有不同。
夏荷把叶六小姐带回来的一把香灰和半截线香仔细检查了,确定没有问题,叶六小姐这才松了口气,夏荷给她的那个药膳方子,她每天都会让灶上煮来喝,只不过是偷偷摸摸的,不让耳聪目明的眠竹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几次药膳用下来,叶六小姐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比以前好了许多。
这日,花朵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凑到夏荷耳边,小声说道:“郑家人已经到了京城,明日便会来叶府拜会。”
夏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天,那位郑家嫂子如果再不来,叶夫人和叶六小姐就演不下去了。
昨天叶六小姐还悄悄问,她这演技够不够撑起一个戏班子?
吓得夏荷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要是让人听到,叶家的嫡出小姐自比戏子,怕是要让人说三道四了。
自从那日飞鱼卫堵门之后,夜大人便没有再去衙门,对外说是晕眩之症。
若是往常,叶府门前,早已车水马龙,探病的、送礼的,络绎不绝。
可是因为有了之前飞鱼卫堵门的事,已经几天了,却连一个来探望的都没有,那些平日里以叶府世交自居的高门大户,竟然全都在装糊涂,所谓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不过总会有出乎意料
的事情发生,京中官宦之家没有来人探望,勋贵却派人来了。
官宦和勋贵是两个不同的圈子,彼此没有太多往来,甚至有的时候还是对立的关系。
而这次来的是安国公府。
若说安国公府和叶府之间的交集,或许就只有上次大家一起丢孩子那件事了。
安国公府的几位爷和叶府的几位爷跟着飞鱼卫一起去找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是有些交情。
不过,安国公府的那位庶子也是凶手之一,这让安国公府在京城中颇为低沉了一阵子,最近这一两个月,才渐渐恢复了元气。
安国公府显然对叶家非常重视,竟然是世子和世子夫人亲自前来,世子去探望叶大人,叶夫人则带领儿媳和女儿们款待世子夫人。
安国公府世子夫人,是超品大妆,品级远高过叶夫人。
世子夫人三十上下,虽然只是中等的姿色,但那通身的气派,和从骨子里透出的清贵,无不令人眼前一亮。
世子夫人身边带了四位二等丫鬟和两个婆子,两个婆子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身姿如松,腰板笔直,目光明亮。
叶夫人在心底默默赞许,以前只看到安国公府那泼天的富贵,现在仔细看看这位世子夫人和他身边的这些婆子丫鬟,就能知道安国功夫可不是表面上的一门武夫,那里也是有底蕴的。
叶夫人看看自己的儿媳和女儿,竟然没有一个能比过这位世子夫人的,叶夫人打年轻时就是个不服输的脾气,她立刻让人去请郑雅云,她要让安国公府的人看看,如郑雅云这样出身好,学问好,仪态好,气质好的人,如今也不过就是她府里的一个教习师傅而已。
派去请郑雅云的人,添油加醋,说了安国公府世子夫人以及她身边那些丫鬟婆子如何富贵天成,言下之意,郑师傅你快去给我家夫人长长脸吧。
郑雅云不疑有他,带上眠竹去了会客大厅。
只见大厅外多添了十几盆名贵花草,都是平日里放在暖房里精心养护的,可见叶家对今日来客的重视。
郑雅云越发没有怀疑,让门外的小丫鬟通传了,稍倾,便昂然走了进去。

“郑师傅,你来了?来人,快请郑师傅坐下。”叶夫人热情招呼。
两名有点眼生的丫鬟走过来,搬了一张椅子,恭恭敬敬的请郑雅云坐下。
郑雅云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给叶夫人行了礼,叶夫人指着旁边那位雍容华贵的少妇,介绍道:“这位是安国公府世子夫人。”
叶夫人又向世子夫人引荐郑雅云:“郑娘子是前礼部侍郎郑老大人的千金,我家两个女儿有幸跟在郑娘子身边。”
世子夫人含笑颔首:“郑家诗书传家,郑娘子也气质非凡,贵府两位千金遇此良师,日后定当前程似锦。”
郑雅云再次失礼,神态恭敬,眼睛的余光却落到世子夫人深厚的两名婆子脸上,心中大震,不可置信的瞪着那两名婆子,但是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坐到椅子上,低眉垂目。
而叶夫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听完世子夫人的那一番赞扬,她便笑得合不拢嘴,只是若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叶夫人的笑容有些呆滞。
可惜郑雅云没有看到,她此时心如乱麻。
郑家人到京城了!
自从收到飞鸽传书之后,她设想过无数次遇到郑家人的场景,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郑家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原以为住在叶府是最安全的,整个叶府都是她的挡箭牌,必要的时候,她甚至还可以把他们抓在手中作为武器。
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想错了。
对方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狡诈,竟然将计就计,她把叶府当做避难所,而那些人就让叶府成为囚禁她的监狱。
忽然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你不是郑雅云,你是郑玉珠!”
大厅内有一瞬间的静寂,郑雅云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郑玉珠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连她自己也快要忘记了。
“大嫂说的没错,她就是郑玉珠,不是我们的小姑郑雅云!”另一个婆子朗声说道,她是郑雅云的另一个嫂子。
郑大嫂继续说道:“郑玉珠的父亲是我们的二叔,她是家父的庶弟,而郑玉珠是他的庶女,二叔父因为贪墨公中的银子,被祖父逐出家门,族谱除名。
他嗜赌成性,没有了郑家护佑,被追债的打成了残废。
婆母可怜郑玉珠年幼丧父,还曾把她接到家里住过两年,她和我们小姑长得有几分相像,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给小姑的东西也会给她一份。
那时她就喜欢模仿小姑,模仿小姑说话的语气,模仿小姑的动作,小姑不喜欢吃的,她也不吃,初时我们都以为她是喜欢小姑才会这样,直到后来,我们发现她竟然模仿小姑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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