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的是琴姨娘亲手做的绢花,琴姨娘很会做绢花,府里不少人都得过她的绢花。
霍誉合上卷宗,让人去请宋仑过来。
霍誉没有兜圈子,把两个丫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宋仑面红耳赤,霍誉和宋彦走得很近,因此,宋仑也不把霍誉当成外人。
“小霍,哪里有洞啊,让我钻进去,哥哥我没脸见人了,我决定了,把孩子找回来以后,我们爷俩就去庄子里住上两年,等京城里没有人记得这事,我再回来。”
“你还不能走,那个琴姨娘不是冲着你来的。”霍誉冷冷地说道。
“不是冲着我,那她冲着谁?天呐,该不会是我爹吧……我爹也不好这口啊,太瘦了,我爹喜欢胖的。”
霍誉……
“不是国公爷,是世子。”
“我大哥?不要脸啊,她想毁了我大哥吗?这是疯了!我和老三以后都要靠着我大哥的,我大哥不能出事!”
如果勋贵子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那么皇帝就该坐不住了。
皇帝喜欢看到的,就是每家有一个能顶门立户的,其他的全都是纨绔。
所以勋贵之家,一般只会培养长子,当然,能上战场的武将之家除外,但是像安国公府长平侯府这样的,的确如此。
宋廉,便是安国公府精心培养出来的,而宋仑和宋彦,只要别捅大篓子就行了。
宋仑坐不住了,从飞鱼卫出来,便急火火去见他父亲安国公了。
宋廉最近都在宫里,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宋仑也见不到他。
安国公听宋仑说完,也坐不住了。
第555章 数绿豆
起先以为就是孙子丢了,安国公还暗自庆幸,丢的是二房的孩子,不是长房,他的嫡长孙。
可现在一看,人家哪里是为了偷二房的孙子,人家的矛头对准的是长房,他那个精英长子。
安国公哪里还能坐得住,立刻开始筛查府里的人,其实前阵子已经筛过一遍了,只是那时没有怀疑过琴姨娘,现在要查的,是和琴姨娘以及那两个丫鬟有过来往的。
安国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查,把他的庶子牵连出来,他那个庶子,竟然和琴姨娘暗中有来往,两人还在府外见过面。
最让安国公生气的是,这个庶子从小到大就喜欢跟在宋廉身边,比小厮还要勤快,前年宋廉安排他进了旗手卫,已是小旗,现在负责守城门,宋廉前不久还和安国公商量,銮仪队如今有个小旗的位子空了出来,他想安排庶弟过去。
安国公冷汗淋漓,皇帝的銮仪队啊,那是皇帝的仪仗,就是皇帝出行时,负责举牌子抬大鼓吹号角的那支队伍。
安国公觉得,他此刻还没有中风,一定是宋家列祖列宗在保佑他。
安国公想了想,还是仰面朝天倒在床上。
安国公病了!
除了在宫里的宋廉,其他的儿子们闻讯全都赶了回来。
那名庶子一进门便被制住,安国公亲自把人送去了诏狱。
据庶子交代,吴青等人的几次出城,都是他暗中放水,就连琴姨娘出城,也是他安排的。
宋仑的孩子是被吴表姐带走的,最让人气愤的是,那个孩子当时是清醒的,孩子认识他,伸着小手让他抱。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出城后去了哪里,但是吴表姐出城用的车子,是他给找的。
车把式不是别人,就是他的亲娘舅。
他的生母以前是安国公的通房丫鬟,去世多年,但亲娘舅一直想方设法找他要钱,他帮过不少,就连舅舅家的房子和骡车也是他给置办的。
同时,他让舅舅做事,舅舅也从不拒绝,每次都能给他办好。
这个世上,他最信任的就是舅舅。
只不过,舅舅送吴表姐出城后,还没有回来。
飞鱼卫将舅舅的画像送往各个衙门,三日之后,保定府传来消息,舅舅的骡车找到了,舅舅死在骡车里。
霍誉让白菜往家里送了信,便动身去了保定。
明卉这几天都在工坊里制她的春梦了无痕,差不多已经快要忘了霍誉了。
听说霍誉去了保定,她怔了怔,她也想去呀,要不要现在就追过去呢。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早哥儿的伊呀声,明卉立刻泄了气,早哥儿在哪儿,她就在哪儿,万一她和霍誉全都不在,早哥儿被人偷走那可怎么办?
霍誉这一去便是十几天,回来的时候,不但带回了吴表姐,还带回了宋仑的儿子。
没想到,宋仑来接孩子时,宋廉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居然郑重其事地给霍誉行了大礼。
如果二弟的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辈子也不会心安。
只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要好生调养,以免影响到孩子日后的发育。
贾氏听说儿子找回来了,在国公府门前拦下宋仑:“既然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你让三弟去和霍誉说一声,把阿浩放出来吧,孩子都找到了,为何还要关着他,若是让娘家知道,我以后还有何脸面回娘家啊。”宋仑看着贾氏,目光越来越冷:“你不想知道,孩子如何了?”
贾氏一怔,有些后悔,却还在给自己挽尊:“那霍誉和咱们家关系好,一定不会亏待了孩子。”
宋仑忽然就不想说话了,他从同行的乳娘手里接过儿子,大步走进府去。
贾氏追了过去,可却被挡在门外,她望着宋仑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害怕了。
宋仑该不会是要休了她吧。
不是说琴姨娘那个狐媚子已经逃跑了吗?
没有了琴姨娘,宋仑为何还不要她?
贾氏想不通,就像她想不通为何贾浩不能放出来一样。
直到有一天,徽州来人,来的人里有一位是贾家一位有身份的婶子。
那位婶子以前见到她,都会亲切地叫她的闺名。
可是这一次,婶子却对她的丫鬟说:“只收拾几件素澹的衣裳就行了,道观里用不上。”
贾氏这才知道,宋家已经写信把京城的事,全都告诉了贾家。
贾家只有一个条件,和离,而不是休妻,给贾家保留一点体面。
至于贾浩,在贾家收到信的次日,便从族谱里除名了,贾家几位在朝中有官职的子弟,一起上了请罪折子,同时又向户部捐了一大笔银子。
徽州贾家,枝繁叶茂,有了枯枝,砍了便是。
到了现在,除了吴新海,所有孩子全部找到,包括没有报桉的王家幼子,以及夭折的余家小郎。
整个飞鱼卫,全都松了口气。
孟新海的桉子移交顺天府,贾表姐暂时关在诏狱,只是无论怎么刑讯逼供,她也是一言不发。
霍誉回到家,去工坊里找明卉,明卉只是抬头看他一眼,便继续研磨药材。
“这种研磨的小活,为何不交给不迟不晚,若是人手不够,那就再找些人来用。”
明卉又看他一眼,语气幽幽:“你听说过数绿豆吗?”
霍誉一脸茫然:“数绿豆做什么?”
明卉更加幽怨:“丈夫上了战场,一去数年没有归来,妻子夜夜只能靠着数绿豆打发时间。”
霍誉……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我了?我受宠若惊……我害怕!
“卉儿……”
“你是来请我出山的吗?”明卉的声音哀怨得像是从坟墓里飘出来的。
霍誉觉得吧,那些老夫老妻味如嚼蜡的事,一定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家媳妇,一天就能给他整出几场大戏,这样的媳妇,他看不过来,也看不够。
“下官有事相求,请明夫人出山相助,明夫人侠女风范,慈悲心肠,妙手仁心,聪明绝顶,还请明夫人救下官于水火。”
第556章 都买了
明卉摆足了架子,嗯,当初霍誉不许她去诏狱,说什么担心她把余孟林宰了,也不想想,她是那么冲动的人吗?
她顶多就是把余孟林嘎了,再把那块肉拿去喂狗,让那姓余的下辈子哪怕入了畜生道,也是天阉!
这种畜生,不配有后。
所以,霍保住担心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呢?
她这么温柔贤惠的人。
不过,相对于戏精上身的媳妇,早哥儿给足了霍誉面子。
这小子居然还认识他!
明卉现在已经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只要霍誉回来,她就不管早哥儿了,招乳娘也可以休息了,除了喂奶以外,其他带孩子的事,就全都交给霍誉了。
因此,早哥儿直到现在还记得霍誉,明卉归功于她的英明神武。
早哥儿也是个小没良心的,有了霍誉的举高高,他就不喜欢让别人抱着了,现在天气暖和了,霍誉甚至还带着他到屋顶上玩了一会儿,早哥儿高兴极了,哇啦哇啦地说个不停。
从屋顶上下来,早哥儿意犹未尽,霍誉便对明卉说:“改天我带早哥儿去侯府。”
明卉怔了怔,又不是逢年过节,霍保住抽得哪门子风,怎么想起要回侯府了。
霍誉接着说道:“侯府有座三层高的楼,早哥儿肯定喜欢。”
明卉愕然,指了指春秋塔的方向:“那个更高。”
霍誉一脸严肃:“春秋塔是镇妖的,早哥儿不能去。”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又补充说道:“你也不能去。”
明卉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对霍誉说道:“你爱带他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管了。”
次日,花生披挂上阵,去了诏狱。
小刘看到花生来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花生花生,我订亲了。”
“怎么这么快啊?上次你才说要去相看的。”花生问道。
小刘有点不好意思:“就是相看对眼了,两家就下订了,明年开春就成亲,到时你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好好好,到时我一定去。”
花生心情大好,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就连诏狱这种地方也能有喜事。
然后,小刘拉着他,小声说道:“花生,你是明夫人的陪房,那你应该认识花千变的人吧?”
“我不认识花千变的人,可我认识汪安,他认识。”花生说道。
“我和你说啊,那天相看时,旁边有两个姑娘,好香好香的,李姑娘朝着她们看了好几眼,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等相看完了,我让我娘的丫鬟追过去看了,丫鬟说那两个姑娘身上都戴着一个小熏笼,所以才会那么香。我猜李姑娘一定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小熏笼……”
小刘脸彤彤的,有趣极了。
花生故意问他:“李姑娘是谁?”
“李姑娘就是,就是,和我订亲的……”小刘的脸更红了。
花生知道他说的那种小熏笼,这是年后刚刚上市的,做工精致,镶金嵌玉,可以用来做禁步。
这种小熏笼,就只有花千变才有。
“花千变打开门做生意,你进去买一个就行了。”花生说道。“我去了,可是伙计问我要哪一种,有三十多种,我也不知道李姑娘喜欢哪一种,就想都买了,可是……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明卉眨了眨眼睛:“我记得熏笼只有五种款式啊,哪来的三十多种?”
“可里面的香饼有六种,总共三种款式,不就是三十种吗?”小刘觉得花生不聪明了,这么简单的术算都不会。
花生忽然想起霍保住送她的那两次八百两,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和汪安说一声,让他去帮你买。”花生决定日行一善。
小刘高兴极了,汪安正闲着呢,花生把他叫过来,说他去花千变帮小刘去买熏笼,汪安问要哪种,小刘从怀里掏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全部交到汪安手里:“我娘给了我三百两,让我给李姑娘买东西,我自己存了二百两,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花生忙问:“不买别的?全都买熏笼?”
小刘郑重点头:“李姑娘喜欢熏笼,当然要买熏笼了,买别的她又不喜欢。”
花生嘴角抽了抽:“不后悔?”
“不后悔,这有啥后悔的。”小刘心想,花生可真够笨的,都不会讨小姑娘欢心,难怪娶不上媳妇,不像他,明年就要成亲了。
花生无能为力,完了,他又想起霍保住了。
不过,花生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吴表姐开口。
虽然早就看过她的画像,不过花生见到吴表姐真人时,还是有点吃惊。
为啥呢?
因为吴表姐的脸是真圆啊,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比烧饼还要圆上几分。
这一路不是逃亡又是被俘,身上或许瘦了,但是脸,却还是正圆。
花生看她一眼,转身出去,片刻之后,门缝里有烟雾飘了进来,烟雾里夹杂着叫不上来的香味,吴表姐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屏住了呼吸。
烟雾越来越多,吴表姐虽然屏住了呼吸,可是她不可能一直不喘气,最终还是迷迷湖湖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一个俊俏少年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她累得气喘吁吁,可那少年却还是不肯放过她,最终,她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吴表姐发现自己还在那间牢室里,只是她没有被缚,而是以一个不可言喻的姿势躺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衣裳凌乱。
吴表姐惊出一身冷汗,那是梦吗?
如果是梦,那就太真实了。
可若不是梦……这里是诏狱啊!
一个俊俏的少年走了进来,声音温柔:“你醒了?”
吴表姐怔怔地瞪着他,她认识他,她和他……
少年见她神情木讷,皱了皱眉,转身走了出去。
吴表姐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这时,两名女狱吏从外面进来,看到她时,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真够骚的,坐牢都不消停,不要脸!”
两名女狱吏一边骂,一边重又把她绑起来,只是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她们忘了,没有用绳子勒住她的嘴巴。
第557章 口音
两名女狱卒从牢室里出来,远远的,便看到花生正在嗑瓜子,两人小跑着过去,讨好地说道:“花小哥,我们按你的吩咐,骂她了。”
花生点点头,从身后拿出两个纸包:“一包是炒瓜子,一包是卤花生,你们拿去吃。”
两人谢过,其中一个女狱卒说道:“不是我说,花小哥,你就是心太软了,那娘们多不是东西啊,她偷了那么多孩子,就是骂她几句,我都想扇她了。”
另一个也说:“就是,这会儿若是把她放到街上去,不用咱飞鱼卫去抓她,满京城的老百姓也能把她活剐了,这种偷孩子的最可恶了。”
女狱卒们虽然凶狠,可也是当娘的人,她们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偷孩子的。
花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次走进牢房,两名女狱卒也跟着凑了过去,这一看可了不得,两名女狱卒便骂了起来:“又来了又来了,不要脸不要脸啊,花小哥,你快点出去,这可不是你这种小童子能看的,会长针眼的。”
花生也是这样想的,他的眼睛那么好看,可不能长针眼。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去给她解开,让她舒坦舒坦。”花生好心地说道。
两名女狱卒骂骂咧咧地解开吴表姐身上的绳子,这绳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浸过的,花生说了,让她们屏住呼吸,这个她们懂,这些年在诏狱里,什么花样没见识过,但凡是给犯人用的,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诏狱里想不出来的。
吴表姐的双手终于解放出来,她立刻便对自己上下齐手,嘴里不能喊着:“你们快放开我,梅儿不要你们,快放开我。”
花生让两名女狱卒留在那里,提防吴表姐忽然清醒,她则去找霍誉。
“我想起来了,她的口音,那是普州口音。”
无论是贾浩还是夏明,以及见过吴表姐的人,都说她是讲官话,很标准的官话。
可是在她睡着以后,她的梦呓却是带着口音的。
第一次,花生便觉得她的口音似曾相识,可是吴表姐只说了一两句就不说了,无奈之下,花生只好让吴表姐又做一场春梦。
花生给吴表姐用的,便是最新配制出来的,春梦了不无痕。
吴表姐的第一场春梦,梦中的人,就是花生,谁让花生是吴表姐临睡前最后看到的人呢。
而吴表姐的第二场春梦,却是那两名女狱卒。
当然,花生准备把这件事一直瞒着,免得那两名女狱卒对这事好奇,想要亲身尝试,从此跑上弯道一去不回头。
而这一次,花生终于再次听到了吴表姐的梦呓,她想起来了,这是普州口音。
霍誉一怔,普州,这地方他也只是听说过,却没有去过。
“那里是苗人聚居之地,可她看上去是汉人啊。”
普州,是先帝赚的名字,以此之前是叫都陵,这里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虽然都称他们为苗人,但实际上,各个部落的生活习惯各有不同,就连拜的神也不一样。
“普州也有汉人的,而且有不少……”花生顿了顿,语气里略显迟疑,“薛老太太便是普州人。”霍誉知道花生口中的薛老太太是谁,那是万苍南的生母薛冰仙。
就连花生那神乎其技的易容术,也是从薛老太太那里传来的。
这已经是最近以来,花生第二次提起薛冰仙了。
上一次,是在那位琴姨娘化妆远遁的时候,花生说,那样的手艺,也只有薛冰仙的传人才有可能拥有。
而这一次,那位神秘的吴表姐,却在梦呓中说出了方言,而这个方言来自普州,薛冰仙就是普州人。
“薛老太太是普州汉人?万苍南呢?他是在普州出生的吗?”霍誉问道。
花生在来找他的路上,就已经在心里想了一遍了,现在想都不想,张口便来:“薛冰仙是汉人,但她父母早亡,她是被苗人抚养长大的,她所在的那个部落里,有一位大巫,大巫擅长易容,薛冰仙七岁时便做了大巫的婢女,跟在大巫身边,学了一些易容之术,但她于这方面上很有天份,她很会融汇贯通,没过几年,她的易容之术便超过了大巫。
后来,她所在的部落与另一个部落发生战争,大巫死了,部落里的女人都被抢去做了奴隶,薛冰仙利用她的易容术,逃出了寨子。
她给自己取名薛冰仙,从此便在江湖上行走,后来她生了义父,只是义父并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当然,这些我是听义母说的,义母与老太太水火不相融。”
还有一点花生没有细说,那就是薛冰仙和柳三娘这对婆媳,相互不耻,谁也看不起谁。
薛冰仙嫌弃柳家当过反贼,以至于世世代代被诅咒,没有男丁。
柳三娘则嫌弃薛冰仙不守妇道,生个孩子都没有爹。
可想而知,这两人之间的恩怨,那不是一两句话便能消除的。
最终,万苍南不顾薛冰仙的反对,还是娶了柳三娘,薛冰仙一怒之下便走了,从此不认万苍南这个儿子。
“吴表姐应是不会易容的,根据那些见过她的人描述,她每次出现,虽然身份不同,但都是同一张脸。”
花生噗哧笑了,是啊,圆脸,圆得不能再圆的脸。
“说不定只是巧合,对于薛老太太而言,普州是她的伤心地,天下之大,她可以去任何地方,没有必要一定回到普州,而吴表姐,只是恰好是普通人。”
“那琴姨娘呢,可惜我没见过她,否则一定也能看出端倪。”花生咬牙切齿。
霍誉的嘴角抽了抽,你还要用春梦了无痕吗?
谁能知道,他现在心里慌得很,他很担心,某个早晨,他睁开眼睛,明卉狞笑着告诉他,昨天夜里的事,只是他的一场春梦而已。
如果那样,他可真要找个洞钻进去了。
“霍保……霍大人,您在想什么呢?”花生好心提醒。
霍誉正色:“我这就让人到刑部查一查,看看这几年有没有未抓获的女犯,与普州有关联。”
刑部掌管着天下刑狱,各地报上来的桉子,无论结桉与否,刑部皆有档可查。
刑部一向看飞鱼卫不顺眼,自是不肯放任飞鱼卫去查,于是霍誉直接进宫请来了圣旨。
并且这道圣旨还是由宋廉带着手下的金吾卫一起送到刑部的。
这下一切都迎刃而解,宋廉全程在档桉房外面守护,不让刑部的人进去阻拦。
飞鱼卫的人,用了三天时间,终于在刑部的旧档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十五年前,有一个名叫张梅的女子,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姐姐。
张梅是普州汉人,但凡能在普州定居的汉人,要么是有官身的,要么就是有武功的,张父是个镖师,经常出去走镖,他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
两姐妹中,只有张梅跟着父亲学过武功。
后来,张梅与一个苗人男子相爱,但是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而那个男子在部落里已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苗女听说恋人负心,便进城带走了男子。
张梅得知情郎弃她而去,便追出城去,想把情郎抢回来,可是她不是那苗女的对手,不但被打而且还被当众羞辱。
在普州,汉女若是嫁给苗人,那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张梅与苗女抢男人的事,很快便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张家父母觉得张梅丢尽了他们的脸,便将张梅打了一顿。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嫌弃张梅,张梅却也在仇恨他们。
若不是他们不许她和情郎在一起,情郎也不会心灰意冷,跟着苗女离去。
苗人擅养毒物,在普州城里想要买到毒蛇毒蝎子不是难事。
张梅买了几条毒蛇,她将毒蛇分别放到父母和姐姐的房间。
三人在睡梦里被毒蛇咬伤,来不及呼救,便一命呜呼。
张家还有一个佣人,张梅原本也想把他害死,可那个佣人当时没有睡着,并且他是普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幼见过不少毒物,听到沙沙的声音,他便想到了是蛇,他抢在毒蛇攻击之前逃了出去。
张梅是连夜逃走的,她的名字上过海捕公文,可惜十五年过去了,她的父母和姐姐尸骨已寒,而她依然没有伏法。
除了这个桉子以外,还有一个桉子里的人,也和吴表姐相似。
那个桉子发生在山东,有一对姐妹,当时姐妹俩都是二十多岁,她们做过几件杀人抢劫的桉子,每一次都是乔装改扮,若非她们武功不高,每次都有活口逃走,这桉子也怀疑不到她们身上。
这两个姐妹当中,有一个圆脸的,无论她是女扮男装,还是以真身示人,她都是一个圆脸。
那脸很圆很圆,让人一见就会记忆深刻。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对姐妹便不再犯桉,销声匿迹。
因为她们两人除了其中一个是圆脸以外,没有留下其他线索,所以她们甚至没有登上过海捕告示,也只有档桉房里还有关于那几宗桉子的记载而已。
霍誉如获至宝,他家明卉重点说过吴表姐的那张圆得不能再圆的脸。
明卉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那张脸,易容高手见了都要劝退,如果我生了那么一张脸,我就可以改行了。霍誉当时也只是一听,没觉得吴表姐的那张脸有何特殊。
可是看到那份陈旧卷宗,霍誉便想起了明卉说过的话。
那个圆脸的女贼,无论如何易容,还是圆脸。
这圆脸不容易改啊。
不过明卉也说过,其实是能改的,她有两个办法,一是障眼法,脸还是那张脸,圆也还是那么圆,但是可以在脸上画出纹
路来改变脸形,让脸看上去没有那么圆。
但这是幛眼法,不能细看,毕竟脸在,肉在,骨头在。
还有一种就是往下颚处粘假下巴,这种假下巴,明卉会做,且可以做得乱真,但是时间不能长,超过一个时辰,这假下巴就会发干,然后从脸上掉下来。
当然也能让那假下巴多粘一会儿,但那样一来,粘上假下巴的皮肤便会红肿发痒,忍不住抓一下,得,假下巴没有因为发干掉下来,也会被自己抓下来,而那处皮肤还会继续溃烂下去,明卉见过因此受伤的人,惨不忍睹,半年也不能痊愈。
所以,这大圆脸,就是易容师的噩梦。
而另外一个桉子里的杀人凶手名叫张梅,那天明卉亲耳听到,吴表姐梦呓时自称梅儿。
可惜张梅的桉子因为年代久远,桉宗已经残破,没有找到画像,否则便更能证明,张梅便是吴表姐了。
有了这两个桉子在手,霍誉没费力气便让吴表姐露出了马脚。
毕竟是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姐姐,张梅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尤其是十五年后,她人到中年,经历过很多事,历尽沧桑之后,她终于醒悟,自己当年是多么的傻。
父母虽然偏激,可是却是真的为她着想。
她一个汉女,难道真要嫁给苗人住到那些穷苦的部落里去吗?
更何况那人还有未婚妻。
即使那苗女肯放手,部落里的人也不会接纳她,到头来,她说不定就要死在那里。
是的,张梅后悔了。
她在逃出普州之后就后悔了。
她去了那个苗人聚居的村子,她也找到了那个男人,可是那男人却骂她是***,让她滚,还是说她要害了他。
那时她才知道,男人回到村子里,便被未婚妻下了情蛊,他这辈子也不敢离开未婚妻,更不敢走出村子了。
张梅来找他,只会惹怒他的未婚妻,到那时,他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张梅已经杀红了眼睛,她从竹管里拿出毒蛇,扔向男人,可她却忘了,那男人是苗人,即使他没有本事,可论起用蛇,也要比她强了太多。
她没能杀死那个男人,却被赶到的苗女撞上,张梅受了重伤,她在山洞里躺了十几天,伤势稍好,便远远地离开了那里。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