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冷哼一声,问道:“你认识贾浩吧?”
花生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傅五怔了怔,道:“啊?贾浩是谁?”
花生比了比高度:“这么高,不胖,十八九岁,徽州人,说话带着南方的腔调,也是李文兰的常客,对了,他的右脚是六趾。”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他不叫贾浩,他叫贾四郎,小兰子说过,说他的右脚是六趾,贾四郎说他爹也是六趾。”
小兰子,想来就是李文兰了。
“你见过他吗?”花生问道。
傅五摇摇头:“没有,我都是晚上去,贾四郎是白天去,平时撞不上,不过小兰子挺烦他的,说他又抠又会装,花上一点小钱,就把自己当成大爷,支使小兰子做这做那,小兰子不想理他,可他每天都舔着脸过来,小兰子只能让他进门,我还想着,等这阵子不忙了,我白天去堵这小子一回,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去找小兰子了。”
花生对傅五口中的贾四郎也有同感,看得出来,贾浩这个人平时很会端架子,若不是和安国公府闹僵了,恐怕就连王宪这位顺天府尹的公子,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你说贾四郎支使小兰子做这做那?他都让小兰子做了什么事?”花生问道。
傅五啐了一口:“他让小兰子替他去还印子钱,还他娘的是钟家武馆那种地方,害得小兰子替他跑腿还要被人吃豆腐。他还让小兰子去寒葭潭的小倌堂子里替他买了一个小丫头,又巴巴地送去给西市的王瞎子,还他娘的说是做善事,那王二瞎子又不是什么好人,做的狗屁的善事,大冷的天,小兰子回来都给冻病了,姓贾的却连原先说好的十两银子也没给,一直赖到现在,你们说,这小子还是人吗?”
花生看向邓策:“王二瞎子是谁,干啥的?”
钟家武馆她知道,寒葭潭更知道,可是这个王二瞎子却是头回听说,可是听傅五的语气,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王二瞎子的底细。
邓策哦了一声,道:“王二瞎子表面上是算命的,其实他什么都做,卖秘药,拉皮条,想雇凶杀人,找他也行。”
花生吃惊:“这样的人,还能逍遥法外?”
邓策摊摊手:“他是顺天府的常客,谁都知道他是干啥的,可是没有证据,每次关进去,待上几天又放出来,他比泥鳅还要滑。”
花生心中一动,看向傅五:“小兰子说贾四郎让她去小倌堂子买了一个小丫头?”
“是啊,贾四郎说要做善事,可他一个男人,若是让人看到他去小倌堂子那种地方,他就说不清了,所以他让小兰子替他去,说好了买下小丫头以后送去西市交给王二瞎子,就给小兰子十两银子,小兰子缺钱,就干了呗,谁能想到那贾四郎看着人模狗样,却是个不要脸的,这十两银子赖了十来天还不给。”
“小兰子确定她买下来的,是个小女孩?”花生问道。
傅五扯着大嗓门:“男的女的还能分不清吗,姓贾的让小兰子去买女娃,小倌堂子的人听说是来买女娃的,就领出来一个,小兰子买下来又送去王二瞎子那里,王二瞎子叫叫瞎子,可他那是装瞎,他眼神好着呢,小兰子一个人看错,小倌堂子和王二瞎子也能看错?”
邓策却已经站起身来,对花生说道:“我这就去把王二瞎子带回来。”
笑话,这年头是男是女那是只靠眼睛就能看出来的吗?
比如眼前的小花生,你说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再去衙门和诏狱里,挨个问一问,小花生是男还是女?
你看那些人是不是把你当成傻子看。
小花生当然是个男的。
可实际上呢,小花生是女的!
见邓策要走,傅五有点慌,连忙问道:“到底怎么了,快说啊,怎么了,急死我了,我可不能再挨罚了,再罚钱,我媳妇就不让我回家了。”
花生笑呵呵地说道:“傅五哥,你不用罚钱,这事你若是做好了,不但不用罚钱,说不定还能立功。”
对于傅五而言,这两个字遥远得似乎缥缈。
花生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对他耳语几句,傅五连连点头,临走还笑着说话:“我也没想过要立功,只要把我那个大过给去掉就行了,背着那个,我这辈子也别想晋升了。”
邓策不愧是跟着霍誉刀尖上舔血历练出来的,他的动作很快,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就把王二瞎子带进了诏狱。
邓策把王二瞎子扔进诏狱就走了,他还急着要去王二瞎子家里。
花生也提前来了诏狱,衙门里人多眼杂,远远比不上诏狱。
王二瞎子翻着白眼,一进来就装死。
花生上去踢了他一脚,见他还在装死,拔下头上的簪子就朝着王二瞎子的白眼仁上扎了下去,王二瞎子啊的一声便坐直了身子,也不翻白眼,也不装瞎了,一双眼睛贼亮贼亮。
花生呸了一声:“真贱,就是欠收拾!”
王二瞎子龇着一口东倒西歪的烂牙,冲着花生嘻皮笑脸:“哎哟喂,飞鱼卫里竟然还有这么俊的哥儿呢,可比寒葭潭的那些个俊多了。”
花生二话不说,朝着他的脸就是一拳,王二瞎子鼻血直流:“小哥儿,不对,官爷,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花生在他面前大马金刀地坐下,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说说吧,那个从小倌堂子里买回来的小崽子,你卖去哪儿了?”
“啥小崽子?狗崽子吗?大冷天的,我抱只狗崽子也养不活啊,没有的事。”
果然如邓策所说,王二瞎子比泥鳅还要滑。
花生哦了一声,用手一抄,便抄起一根棍子,这是进来之前特意找来的,花生抄起那根棍子,朝着王二瞎子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
一棍两棍三棍,打到第五棍时,王二瞎子哭天喊娘地求起情来。
花生把棍子拿在手里,没看王二瞎子,却看向一旁的小刘,小刘就是上次跟着她去查猪头肉的那位,现在他们两人已经是一拨的了。
花生:“小刘,这条棍子是干啥用的,刑讯房里怎么有条棍子啊。”
小刘:“这是开口笑的刑具啊。”
花生:“啥是开口笑?”
小刘:“开口笑就是把这棍子捅进去,犯人若是招了,那马上就拿出来,若是不招,那便一寸一寸往里捅,直到最后,从嘴里露出头来,俗称开口笑。”
王二瞎子眼睛一翻又要晕倒,花生及时给他一脚,王二瞎子不能装死了,只好连连求饶:“二位小爷,小的不敢了,十天前,有个小娘们儿送来一个小崽子,那也不是我买的,是有人说要从我这里过一手的,二十两,小的只赚了二十两。”
“是嘛,那你说得详细一点。”
花生拿起那根棍子,坏心眼地在王二瞎子身边比了比,像是担心尺寸不对,棍子够不到王二瞎子的嘴巴一样。
王二瞎子见惯大场面,可是只要想到捅进一根大棍子,他就想要打摆子了。
这真的不是这俩货瞎编的,王二瞎子是顺天府大牢里的常客,他和两个牢头都很熟,在大牢里闲来无事,没少听牢头吹牛皮,这开口笑的刑罚,他听牢头说起过。
据说有个受刑的,真的是满嘴喷大粪。
王二瞎子自认是个体面人,他可不想这么不体面地受刑。
所以他把他知道的全都招了。
毕竟嘛,他只是在中间倒了一手,只赚了二十两,以他以往的经验,即使这是个大案子,他也顶多去干一年苦役。
他和苦役营的头儿是老相识了,一定不会为难他。
十多天以前,有个人来到王二瞎子的卦摊前,二话不说,便在他面前放了五两银子。
这是道上的规矩,一般不说话先放钱的,都是要雇人的。
这雇的人,有杀人的杀手,也有越货的强匪。
而这个人,既不是杀人也不是越货,就是要个孩子,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当时城里都在传,谁谁家的儿子丢了,谁谁家的孙子丢了,据说丢孩子的都是大官,京城里的老百姓并没有人心惶惶,反而幸灾乐祸,恨不能所有的当官的全都丢孩子。
而在这些丢孩子的事件中,上元节灯市上丢的两个孩子,是老百姓们最熟悉的。
因为所有孩子里,只有这两个是在外面丢的,其他的都是在家里,大家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看到。
而这两个孩子,那天晚上却是实打实地找过的。
王二瞎子是顺天府的常客,他的警惕性比普通人都要强。
他连问三遍,那人全都告诉他,让他经手的是个女孩子。
王二瞎子这才放下心来,讲好先给五两订金,事情办成再给十五两。
花生问道:“那个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王二瞎子指天发誓:“不瞒官爷,那孩子长得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脸上还抹了胭脂,穿着花衣裳,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好看的小女娃。”
当年的霍誉也是被打扮得花枝招展。
说起来惭愧,花生有些遗憾,遗憾自己当年年纪太小,还不记事,因此,不记得当时的霍誉是什么样子了。
她家霍保住戴花穿裙子,一定很有趣。
可惜,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小刘看到花生目光迷离,还以为花生沉浸在王二瞎子的口供中不能自拔,却不知道,此时的花生脑子开了小差,魂游太虚了。
王二瞎子那如砂纸般粗砺的声音再次响起,终于让花生收回了神思:“真的啊,我初见时真的以为那就是个小丫头,直到……直到……”
“直到什么?”花生问道。
王二瞎子缩缩脖子,小声说道:“直到我在他裤裆里摸了一把,这才知道那是个崽子……”
花生一怔,随即大怒,弯腰想脱鞋子,忽然觉得用自己的鞋子抽这丫的,他嫌脏。
“小刘,用你的鞋底子抽他,狠狠的抽,往脸上抽!这老畜生,抽烂他的脸。”
小刘初时没有反应过来,听到花生叫王二瞎子老畜生,这才明白过来。
对啊,那小孩乍看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啊,这王二瞎子摸的也是小姑娘,他是摸小姑娘时,发现那是个小子的!
王二瞎子肯定不是为了验明正身才去摸的,他就是不要脸,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那小孩才多大,那么小的孩子,王二瞎子不是老畜生还是什么?
不对,骂他老畜生都是污辱了畜生。
小刘脱下脚上的牛皮靴子,朝着王二瞎子那张老脸就是一通勐抽。
直到王二瞎子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花生这才让他住手。
“继续说,后来呢?”
王二瞎子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若是他这会儿走出去,保管没人能认出他是谁,他亲娘也不认识。
因为嘴巴肿了,牙齿掉了,王二瞎子说话也不利索了:“……后来又来了一个小后生,十三四岁吧,他是来领孩子的,来了以后什么也没说,把余下的银子给了,就背着那孩子走了。”
花生不解:“那孩子不哭不闹?”
王二瞎子嗑嗑巴巴地说道:“那娘们……把他带……带……带来时,没哭……后来跟着我……害怕……哭了几声……我给他吃了药……就睡了……”
小刘向花生解释道:“这老畜生就是卖野药的,什么下三滥的药他都卖。”
王二瞎子咧了咧出血的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王二瞎子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他被带下去时,花生看到刚刚他跪过的地方有一滩水。
狗屁的水啊,那是尿!
难怪刚才就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花生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这种随地大小便的东西,总是让他遇到。
明明他有个受不得一点委屈的神仙鼻子,却总要闻到这些难闻的味道。
花生从身上摸出一只小瓷瓶,拔去上面的木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飘出来,花生轻轻用手扇了扇,让香气四散飘去,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好了,终于活过来了。“花生,你随身还带着香香?”
小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个大男人,随身带香香,他还是头次见到。
“怎么?你觉得这个味道不好闻?”
小刘吸吸鼻子:“好闻,真好闻。”
“算你小子有品味,这是花千变的凝香露,五两银子一小瓶,等你有了媳妇,我送你几瓶,让你拿回去讨你媳妇欢心。”
小刘有点不好意思,脸蛋红红的:“你说话要算数啊,我过几天要去相看,如果相看成了,你就给我,好不好?”
“啥?你才多大就要相看啊,小屁孩不要学人家娶媳妇。”花生忙道。
“我都十七了,我娘说了,如果我三年内不让她抱上孙子,她会死不瞑目的。”小刘着急地说道。
“啥?死不瞑目?你娘病了?”花生问道。
小刘摇头:“没病,我娘身子骨好着呢,前两天还去红螺寺爬山,丫鬟婆子都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娘一点事都没有。”
“那你娘很老了吗?行将就木?”花生再次问道。
“当然没有,我娘今年才三十二,我爹三十三,我祖父祖母也还不到五十呢。”小刘连忙解释。
花生翻个白眼,你娘才三十二,就为了抱孙子逼你成亲,你还真信了。
这孩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花生重新去翻看那几个丢失的孩子资料,这些孩子里,只有两个大一点的,就是大长公主府那名面首的儿子,还有一个是孟新海。
而李文兰和王二瞎子经手的这个孩子,显然不是孟新海。
除非是明卉这个易容高手,否则只靠着涂脂抹粉,是不可能让孟新海变成漂漂亮亮的标致小姑娘的。
那就是糙小子的模样,长大也是个糙汉子,和细皮嫩肉唇红齿白不搭边。
可若是面首的儿子……
就像老花蝴蝶霍侯爷的儿子那样,小时候绝对能够以假乱真。
完了,花生又遗憾起来了。
卷宗里有那个孩子的面相,但是衙门里对丢失小孩的画像一般是不重视的,除非孩子身上有明显的记号,否则小孩子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相貌改变。
更何况这次丢的孩子里面,大多都是一岁甚至几个月的孩子,这个年龄的孩子,几天不见,就变样了,有画像也没用。
而那两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是有画像的,一个是孟新海,而有一个名叫成光荣,乳名小荣。
画像上的成光荣是个秀气的孩子,五官精致,眉目如画。
只看这个孩子,花生就能想像出来,孩子他爹是什么模样。
别说,浏阳大长公主挑选男人的眼光,那是相当有水平的。
王二瞎子这次是真的被打怕了,他本来就是老油条了,今天挨了打,知道自己没给主审的官爷留下好印象,所以他表现得极为配合。
当天晚上,王二瞎子几乎一夜没睡,配合飞鱼卫的画师绘制画像。
画像有两幅,一幅是最初给他下订的那个成年人。
另一幅则是带走成光荣的少年。
不用问,到了晚上,霍誉仍然没有回家。
次日一早,花生回到衙门时,还给霍誉带了几件换洗衣裳。
带了也是白带,霍誉压根没回来,没回家,也没回衙门。
花生早就习惯了,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不见面,连吵架也免了,每次见面都是小别胜新婚。
小刘兴冲冲地把那两张画像拿了过来:“我已经让人去临摩了,到时就发下去。”
也不怪小刘这么兴奋,他已经隐隐感觉,他要立功了。
正在这时,邓策走了进来,昨天他回来时,花生已经回家了。
对此,邓策见怪不怪,花生到点就要回家,谁让家里有人等着呢。
“王二瞎子家里搜出不少东西,那老小子干的坏事可真不少,不过没有找到小孩。”
花生又问:“傅五呢,回来了吗?”
邓策笑道:“这次他是奉命去的,能晚回来就要晚回来啊。”
花生皱眉,虽然只见过傅五一次,那个虽然是个兵痞,可是现在不同往日,他身上背着大过,即使不想立功,他也想把那个大过去掉,所以这件事上,他不会马虎。
“你手里能调动多少人?”花生看向邓策。
花生虽然在飞鱼卫混个脸熟,可也就是脸熟而已,除非他拿着霍誉的信物,否则除了邓策他们几个,他谁也调动不了。
邓策说道:“十几个吧,多了也没有,全都出去了。”
花生站起身来:“走,咱们去老橛子胡同。”
昨天,她让傅五去老橛子胡同的时候,还没有提审王二瞎子,也就不知道后来那个孩子被人领走的事,她是让傅五从李文兰那里打听关于贾浩的事。
王二瞎子可以想抓就抓,贾浩却不行。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老橛子胡同,昨天的两个小女娃没在胡同口玩耍,倒是有几个妇人正在聊天,手里还挎着菜篮子,显然是从菜市一路聊回来,到了胡同口还没聊完继续聊。
忽然有一群衣甲鲜明的飞鱼卫出现在胡同口,妇人们吓了一跳。
京城百姓有见识,虽然都是穿官衣的,可她们分得清,哪个是飞鱼卫,哪个是五城兵马司,哪个是顺天府的。
眼前这些,就是飞鱼卫,这几天在城门口见过的。
妇人们吓得不敢出声,惊恐地看着飞鱼卫冲到面前。
一个看上去很好看,可是眼神却很吓人的飞鱼卫,冲着她们喝道:“飞鱼卫办桉,谁也不许动,就站在这里,否则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花生便闻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接着,他便看到一名妇人的裙摆
花生觉得吧,他该去拜天尊老爷了,这天天遇到漏尿漏大粪的,该怎么破?
这时,邓策带领十几名飞鱼卫,跃上李文兰家的墙头,很快,大门从里面打开,一名飞鱼卫探出头来,对还在胡同口的花生说道:“花生,快来!”
花生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他飞奔进胡同,走进了那处小院。屋门已经被打开,血腥味扑面而来。
花生没有走进去,这时,小刘和另一名飞鱼卫架着一个人走了出来,是傅五。
花生看了看傅五,见他双目微颌,呼吸均匀,还在睡觉,身上和衣发上都是湿漉漉的,脸上还滴着水。
小刘解释:“朝他脸上泼了两大碗水都没醒,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迷药,这么厉害。”
花生点点头,至少还活着一个。
“李文兰死了?”花生问道。
小刘让那名飞鱼卫把傅五平放在院子里,他对花生说道:“死了,剪刀扎在心口上,应是一刀致命。我们冲进来时,傅五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就是不知道他是在那女子死之前进来的,还是死之后进来的。”
花生微微蹙起眉头,李文兰显然是被灭口了,那人既然要把李文兰灭口,为何不连带着把傅五也一起杀了呢。
不过,花生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凶手或许还不知道,飞鱼卫已经怀疑到李文兰身上。
假设飞鱼卫压根就不知道有李文兰这个人,那么李文兰的死,压根就不会惊动飞鱼卫。
她只是一个暗娼,即便是人命关天的桉子,也只会由顺天府处理。
杀人凶器是剪刀,给人的第一反应,便是作桉的凶手是女人。
而李文兰本身是个暗门子,不知有多少男人的妻子都在恨着她,哪怕是她的亲姐姐,也恨她连累自己被人耻笑。
所以顺天府查办李文兰被杀桉,只会把她的死,归咎到争风吃醋,或者姐妹相争,却不会将她的死和最近丢孩子的那些桉子并桉调查。
在京城,像李文兰这样的人,是生活在最底层的。
她的死,不会激起任何水花,顶多就是同住这条胡同的人,路过她家的时候骂声晦气,当然,还会连累整条胡同的房价,因为这里有座凶宅。
可是傅五就不同了。
就连胡同口玩耍的小孩子都能知道他是当官的。
杀死一个当官的,和杀死一个暗门子,后果相差十万八千里。
若想让李文兰的死变得稀松平常,就必须要让傅五活着。
给傅五下迷药,不但可以拖延李文兰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还能让这个桉子更早结桉。
毕竟,一名官爷,又是一名飞鱼卫,大白天来找暗门子睡觉,这可不是光彩的事。
大晋朝有官员不得宿伎的明文规定,虽然真正遵守的只是少数,上面对此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真有官员死在暗门子的家里,这件事就会变成大事,真要追究起来,这名官员的上级也有不查之责。
因此,一直以来,大晋朝但凡是涉及到官员和娼者的桉子,全都是草草结桉。
花生用最快的速度,便将杀人凶手的心理路程理顺了。
傅五是幸运的,幸运在他是个官!
可是李文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这个苦命的女子,几乎是从出生起便是泡在苦水里,从小被卖,学戏,后来又做暗门子,被亲姐不耻,被人利用,直到最后,搭上自己的性命。
花生又回到胡同口,那几个妇人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亲人。
毕竟,这一大群飞鱼卫里面,长得像好人的,也只有这一个。
其实能当飞鱼卫的,最基本的条件就是五官端正。
皇帝的上十二卫,那是皇帝的脸面,即使是傅五这种糙汉子,也是浓眉大眼鼻直口方。
而邓策,只有二十出头,称得上一表人材了。
大婶们之所以会觉得他们全都不像好人,可能是因为他们全都板着脸,只有花生脸上一直带笑。
花生就是有这个本事,他能把假得不能再假的笑,笑得真得不能再真。
“小官爷,快让我们回家吧,我家里还醒着面呢。”
“对啊,我还有一大盆衣裳等着洗。”
“我家小子的衣裳破了,我要回去补衣裳。”
花生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忽然问道:“你们谁家里丢了菜刀?”
“菜刀?没有,我家没有。”
“我家也没有。”
“我家没丢菜刀,倒是我做针线活用的剪子找不到了。”
花生的目光落在这个丢剪子的妇人脸上:“你姓李?”
“您怎么知道?”妇人有些吃惊,更有些局促。
“我不但知道你姓李,我还知道你是李文兰的亲姐。”花生说道。
“胡说!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官爷您胡说,我是说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胡说,我早就和她断绝关系了,我不是她姐,她也不是我妹,我和她没关系。”李大姐满脸嫌弃。
花生面带嘲讽:“听说你家的宅子,是李文兰出钱买的?”
李大姐怔了怔,显然没想到李文兰给她买房子的事,竟然还惊动飞鱼卫了。
“买就买了呗,那是她应该的,爹娘病重都是我侍候的,她可没有侍候过爹娘,她不孝,我替她尽孝,她补偿给我,那不是应该的吗?”
花生冷笑:“我怎么听说她是从小就被卖了呢,她都被卖了,怎么给你爹娘尽孝?”
“可我娘十月怀胎生的她,这是生恩啊,不能白生了她吧。”李大姐虽然胆怯,可还是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理由。
花生冷哼一声:“从你爹娘从戏班子手里接过卖女儿的银子那一刻起,她的生恩就已经还完了,至于你,更没有替她尽孝一说,那本就是你的父母。”
说完,花生对刚刚走过来的小刘说道:“凶器是她的,她是疑凶,带回诏狱!”
小刘想说,不是啊,肯定不是,咱们不是都审出来了吗,李文兰是被人灭口的,怎么会是这个妇人呢?
他正要说话,却看到花生面沉似水,小刘认识花生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花生的脸色这么难看,他心里一沉,便把要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听说要抓她去什么诏狱,李大姐吓得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爹喊娘。
小刘二话不说,像拎小鸡一样把李大姐提了起来,掏出牛皮绳,俐落地将李大姐反绑着捆了起来。
嫌她哭得太烦,脱下她的鞋子,拽下袜子塞进她的嘴巴里。
另外几个妇人全都吓得魂飞魄散,李大姐被抓走了?还是被飞鱼卫抓走的?
不是听说飞鱼卫听抓当官的吗?怎么连小老百姓也一起抓了?
飞鱼卫来得快撤得也快,李文兰的宅子成了凶宅,没有衙门允许,谁也不得入内。
直到飞鱼卫走了,那几个妇人才活了过来。
“你们看见了吗?李大姐被脱了鞋子,还脱了袜子!”
“是啊是啊,她是光着脚走的,哎哟哟,把整只脚都露出来了呢。”
“丢人现眼啊,让别的男人摸了脚,还把脚露出来,不知让多少人看到了。”
“她还去那什么诏狱了,我可听说,那诏狱里是男的女的关在一起的呢,她光着脚,还和男人关一起,哎哟哟,她家那口子的绿帽子啊,戴得不要太多。”
“就是就是,她若是不回来还好,若是以后她回来,我都嫌丢人,在她家门口路过,我都嫌脏,不要脸啊,太不要脸了。”
李大姐做梦也想不到,她刚刚离开,就成了众人口中不要脸的女人,和她的妹妹李文兰没有区别。
花生当然知道,李大姐不会是杀死李文兰的凶手,可是李大姐太可恨了,谁让她自己承认丢了剪刀呢,那就来诏狱吧,能来诏狱的,除了当官的,就是奸细细作,普普通通小老百姓进一趟诏狱不容易,花生一定让她记上一辈子。
傅五终于醒过来了,是请了太医给他施针扎醒的。
其实花生想说他也会施针,不过话到嘴边他没有说出来。
他只会一套针法,还是促进睡眠的。
一套针法走下来,傅五还能再睡上一天一夜。
傅五虽然醒了,可是精神似是受到了重撞,瞪着一双大眼,失神地看着屋中某处,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