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花生忽然原地跳了起来,把霍誉吓了一跳。
花生的轻身功夫远远胜过打人的功夫,这一跳,手便搭上了房梁,衙门的公房里没有承尘,也没有糊顶,就是光秃秃的房梁。
花生落地时,手上都是土。
霍誉无奈,拿了帕子给他擦拭,问道:“你这是做甚?”
“没事,就是想到一件事,很兴奋,就跳了跳。”花生笑嘻嘻地,像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霍誉根本拿他没有办法,花生是女的,他没办法,现在是男的,他同样是没有办法。
“你想到了什么事?”霍誉耐心问道。
“霍保住,我问你,若是有人抢走早哥儿,让早哥儿以后管别人叫爹,你会如何?”
“你能不能不要用早哥儿打比方,那也是你的”霍誉干咳一声,继续说道,“那也是你的小主子。”
花生忍着笑,他最喜欢看霍誉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就是打个比喻而已,你想,对于梅友而言,还有什么是他觉得非常重要的?”
霍誉眉头紧锁,但是很快便又松开。
梅友和别人不一样,他是一个从出生开始便被剥夺了身份的人。
他没有了身份,没有了自己的名字,他甚至没有来处。
他不能娶妻,不能生子,他不能有自己的后代,所以他便给自己找了一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儿子。
而那个儿子,却也被抢走了,变成了别人的儿子。
他甚至来不及听那孩子叫他一声“爹”。
“他的儿子没有了,他便去抢别人的儿子,而且被抢的,都是位高权重的人家,他专抢他们的儿子。”
说到这里,霍誉的眉头重又锁起:“这有什么意义?那些丢孩子的,虽然个个都是朝廷重臣,可对于圣上而言无关痛痒,毕竟丢的不是他的孩子,梅友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
其实花生也有同感,这有什么用啊,大晋朝有那么多当官的,梅友要偷也偷不完,即使全都偷了,皇帝也不会少一块肉,还可以趁机假慈悲,收拢人心。
“无论梅友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那些孩子的丢失肯定是和他有关系的。你看看啊,咱们以前调查的和蔡九峰大小怀王有关的案子里,出现的人不计其数,一拨抓了另一拨又出来,可是在这起丢失孩子的案子里,出现的人,远远不如丢的孩子多,目前也只有两个人,吴青和那个假乳娘,至于春旺,并没在这个案子里露面,只是因为调查吴青的时候,把他牵连出来的。”
霍誉连连点头,等到花生把话说完,他便补充道:“所以可以证明,他们能用的人手有限,作案的只有两个人,而给他们做配合的,很可能同样人手有限,从发案到现在,京城以及附近地区,并没有发现来历不明的幼儿尸体,而那些人牙子,所经手的也只有王府尹的小儿子一人,且他们偷王府尹的儿子,更可能是为了震慑,和偷其他孩子的目的不同,处理的手法也就不同,所以那些孩子,很可能还在京城。”
霍誉说到最后一句时,人已经在屋外了。
花生翻个白眼,连忙快步跟了出去。
当天晚上,飞鱼卫的京卫营和通州营,全部派了出去,在京城各处展开搜查。
他们搜查的地方并非百姓聚居处,而是花楼戏班这种地方,飞鱼卫搜查了整整一夜,毫无收获。
京城太大了,想要找到几个奶娃娃如同大海捞针。
霍誉一夜没睡,花生早就被他赶回家了,花生没有坚持,乖乖回去,家里还有个崽呢。
次日天明,霍誉仍然没有回来,花生来到衙门,并没有找到霍誉,问了几个人,才知道霍誉回来过一下就又走了。
花生郁闷极了,索性坐在那里想案子。
丢的都是达官显贵家里的孩子,唯独有两个孩子除外。
这两个孩子都是七八岁的,一个虽然是大长公主府的,但实际上与大长公主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面首的儿子,有幸跟着他爹住在府里而已;另一个则是孟新海,这更是和达官显贵不搭边的。
莫非这两个孩子与其他几个不应该并案调查?
花生又想起了孟新海说过的珠儿。
那天他去书院前街,就是为了珠儿去的,却没想到在那里意外遇到了王管家,珠儿没有查到,反而扯出了王府尹家里丢孩子的事,一来二去,倒是把正事给忘了。
霍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花生索性换下飞鱼服,独自又去了书院前街。
已经出了正月,书院前街重又热闹起来,卖笔墨的,卖字画的,还有卖书箱考篮的。
花生又去了那家小茶馆,买了两个烧饼两个茶叶蛋,又要了一碗豆浆,小茶馆里今天有不少客人,大多都是穿着书生袍子的读书人,这里便宜,无论有钱没钱,全都吃得起。
伙计没有认出花生,谁能想到,眼前的少年就是上次的老婆婆呢。
花生也没有看到眼熟的面孔,他想起上次跟踪王管家的四个人。
在得知王府尹的小儿子丢失之后,他曾经以为那四个人与偷孩子的人有关系,可是现在,花生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
那四个人与这个案子没有关系,他们跟踪王管家,应是另有目的。
可惜,如今王府尹风声鹤唳,对手下的人管理极为严格,府里再也不是以前的大筛子了,就连王管家也只能比以前更加收敛,怕是最近这一两个月,是不会再来这里一边吃肉一边聊天了。
花生把两个烧饼吃完了,也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不由得有些悻悻,他抖了抖落在衣衫上的烧饼渣,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见夹棉的帘子一挑,走进来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
王府尹的长子。
这家铺子距离王宪上学的学堂并不远,在坐的学生里面,可能就有王宪的同学,所以王宪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果然,王宪刚一进来,坐在中间一张桌子上的三个学生,便冲他招手:“在这儿呢,快过来,就等你了。”
王宪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他们那一桌,与花生的桌子是并排着的,三个学生,与王宪一样,都是头戴蓝布巾,身穿蓝色粗布袍子,想来这就是他们书院里统一的穿着,能够区分他们各自家境的,只有脚上的鞋子。
从花生的角度,能把四个人放在桌下的脚看得清清楚楚。
王宪来得晚,坐在最外面,他脚上穿的是京城老字号福高升的鞋子,福高长虹的鞋子卖得不便宜,最便宜的也要三两,花生给霍誉买过几双,其中有一双,和王宪脚上的是一样的,当时花了八两银子。
另外三人当中,有两个穿的就是最普通的布鞋,十文钱一双,路边的小摊子便有卖的。
还有一个人,花生发现,他脚上的鞋子好像有点古怪。
那四个人正在说书院里的事,谁也没有留意到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少年,正在看着他们的脚。
花生盯着那个人的脚,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
她就说吧,为啥觉得这人的鞋子怎么看上去这么古怪,那是因为这人的双脚各有不同,一只脚是五根脚趾,而另一只脚则是六根脚趾。
而这人脚上的鞋子,也是福高升的,只不过比王宪脚上的那一双要便宜,是福高升最便宜的鞋子。
这时,六趾的那人站起身来,对其他三人说道:“你们先吃着,我先回书院,夫子布置的功课还没有做。”
这人一走,另外三个人的话锋就变了,他们压低了声音,和刚才高谈阔论的样子完全不同。
花生竖起耳朵,听到其中一人说道:“我听说贾浩他姐回了娘家,该不会是被宋家休了吧,王宪,你认识宋家的人吗?”
王宪摇摇头:“不认识。”
他脸色不太好,可是那人也没在意,继续说道:“我还听说,那偷走孩子的,就是贾浩他姐的陪房,也算是他们贾家的人。”
另一人恍然大悟:“他这人一向眼高于顶,以前压根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今天却主动和我搭讪,我还以为他转了性子,现在看来,他是冲着王宪来的。”
“冲我来的?为何?”王宪不解。
那人便笑着说道:“为何?当然是因为你有一位有本事的父亲了。”
听到同窗提起父亲,王宪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另外两人则是你一句每一句,句句说的都是贾浩平时有多傲。
“他们贾家虽然也是名门世家,可毕竟不在京城,他不远万里来京城读书,就是想要依靠宋家,以后考上进士,凭着他与宋家的关系,也能有个好前程。
可是现在,他姐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不心慌才叫奇怪,我听人说了,他姐十有八九是要被宋家休了的。”
另一人冷哼:“活该,谁让她不长眼呢,连个那么小的孩子也护不住。”
“是啊是啊,王宪,贾浩主动和我们搭讪,想来就是因为你,他现在不能依靠宋家了,便想着自己找退路,真不巧,王宪,他可能是看上你了。”
王宪被两个好朋友说得面红耳赤,嗡声嗡气地说道:“你们若是再胡说八道,以后我再也不请你们吃饭。”
两人一听,连忙换了一个话题。
花生想了想,知道这个贾浩何许人也了。
徽州贾家的公子,他的姐姐嫁进了安国公府宋家,便是丢了儿子的那位贾氏。
那个被灭门的老李,便是贾氏铺子里的人。
贾氏的孩子,是被她自己的人串通外人偷走的。
贾氏在安国公府的日子,不用猜也能知道,肯定不好过。
花生记得贾氏的那个孩子,虎头虎脑的胖小子,憨憨的,很是可爱。
不知为何,花生总觉得那个贾浩好像有些不对劲。
说不定,还真是病急乱投医,着急给自己找个倚仗。
可能是从宋家的事想到了自己家里的那些破事了,王宪的脸色不太好看,一直低头吃东西,一言不发。
虽然也是烧饼豆浆,可是王宪进来时,还带来了几样卤味,他很认真地啃着一只鸡腿,静静地听两名同窗聊天。
不知何时,他们的聊天内容又变成了贾浩。
“你说贾浩他姐被从婆家赶出来了,那她去哪儿了,贾家远在徽州,贾浩都要住在书院里,他姐总不能也来住书院吧。”
“当然不会住了,贾浩跟着咱们一起来的时候,他的书僮去了与咱们相反的方向,我问贾浩书僮去做什么,贾浩说不用管。”
此时,花生已经起身出去了,刚好,伙计正在往炉子里添煤,花生问他:“那位贾公子是不是在租房子啊?”
伙计一怔,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生一笑:“看来贾公子真的在租房子啊。”
伙计忙道:“上午的时候贾公子的书僮从这里路过,我和他聊了几句,他问我这附近可有正在出租的独门独院。”
第535章 跟踪
贾家是徽州人,贾氏嫁进安国公府来了京城,贾浩便也被家里送到京城读书,并非是京城的书院好过江南,还是想让他在京城拓宽人脉。
贾氏一举得男,在安国公府地位稳固,连带着贾浩这个小舅子,在姐夫面前也很有面子。
以前,宋仑出去应酬,经常会带上贾浩,就连宋彦的聚会,贾浩也会以自家亲戚的身份出现。
可现在不同了,贾氏不但丢了儿子,而且偷走儿子的,还是她的人。
贾氏被安国公府嫌弃,就连丈夫宋仑也对她不理不睬。
原本花生不相信安国公府会把贾氏赶出府去,可是贾浩急着找院子,花生便信了几分。
其实事实上,贾氏还真不是被安国公府赶出来的,她是自己走的。
这几日,飞鱼卫在城中搜查孩子的下落,宋仑牵挂自己的儿子,也跟着飞鱼卫一起去了,两三天没有回家。
昨天,宋仑终于回府了,贾氏听说丈夫回来了,连忙梳妆打扮去迎接,可是宋仑从老夫人屋里请安出来,便直接进了姨娘的房间。
那个姨娘是贾氏怀孕时,主动给宋仑给的,相貌也只是勉强称得上清秀,一向乖巧听话,宋仑对她也不是很在意,很少会去找她。
听说宋仑去了姨娘那里,贾氏气得不成,她觉得宋仑是因为儿子的事嫌弃她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收拾了一下,便带着自己的陪嫁婆子和两个丫鬟从府里出来,去书院找弟弟贾浩。
贾氏来找贾浩时被书院里的人看到,于是便有了她被宋家赶出来的传言。
贾家在京城有铺子,也有宅子,可是贾氏住在国公府里,贾浩则是长年住在书院,于是贾家在京城的两处宅子便全都租出去了,现在贾氏跑出来,没有地方住,昨天晚上,贾浩只能将她安顿在客栈里。
今天一大早,贾浩便去了国公府找宋仑,因为贾氏的不告而别,宋仑已经被父母训斥了,现而看到贾浩来找他,宋仑正在气头上,没有好气地说道:“你告诉她,是和离还是休妻,让她自己挑,她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贾浩刚刚走出国公府大门,宋仑就派了长随过来,指着贾浩告诉门子,以后无论是贾浩还是贾氏,都不许再踏进大门一步。
贾浩哪里受过这个,只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可是平静下来,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那个孩子,恐怕是找不到了。
找不到那个孩子,宋家就不会消气,贾氏若是一直留在宋家倒也没有什么,可她脑子抽了,竟然离家出走,这一走,想回去,就难了。
贾浩觉得,贾氏和宋仑十有八、九是要分了,宋家指望不上了,他想起这两年在书院里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没有了宋家做靠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和这些人搞好关系。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王宪,王宪的爹是顺天府府尹,名符其实的实权人物,王宪还是嫡长子,他虽然有个弟弟,可弟弟年纪太小,弟弟的生母又是庶女出身,无论是年龄,还是外家的人脉,王宪全都远胜于他的弟弟。
于是,贾浩这才想到自己以前太傻了,眼前就有王宪这棵大腿,他竟然从未想过要抱一抱。
贾浩托人约了王宪一起吃饭,可惜,他傲气惯了,这顿饭不但没能和王宪拉近关系,反倒让王宪当他有毛病。
贾浩找的借口是说他要回去做夫子布置的功课,可他从小茶馆里出来,却没有回书院,而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花生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在后面跟上他。
贾浩伸手拦下一顶拉脚的青布小轿,花生有样学样,也拦了一顶,远远地缀在后面。
前面的轿子走了很远,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在一条胡同前停下,花生掀开轿帘看了看,这里她没有来过。
她问轿夫:“大哥,这是哪里啊?”
轿夫说道:“这是老橛子胡同。”
看到贾浩从轿子里出来,花生也下了轿子,继续跟在贾浩身后。
贾浩走到胡同口,四下看了看,花生连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见四下里没人注意到他,贾浩这才抬腿进了胡同。
花生也跟了上去,她没进胡同,而是把身子留在外面,只是探头往里面张望。
只见贾浩一边走一边回头,像是生怕被人看到一样,他在一家门口停下来,伸手敲门,门开了,贾浩闪身进去,进门前又四下张望一番。
花生拉过两个在胡同口踢毽子的小女娃,问道:“正数第五个门是哪家?”
说着,花生摸出几颗糖瓜,看到糖瓜,两个小女娃立刻来了精神,其中一个指着另一个:“那是她老姨家。”
另一个不高兴了:“才不是,她才不是我老姨。”
“就是就是,我娘说了,那个狐狸精就是你老姨。”
“你娘胡说,我再说她是我老姨,我就告诉我娘去,让我娘撕烂你娘的嘴。”
眼看两个小女娃要打起来了,花生连忙给她们拉架:“我这里有一整袋的糖瓜,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不许吵架,我就给糖瓜,如果吵架,那就不给了。”
两个小女娃齐声说好,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花生手里的荷包,那里面装着的,可都是糖瓜啊。
这种糖瓜是用麦芽糖做的,虽然卖得不贵,可对于很多人家的小孩而言,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
这两个小女娃身上的衣裳都有补丁,想来家境都不好,小小的糖瓜对于她们,就是很稀罕的东西。
花生开始问第一个问题:“刚才进去的那个人,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一个点头:“他来过。”
另一个说道:“他是来找李文兰的。”
花生每人给了一颗糖瓜,又开始问第二个问题:“李文兰是谁?”
一个指着另一个:“是她老姨。”
另一个怒目而视:“我都说了,她不是!”
花生忙道:“我说过,打架没有糖瓜吃。”
两个小女娃全都老实了。
第536章 李文兰
一个不说话了,另一个蔫巴巴地说道:“她是我娘的妹子,可我娘不认她了,说她是破鞋,丢人现眼。”
花生给了她一颗糖瓜,另一个小女娃急了,连忙替她补充:“李文兰可不要脸了,是最不要脸的人,她是跟人睡觉的,我娘说她还比不上花楼里的窑姐呢。”
之前那一个小女娃羞愧地低下头去,虽然她娘已经不认李文兰了,她也不承认,可是李文兰是她老姨的事,却不是她嘴硬就能不算了的。
花生是一颗狠心的花生,她又给了那个小女娃一颗糖瓜,还附送夸奖一句:“回答得很好。”
花生心里有数了,这个李文兰十有八、九是暗门子。
继续问道:“除了刚才进去的那个人以外,还有其他人经常来找李文兰吗,我说的是经常来的人,不是偶尔来的。”
担心两个小女娃说得不够多,花生晃晃手里装满糖瓜的荷包。
两个小女娃立刻争先恐后起来。
“前面那条胡同的小伍他爹,对了,小伍他娘还来吵过架呢。”
“还有唱戏的大花脸,他来得比小伍爹要多。”
“还有一个大高个,我爹说他是当官的。”
花生眼睛一亮,问道:“他是当官的?你爹怎么知道的,你爹认识他?”
小女娃摇头,有点心虚地说道:“那天,我爹爬墙头偷看,被我娘看到,把他拽下来,他告诉我娘,那个当官的又来了,我娘说你咋知道那是当官的,当官的会来咱这破地方?我爹说那人穿着皮靴子呢,那是牛皮靴子,只有当官的才穿那种靴子。”
这条线索很有用,花生给了她一颗糖瓜,又问另一个小女娃:“你说唱戏的大花脸,你们这里还有戏班子?”
小女娃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个戏班子,我们常到门口看里面唱戏,那人就是唱戏的大花脸,是吧?”
最后两个字,她是对她的小伙伴说的,小伙伴点点头:“对,就是那个大花脸。”
花生又问了几个问题,两个小女娃把她们知道得全都说了,花生素来是一颗大方的花生,他把一荷包的糖瓜全都给了她们,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至于贾浩,他想在这儿待多久随他去吧。
从那两个小女娃的话里,花生知道,李文兰虽然现在是个暗门子,可是以前却是个唱戏的。
她小时候被家里卖给了戏班子,坤班很少,她所在的戏班子后来出名了,李文兰也赚了很多钱,给自己赎了身,还在这里买了两处宅子,一处给姐姐,一处给自己。
可惜后来出了事,至于什么事,小女娃不知道,李文兰不唱戏了,回到这里,后来就经常有男人来找她,她姐和姐夫打了她一顿,虽然两家只是一墙之隔,可从此再无往来。
花生听得心寒,这个李文兰真是眼瞎心瞎,明明是自幼被家里抛弃了的,赚了钱做什么不好,反倒回来给亲姐买房,最后被找上门来打的,也是她的亲姐和姐夫。
花生回到衙门,刚好看到邓策在衙门里,正悠闲地在嗑瓜子。
只见他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翘着二郎腿,手里却托着一把瓜子,另一只手正往嘴里送瓜子,像极了村口大树底下唠嗑的老娘们儿。
看到花生,邓策正想叫嫂子,话到嘴边又改了:“花老弟,来,快尝尝,这是话梅味的瓜子,又酸又甜可好吃了。”
苏长龄邓策他们四个,经常来家里吃饭,花生知道他们的口味,邓策虽然是个大老爷们,可最喜欢吃的,就是酸甜口的东西。
花生也不客气,也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一边嗑瓜子一边问邓策:“你这会儿没事可做了?”
邓策点头:“偷得浮生半日闲。”
花生:“别人都在忙,你不羞愧?”
邓策:“我都无地自容了,可就是没有活干,有福之人无事可做,哈哈哈!”
花生冷笑,邓策一缩脖子,坏了,他怎么忘了,他们四个全都在小嫂子手里吃过亏,想起那些臭豆腐和臭虾酱,邓策只觉花生的笑容阴风阵阵。
“花小爷,你别笑了成吗?小弟害怕!”邓策求饶,他可不敢得罪这一位,他还指望这位帮他物色个漂亮媳妇呢。
“你帮我去找一个人,一个穿牛皮靴子,大高个,爱听戏,喜欢去老橛子胡同找暗门子的人。”
邓策眼睛都直了,小嫂子说起暗门子时,毫无心理负担,大大方方就说出来了。
霍老大真有眼光啊,他也要找个这样的,不扭怩,敞敞亮亮的。
可惜,小嫂子没有妹妹,只有侄女,如果他娶了小嫂子的侄女,那以后就要叫霍老大姑父了,这事好像不太美妙啊。
花生干咳一声:“邓将军。”
邓策一怔,立刻像是火烧屁股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小嫂,不,花小爷,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你说的这个人给你带过来。”
邓策一走,花生便找了一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上去,晃着脚,开始嗑瓜子。
花生才刚把面前碟子里的瓜子嗑完,正要找水喝的时候,邓策便回来了,他还真的带回来一个人。
这个确实是个大个子,不但个子高,而且还壮。
但是最让花生震惊的是,这个人竟然身穿飞鱼服。
这是一名飞鱼卫。
花生的目光落到这人的脚上,脚上是一双半新不旧的牛皮靴子。
而花生自己的脚上,也是一双牛皮靴子,邓策脚上也是。
京城上十二卫,都是牛皮靴子。
邓策指着那人,对花生说道:“就他,是个戏迷,飞鱼卫里都知道他爱听戏,有一次因为听戏入迷,还耽误了任务,被罚了一年俸禄,这事我们全都知道。”
那人瞪他一眼:“陈芝麻烂谷子你就别提了行吗?把我叫来究竟是什么事?”
邓策也不理他,继续对花生说道:“他和老橛子胡同那个暗门子的事,可不是秘密了,就是前几天,他还因为这事,让他老婆给挠了,花小爷,你快看,他脸上的指甲印,哈哈哈!”
这个人名叫傅东祥,因他在族中排行第五,大家都叫他傅五。
傅五在飞鱼卫里小有名气,正如邓策说的那样,傅五出名是因为他犯错。
有一次他执行任务进了戏园子,结果听戏听得入神,致使嫌犯在他眼皮底下逃脱。
他因为这件事被记了大过,罚了一年俸禄。
傅五和暗门子的事,是前几天才闹出来的。
傅五是京卫营的,忙起来几天十几天不回家那是常事,每个人都是如此,就和明卉一样,家中女眷也习以为常了,若是他们每天都准时回家,那才叫奇怪。
就在几天前,傅五的老婆带着娘家嫂子,忽然杀到京卫营,京卫营有人把守,闲杂人等进不去。
因此,傅五太太就在京卫营门口,当着进进出出的飞鱼卫,把傅五的脸给挠了。
傅五太太是个大嗓门,傅五的嗓门也不小,于是整个京卫营的人,全都知道傅五和老橛子胡同的一个暗门子搞到了一起。
这几天邓策和京卫营的人一起行动,他虽然没和傅五分到一起,可是傅五的事,他却也听说了。
花生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位穿牛皮靴子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花生使个眼色,邓策便把屋门关上了。
傅五站起身来,警惕地瞪着他们二人:“你们要干啥?”
邓策拍拍他的肩膀:“老傅,别慌啊,你如果没有做过亏心事,就不用担心,这里是飞鱼卫,难道你还担心我们把你死后分尸吗?”
傅五满头黑线:“小邓,我可告诉你,我和你们霍头儿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当年他在京卫营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喝过酒,一起听过戏,一起包过粉头,一起.”
傅五的话还没有说完,邓策便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你快闭嘴吧!”
邓策转过身,冲着花生讪笑:“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霍头儿从来不听戏,更不会包粉”
花生狞笑:“他听戏。”
是的,她在保定第一次听戏,就是和霍誉坐在一起,他们还一起注意到那个灵灵儿了呢。
邓策快要哭出来了,朝着傅五就是一脚:“你少废话,问你啥你就说啥,否则我就告诉你们京卫营的人,说你不但轧暗门子,你还玩相公,不对,你被相公玩!”
傅五挣扎,好不容易才把邓策捂在自己嘴上的爪子拨拉开,喘着粗气说道:“你才被相公玩,你丫的,我若是听到风言风语,我就打死你小子!”
花生干咳两声,清清嗓子:“肃静!”
傅五这时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指着花生问邓策:“他是谁啊?”
邓策冷笑:“他是世子夫人的陪房,来给我们霍头儿跑腿的。”
傅五吓得腿一软,趴在邓策身上:“你小子怎么不早说!”
然后又换了一副大灰狼看小白兔的笑脸:“小兄弟,我喝多了,刚才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霍头儿是正人君子,怎会和我们这些粗人一起喝酒听戏玩粉头呢,你就当我放个屁,千万别告诉霍头儿啊,千万别,哥哥求你了,改天哥哥请你喝酒听戏逛花楼。”